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这些事到现在还跟做梦一样。
茗儿看她心情不好的样子,抚着她的脊背宽慰:“姑娘别多想,以前的事过去了就过去吧,咱们就跟大家说这是您跟姑爷的孩子。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您身上的肉,我们生下来,好好养着。”
尤旋摸着肚子,琢磨茗儿的话。
她说的有道理,这好歹,是她身上的一块肉。
她成了尤旋之后,纵然有亲人,但跟樊氏之间总是隔着一层的,毕竟原主才是她的女儿。
倒是腹中这个孩子,日后生下来,才是真真正正的她一个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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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松心情后,尤旋也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个孩子安安稳稳生下来,日后给自己在这举目无亲的大霖做个伴儿。
转眼间夏去秋来冬又至,到了新一年正月,年味还没彻底消散,街头巷尾充满着炮仗的气息。
尤旋去年三月离开帝京,如今已经十个月过去了。
尤旋看着自己已经九个月大的肚子,她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外面必然会有流言蜚语传出来,得让茗儿请郎中和稳婆,找个妥善催生的法子。
第20章
元宵节当晚,本是举家团圆过节的日子,尤家的芳芜院里却不时传来女子的叫声。
樊氏焦灼地在屋檐等着,手心里满是汗水。
生子大关,对女子而言何等凶险。里面躺着的是她的女儿,此刻还没有夫婿相伴,樊氏越想越为自己的女儿心疼,一直双手合掌,对着夜空中的明月祈祷。
春梅上前安慰她:“夫人别急,一定会没事儿的。这外面风大,咱们去里面坐着等吧。”
樊氏又默念了一会儿,由春梅扶着进了屋里,只目光还在关切地望着内室紧闭的房门,女儿的阵阵尖叫让她揪心。
外面不知何时又燃起了烟花,划亮整个夜空,给这不平静的夜晚增加几分绚烂的色彩。
终于,婴儿一声啼哭呱呱落了地。
有稳婆冲出来报喜:“夫人,姑奶奶生了个哥儿,母子平安!”
樊氏喜得从位子上站起来,双手合掌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又急忙由春梅搀扶着到内室去看尤旋。
她虚弱地躺在榻上,面色白成了一张纸,稳婆正帮她擦着汗。
樊氏吩咐春梅给大家打赏钱,之后自己去床沿坐下,关切地问:“怎么样,累的话就睡一会儿?”
尤旋笑着摇头:“没事,我还等着……看孩子呢。”
“咱们哥儿来了。”茗儿抱着已经清理干净,裹入襁褓中的婴儿走过来,“夫人和姑娘快瞧瞧,长得可漂亮了!”
樊氏接过那孩子,放到尤旋怀里的床上:“快看看,好生白净,跟你小时候似的。”
婴儿刚出生一般都皱巴巴的,不大好看。不过许是尤旋怀孕期间格外注意养胎,这孩子早产了一个月,却不比其他孩子瘦小。
而且皮肤白嫩,看起来软软的一团,格外漂亮。
连稳婆都说,许久没见过一出生就这般好看的婴儿了。
尤旋亲了亲儿子的额头,眸色中满是柔情。
以后,她就是当娘的人了,她有了自己的孩子。
茗儿说:“姑娘,得给咱们哥儿取个名字呢。”
尤旋这才想起来,名字还没取。她之前倒是想过几个,可如今又觉得都配不上自己的孩子。
“母亲给起一个吧?”尤旋说。
樊氏摇头:“我倒是没读过几年书,听茗儿说你学问越发好了,你来取吧。”
尤旋也没推辞,又认认真真想了一会儿,她说:“今晚是元宵佳节,皓月当空,不如就叫皓安吧,尤皓安。愿他光明磊落,一世安泰。”
樊氏也跟着默念了几遍,赞着说好:“既如此,小名就叫元宵好了。”
——
尤旋的儿子元宵降生了,整个尤家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每天欢声笑语,多了许多生机勃勃之气。
元宵越长越漂亮,人见人夸。
到了四岁,越发显得俊俏,尤旋看着自己的儿子,简直爱到心坎儿里。
他讨人喜欢,府里的下人大都爱带着他疯,带他玩儿,元宵的生活,倒也一直无忧无虑的
因为有这个外孙的陪伴,樊氏心情舒畅,再加上精心调养,她的病也奇迹般的彻底好了,每天看着孙儿乐呵呵的。
这日,茗儿带着四岁的元宵去三味居买糕点,尤旋抽出空来,看了最近管事们送来的田产铺子的账簿。
等忙活完了,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让人把账簿抱走,自己出来到院子里散心。
阳春三月,园子里的花儿已经早早的绽放,不时还有蝶儿扇动翅膀环绕在周围,看起来让人赏心悦目。
她在凉亭下面坐下,悠闲地烹着茶,一边欣赏周围的怡人景色,一边闻着浓浓茶香,唇角始终挂着惬意的笑。
她绾着妇人髻,身着宝蓝色堆花折枝图案的襦裙,额间悬挂一条红宝石眉心坠,映着雪肤花貌。她的眉宇间,因为脱了女儿家稚气而平添几分别样的韵味,靡颜腻理,妩媚动人。
门房的人跑过来,拿着书信禀报:“夫人,知府大人家的少夫人,又送来帖子了,邀夫人参加百花宴。”
寄州知府江宇,在寄州做了七年的知府,为官倒是清廉,对百姓也颇为任善。
只是他唯一的儿子江学文,却与他的名字天差地别。此人不学无术,花天酒地,是个寄州城里出了名的登徒子。
也是尤旋倒霉,有次上街撞上了他,便被他瞧上了去。
他的夫人秦湘也是个妙人儿,几次三番为了讨好自己的夫君而请她过府。尤旋婉拒了她几次,她却仍锲而不舍。
说到这位知府大人的儿媳,身份来历大家不知道,只知五年前被江学文看上,不顾其父的阻拦,执意娶回家中做了妻室。
婚后两人琴瑟和谐的日子没维持多久,江学文就又开始寻花问柳,流连烟花。
偏偏这位少夫人不吃醋,对于江学文看上的良家女子,还主动帮忙提亲,为他安置妾氏。倒是博了一个贤惠的好名声。
只不过,也不知中了什么邪,江学文娶回家的那些妾氏,没多久就会身染重病,或者突然癫狂,竟是没有一个能在江家待长久的。
外面都说是因为江学文有秦湘这么好的妻子不知道珍惜,如今是老天在惩罚他。
尤旋是不信什么老天的惩罚的,她更愿意相信,那个少夫人秦湘,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不过,能用什么样的手段会让妾氏们个个儿都出问题,还不会让人怀疑到自己的身上呢?
说不定,那个叫秦湘也颇懂炼药和制毒之术。
尤旋其实对秦湘这个人还是挺好奇的,不过她可不想让自己跟那个浪荡子江学文扯上什么关系,索性也不愿意来往。
看着门房手里的书信,尤旋也没接:“你去回那位少夫人,我这几日体乏,不便出门,这百花宴,我就不去了。”
——
门房走后没多久,茗儿就带着元宵回来了。
元宵一看见尤旋便迈着小短腿,张开胳膊扑过来:“娘亲!娘亲!我们回来啦!”
看见儿子,尤旋郁闷的神情中才终于有了笑意:“你慢些,当心摔着。”
话音刚落,元宵已经迈着小短腿整个人跑过来,紧紧抱住了她。
尤旋将儿子抱坐在自己膝上,亲了亲他的脸颊:“跟茗姨出去玩的开不开心?”
“开心,我和茗姨给娘亲买了好多糕点,都是你爱吃的。有桂花糕,梨花糕,琼花糕,还有白糖马蹄糕哦!”他掰着手指头一样一样给尤旋数着,说话奶声奶气的。
尤旋听得直笑:“这么多呀,那娘亲一个人可吃不完,要我们小元宵帮阿娘吃一些才行。”
元宵一本正经点头:“嗯,那我们就一起吃。”
尤旋拿帕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汗:“一会儿去洗个澡,然后下午在家里做功课。”
元宵嘟嘴,一脸不情愿:“还做功课啊,我《论语》都背完了,阿婆说我背得可好了,一个字都不差呢。”
尤旋一直想让元宵叫樊氏阿奶,可是樊氏不让,说这是秦家的孩子,叫她阿奶让秦老夫人知道了不高兴。所以一直让元宵喊外祖母,亲热起来就叫阿婆。
尤旋眼中带笑:“我们元宵真棒!那咱们今天下午不读文章了,我们练楷书好不好?”
元宵很聪明,不管学什么,总是很快就能倒背如流。
尤旋有时候总忍不住想,莫非这孩子的聪慧随了他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毕竟,她可没这么聪明,四岁这么大的时候,也只是会背背《千字文》、《急就章》之类的,六岁才开始读《论语》。
而且这孩子的眉眼跟尤旋也不像,但就是出奇的俊俏。
带着元宵回去沐浴之后,他自己乖乖去练字,尤旋怕打扰到他,便跟茗儿两人去院子里的石桌前坐着。
茗儿说:“咱们小公子这么勤快,将来肯定能入仕,有所作为。”
“夫人知道吗,今儿个在街上我们看见了镇国公和乔阳公主的仪仗,镇国公底下好多铁甲卫队,气派极了。咱们小公子见了之后就说,他长大了,也要做镇国公,给您长长脸。”
“镇国公?”尤旋疑惑了一下,这种大人物,怎么跑寄州城来了。
茗儿以为她是忘了此人,就说:“五年前护送咱们回寄州的那位公爷,上次咱们一直没见着公爷的真面目,今儿奴婢可算见了,长得眉清目朗,骑着高头大马,器宇轩昂的。只不过,他不苟言笑的样子,还挺吓人的。听街上的人说,镇国公此次来寄州,是陪乔阳公主去安华寺祈福的。”
说到这儿,茗儿顿了顿:“另外,陪着镇国公和乔阳公主来寄州的,还有个人,是,是秦大人。”
看茗儿吞吞吐吐的,尤旋立马猜到了她口中的秦大人是谁。
“秦延生?”她拧眉。
茗儿点头:“姑娘,咱们小公子的出生借得他的名,在外人看来,您之前嫁入秦家,如今生的小公子是他的儿子。这段时间咱们估计得避一避,别让他听到风声才好。”
第21章
乔阳公主从安华寺里祈福后,在寺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才下山。
徒步下山的路上,她边走边嘟着嘴抱怨:“这莲雲山如此陡峭,安华寺怎么建在这上面,上上下下的好生累人。”
乔阳公主是先帝的妹妹,今上的姑姑,今年才不过十六岁,正是妙龄。她生的娇俏可人,很是爱笑,如今却是拉着一张脸,很不乐意的样子。
身后跟着的秦延生道:“公主金枝玉叶,难免受不得委屈。若是嫌累,下次倒不如在帝京建一座安华寺,少了折腾。”
乔阳公主听了眼前一亮,正要说好。
负手走在前面的穆庭蔚往这边瞥了一眼,语气淡淡:“安华寺建于莲雲山之巅,香火鼎盛,自有其用意。难道为了公主一人,再大肆修建一座安华寺出来?”
穆庭蔚素来就是这种说话态度,乔阳公主也不恼,反而笑着跑到他跟前去,也不觉得累了:“穆哥哥,你知道我在佛祖跟前许了什么愿吗?”
穆庭蔚不理她,只顾走自己的。
乔阳公主自己说:“陛下身子不好,我主要是给他祈福的,但是顺便也给你求了一个。我求佛祖显灵,让他赶紧赐你一个夫人,免得穆老夫人一直絮叨。听说这寄州城里出美人,如果佛祖真显灵的话,说不定等回去的时候,我就有嫂嫂了。”
穆庭蔚觑她一眼,仍旧不语。
乔阳公主话多,又因为自幼得穆庭蔚关照,不似旁人那般怕他,此时扯了扯他的衣袖,她又问:“穆哥哥,这次沈相本来说安排秦御史护送我来寄州的,你怎么非要自己跟着,我又不闯祸,你还对我不放心吗?还是,你真的觉得寄州美人多,来挑嫂嫂的?”
穆庭蔚凉凉的眸子看着她,不怒自威:“谁教公主的这些话?看来你身边的那些宫人,该管教了。”
他严厉起来,乔阳公主还是怕的,悻悻地撇撇嘴:“不关他们的事,我自己想的。”
接下来的路上,乔阳公主终于安分了。
到山脚下的时候,穆庭蔚目光下意识瞥了眼不远处的客栈,脑海中莫名蹦出一些旖旎的画面来。
“穆哥哥,你想住客栈吗?”乔阳公主问,“可是寄州知府江宇江大人诚心招待,你不是说要住到他府上吗。”
穆庭蔚看她一眼:“上轿吧。”
听他这话,便是去江府的意思了。
“哦。”她应着,乖乖上了轿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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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知道秦延生在寄州,尤旋果真躲在家门里不再出去,以免碰到他,再出现什么不必要的枝节。
不过元宵出去玩儿惯了,天天闷在家里也不是办法,尤旋便只能让底下的小厮们带他去玩儿。
芳芜院有个打杂的,叫陈年,年纪轻轻的,很讨元宵的喜欢。平时也经常带元宵出去玩。
这日元宵练了一个时辰的大字,尤旋难得松口,让陈年带着他出去玩。
元宵走得时候很高兴:“娘亲,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你爱吃的三味居糕点哦!”
“好,”尤旋冲他挥手,“路上慢着点儿,别摔了,拉着陈年的手,不准自己乱跑。”
元宵很听话,乖乖应着,一蹦一跳地跟陈年走了。
寄州城的东市,白天一直很热闹,有捏糖人儿的,卖玩具的,卖冰糖葫芦的,元宵见什么要什么,陈年只管跟在后面付钱。
寄州知府的公子江学文拿着把扇子,悠然地走在街上,身后跟着几个家丁。
他二十五六的年纪,模样生的倒还算中上,只是周身透着股子放荡不羁,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本是随意地在街上闲逛,不料元宵跟陈年玩闹着撞了过来,直接撞到他的大腿上。
元宵被撞得鼻子疼,眼眶一下子红红的,却也没哭,被陈年扯进了怀里:“不好意思,我家小公子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公子,还请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