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着痕迹给了白兰一个眼神,白兰会意,拿了件玄色的披风上去给姑娘披上,然后扶了姑娘起来。
封绾眯着眼睛,语调拖的很长:“看不出来呀,胥若。”
胥若也没否认,道:“我也就不在这打扰你们了,先告辞了。”
沈愿好不容易才在不上课的情况下碰到胥若一次,自然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放胥若走:“那个……胥若,下个月皇室举办的骑射比赛,你会去吗?”
胥若的体能一向不太好,这倒并不是因为胥若是女孩子,只是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落了病根,这么些年身体总是弱了些,骑射武功这些,胥若一向不怎么在行。
“这个不好说,不过我应该会去看看。”
胥若坐上了马车,马车里有香炉,此时正袅袅的散着青烟,清淡的竹香蔓延开来,悄然散了整个车厢。
姑娘低着头,揽着刚刚白兰给她披上的披风,坐在马车的角落里缩着身体没说话。
胥若也没出声,亲自倒了杯茶,放在了姑娘面前。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那姑娘好像还没从刚刚的惊惧中缓过来,此时还有点害怕,微微的一抬头,小声的回答道:“民女姓夏,单名一个婉字,家中惊变,被人买到绾春楼……”说到这,应该是说到伤心处,抽泣了两下,又道:“这并非民女本意,还请公子不要嫌弃民女出身烟花之地。”
“多谢公子出手搭救,此番恩情,民女毕生不敢忘。”
“姑娘不必如此,以后你好好做事,我定是不会亏待你的。”
“民女一定尽心竭力。”
到了兰府,白兰扶着胥若从车上下来,王管家迎了上来,看到了跟在白兰身后的夏婉。
“带她去收拾一下”胥若吩咐完就施然进了院子。
王管家得到吩咐,看向了这姑娘,弯了弯腰,道:“姑娘,走吧。”
……
“公子,你怎么把人带回来了?”
憋了一路,进房间后白兰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胥若淡声答道:“不是说了吗,看她合眼缘。”
“少爷,你这骗骗那姑娘还好,真当我不知道您呀,您还会在乎眼缘这种东西?”
胥若对着白兰总是有超乎寻常的容忍,闻言只是笑了笑,道:“看把你机灵的。”
“我若是不把她带回来,那岂不是就要到沈府了?”
白兰还是不明白:“可是……去沈府也不关咱们什么事啊。”
“这夏婉来历不明,又总粘着沈愿,指不定就是有什么图谋,若是有什么祸患,少爷岂不是引火烧身?今日怎么会把她带回来?”
白兰跟了胥若七年,人前是帮助胥若生活起居的大丫头,人后保护胥若的高级暗卫。
上一世,白兰跟到胥若二十九岁那年。
在胥若被赐死的前夕,白兰不顾胥若阻拦潜入皇帝寝宫暗杀符奕以报兰家灭门之仇,去的时候符奕正与幕僚议事,大抵是得知了明日就处死胥若的消息,白兰当即放弃暗杀计划,欲立刻去通知胥若。
谁知符奕早有准备,特地请了数十名江湖高手藏于寝宫,白兰暴露了行踪,一人抵挡十几名江湖高手还有数不清的皇宫御林军。
白兰是胥若身边的最后一道护盾。
要不是一直忌惮白兰这一身几乎无人匹敌的暗杀功夫,他早就想除之而后快。
那天终于被他找到了机会。
白兰带着一身伤痕跳下了太央池,献血染红一片,大家都知道,那么重的伤即便是跳下了太央池,找到了走出这天罗地网的出路,也是丝毫没有生还希望的。
他们只要静静的等着白兰的尸体浮上来就好。
但符奕向来谨慎,下令道:“谋逆暗杀者当千刀万剐,我大仪皇室威严不容侵犯,得刺客肢体血肉者,皆加官进爵,赏黄金千两。”
一言出,四方既动。
太央池的水是肮脏的。
胥若被召进宫的时候,面前是一个打开的檀木盒子。
六月份的天很是闷热,点了龙延香的康和殿里仍旧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盒子里面是一堆碎肉烂骨,头骨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被人砍成了两半,看的出来这些尸体碎肉在水里泡过一遍,所以并没那么多的血水,甚至还有点泛白。
盒子旁边是叠好的一身黑衣,上面放着鞋,还有一个碎裂的玉佩。
胥若跪在檀木盒子面前,仅仅是扫了一眼,然后对着符奕笑了笑,道:“皇上还真是煞费苦心。”
第9章 官服
“因为……沈小少爷的房里,不能留女人。”
白兰听得云里雾里,她自认跟随公子数年,公子的心思怎么说也能猜到一二,只是这事怎么看都透着奇怪。
但公子不喜欢刨根问底的人,问了两句的白兰也不好再问下去。
公子做什么都是有他自己的缘由的,公子说沈小少爷的房里不能留女人,那沈小少爷的房里就是不能留女人。
胥若也没打算跟白兰解释清楚,铺了张白纸,毛笔沾了点墨,一边练字一边跟白兰道:“听说门口守门的张知,腿摔伤了。”
“是,公子。前几天下雨下的大,这人一个没注意摔了下,把腿给摔折了,目前正在房里修养,要我去叫他过来吗?”
“不用,拿点银子给他,让他养好身体就走吧。”
抬笔沾了沾墨,又道:“张知走了,总有人顶替他的位置,该跟王管家提提了。”
“是,白兰明白了。”
……
入夜,谢成光从军器监回来,近日江北有所异动,皇帝令积极备战,兵马粮草要时刻处于可以被调动的状态,而江北大旱,国库空虚,兵器打造所需物材又很是紧缺,圣上这几日催的紧,让解决不了就提头来见。
上面压力大,就开始给他们这些下面做事的人施加压力,而工人精力有限,这几日已经向民间征集了,但效果不明显,今日军器监一把手又把他叫过来训了一番。
他一个四五十岁的居然还要低眉顺目被一个小他十几岁的人训。
压力倒是其次,面子丢的可都是实打实的。
“老爷,你回来了。”
谢夫人笑脸将谢成光迎到家里,倒了杯凉茶奉上,谢成光接过,一口饮尽。
每晚回来喝一杯凉茶是他的习惯。
刚喝到嘴里,谢成光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是热的?”
“你这几日风寒莫不是忘了,还喝凉茶?还真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谢成光叹了一口气,将瓷杯放下,但:“小小风寒罢了,过几日自己就好了。”
“这说的什么话,今日胥若还过来了。”
“胥若?胥若过来干什么。”
谢夫人如实回答道:“当然是听闻你病了,过来看看。”
说罢,招了招手,候在旁边的侍女把今天胥若过来送来的东西带了上来。
“这些是胥若送的?”
谢夫人是个聪明人,话既引到了这上面,谢夫人便招了招手让身旁随侍的丫鬟下去。
“胥若说大理寺的寺丞即将迁往江南,目前还没几个人知道这个消息。”
谢成光正色了起来,道:“什么意思。”
谢夫人沉默一下,然后道:“老爷,难道您要一直这样吗?”
谢成光在在这个职位上带了近十年,没什么升迁,一来是因为没什么机遇,二来也是因为谢成光本身并不是多么有野心的人,这么些年,也没想过要在官场上混到什么地位。
只是人到中年,回忆以往,一生也没干出了什么名堂,难免有点郁闷,这谢家也不仅仅只有他谢成光一人,还有他三个儿子,将来如果要入仕途,势必是需要谢成光铺路的。
以前也不是没想过,只是,说升官就升官哪里有那么容易,虽然他与渗城四大世家里的兰家和谢家都关系匪浅,但他谢成光也不是为了区区官职就专门上门去求人的人。
他拉不下这个脸。
谢成光抿了抿唇,道:“兰喻岩让胥若过来的?”
“不知,但应该是的。”
“还有,这个是胥若嘱咐我一定要要交给你的。”
谢成光站起身来,走到檀木盒子旁边,伸手轻轻摸了摸,然后直接打开了来。
里面放着一件衣服。
准确的来说,是一件官服。
绯色的圆领长袍,刺绣精细,段子细滑,是正五品的朝服。
谢成光声音低沉混浊:“官场凶险啊……”
……
胥若正坐在桌前看这几年兰府的家仆名单记录,上面记载着近十年兰府所有下人的资料。
看着看着,窗外忽然一阵响动。
胥若翻页的手微微停顿了下,然后继续慢慢的翻过了这一页。
面上波澜不惊。
一边的白兰瞬间警惕了起来,胥若抬了抬手,示意白兰不必担心。
沈愿的脸一下子出现在了胥若的窗前。
“胥若!怎么样,有没有被吓到?”
胥若放下手里的卷宗,抬眼看着面前嘴角都要咧到耳朵跟的沈愿。
“你怎么进来的。”
沈愿坐在胥若的窗台上,闻言利落的一翻身从窗户上翻了进来,道:“从你家墙那翻过来的,方便。”
其实沈愿小时候经常趴在胥若的窗台上跟正坐在书桌前正在学习的胥若说话,但是胥若一般都比较冷淡,沈愿即便是来了,也大多数情况下都在一个人自言自语,胥若很少搭话。
两个人小的时候处的不错,只不过后来胥若越长大就越明白自己身上的重担,渐渐的也就不怎么理会这些了。
胥若都不知道沈愿是如何在她这不停的冷言冷语下依旧对她保持热情的。
“你干什么呢。”沈愿看着胥若面前堆的一堆卷宗,随口问道。
问着顺手还想拿起来翻一翻,但想到了什么刚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
“没什么,一些资料罢了。”胥若把刚刚正在看的一东西合上了。
沈愿知道,胥若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别看胥若年纪还小他两岁,但生起气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最近胥若有一点儿变化,对他比以前态度好了不少,虽然有点奇怪,但沈愿还是没出息的觉得很开心。
所以他暂时还不想让胥若生气不想理他。
胥若这几天变了很多。
虽然总体端的还是那个高岭之花的架子,可是除了这个,哪哪都变了,可能其他人没有感觉的到,可是对于沈愿这种时时就喜欢把目光放在胥若身上的的人来说,那是真的感觉很明显啊!
以前的胥若,依旧冷淡甚至不近人情,但是怎么说还透露着点孩子般的不成熟,看见有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时候,眼里还有点压抑与克制,但是现在完全没有了。
从容且淡定,优雅且成熟。
这种感觉沈愿说不清楚,也想过或许是胥若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查了一番,均是无果。
不过,怎么都是胥若,他都喜欢。
“胥若,你怎么成天待在家里,闷的话可以找我呀,我带你出去转转。”
沈愿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坐在胥若书桌的另一边,话说的随意,但分明可以感受的到小少爷是带着期待的。
胥若向来是不喜跟别人说些无聊的废话的,但沈愿是个例外。
“无聊的话,我会去找你的。”
“行呀,一定要记得啊。”说完,又看了看堆在书桌上的书,一脸嫌弃的道:“不明白你是怎么看得下去这些东西的,我父亲前几日非让我多看点书,写一篇什么……什么论给他,差点给我憋死我都没写出来。”
沈愿笑嘻嘻的又看向了胥若,道:“我当时就想着,这要是让胥若来写,肯定难不倒他。”
第10章 妄想
“写不出来就别写了。”
“那不行,你知道我爹吧,一心呢想让我参加科考,说什么他以后位置得由我来继承。”
说着,沈愿弯腰凑近了面前的胥若,少年身上清冽的香传过来,笑嘻嘻的道:“要不然你帮我写吧。”
胥若也没闪躲,身子反而往前倾了倾,再往前点,鼻尖就能碰到沈愿的脸颊,轻声道:“我帮你写啊……”
那声音分明如往常般清冷,可听在沈愿耳朵里却总觉得哪哪不对劲。
沈小少爷不喜欢读书,终于搜肠刮肚出来一个词,百转千回。
语调百转千回似的饶进了他的心里,然后像根根藤蔓,轻轻撩动着他的心脏。
完了完了,胥若这么小就这么会撩人,长大了那还得了?
不过还好还好,他是个男的。
沈愿不自在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道:“我英俊潇洒的字你怕是模仿不来,我还是继续自己憋吧。”
胥若弯了弯唇角,没回话。
沈愿偷偷看了眼,觉得胥若笑的真是好看啊。
他记得沉恩街上有个总喜欢卖弄玄虚的说书先生,时常讲些幼稚的儿女情长,主角无非都是王侯将相,讲的东西都能扯出天际去,但那些人还就是听得津津有味。
这会不知道怎么的,脑海里就冒出了那说书先生曾经说过的一段话。
“那人高坐在玉莲台上,台下百姓高声呼喊,那人丝毫不为所动,唯见前方山上天竺葵满山盛开的时候,芬芳如风扫过那人素色衣角,他才微微笑了起来。”
“荣华如斯,一笑生春。”
其实那一无是处的说书老头也不是那么废柴。
“胥若呀,上回你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如何了呀。”
胥若目光从书本上移开,挑了挑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