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遭没看清楚冯静兰如何惹得她,第二遭他却是看的明明白白,那两个手指还转了一圈,掐着鸾玉的嫩肉,真是阴险得厉害。
“无妨。”
鸾玉摇摇头,刻意与他站远了些距离。
“你先抱表妹去她卧房吧。”
陆玉安声音颇具威慑力,李广珍纵然满怀怨气,还是看着冯静兰摇头,选择了忍辱负重。
“冯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他低声安慰,冯静兰嘤嘤嘤的将头埋进他前怀,哭的愈发肝肠寸断。
恼人的声音终于消失,陆玉安有些挂不住面子,他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去解释。
冯静兰是舅舅送过来的,自小便有些矫情,家里对她很是宠爱,总是惦记着给她寻个好人家。
若是陆玉安母妃冯阮阮在世,兴许还能有些盼头。
可冯阮阮去的早,冯家指望不上陆玉安对他们顾念多少亲情,加上这几年被高相一党不断打压,冯家已经退居京外,做的事闲散无实权的官位。
可陆玉安势头正盛,冯家不忍心将这棵大树推给旁人,便受不住冯静兰的央求,将她送到了京城燕王府,伺机行事。
“表妹好生厉害。”
鸾玉笑笑,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闹剧。
“我也没想到她会闹这样一出,回头一定好好管教。”
“怕是那个李公子不会由着你批她,今日我还是不要叨扰了,若胡茂跟如意回来,烦请殿下告知如意,让她回府即可。”
鸾玉准备离开,陆玉安挡住她去路。
“不留下来一同用膳吗?”
鸾玉愕然,又指了指地上,陆玉安看到那些狼藉,也是有些恼火。
“有府医在,今日你陪我去个地方,可好?”
他问的殷切,只盼着鸾玉赶紧点头。
“好。”
回应的很是干脆,这出乎陆玉安的意料。
出府不过片刻光景,天色已然转暗,没走多久,便稀稀落落洒起微雨,细如牛毛的雨丝交错纷繁,轻柔的好像在抚摸美人面,枝头竟然窜起了绿意,虽然模糊不定,却叫人心头一软。
沿街的店铺里,店家应景的摆出各色花伞,路上行人或抱头急奔,或跑进店铺与店家讨价还价。
陆玉安走进去,买了两把伞,踌躇了片刻,又把其中一把伞放下,转过头给了店家双倍的银两。
伞面缓缓撑开,一朵娇艳的海棠花跃然纸上,两人默不作声的并肩前行。
湖边遍植柳树,顶上的枝丫泛了新绿,如同一层软绵绵的绒毛,被雨丝拍打,蒙上神秘的面纱。
衣袍润了雨,湿漉漉变得沉重许多。
烟雨迷蒙,湖心仍有几艘游船,微蒙的细雨平添了几分诗意,那些游船愈漂愈远,没有上岸的意思。
青色锦袍从树下俯身而出,陆玉安接过伞柄,道了声,“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那艘古朴的小船,船顶仅有一面帐篷,帐篷底下摆了各色吃食。
雨丝冰冰凉凉,鸾玉只觉得脸面有些温热,她提着裙袍,方要踩上船沿,陆玉安伸出手,笑意浅浅。
“抓住。”
掌心贴握,鸾玉被他轻轻一拽,小船荡开半丈,往里面缓缓溜了过去。
清风吹面,带着凉意,一缕长发擦着脸颊飘到唇边,陆玉安看的有些痴,目光变了几变,那只手慢慢伸出,将鸾玉的发丝抿到耳后。
随即,便能听到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粗重绵长。
“来到晋国这样久,还是头一次领略湖光美景。”
鸾玉侧过身子,探手撩了撩水面,她说的是这两世。
“若你喜欢,往后我都会陪你。”
既然已经摊开,陆玉安便觉得一切美好奢华的词汇,都可以不遮不掩,说给面前这人来听。
“往后太久,谁都说不定。”
鸾玉想着,将来若是能将太子一党打击殆尽,总有一天还是要回梁国的。
“你在意李旦?”
第38章
鸾玉蹙眉,陆玉安觉得自己问的冒失,遂挑了船桨,轻轻一撑,激起层层水花。
“我在意的是定远王府,我的家人,我的族仆。”
鸾玉双手托着下巴,雨点渐渐变大,击打在篷顶上,淅淅唰唰的响声让她思绪迷离。
“很多事情,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样去做。可我冥冥中总觉得,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哪怕再三羞辱姚燕云,我也觉得是她罪有应得。
鸾玉,我怕是中了你的蛊毒,但凡事情涉及到你,便会理智全无,你相信我所说的话吗?尽管有些语无伦次,可全凭真心。”
船桨靠在边沿,陆玉安双手枕于脑后,闭上眼睛,轻轻靠在船头。
密密麻麻的雨点乘风而下,将那张刚毅的脸颊冲洗的纯净柔软,他在那半躺着,领口微微散开,掖在怀里的锦帕露出一角,若隐若现的反倒让人面红心跳。
“信。”
水面上渐渐涌起雾气,隔了不远的船只如同在梦中一般,时而飘近,时而推远。
“殿下,我不是好人,但凡谁想动我,动我身边的人,我都会不计后果折磨他,踩践他。你好奇我不想跟太子联姻的目的,想知道我有没有对大晋存有不良居心。
有些话,我今日与你讲明,日后便不再解释。”
那人依旧闭着眼睛,看起来好似睡着了一般,长睫之下,雨珠勾在上面,颤了颤,化作一片点滴。
“我不需要你解释。”
一来是信任,二来也怕听到鸾玉的解释里面,有那个他不喜欢听到的人。
“有些话提前说清楚,会好一些。”
鸾玉嗖的抽出他前怀的锦帕,轻轻一掷,正好落到那人面上,细密的呼吸吹得那帕子不断浮动,那人右手贴在帕子上。
声音沉闷,“那你说罢。”
“于大局来看,陆玉明目光狭隘,终难成器。这一点你自然比我更为清楚,虽然现在有高相和高皇后撑腰,可朝上官员能甘心被其笼络的,少之又少。
顾宝坤若是倒台,其他人必然会闻风丧胆,不敢过早站队。观望的姿态与你而言,最好不过。
一个走向消极的太子,我不想将前程葬送进去。
二来,我不喜欢他,亦讨厌被人鱼肉,操纵命运的玩弄。
至于晋国和梁国,殿下早就有了打算。不管将来我们立场如何,我相信殿下不会为了我这么一个人,放弃一统天下的雄心。”
陆玉安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抓下锦帕,明眸直视,忽的笑了起来。
“有时候我怀疑,你是不是有预知的本事。总能轻而易举看透我心中所思所想,这些话,便是萧子良等人,我也不曾讲过。
许多布局刚刚筹划,具体细节未曾展开。你说的对,将来的我不会为了你,放弃征战梁国的决心。
可现在的我,却巴望着,你能摒弃梁国人的身份,与我站在一起,享受至高荣耀。
定远王府所有人等我都会善待,至于鸾弘,你的弟弟便是我的弟弟,我会给他封侯进爵,鸾玉,你可明白我的心思?”
此时的雨水太凉,不多会儿腿脚便已发麻,雨丝中伴了些许雪渣,硬硬的砸了下来。
“若保留梁国,令其岁岁称臣,年年上贡,这样可否?”
鸾玉尤不甘心,这句话便是多余,她也想知道陆玉安真实的想法。
“梁国日后,必然改称大晋。”
语气强硬到不可一世。
鸾玉嗯了一声,忽然开口,“明日高皇后要为六公主挑选良婿,让我们前去作陪。我也该回去了,至于你说的话,我觉得彼此还是要再考虑一下。”
她对梁国虽然不至于爱到骨深,却仍是怀了许多情义。
父亲与母亲死的离奇,梁帝与肃王陈炎初身上疑点重重,功高盖主的威望,兴许就是当年父亲不得不战死疆场的理由。
梁帝对母亲的肖想,又逼得她不得不追随父亲同去,保全鸾弘与自己。
许多当年看不透的事情,如今一点点清晰呈现。
“你还是舍不下李旦。”
陆玉安有些郁闷,他抓着帕子,将鸾玉逼到船尾,健硕的身子压迫而来,小船晃了几下,鸾玉坐不牢靠,一把揪住他的胳膊,好歹稳住身形。
“与李旦无关。”
“那他为何能叫你乳名?”
原是恼怒这个,鸾玉不由觉得好笑起来。
“他自小便那般称呼我。”
“你都已经及笄,他也应该知道避讳。”陆玉安绷住缓和的脸,呼出的热气喷在鸾玉耳上,叫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哦,好。”
鸾玉很是听话,这一回应倒让陆玉安有些哑语。
“殿下可以让开了吗?”
她不急不躁,笑脸相迎,雨里夹杂的雪花越来越大,岸边树下已经蒙了一层白霜。
两人一前一后下船,鸾玉戴上帽子,遮住耳边的冰凉,陆玉安上前撑开伞面,临近闹市的时候,鸾玉终于没忍住,开口推拒。
“人多眼线多,殿下还是要小心谨慎。
登州之事,鸾玉以为,萧子良与欧阳坚同去,便能解决燃眉之急。对于登州县令来说,银子才是良药。
萧子良与欧阳坚才思敏捷,能言善辩,凭借他们的三寸之舌,一定能说动登州百姓,向内迁徙。
至于京城局势,殿下需时时关注,登州水溢若在解决之后,被太子等人坐收渔翁之利,便有些得不偿失。殿下要做的,便是在关键时刻,将登州之事向皇上挑明,时机很重要,不能让他觉得刻意。”
陆玉安皱眉,“我怎觉得,你比萧子良等人更尽心竭力。”
“能为殿下筹谋,乃是鸾玉的荣幸。”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陆玉安话音将落,便看见胡茂急匆匆的踏马而来,还没来到跟前,胡茂一个翻身跳了下去,凑近陆玉安神色慌张的说了几句。
“消息准确?”
胡茂点头,陆玉安倒吸了一口凉气,“皇后娘娘真是沉不住气了。”
......
晋国六公主陆玉婉,据说生母是个宫女,自小养在皇后膝下,嘴甜如蜜。为了选个好人家,简直溜须拍马到无地自容。
清早日头歇进云里,闷雷滚滚,若非宫里的事情非去不可,她真想跟着秦望观摩盗墓绝技。
高皇后特意下旨,请帖上写的明明白白,让她过去陪聊,给六公主长长眼色。
如烟找出几件襦裙,夹袄也配了几套,嫣红,淡蓝,墨绿,月白各色齐全。
“公主,我觉得这件嫣红色和墨绿色都不错,华贵大方,配这套红宝石首饰正好。”
她将那两件衣服抱在前怀,特意走到鸾玉跟前比划了一下,那人只看了一眼,不甚在意道。
“今日皇后娘娘是为了给六公主择婿,我穿暖和一些便可,月白色夹袄配齐胸襦裙吧,里面再帮我套件云锦中衣和貂毛坎肩,我畏冷。”
恰逢月信,鸾玉总是手凉脚凉,偶尔夜里还会腹痛阴冷。
“是我大意了。”如烟一拍额头,连忙跑到外厅,抱了个手炉放到鸾玉掌中。
“要不要再配条夹心长裤?”
“那你可还要我走道?皇后偏殿估计比咱们这边要燥热,如烟,今日妆容尽量素雅。”
上回当着众人的面,鸾玉跟晋帝请赐开府建牙,报名科考,想必已经让高皇后十分不满,否则这些日子,那些嘘寒问暖怎会突然停止。
顾衡与如意陪同秦望和吴三去了野地,按照秦望拍着胸脯做的保证,今夜必能见着宝物。
陪葬品一旦被挖掘出来,其余的事情,萧子良等人自会接手。
鸾玉去的不算太早,偏殿内坐了一些熟稔的面孔,都是世家小姐。
皇后下手坐着的那人,如今面色比往常圆润了一些,峨眉淡扫,粉腮娇嫩,一袭淡青色锦衣下面,套了条纯白的如意裙。
腰佩禁步,各色珠玉错落有致,时不时发出悦耳的声响。
姚燕云聪慧,但凡抓到一点机会,便能不择手段往上爬。
如今在座的几位小姐腰间,除了陆玉瑶佩戴的是晋国宫绦,其余人都不约而同挂着禁步,一副娇柔得体的坐姿。
陆玉瑶冲她挥挥手,今日坐席不同往日,稍稍闲适一些。
“你瞧瞧,这贱婢如今可是嘚瑟极了。”
陆玉瑶总是看不惯姚燕云,插孔便要讽刺一番。
“哦,她又如何惹公主心烦了。”
鸾玉知道,姚燕云开了个礼仪雅苑,颇得皇后欢心。
虽然她地位身份卑微,但好歹琢磨对了皇后的秉性意图,又能拿她敲打震慑鸾玉,高皇后自然不会介意她之前的烂事。
礼仪雅苑开的如火如荼,前期为了造势,姚燕云耗费了所有身家钱财,如今京城大多数世家小姐,都在雅苑授课。
说是授课,其实就是茶话会一般的闲聊。
姚燕云把梁国那一套名门闺秀的做派,彻底搬到晋国。既迎合了高皇后的心思,又能结交世家小姐。
“这些人戴了禁步之后,个个走起路来跟鹌鹑似的,唯恐禁步叮叮当当,被人说三道四。这是大晋,不是梁国,东施效颦,还自以为美得不行。”
因为高皇后的默认和撑腰,尽管京中关于姚燕云的揣测和流言蜚语许多,这些日子过去,世家小姐还是装作从未听闻,亦不会主动提起。
“人家为了将来找个好夫君,你又不愁,自然不知各种疾苦。”鸾玉填了颗酸梅入嘴,恰好撞见皇后投来的目光,严厉而又苛责。
高皇后对姚燕云身份的肯定,其实也从侧面打压了将来作为太子妃的鸾玉。在晋国,只要正妃还未进门,不管妾室还是通房,都不能登上明面的。
“鸾玉,过来帮六公主看看这几位世子,可有才貌匹配的?”高皇后摆摆手,与偏殿隔了数道插屏的外厅,几个男子一边饮茶,一边附庸风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