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死吗?”
顾衡掉了一身鸡皮疙瘩,抱着长剑冷冷翻了个白眼。
“不解风情。”
秦望怯生生的还了个柔弱可欺的眼神,又娇滴滴的问道,“你方才给我吃的什么?”
“七步断肠草。”
“艹,你要老子的命。”秦望举起手里的铜铲,要不是身手比不过顾衡,早就一铲子抡下去了。
“若你再胡说八道,保准半个时辰一命呜呼。”
顾衡懒的多说,剑首指地,又用力敲了敲地砖,秦望哼唧了一声,蹲下让其他人屏住呼吸,又趴在地上,听了半晌。
忽然开口问道,“谁放屁了?”
没人搭腔,秦望捏着鼻子起来,转头看了看鸾玉,勾勾手指道。
“咱也不敢支使这位侠客,入口在第三块地砖下面,你让他破开地砖。”
“臭气从何而来?”鸾玉有些不解,顾衡刚把长剑放上,同样回头等他回应。
“墓穴一般都有对外通道,若是你们都没放屁,那这里的臭味定然是上坡飘下来的。”上坡望风处有一片夜香池,若是这位王侯将相知道自己的坟地会跟夜香挨着,想必会从坟里跳起来暴躁。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众人只觉得面前一花,再睁眼时,皆被面前景象震慑。
数不清的金银珠宝悬于阴门两侧,黄金雕砌的砖石,一路铺到地藏菩萨跟前。两侧整齐有序的摆了数百口棺材,中央一座以紫檀木棺椁覆盖,体态庞大,四周有龙之九子守护。
这个墓穴,来头着实有些太大。
秦望最先反应过来,直愣愣的朝着紫檀木棺椁奔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兴奋的尖叫,“我的宝贝我来了!”
真是个痴迷药石的疯子。
鸾玉看了眼顾衡,那人立刻会意,三下五除二绑了吴三,丢到最显眼的地方。
“公主这是作何?”
“有备无患。”这些话鸾玉相信吴三能听明白,至少她不希望这一处墓穴成为吴三跟李旦示好的馈赠。
也不知秦望触动了何处机关,紫檀木棺椁缓缓开启,明亮的光芒瞬间溢出,棺椁里面罩了一层不知是何材质的棺桲,通体透亮,却看不清里面布局。
秦望绕着棺桲转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词,双手推掌,棺桲盖子噌的飞到了对面,一股异香扑鼻而来。
“啊,我终于找到了!”
秦望看着紫檀木匣子里面保存完好的《先秦百毒录》,两只眼睛闪着精光,双手却不敢再去触碰。
但凡墓穴主人贴身之物,取之必有麻烦。
躺在棺桲之内的人,面覆黄帛,口衔明珠,双手交叉叠在胸口之上。紫檀木匣子摆在身体左侧,上面开口处是龙凤玉珏,秦望深吸了口气,慢慢探进去右手。
他擅长望闻问切,棺桲打开的时候,他便断定这不仅仅是王侯将相的墓穴,墓穴主人兴许身份更加特殊,但看这富可敌国的陪葬品便能知道。
“小心。”
顾衡踏着棺顶一跃而上,长剑挥出,接连挡下十几根银针,秦望趁此空隙取出《先秦百毒录》,谨慎的揣在胸口。
“你到底舍不得我受伤。”
艹!
顾衡低骂,秦望虽然嘴碎,却很快速的将推开的棺材顶挪了回去,最后有盖上紫檀木棺椁。
众人从洞口出去,恰好看到萧子良等人站在树下,鸾玉过去说了几句,那几人很是恭敬的行礼道谢。
一直回到车上,鸾玉才觉得周身阴冷。
“公主可是要回府?”
如烟拿出长巾给她裹上,又擦了擦半干的头发,车外暴雨依旧狂乱,密如针线的雨水擦着耳畔急速坠下。
“去燕王府。”
马车不是出府进宫时候的那一辆,看起来稀松平常。
刚落脚,便有人迎着她直奔书房。
房中地龙烧的暖和,鸾玉贴着矮榻坐下,双手抱着婢女送来的手炉,陆玉安正在前厅议事。
她总觉得有些不妥,登州之事,还要再行周密。
胡茂紧跟在陆玉安身后,那人步幅宽大,急匆匆朝着书房走去,屋檐下的雨水被风吹得斜落到长廊内,湿了袍子,也还是全然不在意。
还未走到书房,李壮汉忽然凭空窜了出来,面色很是紧张。
“燕王殿下,冯姑娘有些不好。”
被人拦住去路,陆玉安剑眉微挑,双手负于身后。
“府医不是看过,说没有大碍吗?”
李壮汉摸着后脑勺,略微一顿,接着回他。
“冯姑娘从昨夜到现在,只喝了一碗稀粥,我瞧着她脸色很不好,人也清瘦了许多。冯姑娘深明大义,总是不让下人过去叨扰殿下。
李某看不过去,便贸然过来找你了。
殿下,你与冯姑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看她受了这等欺辱,不去替她出头也就罢了,怎的狠心不去看她?”
陆玉安嗤笑,“谁跟你说我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表妹说的,还是你猜的?”
“这,这...”李广珍连说了两个这,又害怕让冯静兰在陆玉安面前落下不好的印象,索性脖颈一扬,“我猜的。”
陆玉安眯着眼睛瞧了他半晌,“李公子对表妹的事似乎格外上心,我瞧着你们二人年岁也是相仿的。”
“嗯,我比冯姑娘大两岁,嘿嘿..”
“李公子可曾婚娶?家中可有婚约在身?”
“啊,这个不曾有的,不曾有的。”李广珍不知为何红了脸,两只眼睛往地上乱瞅,就是不敢去看陆玉安。
“如此,若我做个媒人,替你跟表妹拉根红线,李公子可愿意?”
陆玉安话音将落,便见长廊尽头立了一个满面凄苦的女子,正是冯静兰。
她双目含泪,右手握着帕子,时不时擦擦眼角,左手扶在廊柱上,半弯着身子,虽然体态娇憨,可叫人看了还是觉得柔弱的厉害。
“表哥,你忘了姑姑留给你的嘱托了吗?”
第41章
清风苦雨,李广珍痴痴地看着那个楚楚可怜的人,冯静兰眼泪扑簌簌的滚落,看的李广珍心头一抽一抽的。
“冯姑娘,你听我说...”
他欲上前,可冯静兰不停的摇头。
“不不,李公子,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都是我不好。”
冯静兰哭的岔了气,李广珍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原地转了几圈后,义正言辞的看着陆玉安。
“燕王殿下,冯姑娘对你,一片赤诚那!”
“李公子,你不要再说了,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表哥,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命不好..怪那..”
“冯姑娘,你可千万别这样说,像你这样温柔端庄的女子,日后不论嫁给谁,都是谁的福气,万不可妄自菲薄呀。”李广珍跺了跺脚。
“她喊你一声表哥,你母妃又曾经托你照顾她,你们两家天生的姻缘,自小定的亲事,如今冯姑娘都过来了,你怎的,怎的这样含含糊糊,不给人一个名分呢。”
“你说什么?”这两人对着演了半天,陆玉安原想着给他们搭个戏台,看这出戏最终走向如何。
可万万没想到,李壮汉竟然把矛头对准了自己。
“表妹,母妃何时给我们定过亲事?今日无论如何你都要说个明白。”
陆玉安余光看向书房,鸾玉站在门口,好整以暇的笑了半晌,想必方才的热闹,悉数被她听去了。
“我没有,我从没说过这样的话,李公子定然会错了意。
父亲从小跟我说,若是姑母还活着,定然会喜欢我,会撮合我跟..罢了,李公子,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我满心感激,只是,表哥在我心里,比天还高比地还阔。
纵使他因为旁人误解了我,我相信只要假以时日,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正义,不会被邪恶打败。”
现下也不呕咳了,两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一脸娇憨满怀期待,绵软的看着陆玉安。
“表妹说的对,表哥为你鼓掌。
长兄如父,我虽然是你表哥,可舅舅发过话,但凡为了你的终身,许多事情可以自行决断。
这位李公子,对你仗义相帮,又在你受伤之际,悉心照顾,忙前忙后。他为人豪爽洒脱,直言不讳,与表妹称得上佳偶天成。不如这样,我修书一封给舅舅,将你二人之事一一细说,省的表妹面皮薄,不好意思。”
陆玉安侧着身子,冲鸾玉笑笑。
冯静兰呆若木鸡,一时间没回过神,“表哥,静兰听不懂,表哥你在说什么?”
李广珍面色红润,两个手互相抠着掌心,右脚捻在地上,一圈一圈的乱画。
李壮汉竟然有如此柔情时刻,倒叫鸾玉有些意外。
“我说,表妹在府里待得闷了,眼下与李公子情投意合,一唱一和十分相配,君子成人之美,焉有不可?”
“表哥,你,你当真是生我的气了,我,我好难过,好受伤,好无助,表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明明她不在的时候,你对我很好,很好,为什么一切都变了,我不愿相信,啊....”
连续三声跌宕起伏的叫喊,李壮汉成功抱住了倒地的冯静兰,愤世嫉俗的瞪着陆玉安。
“冯姑娘不想做的事情,劳烦殿下不要勉强她。”
说罢,头一扭,大义凛然的将冯静兰抱回了客房。
鸾玉靠在门边上,似笑非笑的看着陆玉安,终究没能忍住,背过身去,肩膀一抖一抖的,显然停不下来了。
“没收你票钱,倒叫你看了一出好戏。”
陆玉安两只耳朵晕起粉色,他从博古架上取下来一个紫檀盒子,解开铜锁,一条金丝楠手串安静的躺在里面。
润滑光亮,纹理精细,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找高僧开过光的,能佑人平安。”
“要送给我?”
鸾玉垂眉,纤细的拇指食指捏住那串金丝楠珠子,放在鼻底细细嗅了一下,“殿下用沉香熏染过了。”
“嗯。”陆玉安不置可否,转身将沏好的茶拿到书案上。
“你找我可是为了登州一事?”
“对。”鸾玉将金丝楠珠子放回匣子里,“我思量再三,就算利用短短一月时间去修筑堤坝,收效甚微,而且容易引起皇上怀疑。
既然百姓能够同意迁移,那么修补堤坝一事,不如取消。将来重建登州,会有更合适的人去处理,一个堤坝修补不是目的,必须拿到工程图,仔细排查隐患,彻头彻尾的重建。
而现如今的情势,顾宝坤若是知道你在找工程图纸,定然能够察觉出不妥。”
“所以,这次登州只迁徙。”陆玉安坐在她身旁,将那盏热茶移过去。
“这是最好的方法了。”鸾玉点点头,接着说道。
“登州水溢瞒不了多久,等皇上知道的时候,顾宝坤必定会压制登州县令,把功劳全都认到自己名下。
殿下到时,还要费些心力,让皇上提前见到他。”
“你先喝点茶,不急。”
窗外的雨势渐小,滴答滴答的沿着屋檐落到青石板台阶上,胡茂守在门口,不时扭头偷看屋内的情形。
陆玉安徐徐缓缓的态度,叫人看了可真是着急。
这种时候,除了扑上去,稳住她,还能做什么?
“我会想法子。今日不谈公事,我与你说说姚燕云。”陆玉安将身子往前倾了下,直面鸾玉。
“她私下找人给我传过信,照旧是拿玉扳指说事。我打探过,你们从前在王府关系很好,所以我并不意外她会假冒你的身份,暗中与我联络。
只是,这次她想让我去雅苑小坐,我不明白她想做什么?鸾玉,你明明可以轻而易举杀死她,为何还要眼睁睁看着她日渐一日的受宠,听闻如今东宫,太子最常去的地方,便是姚燕云住所。”
自从姚燕云创办了礼仪雅苑,陆玉明也不知哪根弦搭错了,三天两头往那破屋子跑,后来姚燕云挪了一处偏院,幽静舒适,陆玉明便跑的更勤了些。
下人都是见风使舵的,眼见着姚燕云复宠,都紧跟着巴结谄媚。若是换做旁人,必定对以往事情耿耿于怀,可这人是姚燕云,尽管心里恨得直痒痒,还是十分大度的宽慰下人。
“一个人单纯的死去,什么罪都不遭,那是三生有幸。
可作恶多端的歹人,不配得到这种恩赐,我要让她一次次看到希望,一次次跌入谷底,直到再也爬不起来。”
“真有想法。”陆玉安笑红了脸,捏着钱袋里面的玉扳指犹豫了片刻。
“那我去还是不去?”
“殿下想去便去,问我作甚?”鸾玉合上盖子,推回去那个紫檀匣子。
“太贵重,我可不能收。”
“我听你的,你叫我去,我便去,你若不愿,我便不去。
这串珠你务必收下,我特意去安国寺求高僧开光,很灵验的。”
陆玉安勾起那串金丝楠珠子,挑挑手指,见鸾玉愣着不动,索性长臂一伸,捏着那细嫩的手腕往面前一拽,麻利的套上那串珠子。
“好看。”
“那你别去了,不能给她长脸。”
“好。”
“你这样唯命是从,让我觉得有些受宠若惊。”鸾玉托着粉腮,明眸闪亮。
“习惯便好了。自己家的自己心疼,你发簪歪了,我帮你重新插一下。”
“不用,叫人看见不好。”
“书房哪有旁人,左不过门口站着个胡茂,你不要把他当人。”
一口老血喷出,胡茂悠悠转过身子,哀怨的看着那个见色忘友的主子,胸闷,气短,好难受呀。
不过短短一月时间,沿街两侧的树头都泛起绿意,嫩黄的芽一旦冲破束缚,便一发不可收拾的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