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脚踝处发热发颤，低头一看，居然是整个儿都肿了起来。
她恶狠狠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
聂罪魁祸首景杰惭愧地低下了罪恶的头颅，怯怯喏喏地问道：“你家里有药吗？要不，我帮你脚上涂点药……吧？”
于晨指了指一处柜子。
聂景杰屁颠屁颠地去取了药，半跪在于晨跟前，替她将高跟鞋脱了下来，又帮她卷起了裤脚，才小心地用棉签沾了药水，一点一点地涂在红肿的地方。
药水在皮肤上化开，就如一点点温柔慢慢地化开。
屋外雨水依旧淅淅沥沥，打在窗户玻璃上。
于晨转头去看窗外，只看见了聂景杰和她的影子倒影在一片城市灯光闪烁的霓虹中。
就好像回到了几年前的巴黎。
那时候她也是满眼的霓虹，也是这个人在她的面前，呼出的白气将她眼前的一切都遮掩，而那时候他身上的味道令她心慌意乱，无处可逃。
此刻她的心里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她抿着嘴。
然而谁能想到，聂景杰替她上完药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地补充了一句：“我听星玮说昨天林殊颜的脚也受了点伤，你和你好闺蜜还真是有难同当啊，那么倒霉的事情也能凑到一块儿去。不过话说回来，你这腿太粗了，太浪费药水了，应该好好去锻炼一下瘦个腿。”
于晨嘴角向下，飞起一脚，病腿直接踢在了聂景杰的下巴上，聂大少爷立马往后飞去了一米远。
“哎哎呀呀哎呀我的下巴嗷嗷嗷下巴都断了——”
“嗷嗷嗷呜呜呜脚好疼啊聂景杰你个猪头啊赶快送我去医院——”
半夜医院急诊科，两个病人。
一个脚踝骨裂，一个颈椎关节受损。
医生看看于晨，又看看聂景杰：“打架了？”
于晨点头。
聂景杰无法点头，只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夫妻之间要和平相处嘛，”医生低头写病历，“家暴可要不得，实在过不下去了，还可以考虑离婚或者诉诸法院，但打架是不可取的，不仅这胳膊腿的会打坏，感情也会打坏的。”
聂景杰连忙解释：“我们不是夫妻。”
“是仇家，”于晨补充，“一见面就要打架的那种仇家。”
医生见鬼似地瞪了两人一会儿。
等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一个脚上五花大绑，拄上了拐杖，一个戴上了颈托，只能往前直视不能再左顾右盼了。
两个人弄了半天也都累了，吵也不想吵，闹也不能闹，认识那么多年来第一次非常和谐地相互帮助上了出租车，又进了电梯，再一言不发地各自去开房门。
聂景杰调整好站姿，转过身来，面朝着于晨，认真地说：“你……好好养伤啊，早日康复。这个……我就在隔壁，你有什么需要的就叫我。”
于晨拄着拐杖，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有什么需要的话千万别来找我。”
说完，她一瘸一拐进了房间，不客气地将房门重重关上。
聂景杰心肝儿跟着关门声一起震颤了一下。
他回到房间，关上门，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天光和城市的灯光映在他的身上和格外显眼的颈托上，显得有些萧瑟。
他背靠在门上，沉沉地叹了一口气，面容沉入黑暗里。
第25章 病中注定
林殊颜这一觉睡得不太踏实。
梦里是曾经下过雨的屋檐，她悄悄地去看那个人，手里握着手机，想要他的名字和号码录入手机里。
可他的身边站着另外一个女孩，他们站在屋檐下，亲昵地说话。
她不敢靠近，心就像被缓缓撕裂成了一片一片，血腥地染了漫天满地的红，连哭都没了声音，无人可听见，无人可安慰。
正当她要离开，他却叫住了她。
她欣喜回头，看见的却是任星玮。
林殊颜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望见窗外天才蒙蒙亮。
她揉了揉额角，又想起刚才那个梦。
大概是这两天和任星玮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才会莫名其妙地梦见他。
不行不行，得赶快把他从脑子里赶出去！
她又躺下身来，闭上眼，这一觉终于无梦，直接就睡到周玉婷开始扯她的被子叫她起床，她又才迷迷糊糊地穿衣洗漱，再面无表情地和任星玮大眼瞪小眼、相看两生厌地吃了早饭，最后被盛月硬生生地塞进了任振邦的车后座。
盛月也坐了进来。
“盛阿姨，我妈她……”林殊颜不想和任星玮爸妈一起坐。
盛月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下车：“你妈妈坐另外一辆车，星玮会陪着她，你放心。”
“可是……”
“颜颜，我们总归是一家人了，虽然现在我们彼此了解不多，但这才需要多交流和沟通啊，”盛月微笑，“我想你妈妈也会这样想的。”
任振邦发动了车，点点头：“没错。”
不，我跟你怎么会是一家人，我也不想了解。
更不想交流和沟通。
虽然不知道周玉婷是怎么想的，但敢肯定的事，任星玮绝对也不想和她互相了解、交流、沟通。
林殊颜一边回答着盛月提出的各种问题，假笑笑得两颊都已经酸疼僵硬了，突然鼻子发痒，她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尴尬地揉揉鼻子，抬眼看着盛月。
盛月倒是满不介意，递给她一张纸巾，然后拍拍任振邦的肩膀，笑着说：“老公，你瞧他们小两口啊，连感冒都是一起感冒的，真是太有默契了。”
林殊颜脑袋一僵：？？？
什么小两口，哪里来的小两口！？
盛阿姨啊，求您老人家不要再乱点鸳鸯谱了，就算您非常想把您儿子给嫁出去，那也得找一个跟他对的上眼的啊！
而您再怎么急切，也不能随便在老同学的下一代中找一个来祸害啊！
更何况，你儿子好像心有所属了……
而不是我。
林殊颜莫名又有了些低落，垂着头。
盛月又转过头来，见她这模样，以为是感冒严重了，脸上倒是多了几分关怀：“不过颜颜啊，你可得注意点啊，最好不要生病啊，尤其是这段日子，可得好好保重身体，回头有什么需要的，阿姨都会安排好的。”
林殊颜回过神来：“嗯？啥？”
盛月脸上挂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瞅了自家老公一眼，又才贴在了林殊颜耳边说：“肚子……”
“肚子？”林殊颜还是满脸不解，“我的肚子怎么了？还是阿姨您想去卫生间啊？”
盛月一只手抚上林殊颜的小腹，轻声温柔说：“是小宝宝啊……”
林殊颜终于像被电击了一样，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焦透了。
啊啊啊啊啊那个视频，都是那个视频惹的祸！
什么“我怀孕了”，什么“我会对你负责的”，盛月肯定也看过了那东西！
“盛阿姨，不是不是，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林殊颜语无伦次起来，“我这肚子里除了今早刚吃的东西和昨晚没排空掉的东西之外真的没有别的了，你信我啊！我肚子里真的没有小宝宝！”
盛月：“……”
盛月权当是小林同学羞涩了。
仔细想想也没错，虽然说现在社会开放了吧，但未婚先孕这事儿的确还是有违大家的传统认知，于是她在大脑里认认真真分析了一下各方面情况，权衡了利弊，才一锤定音地说了一句：
——“颜颜你不别怕，阿姨一定会在肚子明显之前帮你们把婚礼的事情全部敲定。只要婚礼时看不出肚子来，就不用担心别人指指点点说什么了。”
林殊颜：“……”
不对啊，前晚你们安排求婚，今天就开始安排婚礼了，是不是我明天就得准备进产房，后天就得二胎了？
效率不要那么高好不好！
我和任星玮连恋爱都没开始恋爱，你们怎么就催婚了呢？
嗯？怎么说起来像我想和他恋爱一样？
不，是我根本不想跟他在一起！
一！点！也！不！想！
林殊颜不敢再开口说话，就怕说啥都被追求人生效率的盛阿姨给堵回去，让她百口莫辩。
这件事还是得和任星玮说清楚才行，由他去跟他爸妈解释。
她望向了车窗外。
昨晚下过雨，空气似乎还很湿润，沿路的树木显得翠色更深了一些。放眼望向远处，袅袅薄雾缠绕黛色山峦，她一时有些恍然失神。
她想起了那个人。
多年前也是这样一种天色，青烟绕过那个他的发梢，他低垂着双眸，一切都变得朦胧而恬淡起来。而岁月长久了，他的样子却也像慢慢散去的雾气般，无法再记起。
这一切，大约本来也就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幻想。
回到家里，林殊颜小朋友终于还是不负众望的重感冒了。
本来她一年半载也多少会感冒个一两次，休息休息就没事了，但这一次感冒病毒却好像来势汹汹，直接让她浑身没力地在床上躺了两天。
期间她想起之前收到天辰科技的那个面试信息，认真琢磨了一下，觉得如果是骗子信息，那没有必要去，如果真的是天辰人力资源部发来的，那就更没必要去了。
面试研发部，开国际玩笑吧？别说面不面试得上，就算真的靠着任星玮一家的强大后台而通过了面试，她又能在研发部做什么，在word上打字玩还是天天做excel和ppt？
再说了，要是真去了天辰，和任星玮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指不定在任星玮还没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时候，她就已经忍不住君子动手不动口了。
阿弥陀佛，八字不合。
而小林同学睡觉睡过了天辰科技面试日的后果，就是直接把天辰科技的老板和老板娘给招惹上门了。
助理小王跟在任振邦和盛月这两座大山的身后。
他后面还跟着一位医生和一位营养师。
一进屋，几个人不由分说地就把林殊颜从床上给拉了起来，手脚麻利地开始量体温、查血压、听心率。
无理程度堪比老母夜叉叫她起床。
林殊颜任其折腾，再求助地望着小王。
小王无奈地耸耸肩。
小王我也没办法啊，都是老板安排，都是生活所迫。
林殊颜又可怜巴巴地望向了周玉婷。
周玉婷好几天不见盛月，正忙着和她唠家常，直接把弱小无助的小林同学忽略了。
小林同学：我太难了。
最后只有任振邦好心地过来，轻声细语地对她说：“昨天面试时没见到你，打电话问了你妈妈才知道你生病了，今天才抽空和你盛阿姨过来看你。”
“其实就是小感冒，”林殊颜擦着鼻涕，“还真面试啊？”
不是骗子信息吗？
“是啊，当然是真的，我想星玮他应该也迫不及待地希望你进公司工作，这样你们每天都能在一起了，多好啊，”任振邦一脸温和地说，“不过你放心，虽然是做星玮的助理，但绝对不会辛苦，你该休息就要休息，不想上班随时可以回家，叔叔已经安排小王回星玮身边帮忙了……”
小王眨眨眼。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得去做任星玮的助理。
“等等，任叔叔你说什么，做任星玮的助理？”林殊颜打断任振邦的话，“但不是让我去面试研发部吗？”
这回轮到任振邦有点摸不清头脑了。
他如今虽然还是公司大老板，但因为准备退休了，很多事情也已经放权下去了，他只是偶尔会例行过问一下。
而如果不是那天看到了林殊颜的简历，他也根本不会关心今年招聘的事。
他现在想来，觉得大约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发给林殊颜的面试信息写错了部门。
于是他默默地给柯宝楠记上了一笔。
林殊颜还在自顾自地说着：“其实吧，我一个学汉语言文学的，又不会编程写代码，那研发部我是肯定不能去的。其实我妈也说了，让我今年就不用工作了，继续复习考研，所以天辰我就不去了，还多谢任叔叔关心了……”
周玉婷一边和盛月聊着天，耳朵却还听着这边的动静，一听到林殊颜的话，立马转过脸来不阴不阳地反问：“我什么时候说了让你不用工作继续考研？”
林殊颜结巴：“啊，不就是前……前几天……说的？”
“我说的是你如果找不到工作就继续考研，现在有工作了，也是你自己投的简历，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想工作？”老母夜叉开始咆哮营业了，“整天在家里混吃等死的，你信不信我一铲子把你削了！”
周玉婷一开口，怂包林殊颜一下子就没了气焰。
不，是因为感冒了没力气，不是因为怕老母夜叉啊嘤嘤嘤。
人生真的很艰难了。
在现实面前，林殊颜小朋友终于还是认命了，但在认命前决定还是拼死挣扎一下，让自己显得有点尊严。
“任叔叔，哪个部门的办公室离任星玮的办公室最远？”
任振邦想了想：“应该就是研发部吧。”
“那我还是去研发部好了，整理文件，复印材料，写一下部门工作总结之类的，我应该还是可以胜任的！”
“但是……”任振邦犹豫，“你确定不去星玮身边？”
其实他丝毫不关心林殊颜能在研发部做什么，就算她每天去对着电脑发呆或者玩空当接龙和扫雷他都没有意见。
本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嘿嘿嘿嘿，远一点好，远一点好。”林殊颜尴尬地笑。
她可不想每天一上班就见到任星玮的脸，八字不合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就怕是到时候闹出点人命来就不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