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咏的表情也很难看。
“这是二次使用的龙骨?”他向他姐姐确认道,龙骨的二次使用能造出的只有怪物,这是一百年前就已经确定的事情。
“我明白为什么他们一直盯着公输家了。”路俏把这块不知道从哪个铁骨战士身上弄下来的龙骨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能切割龙骨工具,最好的就是引魂木的特殊花丝——一百年前公输家覆灭不也就是因为这个么?
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到像是肌肉瘫痪,只是脚下整片地板都开始裂了。
刚刚暗自决定一辈子吃火锅不要猪脑的二队队员和已经赶到的五队队员只来得及做一件事,就是从这个即将崩塌的实验室里逃出去。
路俏从一个五队队员的身上拿了一个能用的通讯仪,扭了几下才听到宋城在另一边喊:“二队情况怎么样了?”
“现在这件事归我管了。”路俏慢慢地说,“原子弹的兄弟被动了,原子弹现在很生气。”
“你凭什么……”
“凭我是上将……不对,凭我是原子|弹。”
宋城一脸震惊地看他的发小,听见了“原子|弹”三个字,林卓一脸无奈又痛苦地从兜里掏出了一堆的证件,一边掏一边说:“这些大概都够她接手事件的。”
宋城:“……”吃鸡脚的比我高十几个级别,说好的你从不坑我呢?!
“我也没办法。”林卓揉了揉额头,“真是拿着保姆的钱操着保卫全世界的心。”
能让路俏炸裂,这次的事情真要闹大了。
第72章 空嗒的重量
丁一鸣,男,二十六岁,身体强化型异能者,坚韧的双臂能够让他轻易地砸烂三十万元以上的民用车子。
从十九岁加入特监局到现在,他参加了无数次的行动,拿过奖章、取过人命,一双手被战友们戏称叫“人肉破拆机”。
毕竟徒手破个墙拆个窗什么的,对于他们这个行当来说还是很有用处的。
“我真该让那帮孙子看看什么叫破·拆·机……”端着自己的特质武器,丁一鸣在扶起自己掉在地上的下巴之后之想到了这一句话。
那个把整栋建筑生生走出一条新路的人,每走一步似乎都能让人听见地板碎裂的呻|吟,她的手推在墙壁上好像那里本来就存在一扇门,还是没关好的门,就被她轻轻松松地随手推开了。
在她走后,有的墙面彻底开裂,碎砖和天花板上的水泥块扑簌簌地往下掉,地板更像是经历了一场地震,有的地面与墙面之间甚至产生了能让人塞进拳头去的大缝隙。
“如果不是头儿让咱们配合行动,我真想给那个家伙来一梭子看看她是什么做的。”站在丁一鸣的战友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丁一鸣白了他一眼:“羡慕就说羡慕,这么酸溜溜的话听人家耳朵里分分钟弄你个意外伤残怎么办?”
正说着,那个拆墙破屋的女人已经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是的,女人,虽然这个性别的认知让他们此刻的心里没有丝毫地降低戒备。
路俏的身上依然带着灰色的尘土,与丁一鸣这些装备精良的专业人士相比,显得越发的邋遢了。
可是,在她的气势之下,这种邋遢倒让她看起来像是个审美特意的王者,丁一鸣的一身制服到让人觉得性格不够了。
这个世界上一向强者主导一切的,哪怕是这样在一个特殊环境下的审美,也能瞬间被扭曲。
她渐渐走进,丁一鸣忍不住舔了一下有点干涩的嘴唇。
在很多年以前刚刚进入特监局的时候,他曾经想过自己什么时候能变成英雄,后来他才知道,英雄是不能变成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一个英雄诞生在何时——需要英雄的场合,总是突如其来到可怕的地步。
就在这一刻,就在此时,丁一鸣想到的是——他曾经“自己与英雄之间只缺了一个机遇”的想法根本是一个笑话,这个女人此时出现在他的面前就是让他知道,曾经他的臆测与自我安慰不过表明了自己是风暴里勉励支撑的碎枝烂叶,而英雄,就是让风暴任意肆虐的源头。*
“源头”面无表情的走过来,俯下|身看着躺在丁一鸣身前的一个异能者。
另一个人也蹲了下来,把手指放在了异能者的头上。
丁一鸣他们这时才意识到路俏的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个人。
“他的地位比较高,中心地区的指纹锁他可以解开。”
读取了这人的记忆之后,天咏对路俏说。
路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抬头看着丁一鸣:“这人你们能接受残损么?”
那副平淡的样子就好像在菜市场问卖猪肉的能不能多点瘦肉少点肥肉一样。
丁一鸣僵着脖子说:“完整的。”
说话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舌头都捋不直了。
“哦。”路俏放弃了把这个异能者的一根手指头切下来当通行证的做法。
可怜的铁臂壮汉丁一鸣被路俏的一个“哦”字哦出了一身的冷汗。
直到路俏把那人抗在自己肩上,顺便因为手上没有控制力道还抓碎了一大块的水泥地面。
她带着那人继续往这个基地的核心部分走去,天咏在她身后对着这群制服男愉快地挥挥手:“你们快走吧,她已经撞烂了好几面承重墙了。”
他的愉快简直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一口白牙露的简直不能更明显。
丁一鸣的战友松了一口气,刚刚那个女人靠近他们的时候,他差点没忍住就掏出武器了,没掏出来倒不是因为他还记得宋头儿要求他们配合工作的指令,而是他全部的神经都在警告他——一旦掏了,他就可以论证自己的头是不是比钢筋水泥还结实了。
贪生怕死,也是战士的本能,除非有一天死亡比生的价值更让人心动。
忍不住后怕的敦实男人拍了拍丁一鸣的肩膀:“嘿,看完了,咱赶紧走吧,人家都说了这边得塌。”
丁一鸣还是愣愣地看着路俏离开的方向:“她刚刚问我要不要完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呃……”他战友顿了一下,“想明白了也不能加奖金,别想了。”
“哦。”
丁一鸣下意识的一个字回应,又把他们两个人吓出了一身汗。
利用那个男人的手指打开识别锁,路俏把人扔在一边,如果只剁了手指,这人还能被特监局的人带走,现在扔在这里,也不知道还能不保住一条命。
刚刚的一路上,路俏又打死了四个巨人,在确认了整个建筑外层都没有了这种怪物之后她才来到了这里。
在她的口袋里,已经有了五块龙骨。
金属制成的大门一层一层地锯齿状分离,路俏抬脚随着门的打开缓缓往里甬道的深处移动着。
似乎还剩几扇门的样子,她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甬道口的天咏以及躺在门边的那个异能者。
就是这一眼,让天咏突然察觉到了自己姐姐的意图,他下意识地往前冲了两步,还没等靠近路俏,就被她一脚踢飞了十几米远。
“等我回来。”一身落魄的女人这么说着,两只手抓着门口已经打开的一道锯齿门两边,缓慢又坚定地把它们又回了闭合的状态。
天咏没有连接方来来的痛觉,可是路俏踢到了他的心口处的关键位置让这具身体的心脏搏动骤停,让他实在无法操纵着去阻止路俏把自己关在外面。
等你回来?
天咏狠狠地一拳砸在了地上。
一百年前你是这么说的,于是等死了一个方启航,等疯了一个我。
一百年后,你又把我抛下了。
通往核心区域的大门终于彻底打开,无数个巨大的笼子都摆在长长的通道两侧。
那里面形形色|色的怪物都在挣扎不休,带着金属光泽的的怪异手臂伸出了笼子,像是一堆苟延残喘的废物。
它们就是废物。
在路俏这个真正的铁骨战士眼中。
当年景颂月一手打造铁骨战士,最初的试验品除了路俏之外还有十八名愿意赴死的宫女,除了路俏和另一个宫女之外,其余的的人要么死在了割开血肉缝入龙骨的失血中,要么死在了与龙骨融合的剧痛中,要么就是死在了生出外骨骼的过程里。
而那个宫女,在看见自己的手臂上多出了一把骨刀之后就自杀了。
因为龙骨的稀有,景颂月也曾经下令让人实验过把那些失败者身上的龙骨取下来重新使用。
最终造就了三个血肉膨胀成巨人的怪物。
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动过二次使用龙骨的主意。
直到今天。
她的背上还背着的自己的长弓,只是箭囊里面里面已经没有了箭。
路俏跳到了就近的一个笼子上面,她的手穿过笼子顶端的空隙一把抓住了里面那个怪物的脑袋。
伴随着碎裂的闷响和液体喷溅的声音,她拿到了第六块龙骨。
杀死了怪物,她把笼子也拆了,那些质地坚硬又不是很重的金属管子原本是笼子的一部分,在她的手里又被还原成了细长的形状。
正合适被她当成箭来使用。
似乎是刚刚杀死怪物又拆卸笼子的声音太大,有人听到了响动,警报声突然响起,悉悉索索锁链拉动的声音响起,这些笼子都在被缓缓打开。
年轻的女人故技重施跳到了笼子上面,用来拉动笼子的锁链韧性极强,她拽了两下才拽断。
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笼子,路俏叹了一口气。
在昏暗又诡谲的光线下,她的脸上开始显出了金属的无机质蓝灰色,手指也是一样。
随着她身体颜色的变化,她的重量也在增加,一脚踩在笼子上,已经足以让那个将笼子拖离地面的铁链被她生生坠断。
如果天咏在这里,他会觉得现在路俏的脸上的颜色是那么的眼熟。
因为它们曾经霸占过这个星球的天空。
是的,路俏把自己的身体变成了和空嗒一样的,因为空嗒的金属外壳是她见过的密度最高的物体。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要用体重来取胜。”
这么在心里默想着,她从一个笼子上跳到另一个笼子上,靠自己强大的重量把所有的铁链压断,甚至那些笼子都承受不住她的重量,有几个怪物就是在这样避无可避的狭小空间里被她生生压死了。
如果角度不错,还可以用已经被她改变了质地的金属棍或插死或射死那些笼子里的怪物们。
这些事情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等到这个基地里隐藏着的野心家们发现他们一直没有等到入侵者的哀嚎声之时,路俏已经开始了她今天做的最多的工作。
——抠出那些龙骨。
伴随着碎片的渐渐增多,一个巨大的背甲在她的眼前开始成型。
“崔焱!”
看着这个背甲,有人又砸穿了一面承重墙。
……
“去年不是说发现了一个铁骨战士遗骸么?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没有消息。”
章宿把手里的资料扔在了九科一群人的面前,如果不是天咏联系了他,他都不知道在他放任别人做大好一举歼灭的时候居然出现了这么大的纰漏。
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教授听见他的话脸色都苍白了下来。
章宿笑了:“还真是咬人的狗不会叫,你们勾结了自由蓝剑是想做什么?”
在章宿甩出的资料上,第一张就是一份档案的复印件。
“崔焱,清世军左翼队长,为护卫路乔战死。其弟崔淼,因曾触犯军纪被路乔处以死刑。”
第73章 梨子醋
“你今天又违抗军令了”。
男人逆着风艰难地爬上山坡,深秋的都城以西,那风凛冽到似乎能随时割破人的脸,卷起的砂砾砸在他散发着冷意的盔甲上,发出了一声声的脆响。
这里是一个离大营不远的山坡,在山坡的顶端,那一大团奇怪的东西就窝在那里,只有走近了人们才能看清,那形状凌乱的一团白色,是由骨骼组成的翅膀。
翅膀层层叠叠地堆在那个女人的后面,让人完全看不见她的身形。
风在山坡下呼啸而过,那处理在半山腰的大营,于碧空灰山之间显得格外威武雄壮。
在路乔脚下的山谷中也建起了新的营地,那些营地的帐篷是绿色的,外面被军人们团团地合围,在秋天的肃杀中,像是被即将剿灭的最后一丝生机。
那绿色营地每个月都会入住五百人,初一到十五,那些人从各地被州府差兵送到此处,登记造册。在每个月的二十日,就由那个大营中的士兵负责把这五百个人送上他们应有的归路。
正是因为不肯去送这一批的五百人,身为参将的路乔被将军狠狠地申饬了一顿,直言,若非她是宁州公主的心腹,这等美事绝对轮不到她的头上。
男人的手上随意地提着一个羊皮做的水袋,水袋的样子做的很精巧,上面被人画了日落饮马傍交河的图案。在饮水的木塞下面还挂着一个浅紫色的穗子,穗子上,坠了一枚莹白剔透的玉珠。
熟悉这个男人的人都知道,这个男人的水袋里装的,并不是水,也不是酒,而是醋。
醋也不是什么浓味重口的陈醋,而是以冰糖、雪梨加陈醋一起封坛酿造,在喝的时候只需兑入一点蜂蜜水的梨子醋。这样酸甜可口的东西就是这个男人一日也离不了的最喜欢。
曾经有人问他为什么偏偏爱喝这么娘们儿的东西,他笑而不答,只是晃了晃手里的水囊:
“你要不要也尝一点?”
他的同袍多是都城中中高门子弟,又怎么会看得上他手里这一点儿又酸、又甜、又不带爷们儿气的小东西呢?
所以这么多年,只有那个来了之后就单独住在帐篷里的女参将毫不避讳地接了过来往嘴里倒了一口。
又倒了一口……
哗哗啦啦喝掉了大半囊的果醋之后她还擦了擦嘴说:“我在南方喝过几次果酒,这样的果醋倒是少见,味道还不错。”
兴许就是为了这一句“味道不错”就让男人——都城高门崔家的庶长子崔焱自此就心甘情愿地为了这个女人跑前跑后忙上忙下。也忘了自己当初听说一个娘们儿空降至此成为他的顶头上司的时候,心里是多么的憋闷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