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旋站在那儿,觉得那背影有些眼熟。只是离得太远,她又看不太真切。
“那位公子怎么走了?”梅姨见人走了有点儿失望,“姑娘,要不让人拦下来?”
尤旋正在盯着那背影出神,闻声回头:“梅姨说的是那人?他,叫什么名字?”
“叫苏韶,是咱们寄州的,而且还是个举人。”梅姨说着,还有点可惜,“姑娘应该让人拦下的,这公子奴婢瞧着也是个好的。”
听苏韶这名字自己也没听过,尤旋忽略掉那份熟悉感,笑道:“诚如梅姨所说,人家那样好,如何看得上我一个和离过的?”
说完,她已经进去看樊氏了。
樊氏在榻上躺着,因为没有留住苏韶,她心里正失望着。瞧见尤旋进来,她不免唠叨几句:“怎么来得这么迟,苏公子的茶我都让人添了三次。不过他人刚走,你瞧见了没?”
“瞧见了。”
尤旋说完,樊氏正高兴,结果春梅补了一句:“就远远看见了个背影,苏公子没瞧见咱家姑娘。”
樊氏:“……”
看母亲有些不乐意的样子,尤旋似笑非笑:“我就知道,母亲这是又想给我说亲了。可这种事哪能着急呢,何况,人家是个举人,日后入了仕什么样的找不到,怎么会瞧上我这样的。”
“你这样的怎么了,我瞧着,我们阿贞最好,谁也比不上。”樊氏握着尤旋的手,心里还因为刚刚没让那位苏韶公子见一面自己女儿感到惋惜。
她女儿这模样,那个苏公子见了,肯定会瞧得上的。
“行行行,母亲说的是。下次你若再找到个好的,我一定跑快点过来好不好?”
樊氏略微坐直了身子,精神好了不少:“倒也不用再遇上什么好的,那位苏公子就不错。方才我跟他聊了一会儿,听他说自己一个人住在城外的莲雲山上,在这寄州也没什么亲人。他如今也算帮了母亲一把,你去到他家中坐坐,替我谢谢他的恩。”
尤旋:“……”
“怎么不说话了?”
“母亲,一个举人,怎么会自己住在山上呢?肯定是骗你的……”尤旋一愣,“等会儿,母亲说那人叫什么?”
“叫苏韶啊。”
“苏韶,苏韶……”尤旋默念了一会儿,“是那个韶光易逝的韶吗?”
樊氏想了想:“这我没问。”
“他是寄州人,又一个人住在山上,还是个举人,明年就去科举。那应该就是他了。”尤旋心里碎碎念着。
樊氏听得糊涂:“你认识那人?”
尤旋回神,赶紧摇头:“我哪儿认识啊。”
怕惹樊氏怀疑,又补充一句:“人家是举人,寄州城里的举人就那么几个,女儿听过这名字也不奇怪吧。”
樊氏半信半疑。
尤旋沉默着没说话。
她记得梦里看到的那本书上写过,柳从依的哥哥柳从勋刚入仕的时候就是叫苏韶,后来前吏部尚书翻案后,他才恢复柳从勋的身份。
里面对真正的苏韶的介绍不多,只隐约提过是寄州人,父母早亡,住在寄州城外的山上。这个人命薄,中了举人后突然癫狂,失足滚下山去,没了性命。柳从勋这才有机会顶了他的名讳,入京赶考。
因为原来的苏韶举目无亲,又不喜交际,所以认识他的人不多。柳从勋又有镇国公穆庭蔚相助,是以他顶替苏韶之名入仕,并无人察觉。
其实这柳从勋也是个有才华的,直接金榜夺魁,中了状元,也是盛名一时。
如果尤旋记得没错,就是明年的春闱考试。
提及柳从勋,她不免又想到了柳从依来。
她把柳从依的奴籍文书给了秦延生,柳从依直接便是秦延生的了,那书中的剧情是不是就会随着改变?不过柳从依是书中的女主,秦延生是男主,不管怎么变,那俩人应该还是要在一起的吧。
尤旋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既然她都回寄州了,那些人和事,她自然不去掺和,更没必要去招惹柳从依的哥哥。
“找苏韶道谢的事,再说吧。”她回神后,这么对樊氏笑道。
樊氏听了,又有点失望。可也觉得不能太逼着她,索性不再说。
“对了,我进入出去的时候给你带了三味居的点心,你最近不是一直爱吃这家的糕点,快尝尝。”樊氏说着,吩咐春梅拿上来。
看到许久没吃的点心,尤旋眸色亮些,捻起一块马蹄糕轻咬一口,却又皱眉吐在了手帕上,干呕几下。
樊氏看她这模样吓得不轻:“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还是这点心有什么问题?”
尤旋赶紧摆手宽慰:“母亲别担心,我这几日胃口欠佳,估计是吃坏了肚子。”
茗儿说:“姑娘这个样子有几日了,吃什么都没胃口,因为怕夫人担心,一直不让奴婢说。”
樊氏关心地看着女儿苍白的小脸儿:“这是怎么了,莫非最近饮食上出了差错。”
“对了,”茗儿想到什么,突然说,“姑娘最近喜欢吃樱桃,尤其爱吃酸樱桃,一吃就是很多。会不会是这样才吃坏肚子的?”
听完茗儿的话,樊氏和春梅两个人互望了一眼,然后齐齐看向尤旋。
犹豫着,樊氏问:“阿贞,你与秦延生和离之前,你们俩是不是还一直同房的。还有你们俩有没有……另外,月事多久没来了?”
尤旋刚接过茗儿递来的水漱了口,骤然听到这话差点儿被呛到,思索着樊氏的话,渐渐的她整个人也愣了。
她和秦延生倒是没有。
只是一个多月前,在安华寺山下的客栈……
尤旋现在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懵了。
那天晚上醉酒惹了祸,原本以为都过去了,如今难道还给她留下了个大患?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
第19章
尤旋没有跟樊氏说过她与秦延生做了一年有名无实的夫妻,她怀疑自己如今是怀了秦延生的孩子也正常。
但茗儿可是什么都知道的。
她知道,尤旋嫁去秦家的一年里,秦延生从来没有踏入过尤旋房间。
所以茗儿立马觉得是夫人误会了,姑娘不可能是有了身孕,应该是吃坏了肚子。
她正要出声解释,却被尤旋扯住了手腕。
茗儿疑惑地看着她。
就见尤旋看向自己:“我的月事……有两个多月没来了吧?”
茗儿:??
什么呀,她家姑娘只有这个月推迟了几日,根本没有两个多月……
对上尤旋不断给她使眼色的目光,她木木地点头:“额,好像,是的。”
茗儿都被自家主子搞糊涂了。
姑娘总不至于要装有孕,让夫人断了给她说亲的念头吧。
那这哪儿能瞒得住?到时候肚子大了怎么办,要生孩子了怎么办?
不过樊氏听完之后,当真很是激动的样子:“哎呀,那只怕就是了,得请个郎中过来确认一下。”
樊氏说着吩咐春梅去找小厮请郎中。
春梅出去后,樊氏对着尤旋一阵嘘寒问暖,仔细询问着近日的反应。
尤旋心里还有别的事,借口去净室更衣,拉着茗儿出来了。
一出屋子,茗儿就忍不住问:“姑娘怎么不解释呢,即便您是不想夫人给您张罗亲事,也不好这样的。待会儿若是郎中来了,怎么能瞒得过呢?”
尤旋心烦意乱的,但还是渐渐让自己平静,对着茗儿说:“具体怎么回事我回头跟你解释,现在你去门口等着,如果郎中来了,你先使些银子,跟他通个信儿。如果我没有怀孕,就让他实话实说。如果真的是有孕了,让他一定要说是两个多月了,知道吗?”
“……啊?”茗儿愣愣的,半晌回不过神来。
尤旋催促:“你先照我说的做,等回去后我再跟你解释这件事。”
好容易推走了茗儿,尤旋这才神情淡定地回到房里。
樊氏如今还正激动着,见她回来,拉着她的手道:“我琢磨着,如果你真的怀着秦家的骨肉,那秦家人若是知道了,想必还是要接你回去的。”
让她再嫁给秦延生一次?那绝对不行!
“母亲,我与秦延生都已经和离了,我还回去做什么?即便真有孩子,那也是我自己的,跟他没什么关系,咱们也不必让他知道。”
“这……”樊氏看着女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之后,她叹了口气,“你如果有了孩子,再说亲事就更不容易了,母亲也是为你着想。如果你生下男丁,把秦家主母的位置坐稳了,日后有所依仗,想来就不会受什么委屈。”
尤旋摇头:“母亲,您想让我依靠孩子再回秦家,无非是觉得您百年之后,留我一人守着这尤家无所依仗。可如今我若真的有了身孕,将来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孩子不就是我将来的依仗吗?那我还找秦延生做什么?女儿不是说过吗,他当初看上的就是柳从依,不是我,咱们何必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再者说了,万一,万一我真的是吃坏肚子了,并无身孕呢。母亲也不必过于操心。”
说话间,茗儿领着郎中进来,看了尤旋一眼,示意她自己已经交代清楚了。
尤旋放下心来,由郎中诊脉。
良久之后,郎中起身,面容带笑:“夫人的确是喜脉。”
尤旋最后一丝希望幻灭掉。
倒是樊氏有些高兴:“多少日子了?”
郎中看了眼茗儿的方向,摸着胡须说:“应该有两个多月了。”
“那,我女儿最近胃口不太好,您给看着开些滋补的安胎药。对了,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也都仔细跟春梅交代清楚。”樊氏激动的差点儿乱了阵脚。
等送走了郎中,樊氏又拉着尤旋说了许多话。
后来尤旋借口身子不适,这才跟茗儿一起回了芳芜院。
到屋里,尤旋刚刚坐定喘上一口气儿,身后传来茗儿的声音:“姑娘,奴婢刚刚问了郎中,你的确有了身孕,但不是两个多月,也就刚刚足月。一个月前咱们俩不是在寄州吗,您,您怎么就怀孕了呢?”
茗儿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尤旋这才想起来,这边还有个茗儿没哄骗过去。
只是,怀孕这事该怎么跟她说呢?总不能说老神仙又出现了,还赏了她个孩子吧?
仔细想想,似乎又不太好。
若是把客栈里的实情给说了,茗儿知道她喝了酒,还跑到旁人的房间里去,估计要被吓到。
而且这大霖不比大越那般开放,她这行为,实在不妥。
她绞尽脑汁地想了各种理由,最后耸着肩膀,落下泪来。
看她这样,茗儿急了,赶紧上前:“姑娘怎么了,您怎么哭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谁欺负你了吗?”
尤旋拿帕子揩了揩好容易有点湿润的眼角,叹息一声:“这个事儿,我原本是不愿与你说的,毕竟,我一个姑娘家被人毁了清白,传出去声誉不好听。”
茗儿瞪大了眼睛:“什,什么时候的事?”
尤旋说:“一个月前,咱们在安华寺山下的客栈里住过一宿。当时你和梅姨走后我便觉得乏累,然后睡下了。醒来的时候,发现……我身边躺着个男人。”
茗儿:??!!!
尤旋继续说:“那个男人,应该是喝醉了,然后走错了房间。然后,然后就把我给……”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瞄观察茗儿的表情。发现她渐渐眼眶红肿,一脸心疼地看着她,然后嘴里还骂着:“禽兽!什么走错房间,肯定是故意欺负我们姑娘的!”
尤旋被她骂得心虚,耳根子火辣辣的。不过她还是很配合地点了头:“你说出了这个事,我能怎么办,我一个女孩子总不能喊人吧,就,吃了这哑巴亏。他还想给我钱让我闭嘴,我,我没要。他把我尤旋当什么人了,欺负了我之后,以为用钱解决就能完事儿吗?”
“就是,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真恨不得打死他!”茗儿骂道,眼眶更红了,有眼泪落下来,似乎十分的心疼尤旋。
尤旋被茗儿骂的有些讪讪,总觉得她是在骂自己。
“姑娘,您一个姑娘家,晚上怎么没锁门啊?奴婢离开的时候嘱咐你了啊。”
尤旋一噎,又缓缓回答:“我,后来睡不着又出去转了一圈儿,再回房的时候,忘记锁了。”
说完,尤旋拉着茗儿的手:“这个事,到底是有损我的名节,今日我同你说了,你可要守着秘密,不要说出去。”
茗儿赶紧点头:“姑娘放心,奴婢当然不会说了,对谁都不说,连夫人也不提!”
说完,她又心疼又有点恨铁不成钢:“姑娘你也太粗心了,否则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是啊,这事,也赖我自己。”尤旋跟着附和,心里也犯着嘀咕:那天晚上的那个男人,怎么就不锁门呢,他如果把门反锁,她不就不会被老板娘送进去了?
这么一想,似乎那男子也有责任。尤旋心里平衡了些。
“姑娘,可还记得那人是谁?”
尤旋摇头叹息:“黑灯瞎火的,都没看清长什么样。你说,他要是个丑八怪,那我肚子里这孩子,不会也是丑八怪吧……”
尤旋说着,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突然还真的有点慌。
茗儿赶紧安慰:“不会的不会的,姑娘你长得这样好,将来宝宝一定像你。至于那个禽兽不如的男人,如果有一天他再出现了,奴婢一定打烂他的头!”
见茗儿这般护着自己,尤旋握着她的手:“还是我的茗儿最好。”
尤旋此时也是感慨万千,她原就是个还未出阁的女儿家,莫名其妙来到大霖,成了嫁过人的尤旋,如今又因为一场闹剧,怀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