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才是最大的破绽。”
一个刚刚从山里接出来的姑娘,长在山里十几年,从未踏出山里一步,就算是有人教导她宫中礼仪,也绝不会在符奕面前如此淡然。
在将来的帝王面前表现的如此从容淡定,被符奕如此逼问不见一丝怯弱,如此气魄,别说是个小姑娘,就算是个朝中官员,也不会没有一丝丝的紧张。
那个女人,太过气定神闲。
这根本就不对劲。
“这个兰茴,和胥若是真的像啊。”
胥若的长相并非美的有攻击性那种,所以有许许多多相貌胜于他,但是却都不如他的人。
胥若胜在气质。
而这个女人身上,有胥若身上才有的气质。
符奕靠在椅子上,微微阖眼,叹了一口气。
胥若突然的死讯,确实给了他沉重一击。
他不知他对胥若一种怎样的感情,但是那天洞穴里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那一张清丽的侧脸。他便觉得,那个人,印在了他的生命里。
那是他生平第一回,觉得他夺皇位,除了为了他自己的执念外,还有别的意义。
胥若前脚刚从轩和殿回来,后脚符奕给的赏赐便十分高调的到了兰府。
黄金白两,绫罗绸缎,簪花玉搔头,其中甚至还有一只曾经太后用过的三尾凤钗。
刚来就被将来的皇帝召进宫,又得这么多赏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兰家的姑娘日后恐怕就是宫里的主了。
胥若也没摸清符奕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先前,她同符奕虚与委蛇是一切还在酝酿,如今她恢复身份,该来的便总会来,那些虚假的情谊,丢了便丢了。
现在,那些虚与委蛇便该结束了。
第107章 皇后
符奕送过来的东西胥若全部让入了库房,一件也没有拿出来过。
傍晚,兰府收到了封家送过来的请帖,封家新添的那位长孙的满月宴请帖。
丫鬟把这张请帖送过来的时候,白兰就站在胥若身后,胥若连接过来看一眼都没有,直接告诉那丫鬟自己身体身体抱恙恐怕去不了。
夜晚,胥若躺在床上,此时已是三更时分,烛火早已熄灭,白兰一般睡在胥若旁边的房里,只要胥若轻轻喊一声,白兰便会出现在胥若面前。
胥若睁开眼,对着昏暗的夜色喊了一句:“白兰。”
这两个字消失在寂静的房间了,房间里依旧是那么安静,没有应答。
以白兰的身手,三更半夜进到封府去看看那孩子,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
胥若私下一直同符岚有联络,他现在人在江南,不久之后就会回到渗康城。
但是一切都会发生变化。
胥若在兰府过的也算安逸,只是总觉得这段时间没什么胃口,睡得时间也总比往日要长些,胥若身体一直不太好,所以也一直没有放在心上过。
先帝离世已经有三个月了,国不可一日无君,登基大典日期越发临近。
这些日子里,符奕时不时会派人送东西来兰府,偶尔还会石破天惊的亲临兰国公府。
这些举动,无一不断了那些看见兰国公府回来一个女儿便起了与兰国公府联姻的心思。
兰喻岩看在眼里,忧在心里。
新皇登基还缺一位皇后,符奕有意胥若这话听起来匪夷所思了些,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胥若姑娘扮相可倾一城,男人看了心动起了心思也很正常,况且这渗城世家中,封家沈家甚至还有秦家都只有嫡子没有嫡女,唯独一个谢家的谢云泱都嫁到了封家。
这样一看,若是封后,好像还真的只有胥若最为合适了。
君王之爱可轻可重,倘若符奕真的一旨册封,他们总不能违抗圣旨吧。
让兰喻岩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秋冬的日子里,难见这么明媚的天气,就在这样一个明媚的日子里,符奕最终还是派人来了兰府将胥若接进宫。
权势滔天下,胥若不可拒绝。
“面见圣上,必须沐浴焚香,施粉更衣。”
“姑娘,请吧。”
胥若身上一身青色衣衫,面前是两个上了年纪的宫里老嬷嬷,胥若也没做无谓的挣扎,顺从道:“奴家明白。”
这还是恢复身份后,第一回这样盛大的去装扮自己,她向来都是一身青衣一根玉簪,从小到大皆未曾施过粉黛,未曾穿过繁复雍容的宫装。
第一回这样,居然是为了见符奕。
一切都结束之后,宫人们悉数退出去,没过一会,符奕便进来了。
他看面前的女人如此美艳,显然是被惊艳了一下。
“姑娘果真是倾国倾城。”
胥若抬起头,开门见山:“不知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符奕走了过来,停在胥若面前,伸手勾起了胥若的下巴,仔细的端详着这张脸,然后满意道:“我也曾幻想过胥若是女人的样子,但无一都不及胥若风采,但你这样很好。”
你看着胥若的眼睛,道:“陪你玩了那么久角色扮演的游戏,你也该玩够了吧。”
胥若神色不见慌乱,嘴角依旧挂着温润的笑意,抬起手握住了符奕挑着她下巴的那只手,然后将这只手用自己的下巴上移开,道:“原来殿下未曾信过。”
符岚反握住胥若的手,手指轻轻摩挲着胥若的手背,说出来的话却极其危险,他道:“胥若,你在背叛我。”
胥若摇摇头,道:“殿下,我从未背叛你。”
从来都没有站在一起过,又何谈什么背叛呢。
符奕笑了出来,他靠近胥若的脸,道:“你终于承认你是胥若了。”
猝不及防的,他突然伸手将胥若伸手揽进了怀里,然后道:“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死了。”
胥若没动弹,想着,确实啊,我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死了呢。
他同胥若的关系极其复杂。
胥若不是他的至交好友,也不是他的幕僚,他说不清楚他们的关系。
半晌,符奕放开胥若,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胥若道:“殿下神通广大,查一查就明白了。”
符奕道:“胥若啊,你那时是为了什么离开渗康城呢,我竟没有得到一点消息,这些日子,你在西北都在做什么,如今又是为什么回来了。”
他轻抚着胥若的脸,问:“你又在策划些什么呢。”
胥若低垂了眉眼,道:“殿下多虑了,胥若所求,不过安身立命罢了。”
“安身立命?胥若,你在担心什么呢,你我如此交情,我岂会亏待你兰国公府。”
“我很早以前就在想,若你真心待我,我做了皇帝别让你做一辈子的首辅,那时我们君臣联袂,还怕守不住这江山吗?。”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话。
胥若一直神色从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僵硬,一切仿佛都变了又仿佛没有变,依旧是这张脸,依旧是这张嘴,在对她说着同样的话。
“……殿下抬爱。”
符奕道:“你帮过我,我不会伤害你。”
胥若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装扮,道:“那殿下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符奕嘴角忽然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他道:
“胥若,做我的皇后吧。”
胥若:“……?”
胥若不解,问:“为何?”
符奕道:“做我的皇后,兰家便真的是兰国公府了?”
“我们是最合适的,做我的皇后,我可以给你名正言顺的荣宠。”
况且,既然以后一定要有一个皇后的话,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这句话他没说出来。
胥若摇头,道:“如此不好。”
“我并不喜欢你。”
符奕脸色微不可见的阴沉了些,垂眸看着胥若的脸。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样天真幼稚的话是从胥若嘴里说出来的,情情爱爱对他们来说太过幼稚,能把他们牵连到一起的只有利益。
他不否认他对胥若有些动心,但真正想要娶她的原因可并不仅仅是因为动心。
但是他敏锐的从这句话里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眯了眯眼睛,问:“那你喜欢谁?”
胥若站起身子来,同符奕拉开了些距离,道:“殿下不必知道。”
说罢,她又道:“殿下今日让我来,无非是想问我是否愿意为后,我既然拒绝了,殿下还是考虑其他人,没什么事胥若就先告退了。”
胥若说完便走上前准备去开门,符奕站在胥若面前拦住了她,胥若皱眉:“殿下这是何意?”
符奕拉住胥若的手,道:“没想到,胥若你也会有喜欢的人啊。”
胥若把自己的手从符奕手里拿开,看着面前的场景忽然明白了过来,她后退一步,忽然笑了起来,道:“原来这一趟,殿下便没打算让我回去。”
符奕的目的被戳穿没有丝毫的心虚,反倒道:“放心,这宫里没人会轻看你。”
说罢,符奕便负手离去,临走时看向了站在门外的白兰,道:“胥若先在宫里住下一段时间,你先回去吧。”
………
胥若起先猜到符奕会猜出她的身份,也大约猜到或许符奕会把她控制起来,但绝不是这个时候。
符奕把胥若关在一处宫殿里,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宫人们无一不恭敬有加,胥若似乎也乐的自在,和在家没什么不同。
听着宫人们的汇报,符奕并未觉得有什么异常,胥若就是一个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从容不迫的人,但凡她表现出一点焦灼和烦躁,她便不是胥若了。
符奕这根本就是把胥若囚禁了起来。
“殿下,秋阳殿必须派人好好把守,兰刺史在这个节点回来可不是一件好事,她离开的这将近一年里,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符奕面上没什么表情,道:“我知道。”
柔三抿了抿唇,犹豫着又问:“…殿下,您为什么非要立她为后呢?”
符奕侧头看他,道:“唯有这样,她才不会背叛我。”
柔三想说,那您为什么不杀了她呢,像兰胥若那样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是有隐患的,唯有死人,才是真正的不会背叛。
但他看着符奕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的,那块折的很是整齐的布料,还是没能说出来。
和白兰一起回到兰府的,还有一道册封胥若为后的圣旨。
这一道圣旨,顷刻间便让整个皇城为之震惊,谁能想到,最终登上后位的,竟然是一个还未曾在皇城圈子里露过面的一个刚从山里接回来的女人。
而待在宫里的胥若,这几天却过的并不是人们想象中那样好。
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脸色每天都很苍白,平日里精神也不好,她虽然有意将自己的这些反应避着那些宫人,但是她们也能察觉到她的身体不好。
再这样下去,定然会有人禀报符奕。
这种现象持续几天之后,连胥若自己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她身体是不好,以前也不是没吐过,但实在是鲜少有吐的这么厉害的。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第108章 归程
寒风呼啸过大地,冰雪覆盖在远方的山头,驻扎的将士们任寒风扫过发红发紫的脸颊,也不见一丝瑟缩。
沈愿连同一众副将坐在营帐中,脸色沉的能滴出水来。
“还是没有消息吗。”
旁边的一位副将也是忧愁着脸,摇了摇头,道:“已经派人去找了,冰雪天,有什么踪迹早就被雪掩埋了。”
“再多派些人,必须找到!”
“是。”
沈愿微微握紧了手,然后站起身来,走出了营帐,迎面碰见了正要过来找他的骠骑将军。
“沈愿,我正要去找你呢。”
“李将军?”
“现在元帅生死未卜,军心不稳,可不能在这样下去了啊。”
沈愿一边和李将军并排走着一边道:“那条路已经找遍了,秦将军八成是顺着山坡下去了,必须要找到他,否则被西蛮人找到后果可不堪设想。”
李将军声音低了些,道:“可现在还没消息,你说会不会已经被西蛮人抓住了……”
沈愿掀开面前营帐的帘子,道:“不会,秦老将军是个宁死不屈的人,他就算是死也不会被那些狗杂种抓到的。”
李将军点了点头,跟着走了进去,道:“也是,但元帅他年纪大了……”
秦老将军今年已经年近七十了,这本来就是他最后一次挂帅出征,如此天气,身上又带着重伤,说是生死未卜,但现实一点去想,说不定就已经……
沈愿沉默着,半晌道:“秦老将军一直待我如亲子,我带人去找他。”
李将军握住沈愿的手腕,道:“沈愿,你不能去,本来元帅一走,军中就不稳定,你再一走,哎,现在我们不知情况,万一西蛮人在那设了陷阱……”
沈愿站起身来,道:“无事,有你和于中在,他们照样不敢造次。”
李将军手没松,沉默着看着沈愿,眼中尽是不赞同。
沈愿声音缓和了些,道:
“李将军,你心里是明白的,秦老将军是军中元帅,他是军队的标杆,他可以伤残在军中,但也绝不能曝尸荒野!”
“更何况,他同我家一直都是世交,我这功夫几近半数都是他教的,你让我如何独善其身。”
………
三天之后,沈愿协同近百名将士带回了重伤的秦老将军,这几天分明躁动不安的军队才逐渐安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