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温姝婵是真的惊诧。
莫尘垚抬眼望着她,目光中的情绪十分复杂,有迷茫,有孤独,有恳求,甚至还有悲哀。
“婵儿,”他冲她伸出手来:“此生我定不负你。”
温姝婵望着那摊开的掌心,缓缓抬起手,就在即将触碰到他的刹那,莫尘垚似乎等不及了,一把将她的手握住。
他手心冰凉,还夹杂着一丝薄汗。
“说吧。”温姝婵唇角微微扬起。
吃了颗定心丸,莫尘垚长出一口气道:“我是香州王家之子,三岁那年,香州寺前横桥坍塌,死了不少人,我父亲为救我与母亲,不幸亡故……”
那日死伤严重,林氏也是在那次的祈福盛会上,不幸没了腹中骨肉。
当地知州将所有责任推给了当地有名的造桥匠师。
说到此,莫尘垚眸中冷冽,语气一下沉了下来:“那位造桥师,便是我的生父。”
温姝婵不由轻呼:“不可能啊,如果你父亲是出名的造桥师,怎么会……”
莫尘垚轻笑:“是啊,整个香州的桥,基本都是出自他手,他如果真如知州所言,偷工减料玩忽职守,那如何会不知桥的质工,还带着我与娘亲同去,还因此送了性命?”
说到激动时,莫尘垚不由咳了几声,温姝婵起身要去帮他倒水,他却不肯松手,摆手道:“无妨,无妨……”
温姝婵轻叹,用另一只手在他胸口轻轻摩挲:“那你娘亲呢?”
莫尘垚低低道:“我娘自是要替我爹平冤。”
当年此事一出,莫家一下损了腹中之子,也是悲痛至极,早前他们与王家颇有交情,听闻知州的通报,便觉出不对劲儿来。
这丧子与断子之痛,他是一定要查清楚的。
那时王家田产被征收,一夜之间穷困潦倒,百姓咒骂王家,莫志鸿却在暗中寻到张氏。
“以王兄的为人,定不会做这样的事。”
莫志鸿当年的一句话,直接让张氏哭着跪在他面前。
那座大桥,设计的图本的确出自王家之手,然督查与建造,却并非交给了王家,而是由知州亲自督建。
也就是说,只要拿到建造图,证明图纸无误,便能还王家清白。
当时张氏手中便有王工龄的设计图纸,她打算带着图纸上京告御状,然一路危险又辛苦,带着三岁的莫尘垚显然不合适。
张氏想将莫尘垚先寄托在莫家,莫志鸿怕被人认出,便想了个稳妥的法子,连夜将莫尘垚送去了莫家老宅。
在与张氏分开前,张氏朝他手里塞了个梨子,轻轻抚着他头发道:“幺儿路上吃,娘很快就回来了。”
三岁的莫尘垚眼眶含泪,却很懂事的点了点头:“娘和幺儿一起吃吧。”
张氏抹了把泪,摇头道:“幺儿乖,梨不能分着吃,吃了会分离,娘不会和你分离,不会的。”
说完,她站起身,朝莫尘垚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等娘回来。”
带着爹爹平冤的消息回来。
莫志鸿放心不下张氏孤身前去,然告御状之事又不可张扬,他便安排两个有武艺在身的亲信一路护她。
不知从何处走漏了消息,张氏刚出香州,便遇到贼人暗中追杀,重伤的张氏遇见赤巾军相救。
香州知州得知此事,立即发了追缉令,说王家勾结反贼赤巾军,只要抓到便就地正法。
张氏知自己命不久矣,便将王工龄的设计原稿交到了李叔手中,李叔便是当年的赤巾军头领之一。
她将事情的详细经过全部告知了李叔,不过她不想给莫家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并没有将莫家参与的事情道出。
在临死之际,她看到幺儿趴在她腿上,静静地望着她,她轻轻地拍着他后背,唱着那首他最喜的童谣。
等了两月都没等来张氏的消息,而那两个亲信也音讯全无,知州那边似乎对他有了提防,几次的商贾大会,都有意无意在套他的话。
莫志鸿不敢再等下去了,他一面与远在洛京的温良忠联系,暗暗变卖家产,一面将王幺改姓名为莫尘垚,纳入族谱。
有温良忠这个当朝太傅做靠山,知州也是无法,只好眼睁睁看着莫家从香州跑去了洛京。
听到这儿,温姝婵长出一口气,原来如此。
莫尘垚真实的身世,她倒第五世才终于搞清楚了。
怪不得当年赤巾军的李叔,在洛京城外,见到莫尘垚佩戴王家的玉佩,会愿意放他们走。
那么莫尘垚为何要造反,难道是因为怪责朝廷不公么?
温姝婵一肚子疑问,在看到莫尘垚失神地落泪时,便什么也问不出了,她拿出绢帕,默默地帮他拭泪。
“可以么?”莫尘垚泪眸看着温姝婵的肩头,沙哑地问道。
温姝婵点点头,向他跟前挪了挪,与他一齐靠在床头。
莫尘垚合眼将头靠在她肩上,心里顿感安定了不少。
屋内静默无声,许久后,他缓缓道:“当年去江南游历,便是想寻到造桥的原稿。”
“可寻到了?”温姝婵轻问。
莫尘垚摇头:“原稿在李叔手上,他死前将东西与赤金令一起藏在了某处。”
“啊,”温姝婵忽然大悟:“所以你当时带着鲁叔和柳歆去寻的,不是玉佩,也不是赤金令,而是那造桥的原稿?”
莫尘垚压低声道:“赤金令是帮鲁叔寻的,而那原稿,才是我要找的。”
温姝婵问:“寻到了么?”
莫尘垚正要开口,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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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门被轻轻叩响,温姝婵赶忙起身去开。
萃茶端着药最先入门,身后跟着鲁叔,李曻还有林质。
见莫尘垚醒了,众人松了口气,鲁叔赶紧上前询问其身体。
李曻喝了杯水,便开始说起今日去衙门报案的事。
县令对李曻很是款待,还特意邀他住去府邸,却被他婉拒,而那所谓的神医吕博韫,并不是相合镇人。
莫尘垚对昨夜发生的事并不清楚,这会儿边喝药,才边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听完后,他望着温姝婵关切道:“婵儿可有受伤?”
鲁叔快嘴道:“温小姐腿伤到了。”
见莫尘垚眉头蹙起,温姝婵赶忙笑道:“小伤,我自己弄的,早就无大碍了。”
若没有亲眼看到,莫尘垚才不信无事,他垂眼看向温姝婵的裙子。
温姝婵嗔了眼他,赶紧来桌旁坐下,给自己也倒了盏茶。
李曻看到这些,心头自然不快,可又没法明说,只好继续聊正事。
“他们虽说不是相合镇人,但估摸着也就在附近,带着那么多东西,又只有两人,想必走不远的,我们要追查的话……”
“来不及查了,”莫尘垚搁下药碗,直接道:“不能在耽搁时间了。”
李曻站起身道:“不查如何能行,要知道我们的财物几乎全被他们偷走了。”
莫尘垚蹙眉道:“若是为了追查财物,耽搁十天半个月的,那更是得不偿失。”
毕竟俞厷给的时间,只有半年,若是莫尘垚做不到,那么便是杀头之罪,比起命,那些财物的确不值一提了。
可此行路途遥远,若是没有钱财,也的确难以赶路。
一时屋内无语,片刻后,鲁叔提议道:“我方才在外,看到路上有些卖字画的,李公子不是有名的洛京才子么,又是金科状元,若是能卖些字画……”
“说什么呢!”林质倏地一声怒斥,将屋内之人皆吓了一跳。
鲁叔瞪大眼瞧着他,一脸诧异地道:“你喊啥,我说要你家公子卖点字画,以备路上之需!”
林质上前道:“我家公子岂能做那样的事!”
顿了顿,鲁叔忽然明白过来,不由笑道:“不就是写写画画,有啥做不得,你们这些京城公子哥就是金贵啊,要是我又那本事,我天天卖!”
“你!”林质气得手发抖,还想要上前和鲁叔理论,李曻却抬手将他拦住。
李曻颇有深意地看了眼温姝婵,扭头对鲁叔道:“待会儿拿剩下的钱去备些笔墨,我今日便写,明日一早就去集市挂卖。”
鲁叔一愣,随后笑着点头,走时还不望瞪了眼林质。
鲁叔不懂那些,莫尘垚却是再清楚不过,对于李曻这样的文人来说,将亲笔字画挂在街道叫卖,无疑是一种羞辱,他也着实没想到,李曻居然这么爽快便能应下。
莫尘垚看他的眼神都不由带了些许的敬意:“李兄的字画定会一抢而空,想必我们明日便能启程赶路了。”
之前莫尘垚一直唤李曻为李学士,如今忽然改口,称他为李兄,李曻微微怔住。
而一直未开口的温姝婵,听了这话,很是矛盾,一面想要赶紧到贵县,一面又担心起莫尘垚的身子:“郎中说,垚哥哥的身子需要静养,明日就启程恐怕……”
莫尘垚冲她安心一笑:“无妨的,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正如莫尘垚所言,第二日晌午不到,李曻写的那几幅字就被卖空了。
钱财虽说不多,但省着些用度,坚持半路不成问题。
用过午膳后,一行人便重新启程
王征和鲁叔小心翼翼将莫尘垚扶上马车,车的最里侧是新添的被褥,很是蓬松软和,莫尘垚靠在里面,倒没有想象中那般难受。
鲁叔道:“还好那两个龟孙子有些良心,没把这车给驾走,不然这么些人挤个小车,可如何是好。”
莫尘垚无奈笑道:“不是他们有良心,而是他们太聪命了。”
温辛恒不解:“何故这样说”
莫尘垚耐心解释道:“这辆马车不仅大,顶上还有官府的标志,那两个师徒一看便是江湖老手,时常这般行骗,驾这样的马车太过显眼,又容易被追踪,就算是倒卖,买家一看又官标,也未必敢要。”
原来如此,温辛恒微微点头,对莫尘垚也愈加钦佩。
王征和鲁叔在外驾马,车内男女各坐一侧,猛然一下坐这么些人,一时气愤有些尴尬。
一路上几人都不曾再言语,大多是闭目养神,温姝婵到底是头次外出,时不时掀开帘子看着沿途风景。
黄昏时红云漫天,洒在青草山间,温姝婵不由叹道:“原来大俞这般美啊……”
莫尘垚睁开眼,望着侧脸霞光的温姝婵,她眸中晶莹,嘴角含笑,看到这样的一幕,莫尘垚顿觉一切困难与痛苦都在此刻消散了。
“萃茶快看!”温姝婵轻轻推了推萃茶。
萃茶睡眼惺忪,随着温姝婵目光的方向望去,看了几眼后,她也不由赞叹起来。
然而美好并没有维持多久,仅这一辆马车,又一下坐这么些人,马车的速度自然是比不上之前。
原本计划好在天黑之前赶到驿站,结果已经黑透,他们距离驿站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而马也累得跑不动了。
王征掀开帘子道:“公子,前面有片林子,实在不行今夜我们只能在外露宿了。”
萃茶不安地握住温姝婵的手,温姝婵不仅没有担忧,且隐约还有丝莫名的兴奋。
莫尘垚点头,随后看向温姝婵道:“你们夜里歇在车内,我们在外。”
温姝婵却不愿道:“你有伤在身,怎么能睡在外面?”
莫尘垚听了,嘴角露出一抹坏笑,他蹙眉撑起身子,小声对温姝婵道:“那咱们俩个睡车内?”
温姝婵脸倏地一下红了,身旁萃茶显然是听到了,赶紧就松了手,最外侧的柳歆应是没有听到,而温姝婵则慌忙地抬眼看对面坐着的那三个。
幸好车轮声大,莫尘垚又尽力压了声,才没叫那三个听见,不然温姝婵定是要没脸见人了。
她假装抬手扶额,趁机狠狠瞪了眼莫尘垚,低声道:“再胡说试试。”
莫尘垚那抹坏笑瞬间被疼痛转变成了强笑。
他将手身子被褥内,一把揪住方才用力拧他腿的那只小手。
车内昏暗,又有被褥做遮挡,没人瞧见这一幕。
温姝婵杏眼又瞪,想要将手抽回,莫尘垚不仅牵着不松,还面容惬意地淡笑看她。
温姝婵一时不敢太过用力,生怕被人瞧见,而她的脸和心跳,却抑制不住的越来越红,越来越快。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速逐渐慢下,鲁叔在外喊道:“好嘞!这块儿地儿正合适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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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几人简单清理出一片空地,毕竟现在天气渐暖,蚊虫鼠蚁也多了起来,温姝婵身上香囊似乎不太管用,一出马车,脖颈上就多出两个大红疙瘩。
一群人围柴火而坐,中间有个小壶正在烧水,鲁叔拿出干粮给众人分。
看温姝婵总是下意识在挠脖子,莫尘垚低头将自己身上的香囊解下,招呼萃茶过来,对她吩咐道:“将这个挂你家小姐身上。”
送贴身香囊意味着什么,萃茶很是清楚,所以她没接,而是有些迟疑地看向那边正在小口吃干饼的温姝婵。
莫尘垚就是怕温姝婵不肯接,这才叫萃茶来的,相比起来,萃茶要比温姝婵好说话多了。
果然,莫尘垚不过劝了三两句,萃茶就收下了,想到自家小姐细皮嫩肉,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她就于心不忍了。
萃茶从莫尘垚这边站起,特意跑去马车了一趟,这才坐回温姝婵身旁。
温姝婵递给她一个饼:“方才干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