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杀我——马卡西
时间:2019-10-30 08:24:22

  她撕下裙摆,用两块碎布堵着肩膀上的伤口,徒劳地想止住不断流出来的血。
  雨虽然已经停了,但梅花吸饱了水,稍微有点风,那满树的积水噼里啪啦地就掉进了阿殷脖子里,淋得她浑身一颤。
  阿殷深吸了口气,加快了脚步,来到了墙角处。
  墙边有重阳木,生得十分繁密,已有小半长出庭院。她擦了擦手,抱着树干拼命地地往上爬,可树干又湿又滑,她每爬两分就立马下滑一分。
  几番周折,阿殷终于站在了房顶上,她没功夫欣赏夜景,抬起脚正欲往墙外跳,发丝不知何时被细枝勾了去,她踩着瓦片趔趄了一下,猝不及防地向后仰去,头发也被硬生生地扯去了一撮。
  预想中狗啃泥的惨状并没有发生,阿殷不偏不倚地跌进了一个怀抱。
  阿殷晃了会神,借着宫灯,愣愣地瞧着眼前人,明明看清了他的脸,却感觉怎么也认不出他。
  怀瑾一语未发,抱着她,径直走向了旁边的红轿子。
  候在轿子前的小春宝,眼疾手快地打开小门,在殿下抱着那个名叫阿殷的姑娘经过面前时,他偷偷瞄了一眼,吓得登时瞪大了眼睛,这活生生的一个血人啊,得是遭了多少打,想着,他不由抖了抖身子,同时提醒自己日后在宫里得更加小心行事,尤其是遇着世子,有多远走多远。
  “起桥——”春宝细细的嗓子刚吊起,就见前方来了一拨侍卫。
  侍卫提着长刀走近,春宝从未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两条小短腿不禁软了,站都站不直,声音更是不用说,断断续续的,听起来极不自在,“官,官爷,有,有何事?”
  为首的将领粗声道:“你在这可有瞧见什么形迹可疑的女子?”
  春宝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没瞧见。”
  “真没瞧见还是假没瞧见?”将领打量着轿子,阴阳怪气道:“你可知包庇罪犯,那是要被斩首的。”
  春宝慌张道:“官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借奴才十个胆,奴才也不敢骗您呐。”
  将领冷哼了一声,用刀指着轿子,“那这里边坐的是何人?”
  未等春宝开口,里头的人便掀开帷幔,露出了脸。
  将领当即变了脸色,毕恭毕敬道:“不知郡王在此,属下多有得罪。”
  怀瑾眉头轻蹙,忧心忡忡道:“我在轿子里听了一耳朵,怎么?大晚上的寻人,可是宫里遭了什么刺客?”
  “郡王且安心,宫里一向守查得紧,没有异样。”将领老老实实道:“是黔明宫有个小宫女犯了事,挨了几下板子气不过跑了,属下奉命捉她回去。”
  怀瑾无奈道:“不就犯了点事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的搜查。”
  上头主子吩咐的事,他哪敢不从,将领尴尬张了张嘴,“这——”
  怀瑾摆摆手,笑道:“我就随口一说,你们也是迫不得已,继续找吧,我先回去了。”
  “是。”将领拱了拱手,“恭送郡王。”
  ***
  轿内,阿殷抿着嘴,后脑勺紧紧贴着轿壁,脸色白得有些发青。
  怀瑾放下帷幔,调过目光来审视她,良久,淡淡道:“还好,回去治治,还能活。”
  阿殷别过脸,原本满腹的怨气在此时突然化成了一中缥缈的无力感,也许是累的,也许是痛的,她不知道该用什么神情来面对他。
  怀瑾伸长了两腿,敲了敲膝盖,慢悠悠道:“我等了好歹有一个时辰了,你竟连话都不愿同我说,真是寒心啊。”
  阿殷依旧不理会,嘴唇紧闭,虚汗沿着脸廓不停地流下。
  “莫不是说不了话了?”怀瑾面色一凝,凑上前,不由分说地想要扒开她的嘴,瞧瞧舌头还在不在。
  阿殷拍掉他的手,有气无力地开了口,“要杀要剐,随你便,不用给我来这套虚的。”末了,她还添了一句,“除了文茵,你们秋家没一个好东西,个个心狠手辣,脸白心黑。”
  怀瑾点点头,像是认同她的话,似笑非笑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不过,我可算不上是他们秋家人,你别骂我……”
  他的声音渐渐在耳边减弱,阿殷挺不住了,眼前一黑,也不知往哪边倒了去。
  怀瑾稳稳地将她捞进了怀里,抬手理了理她的乱发,又反手摸了摸额头,果真是烫得厉害。
  怀瑾漠然地想,若是她跑得慢些,或是他算错了,那她这次恐怕是要同那些命苦的女人一块,化作深宫里的一缕冤魂了。
  杨石在找阿殷时,曾向村里人打听了她的身世——她一个逃难的孤女,无父无母,哪里还记得什么出生时辰,后来为了好说亲,便胡编乱造了个八字给媒婆。那批负责寻人的士兵,为了好向怀瑾交差领银两,也没怎么细查,就把阿殷给忽悠到了坒城。
  所以阿殷于怀瑾而言,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甚至那天,她将他摁在雪地里狠揍时,他本该是怒火中烧的,可当他瞧着她那双掺杂愤恨,得意,懊悔,还有点委屈的眼睛时,突然就有点迷茫了。
  至于迷茫什么,他至今也没想出个结果。
  轿子在青宵殿前停了下来,怀瑾抱着阿殷出了小门。
  在小春宝眼里,自家的主子向来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病秧子,吃饭都成困难,现下还得一路抱着个半大不小的人,他真怕阿殷压坏了殿下的胳膊,于是忙主动请缨,伸手要接过那血人。
  “不用你。”怀瑾踏上石阶,头也不回道:“回屋休息去吧,今夜没你事了。”
  那姑娘受了那么重的伤,不用叫太医来看看?还有烧水,煮药,照顾人这等琐事,难道殿下也要亲力亲为?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以前怎么没见过?春宝纳闷地挠了挠头皮,给了抬轿人几个铜板,遣散了他们,然后缓缓关上了厚重的木门。
  阿殷的身子软乎乎的,又热腾腾的,缩在怀里,像是煨了个汤婆子,要不是她裹了层湿衣裳,怀瑾都不想撒手了。
  怀瑾将阿殷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褪去了她的两件外衣后,就再也下不去手了,他清了清嗓子,对着空气唤道:“波罗,出来。”
  “咿呀——”,衣橱的半边门被从里向外推了开来,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轻飘飘地从橱子里跳了出来。
  她背着手,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你都多大了,怎么看个姑娘还会害臊。”
  怀瑾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波罗立马就焉了,努了努嘴,乖乖地跪在床边,帮阿殷脱下内衫。
  怀瑾立马转过身去,他半蹲在矮桌前,拿出抽屉里一堆瓶瓶罐罐的药,仔细地调着配方,片刻后,他又唤了个名字,“罗卜。”
  门后蹿出了个高高瘦瘦的青年人。
  怀瑾将药包递给了他,“将药用两碗水煮开,煮半个时辰,再烧些热水来。”
  那人穿过门,一路梦呓似的嘀咕道:“两碗水,半个时辰,热水。”
 
 
第26章 波罗
  波罗趴在床头,撅着屁股,用食指戳了戳阿殷的脸蛋,新奇道:“她真的是活人耶。”
  “大惊小怪,这宫里又不是只有她一个活人。”怀瑾手里稳稳当当地端着一碗药,用另一只手扶起阿殷,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上。
  “白日我们不能见光,夜里你又不让我们出青宵殿,我们上哪去见活人。”波罗咕哝着答道:“这殿里头就只有那个□□宝的小太监,呆头呆脑的,一点儿都不好玩,稍微吓唬他一下,不是失禁尿裤子,就是倒地昏死。”
  怀瑾“嗯”了一声,波罗也不知道他究竟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几分,总之,他只顾着捏开怀里人的嘴,给她灌药。
  等等,波罗忽然大呼道:“不行!她是活人”
  怀瑾被吼得一抖,滚烫的药汤洒在了他白皙且毫无血色的手背上,皮肤红了一块,他却根本感觉不到疼。
  怀瑾动了动手指,垂眼看向阿殷红嫩的舌头,忽的有些心惊,没轻没重的,差点就把她的嘴给烫坏了。
  他端着碗,颇有耐心地等药变凉,随口问了对面人一句,“给她敷药了吗?”
  “敷了,照你的吩咐,先上一层芦荟膏,再上一层伤琰霜。”波罗不怀好意地坏笑道:“不信你自己掀开来瞧瞧。”
  怀瑾不紧不慢道:“你是不是嫌衣橱太大了,我明日就给你换个小的。”
  波罗朝他做了个鬼脸,百无聊赖地扎根在床上,开始摆弄起阿殷的手指,头发。期间眼珠子不停地滴溜乱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暗暗打量了眼怀瑾,见他神色异动,像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波罗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双手合十,恳切道:“小瑾,瑾哥哥,主人……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怀瑾淡淡道:“什么事?”
  “就,就是,趁她昏迷时,将她的身子给我用几天……”波罗说完,满心欢喜地瞧着怀瑾对自己露出了微笑——
  “想都别想。”怀瑾冷冷道。
  波罗瞬间皱起鼻子,将脸埋在被子上,拱了拱,呜呜咽咽的,像是在哭。
  怀瑾不为所动,“要哭回柜子里哭,别脏了我的床。”
  波罗果然就没有了动静。
  怀瑾见瓷碗不再冒白气,将剩下的半碗药灌进了阿殷嘴里,她在昏沉中被呛得猛咳嗽,药水全数吐了出来,怀瑾怕她吐到衣服上,直接用手给接住了。
  他嫌弃地将阿殷重新丢回了床上,起身走到窗边,朝外头又喊了一声,“罗卜,把厨房里剩下的药渣洗干净,再多加些水,煮开,端过来。”
  阿殷是在一阵浓郁的药香中幽幽转醒的,迷雾缭绕里,她先是瞧见了怀瑾,他背对着她站在桌子前,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然后又看见了躺在自己左手边,架着腿,哼着歌的小女孩。
  波罗敏感地察觉到了阿殷的目光,她僵硬地扭过了头。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晌,波罗忽然尖叫了声,急急跳下床。
  怀瑾拿着药杵,侧目道:“又怎么了?”
  波罗一面不可置信地瞧着阿殷,一面后退道:“她,她竟然看得到我。”
 
 
第27章 毒药
  怀瑾闻言怔住了,波罗手脚并用,将他当成了一棵树,爬到了他的肩上,抱着他的脖子,战战兢兢地在贴耳道:“怎么办,她会不会告发我们。”
  怀瑾的脸一半隐在暗处,一半暴露在烛火下,阿殷有些茫然,看不清他的神情,也看不懂眼前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只是迷迷糊糊地想——
  难道,她不能瞧见那个小姑娘?
  怀瑾沉吟了一会,原本总是微微上扬嘴角下垂成冷峻的姿态,“你看到或者听到了什么?”
  阿殷缩了缩脖子,她知道怀瑾表里不一,也知道他面白心黑,但头一回真真切切地感受他周身散发出来幽深的恐怖气息。
  她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含糊道:“除了你,还有谁。”
  波罗松开手,从怀瑾身上滑了下来,试试探探地往前走了几步,在阿殷面前挥了挥手,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刚才两人的对视,仅仅是她的错觉。
  阿殷躺得不安稳,背后像是有副猫爪子在不断挠着自己,她艰难地翻了个身,隔离了怀瑾探究的目光。
  波罗玩心大起,蹬着两条萝卜腿,重爬回了阿殷身上。
  她轻飘飘的,宛若一阵风,若不是阿殷能瞧见她,根本不会知道有个人正压着自己。
  阿殷努力视而不见,一颗心跌在胸腔里跌宕起伏,怎么也安稳不下来。
  这孩子,莫非是鬼?
  她觉得自己是烧糊涂了,不然怎会有如此荒唐的事出现在自己眼前。
  波罗环住阿殷,小小的脑袋在她的怀里蹭来蹭去,“你好暖和啊。”
  阿殷被她弄得浑身发痒,忍不住咯咯咯地笑出了声,边笑边道:“秋怀瑾,你是不是给我下了什么东西?”
  怀瑾从窗外接过一碗药,默默朝她走去,恶语道:“我给你种了几只毒虫,你若是满嘴胡言,不老实,这虫能将你的心肺掏干净吃了。”
  阿殷扭过头,认认真真地瞧着他,像是要把这副俊俏的面孔看出个洞来。
  怀瑾被她瞧得不自在,这眼神同上回在雪地里瞧他时,一模一样,怀瑾登时蹙起了眉头,“你看我做什么?”
  阿殷脑袋垂向了一边,因为没什么没精力,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我想看清楚你。”
  怀瑾的眼睛暗淡了下,喃喃自语道:“你为何要看清楚我?”
  波罗叽叽哇哇,不甘寂寞地插话道:“她肯定是眼睛出问题了,你快来给她看看吧,万一瞎了可不好……”
  阿殷嘴角抽搐,抬手覆住半张脸。
  怀瑾斜了波罗一眼,指了指柜子,动了动嘴唇,发出两个没有声音的字,“进去。”
  波罗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飘进了衣橱里。
  阿殷抽出一点目光,瞥见这场景,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同时毛骨悚然地盯着怀瑾不断伸向自己的手。
  怀瑾将碗送到她嘴边,“喝药。”
  阿殷颤巍巍地接过碗,顺手摸了摸他的手心,果真是一点温度也没有。
  先前在金雅阁的时候,她就觉得他的身体凉得厉害,那时候没多想,以为他是体寒多病,这会儿再摸,便感觉怎么都不对劲了。
  怀瑾僵硬着手,任由她摸来摸去。
  不过阿殷摸了会儿,没敢再摸,怕露馅,双手捧着碗,不带喘气,大口大口地喝完了满满的药汤。
  她用衣袖抹掉嘴角上的药渍,怀瑾无奈地眯起眼睛,又道:“张嘴。”
  阿殷老实地张开了嘴。
  只见怀瑾从纸袋里拿出两颗黑乎乎的东西,丢进了她嘴里。
  阿殷没敢嚼,古怪地看着他,“什么东西?”
  怀瑾在椅子上坐下,闲闲地笑道:“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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