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儿回去,我要他半条命,给我们元宵出气。”他神色阴沉沉的。
穆庭蔚也不敢让他一直坐在自己身上,把他放回床上去,又问:“困不困?”
元宵摇头。
穆庭蔚想了想:“那你把衣服穿上,我带你出去玩儿?”
“现在?”元宵有点犹豫,“娘亲不让我晚上自己跑出去,她知道会教训我的。”
“那你偷偷的,不让她知道不就好了。”
元宵听着他的话,有点心动。
穆庭蔚笑着刮了刮他的小鼻子:“来,穿上衣服,带你出去看看跟平时不一样的寄州城。”
这次元宵没反对,反而挺开心的,起来把衣服穿上,然后由镇国公抱着,偷偷溜了出去。
穆庭蔚带着他飞檐走壁,如入无人之境。
元宵第一次体验到飞的感觉,高兴的唇角都翘了起来。
穆庭蔚看他一眼:“你这娃娃这么好哄,方才我若是坏人,哄你出来把你卖了,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可你不是坏人呀。”元宵天真地看着他。
穆庭蔚神色严肃几分:“总之,以后如果旁人哄着带你出来,你一定不能答应,知不知道?”
“哦,我记住了。”
他应得乖巧,穆庭蔚看着心中又多出几分怜爱。
两人在屋顶上停下来,借着月光,元宵满目惊喜地看着眼前的寄州城,忍不住赞叹:“原来寄州这么大啊!”
穆庭蔚随意地在屋顶坐下,拉着他的手免得他掉下去,唇角挂着笑:“帝京比这里大十倍,想不想去看看?”
“帝京?”元宵想了想,“娘亲说那里很远,是皇帝住的地方。等我以后长大当官儿了,就可以去那里。”
听他又是想当镇国公,又是想当官儿的,穆庭蔚猜想尤旋一定没告诉他,他如今的商户子身份,连个童生都考不了。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他穆庭蔚的儿子,又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穆庭蔚含笑看他:“不用长大就能去,你只要想,我这次带你一起回帝京。”
元宵赶紧摇头:“我不能离开我娘亲,娘亲会伤心的。”
“那就把你娘亲,一起带上。”
元宵眸色亮了亮,似有犹豫。
穆庭蔚继续哄着:“到时候你跟你娘亲住在镇国公府里,国公府很大,数不尽的家仆,吃不完的珍馐。当然,还有很多能让元宵爱不释手的书卷。我给你请最好的教书先生。好男儿当文武双全,等你再大些,我教你兵法,教你武艺,教你骑马射箭,也教你飞檐走壁,像刚刚那样飞来飞去,如何?”
听着穆庭蔚的话,元宵的一颗心都跟着痒痒的,好似被什么给挠着,一脸的憧憬。
穆庭蔚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眉宇间疏散开来:“怎么样,跟不跟我去帝京?”
元宵有点纠结:“万一娘亲不想去呢?”
说完,他垂头小声补充一句,“娘亲不去,我就不去。”
穆庭蔚有些好笑。尤氏这个儿子,还真是没白养活。
他拍拍他的脑袋:“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娘那边,自然我去说。”
元宵对他很不放心的样子:“你能说动我娘吗?”
穆庭蔚神情微滞,随后轻笑:“这个,当然无须你个小孩来操心。”
“时候不早了,走吧,我送你回去。”他站起身来,把元宵抱在怀里。
——
送他回了芳芜院,元宵因为在外面逗留太久,此时浑身冰冰凉凉的。
怕他冻着,穆庭蔚将他好生盖好被褥,笑问:“今晚开不开心?”
元宵躺在床上,身子侧躺着,兴奋地点着头:“开心。”
“你真的能说动我娘亲,咱们一起去帝京吗?”元宵还惦记着这事,惦记着很大很大的镇国公府,惦记着镇国公教他武艺,教他骑马射箭,教他兵书。
他觉得,等他学会了这些,肯定也可以打仗,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
这个,穆庭蔚心里其实还没什么谱。不过看他一脸期待,他还是很镇定地跟他说:“你放心,我一定能说服你娘的。”
元宵这才一脸满足地闭上眼睛睡觉。
熬了许久,他这会儿终于觉得困倦,片刻间便熟睡了去。
看着他熟睡时恬静乖巧的模样,穆庭蔚眉色中多了几分温润与柔和。
他这些年杀伐果断,叱咤朝堂,身上自有一股令人生畏的戾气。然而此刻,只因为这个孩子,那份戾气荡然无存。
他穆庭蔚的儿子,阖该得到这天下间最好的一切。
小心翼翼帮他盖了盖被子,想到此时还有个大人没有解决,他沉思片刻,起身出去了。
——
今夜的尤旋,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父皇母后和皇兄的面容便不断浮现,此外,还有穆庭蔚那张令她久久不能平静的脸。
他们马上就要回帝京了,不知下次,还有没有再见到的机会。
如果就这么错失了,她会不会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尤旋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觉得口渴,又不想喊茗儿,便自己起来倒水喝,心里还在琢磨着,要不要破釜沉舟,没脸没皮的去镇国公跟前扮可怜,说自己倾慕他已久,不求他接纳自己,哪怕收她当个洗脚的奴婢都成。
这个想法,让尤旋你打了个激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而且,这也太给她儿子丢脸了!
尤旋站在长案边敛眉想着,心急如焚。
许是她太过入神,以至于身边何时多了个人都没发觉。当不经意瞥见眼前突然冒出的黑影时,她吓得心惊了一下,不自觉便往后退。
结果不小心绊到长案的腿,险些摔倒。
紧接着,那人已经上前一步,稳稳将她抱住,温热的大掌紧紧扣在她的后腰,一股强烈的阳刚气息扑面而来。
尤旋也是个反应快的,来不及思索,一个巴掌挥下去,打在了那人的脸上。
“啪”的一声,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脆。
第27章
穆庭蔚根本没有防备,实打实地挨了尤旋的一个耳光。
记得上一次他被人打, 还是在五年多以前, 越国的南宫别苑里。
当时他身受重伤刚刚苏醒, 因为反应不及被越国的清平公主打了一个耳光。
他原本觉得,自己堂堂镇国公,想必这辈子也就失足那一次了。
不想今日又被打了, 一模一样的位置,力道似乎也差不多。
穆庭蔚略有些恼, 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尤旋也是这时候才看清楚来人,居然是她刚刚满脑子想着要如何接近的镇国公!穆庭蔚!!
尤旋的手哆嗦了一下, 心道:完了, 这下她彻底没机会接近他了!
不过,他大半夜跑自己房间做什么?
尤旋还来不及深思, 穆庭蔚向前逼近几分,她整个人在他强大的气场下连连后退,然后被逼到了墙角,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墙壁。他那只手, 还紧紧攥着她的手腕, 传来隐隐的疼痛。
他身形高大,棱角分明的一张脸在淡淡的月光下看起来阴沉沉的,似乎有点儿吓人。
尤旋如今肠子都悔青了,她刚刚反应那么快做什么, 人家只是好心扶了她一下, 早知道她就……不打他了。
不过庆幸的时, 她刚刚打得那一下,没有在他脸上用毒,否则恩怨就更深了。
“你是这天底下,第二个敢给本公耳光的人。”他语气冷淡,听不出情绪,下一刻,他阴阴地说,“不过第一个,已经死了。”
尤旋吓得身躯一抖,心想上一个倒霉催打了他的人,也不知道是谁。
现在她该不会步那倒霉鬼的后尘了吧……
尤旋平稳着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公爷夜闯她人寝房,本就非君子所为,民妇刚刚……不过是出于自保,正当防卫。公爷乃一朝帝师,拥兵百万,如今明明自己有错在先,却来怪罪民妇,只怕有损您的身份。”
夜色中,他似乎低笑了一声:“你倒是跟五年前一样伶牙俐齿。”
五年前?
她什么时候伶牙俐齿了?
总不至于,他已经知道她就是清平了吧?
尤旋吓得一颗嗓子都跟着提了起来,脸上强自笑着:“我与公爷,认识吗?”
穆庭蔚垂眸望着她,给她一点提示:“五年前,安华寺山下的客栈。”
看她瞪大了眼珠子,他又多补充一句:“一只绣着歪梨的极丑的钱袋儿,还有一场……露水情缘?”
尤旋:!!!!!
人家已经提示的这么清楚了,尤旋如果说自己还听不懂,那未免也太假了。
原来她那晚上不小心轻薄了的人,是堂堂镇国公啊!
不过,他怎么知道那个钱袋儿就是她的呢?还大晚上跑来找她算账?
——对了,今日在江府,元宵似乎给了他一只荷包。
她的那个绣工吧,辨识度似乎还真是有点……高。
尤旋看着他,脸上讪讪地堆着几乎快要哭了的笑。
当年被她欺负的人现在突然跑过来算账,而且权大势大,她要该怎么应对?
这人也真够倒霉的,当初她是清平的时候两人就差点儿洞房花烛了。如今她跑到大霖来,换了个躯体,最后还是把他给睡了。
天意呢,还是天意呢……
天可怜见的,她也不是那等色胆包天,随意欺负人的登徒子。那天晚上,当真只是一场意外。
不过任由她怎么想,也绝对没想到,元宵居然是他的儿子。
难怪长得这么俊俏!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穆庭蔚又问了一句,神情认真几分:“元宵,是那晚生下的?”
尤旋垂首,算是默认了。
穆庭蔚看着眼前的女子,突然觉得她也挺不容易的。当初嫁给秦延生,被冷落一年,后来又在客栈里与他出了那样的事,一个人默默承受委屈,把孩子生下来,而且还把元宵教育的那样好。
而且从某种方面来想,她当年帮他解了毒,也算是他的恩人了。
穆庭蔚没来由的,突然生出一些怜悯之心。
他顿了须臾,淡声问她:“五年前那晚之后,你拿钱来堵我的口,费尽心思想要将这事瞒下去。可是,对秦延生不能忘情?”
尤旋听得微微一愣,随即笑了:“公爷为何有此一问,我既然下定决心与他和离,又为何要藕断丝连?我尤旋,生来便不是那样纠结的性子。”
穆庭蔚拧着的眉心疏散开来:“如此便是最好的。既然你为我穆家诞下子嗣,我自当对你负责,给你名分。元宵,也是要认祖归宗的。”
尤旋讶然地抬头:“负责?认祖归宗?”
穆庭蔚态度倒是平静:“你若觉得我今晚这么说过于草率,择吉日请媒人上门下聘,也无不可。”
尤旋没想到这人倒是个有担当的,居然想娶她,甚至不嫌弃她和离过的身份。
可是,她还没想过嫁人呢。
她想了想,回话:“公爷,民妇是商户女,又……嫁过人,实在不敢与公爷相配。”
“本公从不是那种在乎世俗礼节的,你若成了镇国公夫人,也不敢有人辱没你半分名声。”
“秦延生与你有表亲,元宵又恰好是我与秦延生和离之后不到一年生下的,纵然公爷再有威望,也难逃悠悠众口。”
穆庭蔚皱眉:“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若你思虑这些,大可不必。除非,你还有旁的顾虑?”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尤旋也不藏着掖着,她道:“公爷有心为我母子负责,我很感动。然而,五年前那晚只是意外,因着此事嫁公爷为妻,非我所愿。当初与秦延生和离之后,我也曾在心中暗暗发誓,不会再轻易嫁人。”
穆庭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既如此,本公自然不会强求,你只当本公今晚不曾来过。不过,元宵既然是我的儿子,我总要带他认祖归宗。”
这下尤旋就急了:“元宵不能离开我!”
“但你给不了他什么,甚至因为你们尤家的商户身份,他连科举都走不了。”
你们大霖制定的破规矩,这能赖我?
尤旋有些急眼,又不敢真的跟他骂起来。她脑子飞速旋转着,最后看向穆庭蔚,言语间软和许多:“公爷,你看这样可行否,你把元宵认为义子,这样他就可以走仕途了。”
穆庭蔚沉吟片刻,似乎很为难:“如此,便委屈了元宵。本公不忍心。”
尤旋:“……”
看她一脸不情愿,穆庭蔚默了须臾,认真道:“你嫁了我,元宵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公府嫡长子,世子之位,也是他的。这是为元宵好的事,你要慎重考虑。”
尤旋有点纠结。
她是想借着穆庭蔚这个靠山,想法子带着元宵回大越的。如今元宵被他盯上了,他又想娶她,接近穆庭蔚的法子是有了,可是她还没想过嫁人啊!
可如果她不答应,他仗着身份把元宵抢走,她不仅没机会回大越,儿子也没了,是不是更惨?
“你如果想考虑考虑也可以,明日,我先带元宵回帝京,等你想明白了,去帝京找我。”他说完盯着尤旋,“为了元宵的前途,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尤旋有点不太乐意:“公爷这分明便是逼婚,你明明知道我离不开元宵的。”
“你怎么认为都可以,要么你和元宵一起跟我走,要么,我带元宵走。”
尤旋突然想到了一句话,叫做因果好轮回。
她当年就不应该逼着人家给自己当面首。
现在好了,遭报应了吧?到了人家的地盘,她一届小民根本毫无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