萃茶没接,而是心虚道:“看小姐被虫子叮了,我想起咱们包袱里还有个香囊,便给取来了,我先帮小姐带上吧。”
温姝婵摇头道:“不用了,咱们的香囊对这山野的蚊虫不管用。”
萃茶也没解释那么多,一面帮她往身上系,一面笑道:“有总比没有好吧。”
莫尘垚的香囊是黑色的,一看样式便知是男子的,萃茶怕温姝婵看出,便特意系在了她身后。
莫尘垚时常外出,身上的香囊都是季师傅亲自调制的,从未叫那些蛇虫鼠蚁近过身。
而这次他没了香囊,再加上他有伤在身,只是静静靠在树下,不能像温辛恒他们来回挪动,很快就成了蚊虫的主要攻击对象。
柳歆将一切看在眼中,她从马车里拿出一把折扇,坐在莫尘垚身旁帮他扇了起来。
李曻也不知自己究竟怎么了,看到这一幕,便觉的心里堵得慌忙,他见温姝婵正在低头喝水,便忍不住挪过去道:“婵儿。”
温姝婵抬起眼,见是李曻,不由蹙起眉头:“李公子何事?”
李曻愣了一瞬,冲树下扬了扬下巴。
温姝婵随着看了过去。
李曻有些气愠地低声道:“有些话我忍了一路,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此次皇命在身,他带着你出来也就罢了,但为何带着那样一个……”
李曻顿了顿,将风尘女子这四个字,咽了回去。
见温姝婵还在出神,他不由轻声唤道:“婵儿?”
温姝婵眨眼回神,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道:“借一步说话吧。”
李曻眸中闪光,赶忙站起来,还要伸手扶她,温姝婵没有接,自己起来后还叫萃茶不用跟着。
两人来到树后,李曻刚开口唤了声:“婵儿……”
温姝婵便直接打断:“李曻。”
她语气平静,望李曻的眼神也是一片淡定。
李曻第一次听到温姝婵直呼他大名,一时有些呆愣:“婵儿为何……”
温姝婵无奈叹气:“李曻,往后莫要再唤我婵儿了。”
李曻顿了顿,不禁蹙眉道:“你还在怪我。”
温姝婵淡笑摇头:“我尊重你的选择,同时,我也希望你尊重我的选择。”
李曻不语,片刻后上前一步冷声问道:“那你的选择是错的呢?”
温姝婵后退两步,冷冷回道:“不管对错,这皆是我的私事……”
想了想,温姝婵还是咬牙将那四个更加冰冷的字道出:“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
李曻默念出声,心里登时升起一股热气,他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你和莫尘垚既然早就两情相悦,为何当初还要在福华寺应下我的誓言?”
早前姚氏与他说时,他还不信,可如今看到温姝婵与莫尘垚在一起时的模样,李曻忍不住便又想起那事来。
温姝婵诧异中还带着恼怒地看着他,明明当初是他先违背了誓言,如今却将责任推给了她。
“我和他何时两情相悦?再说当初在福华寺下,我以为我可以信你,我……”
温姝婵忽然顿住,静默片刻,她忽然觉得从前那些事多说无益,也没有必要再去解释。
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望着李曻的目光中又多了份疏离:“既然李公子知道皇命在身,那么就莫要太过关注旁人的私事,李公子饱读诗书,有些话还需我点明说么?”
沉默许久,李曻缓缓抬起失神的眉眼,望着她道:“不用。”
说完,他直接拂袖而去。
从树后出来,温姝婵下意识看向莫尘垚,他也正在蹙眉看她,柳歆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回到了马车上。
萃茶迎上来,递给她几片丁香叶道:“这是咱家少爷摘的,很是清口。”
温姝婵接过含在口中,再看莫尘垚时,他还在望她,且神情有几分古怪。
温姝婵走到他身旁,拉过一旁的单子坐下,将丁香叶递给他:“你干嘛那样看我?”
莫尘垚嚼着丁香叶,斜了眼她,嘀咕道:“你刚和李曻跑那么远,都说什么了?”
温姝婵淡道:“没说什么。”
莫尘垚不信,挑眉问道:“没说什么还去了那么久?”
温姝婵看了眼他手中折扇,岔开话题道:“咦?你自己能扇啊,我还以为你身子太虚弱,只能旁人帮你。”
莫尘垚愣了一下,很快嘴角便扬起笑容:“你醋了?”
温姝婵险些呛到,忙瞪他道:“你再胡说!”
莫尘垚冷哼:“就是醋了也别想打岔,你们两个到底说什么了?”
温姝婵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我们在说,莫尘垚脸上的红疙瘩什么时候消下去。”
“喂!”看到那带些小雀跃的身影,莫尘垚完全生不起气来,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还不是为了她,要知道她的脸他都没碰过,又怎么能叫那些蚊虫碰呢?
想到这儿,莫尘垚抬手在脸上抹了抹,别说,还真是痒,痒到他一夜几乎未眠。
第二日天色一亮,准备出发,任谁见了莫尘垚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鲁叔倒是不避讳,看着他的两个黑眼圈,再加一脸红包,嘴唇由于清晨寒凉也有些发紫,便不由啧啧道:“公子啊,你这是怎么了,该不是中毒了吧?”
林间本就有毒物,鲁叔这话一问出口,众人纷纷点头,关切地看向莫尘垚。
莫尘垚斜了眼他:“无事的。”
鲁叔还一面和王征扶他上车,一面继续关心道:“公子可别不当回事,万一这毒素没清掉,毁了身子不说,以后这张脸可怎么见人啊!”
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莫尘垚脸色更加难看,冷声道:“我说无事便无事。”
鲁叔也不敢多说了,只是无奈地叹了声气,还在为莫尘垚的未来担忧。
马车终于上路。
今日是林质与王征在驾马,温辛恒坐在最外侧,李曻坐中间,鲁叔为了方便照顾莫尘垚,便紧挨着他。
对面是温姝婵,林间虫声太过叨扰,昨夜她也未睡踏实,这会儿眯着眼靠在萃茶肩上。
莫尘垚虽说不知温姝婵昨日和李曻说了什么,但今日见李曻少言寡语,且很少再看温姝婵,尤其连称呼也变了,他纵然脸上再痒,心里也是喜滋滋的。
马车摇摇晃晃,很快车内人便都合上了眼。
鲁叔手臂环在胸前,没一会儿便响起了轻鼾,脑袋不由自主耷拉在李曻肩头。
李曻何时睡过山野,昨夜也是勉强应付,这会儿困得不自知,也就将头和鲁叔靠在了一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尘垚后背又开始疼了,他醒来看到鲁叔和李曻的模样,忙忍住笑意,拉了拉温姝婵衣角。
却没想温姝婵并未醒,而是直接向他这边倒来。
莫尘垚赶紧抬手撑住她的头,他躺在最里侧,胳膊这样举着没多久,就酸得开始发抖。
他咬住后牙,腰背不敢太过用力,全靠腿和另一只胳膊,才将身子撑起。
他不管身子如何折腾,撑着温姝婵的那只手一直维持着平稳。
好不容易坐起身,已是满头大汗,后背的疼痛却未叫他蹙眉。
感受着手心中温姝婵温热的肌肤,莫尘垚不由露出笑容。
他小心翼翼将手移到肩头,随着车轮颠簸的那一下,将她的头放在了肩上。
就像对面鲁叔和李曻那般,莫尘垚也与温姝婵靠在了一起。
不知为何,闻着温姝婵的发香,他的困意却越来越淡,只得假寐合眼。
约莫半个时辰后,应是道路不稳,马车摇晃的频率明显增大,车速也逐渐降了下来。
温姝婵最先醒来,看到李曻和鲁叔,她不由轻笑了几声。
李曻倏地一下睁开,看到对面的场景,一下就沉了脸色,忙将目光移开,明知道没有任何理由生气,有时候人却难以控制住自己的内心。
意识到鲁叔还睡在他肩头,李曻一把将鲁叔推开。
鲁叔抹了把嘴角,迷迷糊糊睁开眼,不好意思道:“呀,对不住啊李公子。”
说着,就拿袖子擦他肩上的口水。
李曻恨不能直接将衣服扔了,可一想到他已经扔了三套衣服,便还是忍住恶心,假装看不到,毕竟眼不见心不烦。
莫尘垚在意识到温姝婵醒了,便立即装作熟睡时被她惊醒一般。
他眯眼扭头,看到温姝婵时一脸惊讶:“你、你怎么……”
后话没说,他忙向里挪了挪,好像受了委屈的人是他,温姝婵才是那个占便宜的。
温姝婵一时语塞,小脸也不知是羞的还是热的,红扑扑的,她假装无事一般,撩起身后帘子向外看去。
“啊!”刚看了一眼,她便心有余悸地将帘子合上,扭过脸来,面容煞白。
晚上还有一章。
李曻:我知道不该,可我忍不住,人心好难!
鲁叔:对不住啊李公子,我帮你擦,我帮你洗,来来脱下来!
李曻:你干嘛,别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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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小姐?”萃茶瞧她面色不对,赶忙拿来水袋。
那边三个男的早就好奇地掀开帘子看了,看过后,除了鲁叔面容淡淡,温辛恒和李曻也皆是一惊。
“外面如何了?”莫尘垚问鲁叔。
鲁叔思索道:“估摸着周边有灾情,两旁路里有横尸,不过看样子像是过了许久的。”
也幸亏是过了许久的干尸,上面几乎分辨不出血迹,不然温姝婵方才便不只是脸色苍白了。
李曻不由蹙眉,扬声冲外喊道:“林质,咱们现在到了何处?”
林质回话道:“往前不远便是滨县。”
李曻暗忖了一阵,不解地喃喃道:“我记得翰林院各地最新卷轴里面有过登录,滨县极为繁荣祥和,为何这道路两旁会是如此?”
之前商量路线时,李曻便以为滨县周边平安,所以提议走大路,刚好在滨县做些补寄,修整一日。
莫尘垚蹙眉冷声道:“你看到的未必是真。”
李曻也蹙了眉:“那你的意思是,滨县官府谎报实情?”
谎报的还少么?莫尘垚不由回想起父母之事,他懒得同李曻解释,索性不再言语。
李曻也不想争辩,毕竟这一趟远行不过才数日,便已经与他所想所学有许多不同。
外面林质又向里面问道:“公子,可还要走滨县的路?”
李曻向里侧看去,莫尘垚合眼不说话,他便还是道:“照之前商量的走。”
毕竟有些事情,还是亲眼所见才能信。
本来中途还想挑个地方休息一下,可越往滨县走,路两旁便越不堪入目,尸骨累累,四周还弥漫着刺鼻难闻的味道。
温姝婵拿绢帕捂住口鼻,马车摇晃,再加一直未曾休息,她实在忍不住吐了些酸水。
温辛恒见妹妹如此,心疼得不行,干脆亲自快马赶车。
终于看到滨县的城门时,他们的马车却忽然停住了。
这滨县城门紧闭,外面拥了至少有数百难民在哭天喊地,想要正常通行绝非易事。
林质提议道:“若不然我持令牌去城下唤他们开门?”
鲁叔撇嘴道:“门开了那些人可不都涌进去了?”
莫尘垚放下身旁窗帘,冷声吩咐道:“迅速调头,择路而行。”
林质不解道:“那咱们不去滨县了?”
鲁叔冷哼:“进得去才见鬼呢!”
林质正想争辩,车外却忽然传来一声高喊:“那是官府的马车!”
众人见了纷纷回头,向马车这边跑来。
温辛恒与王征赶忙调转车头,然这些马跑了一日,此时也极为疲惫,方才一停,便明显跑不动了。
几个跑得快的难民已经追上,拉着车板便要向上爬,王征一脚将他踢下。
然车速提不上来,被她们追上是迟早的事,鲁叔一咬牙,两步跨出马车,从身上摸出把匕首,便直接朝马背上刺去。
马儿吃痛,扬蹄疯跑。很快便和身后难民拉开了距离。
莫尘垚又吩咐鲁叔从椅板下取出药盒,从里面拿出一个药瓶,倒了粒墨色药丸递给温姝婵。
这是莫尘垚出行前特地找季师傅备的药,据说可以增强内力,用来抵抗寻常疫情。
李曻想到方才的情形,不由道:“我看方才那些人能跑能喊,不像是染疾之人。”
莫尘垚道:“不知滨县究竟出了何事,还是防患于未然吧。”
李曻点头,也跟着服下一粒,随后便又问道:“马匹受伤跑不了多远,咱们若是不去滨县重新备马,该如何赶路?”
李曻说得不假,这一路荒野连个小村庄都没有,根本无法重新补寄,若是再无马匹,便只能步行。
鲁叔气道:“都说要走小路,你们偏不听!”
莫尘垚轻轻在他胳膊上拍了拍:“不要埋怨了,先想办法。”
鲁叔不吭声了,没好气地瞪了眼李曻和林质。
李曻脸色难看,一方面是气鲁叔无礼,一方面还是有些心存愧疚。
莫尘垚此番出来带了本厚厚的图册,里面有各地详细地貌图纸。他将滨县的抽出,招呼李曻过来一道研究。
二人并肩而坐,看着图纸分析起来。
滨县四座城门,东西两门为主,南北为侧。
如今东门被堵,想必西门也好不到哪儿去,倒是两边侧门可以一去,尤其是南门,连接河路,难民很难拥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