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的喜欢总比昨天多一点——弦外听雨
时间:2019-10-29 09:49:24

  晌午的秋阳不算温柔,他的侧脸轮廓在光芒下更加深邃。
  桑萸悄悄仰头望着顾寅眠。
  她心底暖融融的。
  像雪后初霁的第一抹阳光照在了脸上。
  曾经的亲人对桑萸而言,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对他们的感觉很复杂,有理解有感激,但也不是没有委屈的。
  所以,此刻有顾寅眠在她身边,真好。
  桑萸幅度很轻地用小手偷偷拽住顾寅眠的衣角,她嘴角弯起满足的弧度。
  十二岁来到顾家的那一天,真的真的是她人生中最庆幸的一件事情!再没有比这更庆幸的事了。
  晚上顾家请桑家众人吃饭。
  桑萸劝了好久,才打消顾老爷子亲自出席的想法。
  不是旁的,桑萸虽不再在意那些过往,但她到底对婶娘他们曾经的刻薄心存忌惮。
  顾老爷子身子不好,她不想冒一丁点险。
  晚八点,西锦檀卯餐厅雅厢内,该来的人俱已到齐。
  顾氏夫妇有涵养地同桑家人寒暄,起初气氛还算和谐。
  席半,喝了两杯酒的桑骏忽然眼眶半湿,他满是感慨地望着桑萸道:“桑萸,小叔看到你如今将要嫁人,真的很高兴。老家的那套房子我同大哥商量,决定当做嫁妆交给你处理。这是你爷爷留下来的,这些年老城房价涨了不少,看你是想留着,还是想卖掉,都归你做主。”
  此话一出,餐桌有片刻的寂静。
  婶娘笑着的脸立马沉了。
  坐在她附近的大娘面色也不好看,还斜着眼睛瞪了眼大伯桑远。
  桑远闷青着脸,一声不吭。
  桑家几个小辈顿时也有些讪讪的。
  将举在手里的酒杯搁下,苏小灿与丈夫顾廷尉对视一眼。
  说实话,他们还真不在意桑桑有没有嫁妆,桑桑既然养在他们家,便是顾家的半个女儿,该准备的他们都会备下,区区一套杏城的房子,真没人放在眼里。
  但若是那边长辈们满怀真挚的心意,桑桑高兴,他们也高兴。
  怕就怕——
  婶娘终于忍不住开口,她面上是笑着的,态度看似温软,语气却很坚硬:“那房子爸生前也没说要留给谁,这些年都是我在打扫修缮,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吧。再说我们家学致今年刚上大学,学材过两年就要高考,都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哎,若是我们家条件好,我肯定不会说这些话的。”
  大娘也跟着轻咳了声,说:“我们依依也快结婚了的,得还房贷呢!”
  “妈!”桑依依惊呼出声,神情十分尴尬。她早叮嘱过她母亲,有异议家里人私下商量,万万不要闹到台面上惹人笑话,就算婶娘糊涂,她也不要掺和。顾家可是西锦数一数二的大户之家,谁在乎那套破房子?
  怎知她母亲听后却更气了,还说什么既然顾家千好万好,那就别贪这房子,好好做她的豪门太太去。昨晚桑依依好不容易才劝住自己母亲,眼下却功亏一篑。
  桑骏瞪了眼老婆,脸涨得通红,他胸口剧烈起伏,就差拍案而起:“我说给桑萸,就给桑萸。”
  “桑骏,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谁让你自作主张了?”
  “再说一百遍,我也是相同的话。”
  “你……”
  面对老婆的反对,桑骏依旧态度强硬。
  这些年,他对侄女儿何止是心存歉愧?桑萸的爸爸,也就是他的二哥桑岩,向来是最疼他这个弟弟的。可他故去后,他却没能好好守住他唯一的血脉。
  而且这套房子爸生前曾立过口头遗嘱,就是要留给桑萸。难道她连这都还想贪图吗?
  雅厢内犹如乌云笼罩,暴风雨将至。
  顾寅眠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出出闹剧,眼神冷厉凛冽。
  双拳攥紧,他抿成直线的唇动了动,正要开口,一团小小的温软突然覆住他微微颤抖的手。
  顾寅眠侧眸,便对上一双澄澈干净的杏眸。
  那眸中透着安抚,像夏日拂面而来的清风,吹去他心中的烦躁,让人逐渐平静下来。
 
 
第46章 
  争执声中, 桑萸望向仍与婶娘较劲的叔叔桑骏。
  她定了定神, 握紧顾寅眠的手说:“叔叔, 我在西锦生活得很好,杏城那套老房子我不要了,您看着处理吧。”
  桑骏面色一震,讷讷说:“可爸最疼你, 他说过要把……”
  婶娘连忙截断:“学致学材难道就不是爸亲孙子了吗?”
  桑骏没力气再争辩,他颓丧地垮下肩,看起来极脆弱极无奈。
  夜色沉沉。
  窗外星辰与灯火交织成一片,满目璀璨。
  苏小灿冷笑着看了眼桑家人,勾勾唇,借口去洗手间,拎包走了。
  “老婆!!!”顾廷尉无助又可怜, 他恳切地用眼神祈求苏小灿别把他一人丢在这里,但苏小灿瞅都没瞅他一眼。
  雅厢气氛尴尬, 许久都没人开口。
  顾廷尉本就不擅交流沟通,他虽气恼桑家人吝啬厚颜, 但过两日便是桑萸与寅眠结婚的日子,怎么说他们也是桑萸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闹起来终归不喜庆。
  “吃菜吃菜。”顾廷尉尬笑着招呼两声,他夹起一筷青笋, 状似专注地吃了起来。
  宴席结束得很快。
  顾寅眠几乎未动筷。
  三人乘坐电梯下楼,桑萸歉意地望向顾廷尉:“对不起啊伯父,今晚让您不好受了, 伯母她还好吗?”
  苏小灿自中途离席,便再未回来。
  顾廷尉望着面前乖巧可人的小姑娘,心里一阵难受。到底是养在家里最小的孩子,被人家这么欺负,他也不舒服。关键这孩子又极其懂事,这个当头,还顾忌着别人情绪。
  顾廷尉笑着安慰小姑娘说:“伯父今晚哪有不好受了?还有桑桑啊,你伯母脾性你是知道的,她不是对你有意见。她就是怕她再待下去,场面那个,会有点失控。呵呵,她现在还坐在车里等着呢,我先去寻她,你就跟寅眠一块儿回家吧。”
  轻拍了拍儿子的肩,递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顾廷尉先行离去。
  顾寅眠懂他意思。
  顾廷尉是说,安慰小姑娘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大厅水晶灯璀璨,雪白地砖仿佛倒映出一抹抹人影。
  顾寅眠牵起桑萸手,两人沉默地从灯火通明走入黑暗的夜。
  秋意瑟瑟。
  晚风凉凉地吹起地上枯萎黄叶。
  桑萸维持在脸上的微笑被冷风冻得僵了下。
  下一秒,一双手毫不怜香惜玉地捧住她脸,在路灯下用力揉了揉。
  “笑得难看死了。”
  “……”
  桑萸摸了摸被揉得开始发热的脸颊。
  她,还挺怕顾寅眠生气的。
  宴席中途,他是要发脾气了吧?
  其实桑萸很少见他真正疾言厉色的样子。
  也不想见。
  她希望这世上不要有令他那么生气的事情。
  但今晚——
  “哥哥,对面路边有卖烤栗子的。”桑萸忽然望向远方,她弯起唇,眼睛里有亮光。
  “想吃?”顾寅眠忍住叹气的冲动,他宠溺地揉揉她脑袋,“在这等我,给你去买。”
  “嗯嗯。”
  顾寅眠深深看小姑娘一眼,便踱步走向对街。
  风拂起他墨色风衣,有一片叶子盘旋中从半空坠落,差点落在他肩上。
  桑萸静静望着没入人海的男人,眼底再不是勉强的笑意。
  她真的真的没有关系的。
  因为她未来的人生,与他们那些不在乎她的人都无关啊!
  她以后,只与他有关!
  街巷热闹,不同的人声与食物香气,组成此刻独一无二的画面。
  顾寅眠拎着热乎乎的纸袋回到原处,路灯下树影长长,却空无一人。
  眉心拢起,顾寅眠腾出右手,从兜里取出手机。
  将要拨出之际,却又反悔。
  重新把手机放回口袋,顾寅眠遥望远处开成一条河的路灯。
  她若想冷静,若想独处。
  没关系,他原地等她便是。
  纸袋里的烤栗子散发出诱人香味,顾寅眠倚在树旁。
  从袋子里取出几颗栗子,他耐心剥净壳儿,将果肉一粒一粒存起来,用干净纸巾包着,放入风衣兜里。
  桑萸回来时,见到的便是这幅……有些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画面。
  男人高挑身材与样貌是一道极养眼的风景线。
  黯淡天色下,他懒懒散散靠在树躯,灯火碎影、斑斓叶影,为他披上神秘动人的外衣。
  来往不少女性,都向他投来感兴趣的目光。
  而他却仿佛沉浸在遥远又静谧的个人世界,浑身都透着一股难以接近的疏离感。
  哪怕,他正在十分接地气地剥烤栗子。
  平日一定有好多女生向他搭讪吧?
  大学时,他就受欢迎得很。
  桑萸想,倘若顾寅眠肯稍微收一收那疏离冷淡的气质,一定有做万人迷的潜质。
  笑着缓步走到顾寅眠身侧,桑萸软声唤:“哥哥,我回来了。”
  小姑娘踏着星光而来,顾寅眠抬眸便撞进她甜软的笑眼里。
  她嘴角翘起的弧度再不是方才伪装坚强的模样,顾寅眠心底松了口气,细细打量桑萸。
  小姑娘两手拎满食物,有刚出炉热腾腾的枣儿糕,有香煎的嫩嫩的豆腐块儿,还有烤冷面以及肉串等。买这么多?能吃得下?
  顾寅眠心道:亏哥哥还给你剥了那么多烤栗子呢!
  接过她满手的食物,顾寅眠把兜里存的栗子肉都给她:“你先吃这个。”
  桑萸:……
  他竟把剥好的栗子肉都存着给她吗?
  而且栗子还是热乎乎的。
  “等我很久了吗?”桑萸心底淌着一条春天被阳光晒暖的河,整个人都被和煦的风包围着,“对不起呀,那边排队买枣儿糕的人有些多,所以有些耽搁时间了。”
  顾寅眠开玩笑说:“你又想吃枣儿糕了?那可不行,你得先吃我的烤栗子。”
  桑萸听话地点头,她往嘴里喂了颗栗子肉,栗子软糯香甜,可真好吃。
  把食物咽下去,桑萸才笑着同顾寅眠说:“我这些是买给哥哥你的,你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呢!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才每样都买了一点的。”
  许久许久。
  顾寅眠都没能说出话。
  两人徐徐走向停车场,上车前,顾寅眠突然止步,他低下眉头。
  面前的小姑娘嘴里含着栗子肉,她粉润唇边沾染了一丢丢小碎屑,正懵懂又莫名地望着他,缓慢咀嚼的小嘴也不动了。
  用指腹为她拭去食物屑,顾寅眠轻扬了扬手上的食物,挑眉说:“关照之情无以为报,以后,哥哥干脆给你剥一辈子的栗子吧。”
  风似乎停止了。
  世界归于寂静温柔。
  桑萸的脸,一点一点,几乎红透……
  *
  夜幕之下,银蓝色SUV奔驰在柏油公路。
  坐在副驾驶的苏小灿单手托腮,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顾廷尉劝她:“后天就是大好日子,你别生气了。我看桑桑情绪今晚也受到了不小影响,你回家千万别板着张脸。”
  苏小灿瞪他:“我还要你教?那女人说话尖酸刻薄,亏你还坐得下。”
  顾廷尉:……
  “孩子们都在呢!我总不能把两个孩子撇在那儿。”
  “呵,你这是怪我不识大体,中途离席既任性又无脑?”
  “哪有?”顾廷尉一个头两个大,忙讨饶道,“老婆,你是可爱直爽真性情,我就喜欢你这点。”
  苏小灿被哄得稍微舒服了些,语调软和了些:“我也不是故意要离席,只是再坐下去,我怕我忍不住当场同他们吵起来。”
  顾廷尉不停颔首:“我知道我知道。”
  苏小灿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有什么用?”
  顾廷尉眼底沁着笑意,宽慰苏小灿说:“放心吧老婆,桑桑聪明乖巧,她虽然嘴里不说,心底却什么都知道。就你那直来直去的性子,她还能不了解?方才下楼,还特地问了你情况呢,就怕你心里憋的难受。”
  “桑桑这孩子……”苏小灿忍不住叹了声气,神情有些复杂,“我也不指望别的,就希望她跟寅眠以后过得好,可这两人性子都隐忍沉默,夫妻之间,最不能缺的就是沟通。一味忍让,一味命令,都很难维持下去。”
  “你怎么知道寅眠隐忍沉默?”
  “我生的儿子我能不知道?打小受伤流血从不吭声。”
  “好好好!你生的儿子你最清楚。”顾廷尉挑挑眉,口吻有点暧昧,“那老婆你瞧瞧我,我在旁人面前话多吗?”顿了顿,又笑道,“我在你面前话少吗?”
  苏小灿:……
  顾廷尉面上笑意更深了些:“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家几个孩子,尤其寅眠,我是从不担心的。他要什么,他心底清楚得很。你瞧瞧这次,说结婚就结婚,他也就意思意思给咱们个通知罢了!再者,寅眠性子冷硬,桑桑性格软,我瞧挺好!”
  苏小灿嗔顾廷尉一眼:“我又没说不好。”
  顾廷尉轻笑着附和老婆大人:“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
  窗外鸟鸣啁啾,桑萸坐在柔软床上发愣。
  今日她很早就醒了。
  可是,不能下楼。
  因为按照习俗来讲,新人婚前一天是不适宜见面的。
  昨夜她同顾寅眠回家时,苏小灿仍坐在客厅,便是等两人回来再叮嘱一遍。
  无聊地把玩着发梢,桑萸望向窗外的熹微晨光。
  这些日,天空作美,天气分外晴朗。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