深聊下去很尴尬,唐纭只好岔开话题,告诉她:“昨天宴会上的事已经传开了,好多人说你不给霍观起面子。”
她随口应:“嗯。”
唐纭忍不住再次确认:“真的是你占他便宜,不是他占你便宜?你不是说你看他不顺眼吗?你不知道,你昨晚冲上去揪着他领子骂他的时候,我都愣了。”
路秾秾听得抬头,只问:“我骂他什么?”
唐纭如实道:“你一直质问他说,‘你了不起什么’?说了好多遍。”
“了不起什么……”
路秾秾恍惚着,愣愣重复,眼睫不由垂下,在眼睛下方投出一片阴影。
唐纭见她神色不对,也不再追究到底是谁占谁便宜,宽慰道:“算了。就当是找了个小狼狗春风一度!以后不管跟谁说起来,反正就是你睡了他!任他再有钱再出色,还不是被你拿来消遣?”末了借用她的一句,“他了不起什么!”
路秾秾嚣张跋扈的名声从这次宴会传开,唐纭对霍观起的印象也由此改变。
后来发现路秾秾和霍观起两人都在避开对方,谁也不出席有对方的公开场合,唐纭一杆天平彻底歪了,愤愤道:“他躲什么躲,你不想见他才是!难怪你看他不顺眼,当时就应该泼他一脸!睡他一晚便宜他了!”
路秾秾当然知道唐纭对她好,可有些事,无法开口就是无法开口。
就好比那天她揪着霍观起领子质问的那一声声“你了不起什么”。
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喜欢一个人,他就一定要喜欢你。
自己把心捧出去,等不到回应,被拒绝,被推远,决定权对方手里,就是他说了算。
是你先喜欢他的,路秾秾不止一次这样对自己说。
所以。
霍观起当然可以了不起。
……
《遮天》定妆照一经公布,又是一番议论。
电视剧官方微博下骂声不少,多是因为之前那个帖子引起。
路秾秾早就料到,叮嘱蒋浩看好季听秋,什么都不要说,不要有任何动作,该工作就工作。
季听秋的机会虽然确实是她开口向唐纭要来的,但具体角色,是导演看过他以前的影视片段和视频资料以后才定下的。
路秾秾原本的意思给个男五号就行,唐纭不过问这些细节,直接交给剧组,让他出演男三是导演自己的决定。
网络上纷扰声音不断,路秾秾根本不理会,专心筹备晚宴。
答应要好好招待霍观起一次,她便想了个法子。请他一个人太招眼,那请一群总没那么惹人注意?
定下计划,路秾秾花一个星期准备晚宴,地点就在“newl”,包括唐纭以及一众关系不错的圈内朋友,男的女的都有,还有她哥路君驰——这位是重点,有他在才好做幌子。
收到邀请的霍观起许久才回复:[这就是你说的招待?]
路秾秾打哈哈,含糊道:[人多热闹嘛,准时来哟!]
当晚,当霍观起出现在这个小型宴会上,现场有两秒安静。
唐纭差点被酒呛到,回过神立刻用胳膊肘碰路秾秾,惊讶道:“他怎么来了?”
路秾秾说:“我哥请的。”
“你哥?他不知道你们关系不好啊?他怎么……”
“没事。”路秾秾“大度”地笑了笑,“我哥也有他的难处,毕竟以后生意场上少不了要打交道,体谅一下是应该的。”
假装没看到唐纭震惊的眼神,路秾秾道:“我过去打个招呼。”
许寄柔凑过来,小声问:“什么情况,秾秾和霍观起和解了?”
除唐纭外,也就许寄柔这群人和路秾秾走得算近,今晚都被叫了来。
摇摇头,唐纭回以一个同样不解的眼神:“我还想知道呢。”
路秾秾端着酒杯近前,先冲路君驰笑,看向霍观起,表情稍稍收敛。
“店里的点心不错吧?我让厨师研究了一个礼拜,创了好几道新菜,等会好好尝一尝。”
霍观起淡淡道:“酒不错。”
“是吧?”路秾秾就爱听表扬,笑得见牙不见眼。
路君驰泼她冷水,“观起来了,你就把人撂在这,可有真有你的待客之道。”
路秾秾撒娇:“这不是有你嘛,你们男人跟男人之间才有得聊啊,对不对?”
霍观起不作评价,又喝了一口酒。
没说几句,其他人过来。
为首的是许寄柔的哥哥许寄文,他搭上路君驰的肩,道:“聊什么呢?”瞧见路秾秾,笑着看看霍观起,对她道,“这是秾秾的店吧?霍总也在这,今儿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路秾秾斜他一眼:“寄文哥你能不能厚道点,我好酒好菜招待你,你怎么还编排我?”
“我哪敢呐姑奶奶。”许寄文笑着讨饶,“这是夸你面子大,霍总可不是轻易请得到的。”说着问霍观起,“下个月我办酒会,到时霍总赏个脸?”
像是为了印证他先前那句,霍观起用三字拒绝:“没时间。”
别个当即笑起来:“这话说的,来小路妹妹的晚宴就赏脸,我们请就没时间,这么说还是我们不够小路面子大啊!”
霍观起平静地任他们揶揄,始终不松口。
路秾秾看他们口无遮拦,忙道:“胡说什么,是我哥请的霍……霍总!”飞快瞥一眼霍观起,不敢细看他的眼神,她端着酒杯闪人,“你们聊,吃好喝好,缺什么叫我。”
回到唐纭那边,马上又被包围。
“你们聊什么了?”
“我看你们气氛不错,你跟霍观起没事了?”
“他怎么会来啊,他不是一向那什么……”
“打住打住。”路秾秾叫停,“各位仙女,别这么八卦好不好?”
唐纭打她,“你告诉我们,我们就不八卦了。”
“对啊。”
“就是。”
“说呗——”
顿时一片附和声。
路秾秾被问得急了,没办法,把一切都推到路君驰身上:“是我哥!我哥跟他处得挺好,就帮忙说合了一下,以后他们常打交道,我和他老是闹得乌鸡眼总归不太好……没你们想得那么多啊!普通关系,普通关系而已!”
见没有八卦可听,一群人无趣地散开。
唐纭却没那么好打发,眯着眼追问:“你哥这么多年和他没处得来,怎么现在突然就处得来了?”
“男人的事,我怎么知道。”路秾秾心虚地喝酒。
“你们真没点什么?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好哇,我对你掏心掏肺,你竟然……”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刚升起那么一丁点想坦白的心也被唐纭的眼神吓没了,路秾秾决定还是能拖多久拖多久,这顿打留到以后再挨。
稳住唐纭,路秾秾离开前厅,到后厨转了一圈。回来的半道上遇见霍观起,四下无人,他伸手,十分自然帮她调整脖间项链,毫不避讳。
路秾秾看了眼左右,拘谨,“你……”
他的手还停在她的想项链上,“这么怕和我扯上关系?”
她顿了顿,视线移开,答非所问:“你不在前面,到这来干什么。”
大手捏住她的下巴,他将她的脸扳回来。
路秾秾一愣,偏头挣开。
指腹上残留着她皮肤细腻的触感,带一点点妆,香味似有若无,霍观起沉下眸,提醒道:“你别忘了,年底就要办婚礼,至多不过几个月。”
路秾秾默了默,声线低下来:“我没忘。我知道我们现在利益是相连的……”
霍观起眼色又沉了几分,“你就是这样想的?”
她抬眸,望进他浓浓化不开的眼神里。
“我……”
“可以。你记得就行。”不给她说话机会,霍观起脸上那一点波澜尽数收回,辨不清喜怒,他率先转身,提步走开。
路秾秾在原地站了站。
她和霍观起的婚姻该怎么去想?
合伙过日子,除此之外不敢再想。
她不能控制不住,也不敢控制不住。
……
晚宴结束后回到家,路秾秾在朋友圈发的照片,收获了很多点赞与评论。霍观起出现在她主场的消息不胫而走,他们“世纪大和解”一事已然在圈里传开。
关系不错的,大胆的,发消息来问,其他则在背后议论。
路秾秾洗完澡敷上面膜没多久,唐纭突然弹来视频。吓得她一激灵,左看右看,背景不是她公寓,一眼就要露馅,只好转为语音接听。
“你在干吗?怎么这么久?”
“洗澡!”
唐纭颇有点问罪的意思:“ok,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霍观起会给你点赞!你们什么时候成为好友的?!”
路秾秾一愣,点进未读消息里一看,果真有一个来自霍观起的点赞。
将目光投向书房方向,说不清的幽怨。
她语塞两秒,反手一个帽子扣给唐纭:“你先等下!你为什么能看到霍观起给我点赞?你哪来他的好友?”
路秾秾借机胡搅蛮缠,唐纭审问反被审,解释半天才说明白是许寄柔告诉她的。
“好哇。”路秾秾咬牙,“炸出这帮叛徒。”
“她也是从她哥那看到的,许寄文不是有你们俩好友……”唐纭帮许寄柔说话,说着想起来意,“你还没回答我,你什么时候加的霍观起好友?”
“就……我哥说和的时候顺手加的……”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你——”
路秾秾将手机拿远:“啊?你大声点?我听不清,什么?喂?”一通演出后,匆匆一句“我信号不好”,“啪”地挂断。
看着屏幕长抒一口气,路秾秾将手机扔到一边,仰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她和霍观起加好友啊……
那可真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大家都还没用微信时的事。
第16章
从newl回到喆园,霍观起径直进了书房。只是甚少这样不专心,注意力不集中,文件没看多久,反倒拿起手机。
路秾秾在朋友圈发了条动态,是晚上店里宴会的场景。
图片里当然没有他。
路秾秾在外一直隐瞒他们的关系,仿佛不见黄河心不死,竭力地拖延着。霍观起从不在这一点上和她较真,她爱瞒就瞒,横竖不差这一时半会。反正迟早婚礼要办,该知道的届时都会知道。
然而今天却有些郁结,那口气堵在胸口,顺畅不下。不知是因为她在晚宴上避之不及的撇清态度,还是后来单独面对他时说的那番话。
一张图看了又看,良久,霍观起点下一个赞。
像是故意为难,他知道,她有多不想和他扯上关系,这个赞就有多惹人注目。
有点讽刺,但霍观起比谁都清楚,他们拿了结婚证,睡在同一张床上,他却仍然不在路秾秾的那个舒适圈里。
她事事不在意,没心没肺地高兴,所有这些不过是自我保护。
曾经,她对他不设防,完全地敞开心扉过,只是后来设立了一道屏障,连同他一起,将所有人都阻挡在外。
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霍观起对着那条动态出神,片刻后,点开路秾秾的头像。没有给她备注。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无意识地轻点,触碰她的头像,一下一下,触碰那个多年如一的名字。
……
十七岁的少年如风一般纯粹简单,路秾秾那一次借书解围的举动,无形中缓和了和霍观起的关系。
每个周末她牵着哎呀去散步,照旧会遇到亭子旁的霍观起,一人一边,他安静看书,她扔球逗哎呀玩,和谐又微妙地在同一场地共处。
哎呀偶尔会一晃一晃地去找他,路秾秾不再趾高气昂喝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他们亲近。
霍观起在逗它玩这件事上是十分笨拙的。
有一次,哎呀叼着球跑到他面前,他从书本里抬眸,看着它满眼的期待,从它嘴里把球拿出来,愣了几秒,最后又默默地塞回它嘴里。
路秾秾在不远处佯装不经意地看,将他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里,别过脸去,“噗嗤”笑出声。
哎呀少见地对他失望,叼着球回去找路秾秾。路秾秾像示范给他看,拿过球高高扔出去,一边鼓励:“快,把你最喜欢的玩具找回来——”
他默默听着,才知道,原来那是哎呀最喜欢的玩具。
但校内生活没有这般轻松。
路秾秾给霍观起解了一次围,治标不治本。某天下午,她们班调课,体育课和霍观起班上正巧换到同一节。
在体育馆里上室内课,热身活动之后,路秾秾和班里的女生打排球。男生们则奔跑在篮球框下。
霍观起独自坐在场边,没有参与男生们的篮球运动。坐着坐着,球突然从场中砸到他身上。
砸中他的是个叫李昊宇的男生,向来是男生们的中心。道歉的话没说,李昊宇高抬下巴道:“愣着干嘛,把球扔过来。”
路秾秾亲眼看见这人故意脱手,当下不忿,将接到的排球扔出去,砸在他脸上。李昊宇被砸得一懵,被人扶住才没摔倒。
路秾秾模仿他,话都说得一样:“愣着干嘛?把球扔过来啊!”
李昊宇拧巴着脸质问:“你什么意思?”
路秾秾说:“没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