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银霜怀里还有两个西红柿是要送他的,看着他本来因为年龄大了,常年不灵便的双腿像只瘸兔子似的跑着,不觉得可笑,反而觉得莫名的难过。
要说整个白杨农场的七队,条件那是真艰苦,可除了马喜军,似乎人人都不错,不过要说心地善良,还得数赵国年。
他经常在劳动的时候帮她干活儿,但是,从来没像马喜军那样,明码标价似的,我给谁一碗豆子,就要跟谁多聊几句天儿,要要跟谁干个啥。
当然,更可能的是,赵国年是城里人,压根就看不上像她这样的半老妇女,劳动上,虽说自已没力气,但还可着劲儿的帮忙。
但是像那种流氓方面的便宜,却分毫不沾。
赵银霜听见马喜军的脚步声,也不敢多停留,转身跑了。
有了菜,还有苏向晚带来的面呢,今天宋青山又带来了好多的韭菜和鸡蛋,她索性把韭菜和面粉一和,直接搅成糊,大锅架起来一烧,一锅子的糊淋下去,再一张张的挑出来晾凉了,然后切成旗花片子,再下到锅里头,拿腌咸的野猪肉一炒。
“这叫个啥吃法?”有个孩子特好奇的,问苏向晚。
苏向晚照例,把炸干的油渣给几个孩子一人分了一块,说:“这叫炒摊叶子片儿,软囊囊的好吃,等回家,让你妈给你们做去。”
“我家都没有麦子面呢嬢嬢。”这孩子舔着自己黑乎乎的爪子说。
救急救不穷,本身家里面粉不多,苏向晚也就不好意思说留孩子们吃饭的话。
不过,如果说谢镇长真的按她的方式让农场追肥,这些孩子顶多两三年,就能吃上白面了。
苏富富带着几个外甥,和一帮孩子,正在大麦场里踢着一只货真价实的足球,踢的正欢着呢。
刘在野跟个孤魂野鬼似的,就在场边盯着看。
宋青山把几个小的单独喊了出来,一人掰了一截子黄瓜,给几个孩子吃了一点,几个孩子就又跑出去,踢球去了。
刘在野接了一支黄瓜过来,大咬了一口,指着几个孩子们踢的足球说:“那玩艺儿是我的,我现在要一枪打过去,看他们还能欢的起来。”
他自己人生不幸,所以喜欢搞破坏,就孩子们踢个球,他都想把那只球给打破。
“我家向晚跟你家属,那个小马,马春花,是不是长的很像?”宋青山突然说。
刘在野顿时啊呸的一声:“宋青山,你怕不是眼睛里钻了一只大蚂蚱吧,我家属可是正儿八百的城里人,你家属一农村妇女,跟我家属能比吗?还像,她连我家属一跟脚趾头都比不上,真的。”
宋青山看着刘在野呢,不说话,但脸色慢慢的变了。
“不止没文化,还粗俗,俗不可奈,最重要的是,都生过仨孩子了,怎么跟我家属比,真是,我告诉你吧宋青山,我家属在这个世界上,那就是独一无二的。”刘在野一把丢了黄瓜:“你那家属,皮肤又黑,长的又丑,尤其是身上那件小破绿衣服,丑的简直就像她给你戴了顶绿帽子似的……”
要不是心里有鬼,刘在野都骂不到这么动听。
当然,结果就是,苏富富带着几个孩子正在踢球呢,突然之间,就见一直站在场边的刘在野突然之间啊的一声惨叫。
然后,也不知道给谁拖到麦草垛子后面去了。
几个孩子抱着足球也追到麦草垛子后面,就见宋青山提着拳头,正在特结实的,往刘在野肚子上放拳头。
“我现在就走,真的,我立马就走。宋青山,咱们的账等回了清水县再算。”刘在野从麦草垛子上想爬起来,几番没爬起来,还是叫宋青山给拖起来的。
当然,骂骂咧咧的,从头上拨着麦草,刘在野这回,应该是真的,彻彻底底的,离开白杨镇了。
宋青山只在家吃了一碗炒摊叶子,又洗了个头,急匆匆的,开着他的大卡车,就又往土建一局的工地上去了。
当然,在他想来,刘在野这回不走,那估计就是失心疯了。毕竟他把苏向晚都骂成啥了呀。
到了晚上,照例,得先在外头纳会儿凉。
苏向晚反正也闲着,见一大群妇女全在那儿坐着,正好,就给她们讲了起要到了冬天,自家的自留地里怎么个套种点药材,等到来年开春卖的事儿。
宋青山带来的筐子里最金贵的,要属两只大西瓜,苏向晚掂了一下,一只至少有二十来斤重。
估计不是明天,后天也就可以走。
苏向晚索性杀了一只瓜,请街坊邻居们全来吃。
这儿的街坊邻居们几乎都是从全国各地来的,估计赵银霜也该是要走了,全在这儿跟她一起聊天。
大人们都舍不得吃瓜,把西瓜全给了孩子,等孩子吃完了,自己在那儿啃瓜皮。
她本来还想给刘在野也让上一瓤子呢,结果四处找都没找见刘在野,追到供销社门口一看,吉普车已经开走了。
显然,这儿比麦子还长的蚊子,终于把那个大渣男给吓跑了。
“嬢嬢,你家儿子跟人打起来啦。”突然,一个孩子赶来了,喊着说。
苏向晚一听,下意识问:“是不是我家大的那个?”
最不省心的,在苏向晚看来就只有李承泽。
而且,虽然大清早亡了,海西十八家土司也早成了历史,但苏向晚怕李承泽不知道天高地厚,要在这儿说自己是十八家土司的后代,要知道,现在像什么地主啊,土司啊,那全是要给狠狠儿的,往死里批的啊。
结果,这孩子却说:“是宋东海呐,他把一个孩子的骨头给打折啦。”
啥?
驴蛋?
他不是最省心的一个?
苏向晚赶到麦场的时候,就见那个马喜军居然在跟驴蛋俩对打。
场子边上已经围了好多人了,马喜军又是一个脸色黝黑,人高马大的北方汉子,他手里提着根棍子,嘴里骂骂咧咧:“他妈的,哪里来的小杂种,居然敢打我儿子,看我不一棍子把你抽死。”
驴蛋手里也是一根棍子,而且吧,这孩子腿脚那叫一个快,一直绕着马喜军打转子,但是并不跑远,显然,这是在撩着马喜军来跟自己对战。
这时候,马喜军又在骂了:“浪婆娘生出来的浪小子,看我今儿不不打你。”
就在这时,驴蛋突然一棍子抽了出去,居然正打在马喜军的鼻梁上。
要知道,人的鼻梁是最不经痛的地方。
一棍子抽下去,驴蛋吼说:“有本事你来打我呀,我让你在再骂我妈。”
马喜军力气大,刚才还有意让着孩子的,这会是真给打急了,也不顾驴蛋的棍子抽,直接就朝着他冲过去了。
“马喜军,我看你再敢打孩子。”苏向晚一声厉喝,本意是想去保护驴蛋来着。谁知道那个马喜军大概是喝醉了,一听见女人的声音,居然不打驴蛋了,棍子拎着,直冲冲的就冲着苏向晚来了。
而且,他一棍子扔过来,苏向晚下意识的一躲,却没想到,赵银霜就在她身,这一棍了,直接打到赵银霜的脸上了。
苏向晚本来就是个爆脾气,顿时腾起一腔的怒火,提着棍子也冲了上去。
“向晚,晚晚,那人不能打,甭打啦,咱们惹不起。”赵银霜一把居然扯住了苏向晚。
这人可是个家暴男,书里面,赵银霜最后还叫他给打死了呢。
苏向晚想都不想,直接拎着棍子就冲了上去。
……
刘在野确实走了,这回是真的走。
但是,开车跑到海西县城里,找到国营饭店,给自己叫了一桌子菜,又要了一瓶汽水,美滋滋儿的喝了一大汽,自言自语:“一顿摊叶子而已,有什么的呀,我刘在野今天吃的可是一桌大席面,谁乐意吃他们的饭呀。”
但是,一个人吃饭终究是没有什么味道的。
他喝着汽水,也不知道为啥,居然有种熏然欲醉的感觉。
再转念一想,突然就发现,自己已经三十岁了,没有孩子,没有家属,人生过的那叫一个惨淡。
所以,虽然说叫了一桌子菜,但是刘在野也不过动了几口,把羊汤喝完了而已。
本来加满了油之后,他就该开车回省城的,但是把着方向盘,刘在野不由的,还是朝着白杨镇的方向开了过去。
这时候,刘在野还在自我安慰呢:就当兜个圈子,绕点远路再走就行了。
谁知道他刚走到七队的路口上,就见七队的麦场上一群人正在打架。
这还了得,刘在野跳下车来,就见大麦场里,苏向晚拎着棍子,带着李承泽,苏富富和驴蛋,狗蛋,四个人在打一个高头大个的莽汉。
他当时想都没想,直接拨枪鸣天,就是一声高喝:“谁他妈在打人?”
几个孩子听到枪声,全停了下来,苏向晚居然还在狠命的抽着呢。
马喜军的手,可一点也不比苏向晚的慢,她抽了他一棍子,他都抽了她三棍子了。
但是,苏向晚打的解气啊,所以,还在抽着呢。
马喜军跟一个女人打,当然容易得多,不过,他刚一把扯住,把苏向晚扛起来,正准备摔到地上,枪已经顶到他脑门上了。
……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把马喜军捆了之后,刘在野问苏向晚。
苏向晚问驴蛋:“跟妈说说,你为啥打人?”
驴蛋不说话。
“孩子跟孩子打架,你一个大人跟着起啥讧”刘在野其实也是好心,毕竟马喜军那么高的汉子,要打三四个普通人都正常,更何况,她一个女人和几个孩子。
苏富富给打的最多,身上一条条的,全是棍子抽出来的伤。
苏向晚咬了口西瓜,恶狠狠的说:“别人欺负我家孩子,这种事情还需要考虑打得过打不过吗?就是打不过也要打。“
“难道不是你儿子先打了我儿子”马喜军给刘在野捆了,还是一副暴跳如雷的样子。
而他儿子,一个大概十岁,看起来也是高高胖胖的少年,正在揉着眼睛,哇哇的哭呢:“就是,宋东海无缘无故打我,我爸才还手的。”
驴蛋突然站了起来,一步步走过去,对着这小子就是巴掌,居然没人能来得及拦他。
“你他妈说我妈是卖逼的。”驴蛋一声嘶吼,再紧接着,又是一阵的脚踢拳打。
原本应该是最诚实,最温厚,最有大哥气质的宋东海,在这一刻,面目狰狞,凶相毕露,隐约中,居然是苏向晚第一次见狗蛋发怒时的样子。
在这孩子跟前,你怎么样都可以,就是不能骂他的母亲。
第79章 投之以桃
因为驴蛋打给打的最严重,又是撒娇又是赖皮的,今天晚上居然要跟苏向晚睡。
躺在妈妈身边,他把苏向晚抱的紧紧的,紧的苏向晚都喘不过气来。
原书里曾写过,这孩子后来给人砍断双腿,昏迷的时候,嘴里一直喊的是妈妈,可那时候原身已经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
甚至于,在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的时候,他还跟宋青山说,如果自己真的死了,一定不要登报,因为怕妈妈万一在报纸上看到了,会伤心。
他虽然不及狗蛋那么会讨巧,也不及李承泽有眼色。
但他确实一直以来,都是跟他爸一样,铁骨铮铮的汉子,几个孩子里,最有担当的那一个。
苏向晚轻轻的拍着,这小家伙闷了一头的汗,不一会儿就开始打他的小呼噜了。
因为炕太小,赵银霜和苏富富俩是睡在外头的。
苏向晚从屋里溜出来,只见富富躺在外面的席子上,正在呼呼大睡,他的周围全是三寸长的大蚊子,大的跟内地的蛾子似的,把他整个人围着,正在贪婪的吸血。
这蚊子可不好打。
苏向晚左右开弓打了半天,把富富的脸都打肿了,这家伙还睡的死沉着呢。
她隐隐听见墙角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
“叫你吃你就吃,罗索什么呀。”是赵银霜。
苏向晚静静的坐着呢,就听见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这是你女婿带来的瓜,咋能给我吃?”
“可你教了富富那么多东西,他的功课要不是你,早就荒废了,你吃点我家的瓜,这不应该的嘛。”
苏向晚悄悄凑过去一看,心里哎哟喂一声,大叫不好。
为啥呢?
因为她发现,赵银霜悄悄送西瓜吃的人,居然是将来华夏国的首富赵国年。
首富可不好当,这人应该很快就要成为秦州糖品副食厂的厂长,因擅长销售,将来还要做秦州卷烟厂的厂长,但是,大概在六年后,他就得因为贪污而坐牢,一坐就是十年。
从牢里出来,才会成立民营企业,渐渐把企业做强做大。
这样的人,跟他做朋友,有没有意义?
“还是你闺女和女婿好啊。”赵国年闷声说:“我听说我大儿子也要结婚了,我攒了三个月,才攒了十八块钱给寄过去,结果,孩子原封不动的把钱又给我退回来了,写的信里头只叫我做叔,还都把自己的姓给改了呢。”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颇为苦涩,赵银霜宽慰他说:“等你以后洗清罪名了,估计孩子们就愿意认你了,现在还是放宽心的好。”
切!
苏向晚心说,据她所知,赵国年的前妻,占着他在京城里的住房,占着他前些年所有的古玩字画,跟他的上司日子过的不要太悠哉,但可惜的是,应该就在这一两年内,赵国年的上司就要去世了。
等去世以后,她还要跑到秦州来跟赵国年闹复婚呢。
听这意思,赵银霜和赵国年俩,应该彼此之间有点意思,不过,还处在暖昧状态,没有捅破过。
想来想去,苏向晚觉得这事儿还是不要管得好,反正她也要把赵银霜带走了。
这俩人,听起来郎有情妾有意,还挺美好,怎么办呢,要他们无疾而终吗?
第二天一早,谢镇长就来了。
招呼大家儿跟着苏向晚学堵肥,学科学种田,而马喜军这个主劳力,则是干活儿的人里头最显眼的一个,当然,也是最受谢镇长器重的一个。
不论干啥,谢镇长都是把号令发给他,让他领着大家伙儿干。
他干活卖力,又不惜牲口,几头牲口给他抽着,耳朵上、屁股上全是血印子,但是,牲口在别人手里都走不快,就只见着了他,眼看着瘦的皮包骨头,一口气都喘不上来的驴,但走起来可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