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姑姑和红菱还是觉得不妥,坐着不自在,沈潆把筷子分给她们。其实这也是种收买人心的办法,沈潆之所以不要别的下人,就是为了巩固这三个人的忠心,这样如果万一有谁背叛,她还有可用的人。从前她对玉屏不可谓不好,全心信任,但终究是信错了人。
除此之外,她真是寂寞怕了。以前在长信宫,也是满桌子的菜,只有她一个人坐着吃,冷冷清清。
到了子时,外面爆竹劈啪作响,沈潆打了个哈欠,吩咐易姑姑她们各自去休息。她到了内室,脱了外裳,躺在床上。屋里烧着地龙,还有炭盆,她身上的被子很厚,但还是莫名地觉得冷。
外面的爆竹声久久不歇,闪电般的光影照到屋子里来。她记起儿时在安国公府守岁,她赖在母亲的房中不肯走,母亲就抱着她,哄她入睡。母亲的怀抱温暖馨香,还有好听的家乡小曲儿。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她似乎还能哼出来。
梦越来越香甜,但她身上也开始热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地龙烧得太热了。她想蹬开被子,却发现腰被禁锢了,意识一下子清明起来。
身后贴着一个熟悉的怀抱,那人的气息喷吐在她的耳边,双手还不老实。
“侯爷……”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他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只能感觉到浑身有种大火燎原的感觉,想抓他的手,但抵不过他的力气,身体只能不自在地扭来扭去。
裴延呼吸一滞,展开她的手掌,胡乱写到:别动。
沈潆一下子就不敢动了。
守岁结束,裴延立刻过来,原本只想抱抱她,并不想把她弄醒。可抱着抱着,却情不自禁地期望得到更多。刚才甚至有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想要了她。可终究还是停住了。
他停下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松了口气。看来她还是没做好跟他同房的准备。
他不喜欢勉强人,要等她的心甘情愿。
沈潆感觉到身后的男人呼吸逐渐平缓,那处好像也慢慢地消了下去,赶紧把敞开的里衣系好。她不知都到了这一步,为何他还能忍住。其实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用强,她也没办法反抗。
睡吧。裴延又在她的掌心写道。
沈潆也没说什么,可能黑夜总是让人习惯于沉默,又或者是刚刚的气氛太暧昧,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重新闭上眼睛。她背靠着温暖的怀抱,把手轻轻地搭在环抱自己的双臂上。入宫以后的除夕夜,她都是一个人过的,原以为今年也是如此。
没想到裴延来了,好像把她心里那块空掉多年的地方,填补了一些上去。
第二日起早,沈潆要去寿康居和沐晖堂给王氏、魏氏请安拜年。她将昨日见裴章的衣裳又翻出来穿,然后在腰间挂了个香囊,把裴延给的那块传家玉放了进去。
裴延以为她昨日为了面圣才穿这么艳丽隆重,看到她今日又是如此,心下有些奇怪。不过,他向来不会在女人的装扮这种小事上干涉,只要她喜欢就好,因此也没多问。
他陪着沈潆去寿康居,王氏早就在等着了。
魏令宜也是一大早就过来了,王氏刚跟她提了一下想让王倩如进府的事。王倩如十分震惊,整个人都懵在那里,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说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魏令宜惊讶之余,正想着如何回复,刚好裴延他们过来了。
来的正是时候。
沈潆进屋,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王氏身边的王倩如。心想,如易姑姑所言,这姑娘的模样生的倒真是不错,白白净净的,一脸的书卷气,看起来十分文雅秀致。只不过精神似乎不大好,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头。
她脸上带着笑容,向王氏和魏令宜行礼,然后主动说道:“这位是王家姑娘吧?”
王倩如好像才回过神来,抬起头,微微一愣。这就是表兄的妾室?她在家中的时候听母亲说过此人,说她颇有几分手段,仗着几分姿色就将表兄哄得服服帖帖的。不过,这叫几分姿色?明明比她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艳丽好看。偏偏眼神看起来很温柔,一点不像坏人。
纵然王倩如看过不少书,一时也找不到恰当的词语来形容沈潆。最后脑海中只蹦出一句:南国有佳人,荣华若桃李。
有个这么强劲的对手,她以后真要嫁进侯府,能分到表兄半点眷顾吗?她更沮丧了。
沈潆看到王倩如怏怏地应了声,然后就不说话了,心中更有了几分把握。
如果是前世的她,丈夫要纳妾,她多半是默默伤心,然后一个人想开了,认命了。古往今来的女人,大都如此。她们会告诉自己有些事不能强求,男人的心变了就是变了。可她糊糊涂涂地过完一辈子,终于明白一个道理。人的感情,不可能一开始就比山高,比海深,而是在天长日久的相濡以沫中,刻入骨血。
没有什么感情是应该的,或者侥幸能够从一而终。如果你不争,反而装大度,男人更不会自己回头,反而会觉得你根本没那么需要他。
所以不管王氏是否要让这个王姑娘进府,她都不会像上辈子一样,傻傻地接受。
沈潆给王氏请安,王氏对她穿得花枝招展的很不满意,但裴延在侧,也不敢说什么,还是赏了她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封。魏令宜倒是很高兴看见沈潆这样的状态,女为悦己者容,开始打扮就证明已经对男人上了心。她给了沈潆一对金镯子,镂空花纹,十分漂亮。既有心拉拢,这备的礼,也下了功夫。
沈潆道谢之后收下,坐在最下首的位置,漫不经心地听王氏她们说话。期间那位王姑娘一声都没吭,看着颇老实。
沈潆低头的时候,随意拨弄着腰上的香囊,还故意让玉佩露出一个角来,拿手帕轻轻擦着。
王氏和魏令宜自然都看到,那东西化成灰她们都认识。原本是在老侯爷的身上,后来流放之前,老侯爷郑重地交给了裴延。这么多年,也没见裴延拿出来过,竟然就这么给了一个妾室?实在太儿戏了!
王氏刚要发作,但想到裴延的警告,硬是强忍了下来,心中更坚定了要把侄女娶进府中的想法。
裴延自然也看到了沈潆的小动作,知道她是故意给母亲和长嫂看的。她现在就像只要反客为主的小狐狸,跑到别人的领地上来摇旗示威了。上次的事情对她的打击恐怕不小,她现在已经完全不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反而有点张牙舞爪的,谁欺负她就会咬回去。或者说趁着他在,狐假虎威?
不过也好,他还担心以后离开家,她没办法自保。这玉佩是父亲的遗物,好歹对母亲有些震慑的作用。
王氏和魏令宜闲话了一会儿,王氏转头对王倩如说:“冰窖里还藏着一些果酒,你跟沈氏去取了来。”这就是要打发她们俩走开,说正事了。
王倩如不敢忤逆,低声应了“是”。她就是颗任人摆布的棋子,哪有说不的权力。母亲一心要让她嫁高门,也许之前是不敢肖想靖远侯府。如果知道了姑母的打算,只怕还会举双手赞成。她本人的意愿,根本就不重要。
沈潆也跟着起身,抬手对王倩如说道:“王姑娘先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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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晋江昨天又抽了,看到好多大佬的留言都是好几条,哈哈哈,好喜感。
明天家里来客人,恐怕会难以□□,还是一更,字数随缘。
第35章
王倩如很想当着裴延的面说声“不”,但实在不敢开口。一方面怕得罪侯府,影响到父亲的仕途。另一方面,她不敢想象,如果母亲知道了她自作主张,还会不会认她这个女儿。他们一家现在能仰仗的只有姑母,惹得姑母不喜,只怕留在京城中都很困难。
她和沈潆走到屋外,还回头看了一眼,忧心忡忡。
沈潆上前问道:“王姑娘在担心什么?”
王倩如不能跟她说实话,只摇了摇头,自己往前走了。如果要嫁入靖远侯府,这个妾室以后就要跟她共同伺候一个男人。无论如何,她们之间都不是可以推心置腹的关系。
沈潆也不在意她的态度,而是快走几步,来到王倩如的身边,直截了当地问她:“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问王姑娘是否喜欢侯爷?”
王倩如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愣了片刻才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姑娘是朋友还是敌人。如果你也喜欢侯爷,那么我们之间便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你并不想进侯府,那我或许可以想办法帮帮你。”
王倩如停住脚步,脱口而出道:“你有什么办法?”说完才发现自己太傻了,对方只是随便这么一试探,自己就把底给交了。她咬了咬嘴唇,见那些丫鬟婆子离得远,才接着说道:“是,如你所想,我不愿意嫁给表兄,更不想与你为敌。我刚进京,也是第一次见他,心里害怕得紧。但婚姻之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没有我置喙的余地。”
沈潆听她的谈吐,知道她也是个有见识的姑娘,只可惜时运不济,生在了如今的王家。她道:“既如此,姑娘为何不直接跟令堂还有老夫人说清楚呢?”
“没用的。”王倩如苦笑着摇了摇头,毕竟跟沈潆初次见面,也没把家中的情况说得太清楚,“我只希望你明白,并不是我硬要嫁进来与你为敌,我也是无可奈何。”
“姑娘放心吧,侯爷应该不会同意的。”沈潆笑着说道。本来她还想了几种办法,要吓退这个“假想敌”。眼下见对方根本无意,也就不用枉做坏人了。
王倩如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知她是自信还是根本看不起自己,脸色变幻了几次。
沈潆见她如此,解释道:“并不是姑娘不好。而是侯爷跟我有过约定,他暂时不会娶别的女人。只要侯爷不答应,姑娘就不会入侯府,到时候再想个法子,让令堂接你回去就好。姑娘别总是认命,一旦认了,就真的很难改了。有时候也要懂得替自己争。”
王倩如不敢相信这种话从一个妾室的口中说出来。原本她心中是看轻沈潆的,她所知道的那些妾室,要不妖媚惑主,要么就是老老实实地给男人传宗接代,感情这种事对她们来说就像天方夜谭一样,想都不敢想。连她们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更遑论别人。可这个妾室完全不一样,她谈吐之间十分自信,也没有别的妾室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好像是个正儿八经的妻一样。
甚至说得更准确一些,举止大方,气度雍容,倒像是大户人家的主母。
可她分明听母亲说过,这个妾室的出身非常普通。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你真的确定,表兄不会听姑母的?”王倩如不放心地问道。心下却已经有几分信了沈潆。
沈潆轻松地说道:“与其在这里胡乱猜想,倒不如等我们取了果酒回去,就会看到结果了。王姑娘喜欢喝什么口味的?”
“桃子。”王倩如回答。大家闺秀一般不饮酒,最多喝点果酒。王夫人对这个女儿的培养和要求,也是按照原来定国公府的规格来的。
“我喜欢葡萄酒。你喝过吗?”沈潆问道。
王倩如老实地摇了摇头。
沈潆仰起头,像是回忆一样说:“葡萄酒入口微酸,又有点甜,酒性比果酒烈一些,很容易喝多,然后不知不觉就醉了。但是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一点都不会有宿醉后的不适。”她还是少女的时候,偷偷喝过府里藏的葡萄酒。嫁人之后,就很少再碰了。
王倩如道:“我只在诗文中读到过,比如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诗是好诗。可这诗的后面两句,寓意实在不好。”沈潆叹了一声。“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总觉得像在影射裴延,还有那千千万万镇守边关的将士。
从前她很少关注政事,都是听裴章跟大内官谈起,间或听玉屏聊两句。因为太.祖曾留下遗训,后宫不得干政。她作为皇后,得以身作则,免得后宫霍乱朝纲。可那日看到裴延身上的伤,对她的震撼不可谓不大。或许是因为站的位置不一样了,看到的自然也不同。他们这些人在京城锦衣玉食,歌舞升平的时候,裴延这些人,在刀光剑影里血战,有人甚至付出了生命。
所以她更应该懂得珍惜。
王倩如想到裴延的身份,自觉失言,看了沈潆一眼:“你很喜欢表兄?”
沈潆没有回答,因为她答不上来。与其说喜欢,倒不如说接受。接受这个男人做她的丈夫,试着去相信他,依靠他。爱一个人太难,也太伤。她没有勇气再去尝试一次。
王倩如却以为沈潆是碍于妾的身份,不敢说实话。
“我能看得出来,表兄很在意你。”
沈潆不知她是如何看出来的,王倩如接着说:“刚才在姑母那里,你低着头弄香囊,他一直在看你,眼神柔和,嘴角还带着一点笑意。跟昨日他单独来寿康居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不过你要小心些,我看姑母似乎不怎么喜欢你。”
沈潆没想到她观察得如此仔细,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个完全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想想也是,只有那些被父母保护得很好,锦衣玉食,又养在深闺里的少女,才会不识人间疾苦。
“多谢姑娘提醒。若姑娘不嫌弃,你在府中逗留的日子,有空可以来我的延春阁坐坐,和你聊天很开心。”沈潆礼貌地颔首,诚挚地发出邀请。
王倩如应道:“有机会定去叨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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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康居里的气氛,远没有外面那般融洽。
王氏刚说完自己的打算,裴延立刻就摇头否定。王氏道:“如姐儿你也看到了,知书达理,模样秀丽,除了如今王家的身份地位差一些,哪里配不上你?她嫁进侯府,总比外面那些不知根底的人要好,自然也不会亏待你那个妾室。”
最后一句,她当然只是说说而已。
魏令宜虽然在场,但这是裴延的婚事,有王氏这个做母亲的在,便没有她开口的余地。
裴延皱眉,尝试着发声,隐隐作疼。想起大夫的叮嘱,怕不好好休养,以后会完全发不出声音,便起身走到门口。
王氏似乎才发现裴延这几日都没有说话,他以前虽然话也少,但还不至于完全不说一字,所以下意识地看向魏令宜。魏令宜小声道:“侯爷的旧疾发作,暂时不能说话。”
“几时的事?我怎么完全不知?”王氏瞪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