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的人全死了——迦陵频伽儿
时间:2019-10-27 08:33:44

  身后人怔愣许久,终于放下匕首,谢时雨连忙拿出腰间瓷瓶给脖子上了点药粉。
  视线一转,她终于看清男人的模样。单薄的身形,尖细的下巴,精致的俊颜上一双眼睛清澈又明亮,此刻正闪烁着震惊之色,全然不像是得了痴病之人。从他清晰的口齿和条理分明的话语判断,城主府的少城主,微生离,根本没有痴病。
  “阿流他在哪里?”
  谢时雨道:“宛城四海客栈,有人照顾着他。”
  微生离皱着眉冷静道:“我如何确定你话语的真伪。”
  谢时雨想了想,“几日之前我路过源潼,救了因为疫病而险些被烧死的微生流,之后遭遇官兵追杀,侥幸逃脱后来到宛城,听说少城主将死,来到城主府见到了红蕊夫人,然后就到了此处,我的同伴引开了守卫,我才得以进来。”抬眸看他,“这就是全部的经过了,你若是还不相信,我也没办法自证了。”
  微生离在听到“源潼”二字时,表情便有所缓和。微生流是他秘密送往源潼的,这件事,应该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终于放下戒心,道:“虽然很感谢姑娘前来搭救,但是眼下我还是希望姑娘能带着阿流离开宛城,走得远远的,不要回来。需要多少酬劳,我都会尽力满足。”
  谢时雨在桌案后坐下:“阿流会不会跟我走,二公子想必也知道。他非常担心你,也很想见你一面。”
  微生离嘴角扯出一个苦笑来:“我何尝不想见他,但赏金治病正是红蕊毒妇引他现身的诡计,只有离开宛城,他才能平安。”
  谢时雨看了他一眼:“那你呢?”
  微生离突然沉了目光:“我当然是要留在这里,我是宛城的少城主,绝不会逃跑。”
  谢时雨看他坚定的眼神就明白,这个人不是自己轻言两语几句劝就能说动的。她不知道红蕊夫人做过什么,也不知道阿流同她有什么恩怨,但既然受人所托,她就不能有负于人。
  “我是为了治病而来,治不好你的病,我不会离开。”
  微生离紧锁眉头:“如你所见,我没病,那些痴傻不过是装出来欺瞒红蕊的。”
  谢时雨却笃定道:“你有病,病的还不轻,若是没有及时医治,后果不堪设想。”她神情严肃:“或许会毁了你的一生。”
  微生离愣了愣,眼神闪躲着避开她的视线。
  “我不明白谢姑娘在说什么。”
  谢时雨叹了口气:“都说我是来自黄泉谷了,黄泉谷是什么地方,你应该有所了解。”她慢慢起身,走向微生离,靠近他的耳边,一字一句道:“刚刚无意间触到你的脉搏,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微生姑娘。”
  姑娘二字一出,微生离终于面色大变。
  微生家的二公子,宛城的少城主,微生流口中的二哥哥,居然是个女子。
  这件事,或许连微生流都不知道。
  “你的经脉受损严重,身体异常寒凉,我观你气色也有所不足,应是服用过什么抑制生长的药水。如此下去,对你身体会有很大伤害,或许还会折损寿命。”谢时雨直截了当地问了一句:“微生姑娘的葵水还未至吧?”
  微生离面色尴尬,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谢时雨长叹一声:“若你还想过寻常姑娘的生活,便停了那些药水,尽快接受我的医治。”
  烛火摇动,微生离的声音响在缥缈冷淡的空气里:“寻常姑娘的人生,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会再有了。”她张开修长的手,似笑非笑地:“这样纤长的手和脚,还有宽阔的肩膀,日夜锻炼的有力的肌肉,正是这些寻常姑娘不会有的东西让我活到了今天。谢姑娘不必可惜,这样的人生没什么不好,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撑起微生一族的天,那是我的心愿。”
  谢时雨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姑娘。从小被当做男孩子养的姑娘,她坚强,她不慕红妆,她甘愿做一个男人。谢时雨无法想象她是如何以男儿身瞒天过海走到今天的,其中艰辛一定难以对人诉说。
  “会折寿的。”谢时雨又强调了一遍。
  墙壁上投下两个影子,一高一矮,隔着一个桌案的距离,却像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同为女子,她们的人生却如此不同。
  微生离抿唇一笑,嗓音力持镇定:“那也没什么,我不害怕。”
  有些不忍再看微生离的笑颜,恰逢此刻窗外响起击石之声,这是燕飞说的信号。谢时雨知道时间到了,她温声道:“别急着做决定,微生姑娘,我明日还会再来的,你要相信,你不是孤身一人,试着依靠下别人吧。”
  微生离愣了愣,没有说话。
  谢时雨心里闷闷的,那样天真讶异的神色,像是第一次接受别人的好意,令人心疼。
  她想,这个姑娘,她一定要救她。
 
 
第24章 
  此次为少城主而来的大夫们都集中居住在城主府待客的东苑里。或许他们不仅是为了五千两的赏金,更是为了得到宛城城主微生珏的赏识。微生珏虽已辞了冢宰的官职,但是没有人会因为如此小看他。他的门生遍布越国,虽不在朝野,却依旧占据着不可动摇的地位。
  微生家这几年更是多了一位游走在权势中心,能在越王跟前说上话的夫人。红蕊夫人的名声在越国不会比微生珏低。
  这一点谢时雨深有感触。红蕊夫人在府中极有威信,大小事务都是她当家作主。连这一次,为府上二公子治病的事宜也都是红蕊夫人一手操办。
  然而东苑住了这么多大夫,却没有一个人见过二公子。管家来传信,明日巳时,会在西侧院举行一场比试,所有大夫均自愿参加,胜者方有资格为二公子医治,还能得到城主的亲自接见。
  不同于那些听到消息后便摩拳擦掌的大夫们,谢时雨显得极为冷静,她略一思索,便明白了红蕊夫人的用意。
  “恐怕又是红蕊夫人想出来的拖延之计,微生离得了病,她没有落井下石已是仁慈,又怎么会好心救她。”
  东苑厢房设有书房,内置花果,散发着淡雅宜人的清香。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的阳光被古朴竹帘遮住,四处皆整洁明净。沈恪居上座,背对着梨木长椅,与谢时雨隔着竹木石的棋盘遥遥相对。
  他双眼微垂,修长手指间捏着枚白玉棋子,模样既随意又放松。听闻谢时雨的话也不回答,轻轻落下一枚棋子后,方抬起头,笑吟吟开口:“你要输了。”
  谢时雨本就心不在焉,一看棋局已定,干脆放下黑子,斜斜靠着,神情似有疲惫。
  沈恪静静看她,看的有些久了,才开口道:“你似乎很关心微生离?昨夜回来后,你就一直心绪不宁的。”
  谢时雨答应帮微生离隐瞒所有的事情,自然不会告诉他其中细节,只道:“她是病人,病的还不轻,我身为医者当然会牵挂。”
  沈恪瞧了瞧她的神情,又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昨夜见过微生公子后,一见倾心,对他念念不忘。”
  谢时雨半晌无言,又是熟悉的戏谑,似乎世间事都不在他的心上。
  沈恪收起戏谑,缓缓道:“你猜的不错,我得知消息,明日比试,红蕊夫人请来了近来名气极大的怪医孙炜,只有赢过他,才能见到微生公子。看来红蕊夫人是铁了心不让外人接近微生离了。”
  怪医孙炜。这个人谢时雨知道。近来在魏越一带名声显著,但他的名声却不是太好听。听闻他性格怪癖,喜好一个人居住在义庄、乱葬岗这些阴森的地方,以死人为试验,炼制了可以长生不老的药水。又擅长使毒,一身毒术凌驾于医术之上,亦正亦邪,为人所不喜。
  而让谢时雨真正记住这个人却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孙炜曾放言自己能医死人肉白骨,黄泉谷医圣谢蕴在他面前也要甘拜下风。嚣张的话语传到了谢蕴耳中,他淡淡一笑,只说了四个字,我等他来。
  之后便再无下文,孙炜到底胜不胜过谢蕴,也无人知晓。没想到他居然到了宛城,为红蕊夫人所用。
  也是巧了,谢蕴不在,身为谢蕴关门弟子的谢时雨却在这里。她倒是想会一会这个孙炜,长生不老的药水是什么样的,她还真想见识一下。谢蕴说过,世间不存在长生不老的药水。生老病死不仅是人之常情,更是自然的规律,违背自然,违背生命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若此人真有这样的本事,或许可以请他为我解一解你下的毒/药。”沈恪似乎随意地说了一句。
  谢时雨眼皮一跳,她差点忘了这一茬。“我给你下的毒是黄泉谷的不传之秘,世间除了我,只有我师父能解。旁人别说解了,甚至都发现不了我下了毒。”又接着补充了一句:“你找他没用的。”
  “是么。”沈恪看她一眼,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谢时雨讪讪移开目光:“对了,我们离开时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阿流不会等的着急了吧?”
  沈恪的目光落在她袖口的兰草刺绣上,道:“你不用担心,会有人将他照顾的很好的。”
  他说的应该就是那日来到客栈的男人。谢时雨匆匆一瞥,只记得他的轻衣玉带,缓袖如云,还有灿烂的过分的笑容。应该是个很好相处的男人吧。
  “微生流不用担心,需要担心的是他的哥哥微生离。你有把握赢过那个怪医吗?”沈恪一边收拾着棋盘,一边随意问道。
  谢时雨轻佻蛾眉,一双墨玉眼睛微微眯起,再抬起头的时候,眼里的光芒都变得不一样了:“我姑且算是师父的得意弟子。”
  阳光被竹帘遮的淡淡,少女唇边的笑意也是点到即止,轻若微风,淡如烟丝。沈恪细细端详了会儿,倚向身后的梨木长椅,露出个期待的表情:“这么厉害。”
  这次似乎不再是戏谑。
  ……
  第二天巳时未至,城主府西侧院里已经聚满了参加比试的大夫,或背着药箱,或带着医童,孤身一人且两手空空的谢时雨站在人群中显得尤为突出,尤其她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议论声不绝,谢时雨眼观鼻鼻观心,对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
  看台上,提出以比试来治病的红蕊夫人终于现身,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全身裹在漆黑斗篷中的矮个子男人,应该就是怪医孙炜了。
  “首先要感谢各位大夫为救犬子而来。”红蕊夫人在下人准备好的圈椅上端庄坐下,美目一转,扫过台下诸多大夫,“但是犬子的痴病十分怪医,看了无数大夫也治不好,反而因为频繁的诊治而加重了病情。今日在此设试,正是为了挑选出一位医术最为高明的大夫,若能治好犬子的病,便是我宛城永远的客人。”
  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红蕊夫人掩着樱桃小嘴娇笑了一声,扬手示意身旁的管家开始宣读比试的规则。
  “诸位大夫首先要通过的第一关考验是,两人为一组,互相给对方下毒,然后以一个时辰为限,开始配制解药,为自己解毒,在规定的时间内清除毒/药者为胜,超出则负。当然了,未曾成功解毒的一方需要另一方及时送出解药。”
  此项规则一出,在场大半人都变了脸色。连谢时雨也认真思考起来,她看了一眼台上安稳坐着的红蕊夫人,心中有了计较。
  最毒妇人心,果真不假。相互下毒,哪怕最后成功调制出解药解/毒的人,也会因为之前中毒而导致状态下滑,到了第二关比试必然不能发挥出原本的实力。这应该是红蕊夫人为了牵制众人的双重保险,即便过了第一关,后面遇上全力发挥的怪医孙炜,或许也会落入下乘。
  看来红蕊夫人对孙炜的实力也没有百分之百的信任。
  “诸位面前的云台上摆了许多草药,要求是只许使用城主府提供的草药来配制毒/药和相应解药。”
  如此还好,城主府提供的草药俱为常见品种,其中并无毒性特别强烈的。若是没有限制,众人也不敢服下来自陌生人的毒/药。
  “鼓声响起之时,第一关比试便开始,请诸位做好准备。”
  随着震耳的鼓声响起,谢时雨不慌不忙地走上第一座云台前站定,与她一同登上云台的还有一位穿着素白色锦衣,中等个子的青年男子。
  这就是她第一关比试的对手了。
  那青年男子甫一上台见她,便皱起了眉头,语气不屑:“怎么是个小姑娘,即便是赢了也会被人笑话,胜之不武。”
  谢时雨挑了挑眉,语气比他更不屑:“你先赢下来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接到编辑通知,周六会入V,V章下两分评论都会发红包,请大家继续支持啊,鞠躬感谢。
 
 
第25章 
  城主府西侧院的空地上,摆放着数十张云台,每一张云台上皆放着两份一模一样的草药还有各类器皿。
  场上大半大夫都埋头研究着面前的草药,是药三分毒,药效和毒性之间不存在不可逾越的鸿沟。只要剂量适当,草药也可以变成毒、药。
  城主府显然有所准备,提供的草药数量都是固定的,且以冰片、白芨、甘草这类常见的草药居多。在数量有限、毒性微弱的条件下制出令对方束手无策的毒、药来,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谢时雨看了看自己的对手,中等个子的青年男子正手忙脚乱地将各种草药混合,企图利用药物相忌的特性令所成之物产生毒性。场上跟他持同样想法的人显然不少,不一会的功夫,四处皆响起了捣药之声。
  谢时雨并未急着动手,她仔细扫过台上草药,确认它们当中没有相反者,无论怎样混合都不会产生毒性。相畏相恶者倒是不少,混合使用,最多导致药效丧失。
  青年男子抽空往这里瞥了一眼,见谢时雨仍静立不动,便露出几分颇有胜算的笑意。还以为是多厉害的人物,原来只是逞口舌之快。
  半个时辰已过,谢时雨还是没有动手,她的异状渐渐引起了台上红蕊夫人的注意。
  “她是要放弃第一关的比试吗?”红蕊夫人身后,被漆黑斗篷罩着的孙炜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未动,斗篷下也没有传来一丝一毫声音。
  红蕊夫人脸上的笑意便有些挂不住了。她屈尊降贵开口,反而被无视了。若不是看他有几分本事,这样古怪的人怎么能留在府中。
  擅长察言观色的中年管家适时开口:“夫人说的对,我看她是被这么大的场面吓住了,毕竟还是个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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