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奴婢冤枉。”姚燕云捂着脸,顾不上哭,趁着还能分辨,她不想浪费时间。双膝跪着,摩擦着那层积雪一路爬到高皇后面前,姚燕云仰起头,信誓旦旦的说道。
“奴婢是被人陷害的,奴婢从未行为不检过。至于上回宫里的事情,奴婢无从解释。陈世子...”
“你的意思,母后责罚你,是责罚错了?”陆玉瑶根本不想给她机会,右手已然握住腰间火红的长鞭,刚要往外抽,高皇后瞪她一眼,只得作罢。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说,那些信,那些信就是证据,皇后娘娘看完信,自然会相信奴婢的衷心。
奴婢不怕得罪公主,只要晋国的太子妃是清清白白的,奴婢愿意做这个坏人。”
她声嘶力竭,唯恐话没说完便被拖出去发落了。
高皇后看了眼内侍,那人连忙又擦了擦汗,双手将信递到她跟前,小声回道。
“娘娘,统共三封信,奴才以为,还是您亲自打开为好。”
陆玉明眉毛一挑,刚要出声询问,却见高皇后神色不虞,硬生生压了下去。
冰天雪地,乌云愈发浓重,鹅毛大雪飘得糊了眼帘,鸾玉接过如烟带的手炉,冷冷看着地上那个瑟缩的女子。
只不过看了第一封信,高皇后那双手已经恨不能当场撕碎那些纸张,多年的宫廷生活,她的自制力已经修炼到了极好的地步,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因为自己的儿子暴躁抑郁。
“太子,过来!”
一声厉喝,陆玉明赶忙凑过去,陆玉瑶不解,扭头跟着去看,这一看不得了,开头几个字便让她面红耳赤。
“吾之心肝娇软小美人....”
啧啧,果然重口,只是,这字迹熟悉的厉害。
“皇兄,你写给这贱婢的?”陆玉瑶话音将落,高皇后连忙咳嗽一声,周围侍卫婢女全都噤声垂手,不敢言语。
陆玉明要疯了,他跺了下脚,二话不说,上前提起姚燕云的领子,紧紧掐住她的脖颈,咬牙切齿道,“你为何要陷害本宫?为何?为何!!!”
他手劲很大,一边掐着姚燕云,一边狠命摇晃,有张纸掉到地上,鸾玉眼疾手快捡了起来,状若无意的扫了一眼,而后神色大变。
“这,太子殿下,你跟燕云,竟然已经有了这层关系...”说罢,黯淡无光的脸上愁云密布,仿佛伤心至极。
院中皆是太子府兵,其余人除了公主府的丫鬟小厮之外,也全都是高皇后带来的近侍。此等良机,最适合杀人灭口。
更何况,一个挑拨离间的贱婢,着实作死!
“来人,将这贱婢,就地勒死,扔到泔水池。”
姚燕云完全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那些信怎么会让皇后忽然决意弄死自己,她爬到鸾玉跟前,手忙脚乱的抢过信件,刚看了一眼,便浑身发抖,克制不住的惊恐。
她喉咙裹着凉风,干涩粗哑,可还是拼命的挣扎。
“娘娘,有人要害我,娘娘,这不是我的信,真的不是我的。皇后娘娘,肯定是公主,对,是公主要害我...”
“满嘴胡言乱语,快些勒死。”高皇后只觉得耳边聒噪,她耐心全无,太子的名誉不能毁,这事无论是因何而起,贱婢的性命决不能留下,否则后患无穷。
两个内侍从旁拿了侍卫的弓.弩,利索的套进姚燕云的脖颈,往后一绞一拉,姚燕云当场翻了眼白,双手猛力去扣那根弦,咕噜一了下,倒在地上,命大的脱了弓.弩,连忙往陆玉明身后跑。
那场景何等可笑悲惨,她抓着陆玉明的裤腿,满脸惊慌求饶,一边哭一边喊。
“殿下救命,真的是有人害我,你相信我,那些信肯定是有人陷害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次,我为你做过...”
一脚将她踹开,姚燕云滚到远处,撑了撑身子,嘴边呕出一口鲜血。
陆玉明嫌弃的拍了拍裤腿,斜眼憎恶。
“下作玩意!还不赶快勒死!”
本以为胜券在握,谁知道闹了这样一出笑话。忽然,陆玉明惊醒,一会儿高相便要带着晋帝过来,若是看到满院侍卫,指不定怎么责罚。
于是更加慌张,连忙出声催促那些侍卫,“快,快,勒死拖出去,苏攀,你带领府兵从后门撤退。”
高皇后不解,陆玉瑶吊着她的胳膊,小声问道。
“母后,皇兄要做什么?查抄公主府吗?”
“别胡说。”高皇后话音刚落,却见正院门口忽然涌进一堆侍卫,紧接着,身穿常服的晋帝和颜悦色的出现在面前,那张脸还没来得及收回笑意,便被眼前的情景惊住。
高相掐了掐虎口,心道,果然有差。
虽然他想尽法子阻止晋帝过来,可齐王在那谈论了几句,不知怎的就提到了公主府,一行人酒到酣畅,便步行至此。
哪能想,太子府兵严阵以待,这是要抄家的架势。
地上还有两人在行私刑,一个女子被勒的岔了气,衣裳凌乱,发丝缠着弓弦,面上已经发青。
“皇后,太子,你们在此作何?!”
晋帝声音宽广雄浑,不怒而威。
“父皇,儿臣想着带公主一同去尚书令的烧尾宴。”
陆玉明给鸾玉使了个眼色,想让她全力配合。
高皇后也笑着说道,“臣妾想着公主入京已久,怕下人伺候不周,便过来看看,恰好遇到太子。”
“过来看看?太子,你出动这样多的府兵,用意为何?”
“儿臣,儿臣...”
“皇上,皇上饶命!”姚燕云顾不上什么,连滚带爬趴在晋帝跟前,□□如同破败的风箱,她不断地磕头,不断求饶。
“皇上,奴婢与太子两情相悦,皇上饶命!”
为今之计,只有浑水摸鱼才能保住性命,姚燕云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当着诸多大臣的面,只要拉上太子,便不会走上死路。
她手里拿着调/情的信,不管是谁写的,这封信能成为暂时让她活命的借口。
果然,晋帝捏信的手抖了抖,随后失望的看着陆玉明。
太后孝期未过,太子竟然如此不知廉耻,荒淫无度,连公主府的婢女都不放过。
晋帝看了看鸾玉,沉声问道,“果真如此?”
鸾玉点头,“皇上,鸾玉也是今日得知,燕云与太子情投意合,难怪前些日子她在外面购置院落,原是早就有了打算。”
姚燕云闻言一惊,她买的院子,连锦竹都不知道,位置就在流芳阁对面,也是为了早些搬出公主府,有个单独的地方与太子私会。
一个下人竟有钱财购置府院,在晋帝心里,这定然是太子的主意,银子自然也是太子拨出的。
如此,心中怒气更胜一层。
“朕再问一遍,太子带府兵过来,到底意图为何?”
高皇后也不敢再出言解释,她只知道儿子犯了错,却不知道这个错到底怎样去圆。
“回父皇,是这贱婢,她说梁国六皇子藏匿在公主府,儿臣觉得此事事关重大,六皇子无旨私自入京,又与文南公主纠缠不清,儿臣...”
“闭嘴!”
晋帝气的浑身发抖,此等言论传扬出去,果真叫人笑话非议,尤其不能传回梁国。
他走上前去,居高临下睥睨姚燕云,那人浑身都冒着恐惧害怕,连头都不敢再抬。
看此情景,必然是没搜到人,想杀人灭口。
皇家丑事,在众臣面前被揭开,晋帝如何不怒。
“将这碎嘴的婢女拖下去乱棍打死,太子回东宫闭门思过一个月,好好反省。
公主,我这般处置,你觉得可否?”
他看向鸾玉,那人咬着嘴唇,似乎有些不忍。
“皇上,容鸾玉为这婢女说个人情。”她微微福身,风雪压在发丝上面,远处的陆玉容双手握着轮椅边沿,眸中清澈,风雅无边。
他是个极好的合作者,给的要求都能如期且完美执行。
姚燕云难以置信的蹲坐在地上,两眼通红,早就忘了什么仪态端庄,娇柔亲和。
“燕云虽然是公主府的奴婢,可伺候我多年,将来我若与太子成婚,于情于理她都是跟着过去的。
此番既然她与太子有了鱼水之欢,不如顺水人情,提前送入东宫做通房。否则,这等事情传言出去,倒叫人觉得我小气,容不了妾室通房。有些以讹传讹的,没准会背地里喊我妒妇。”
她徐徐道来,端庄大方,没有一丝狭隘的表情。
晋帝有些意外,这样的处置方法自然是比杖毙要好,至少能保全太子的名声。
至于这个婢女,日后总有法子处决了,比如半月之后暴毙,或者悄无声息死掉,也总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死要好。
如此碎嘴,还敢以下犯上,污蔑主子,晋帝眯起眼睛,不由得微微摇头。
“公主心善。”
鸾玉低头,陆玉容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太子,你可还有话要说。”
晋帝给他留了颜面和余地,陆玉明暗暗请罪谢恩。
“多谢父皇宽恕。”
高皇后吁了口气,心中对姚燕云的厌恶更添许多。反倒是鸾玉,沉稳大气,处置不乱,将来若是成为太子妃,也能撑起东宫。
鸾玉看了看晋帝的颜色,接着跪拜,目光坚定。
“鸾玉有一事请求皇上允准。”
“你说。”
“大晋国风开明,百姓和乐。皇上对诸世子开府建牙格外宽容,如今科举重颁,鸾玉内心无比钦佩,身为大晋的臣民,鸾玉恳求皇上,允许公主府开府建牙,允我报名科考。”
此言一出,高皇后面色突变,极其不悦的瞪向鸾玉。就连陆玉明此时也抬起头,满是嘲弄。
晋帝双手负与身后,今日太子带府兵上门,公主府毫无反抗余地。鸾玉这是在借机寻求自我庇护的能力。
原本在大晋,只要得到晋帝准允,世家子弟都有开府建牙的权利。可身为女子,鸾玉还是头一个提出此等要求的人。
晋帝叹了口气,又对着陆玉明摇摇头,随即应声道。
“准!”
鸾玉双手伏地,高声谢恩,言语间极力抑制住那股兴奋喜悦之情。
陆玉容掐着手指,默默算了算时辰,嘴中轻轻吐了两个字,不高不低,只叫旁边的陆玉安听得清楚。
“到了。”
陆玉安低头,还未发问,便见冯都尉急匆匆的冲开人群,立时跪在晋帝面前。
他神色紧张,顾不上别的,张口奏禀。
“皇上,宝和园出现多处坍塌,几处房屋瞬间湮灭,就连新装饰的影壁,也悉数覆没。”
晋帝身形一动,眸色转暗。
“你再说一遍?”
冯都尉擦了把汗,抬头,“皇上,宝和园塌了...”
晋帝抬头,复又转身看向顾宝坤,那人额上早就沁了汗,一双手冰凉冰凉的,因是烧尾宴这样的大日子,顾宝坤穿的格外喜庆。
可那喜庆的眼色,如今落在晋帝眼里,却是无端的讽刺。
“宝和园塌了。”晋帝不怒反笑,连着说了几遍之后,忽然提步往外走,边走边吩咐。
“回宫,顾宝坤去书房候着。”
什么烧尾宴,今日烧的他头脑发昏。
这夜,雪依旧未停,鸾玉房中燃着烛火,噼里啪啦的灯油声打破两人的沉默。
李旦穿着一身青色锦服,眸光一如从前那般温文儒雅。他的右手搁在桌上,左手搭在腿上,喉咙有些干燥。
光下的鸾玉带了一层柔光,墨玉般的眼睛一直被长睫遮掩,她起身倒了两杯酪浆,暖暖的,甜甜的。
这一世,她倒爱上这股味道。
“敏敏,今夜我便要走了。”他哽住,有些难受。
“嗯。”鸾玉把酪浆推给他,“以后不要来晋国了,好好待在梁国。”
鸾玉知道将来李旦会跟陆玉安疆场对战,身首异处,她不希望李旦死。不管是年少情谊,还是为了定远王府,她只知道,李旦必须好好活着。
两人心中各有所思,日里从姚燕云房中搜出的信笺,都是他找人换下的。
吴三此时正在东偏房,与他心中的祖师爷独处。
“这些,你都带到晋国了,敏敏,你心中明明有我。”李旦从怀里掏出两人年少时候的信笺,眼睛在烛光下熠熠闪亮。
鸾玉摇头,“不是我带的,是姚燕云带的,她时刻想着害我。”
一缕失望之色漫上俊脸,李旦嗯了一声,很是小心的将那些纸张一一打开。
“敏敏,今日得一宝贝,很是喜爱。若你明日好生上课,我便把那宝贝赠你。”署名是六哥哥。
鸾玉没说话,李旦又抽出一张,缓缓念道。
“敏敏,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敏敏,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那些日子,师傅教授他们《诗经》,《楚辞》,李旦写给鸾玉的信便愈加赤诚。又因鸾玉与世家贵女出城采风,许多日子没有回京,李旦的信便如春日的柳絮,多到让那些贵女不断打趣鸾玉。
那样的日子曾经觉得美好青涩,鸾玉不是没有感动过。
只是,这份感动被赵贵妃不断打压,消磨,她也就慢慢失去了期待。
那个六哥哥,是她唯一能给李旦的称呼了。
她垂眉起身,想要打开那扇窗户,李旦忽然跟着站起,从后面环住鸾玉的纤腰,紧紧拥住,如同要把她嵌入骨髓,合二为一。
“敏敏,我一定带你回梁国。”
对面屋檐上,一抹黑影安静的趴在上面,他冷哼了一声,后面跟着的人大气都不敢出,谁能想到,堂堂燕王,竟然做起梁上君子了。
第32章
手还搭在窗沿上,鸾玉挣了一下,李旦抱得很紧,她能感觉到那种温热紧张,两个人立在原地,谁都没有再动。
隔着那样远的距离,陆玉安还是能看清上面相拥的人影,已经有一会儿了,却还是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