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亲自上前敲门,很快里面一位头发花白的六旬老伯将门打开,看见站在门外的尤旋,那位老伯又惊又喜:“原来是姑娘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让人带句话,若是夫人早知道必然要高兴坏了!”
这位老伯是尤家的老人了,自幼看着尤旋长大,尤旋平素里唤他一声福伯。
“福伯,我母亲身子骨可好?”尤旋笑问。
福伯叹了口气:“去年冬上夫人感染了风寒,原本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可也不知怎的一直卧病在床,整日头晕咳嗽浑身乏力,到现在也不见好。”
尤旋听了面露关切:“这么大的事儿母亲怎也不差人告诉我一声?”
福伯回话:“夫人说姑娘嫁去秦家也算高嫁,想必日子会很艰难,她怎么好给您添麻烦呢?不过如今姑娘归宁回来,夫人想必一高兴,病就好了。”
福伯正说着,看到大门外面一箱箱的嫁妆,神色微变。
这些东西是去年姑娘出嫁时,他负责一箱箱清点的,再熟悉不过。
原本已经送去秦家的东西,如今一样不少的被退了回来,福伯心中大骇,看向尤旋时一脸心疼:“姑娘,莫不是秦家的人让您受了什么委屈?秦姑爷他,他休妻了?”
尤旋笑了笑:“不是他休妻,是我与他和离了,只是既然如今母亲重病,此事还要请福伯帮我瞒着,等日后母亲的病好些我再告诉她。”
福伯眼眶含泪,为尤旋心疼,只是自己终究是个下人也不好多言,只能低声应着:“哎,那老奴就让人先把这些东西抬去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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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原主记忆里的路,尤旋一步步向着母亲樊氏所居的落雁堂而去。
进了落雁堂的大门,尤旋只觉得里面寂静中透着几分萧条,卧房里不时传来阵阵咳嗽,尤旋听得心里也跟着涩涩的。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状态,缓步去往卧房。
按照原主的记忆,尤家算得上是富庶,使唤的丫鬟婆子也有很多。可落雁堂却异常冷清,从院门到卧房,尤旋连半个下人都没瞧见。
推门进去,掀开内室的珠帘,尤旋看到了卧病在榻的母亲樊氏。
许是病久了的缘故,樊氏看起来十分孱弱消瘦,面色惨白,只五官还算端正,依稀可见年轻时是个美人。
此时她的贴身侍婢春梅正坐在床沿一口一口喂樊氏喝药。
樊氏目光望向珠帘前站着的尤旋,之后神色平静地冲春梅笑:“春梅,我又出现幻觉了,只是这一次瞧得好清楚,阿贞好像瘦了。也不知道,她在京城过得好不好,天凉了,她会不会冻着。”
尤旋听得心上一疼,喉头哽咽着出声低唤:“母亲……”
春梅端着药碗的身形微滞,缓缓转过身来,看到尤旋时又惊又喜,眼眶含泪地对着樊氏道:“夫人,不是幻觉,真是姑娘回来了!”
樊氏再次将目光落在尤旋身上,眼角一地泪水滑落,喜得双唇轻颤:“真的是阿贞……”
尤旋含笑走过去,在床沿坐下,握住了樊氏的手:“母亲,阿贞想你了,回来看看。”
樊氏颤抖着摸上女儿的面颊,满脸疼惜:“才嫁出去一年,怎么就瘦了?姑爷可是委屈了你?”
尤旋摇头:“没有,他待我可好了,否则我也不能跑回来看你呀。若非政务繁忙,他还要跟我一同过来呢。”
樊氏这才放了心:“那便好,那便好。”
“母亲怎么瘦成这样了,我方才听福伯说您病了,严重吗?”
樊氏笑着抚了抚女儿的脸:“不严重,就是寻常的风寒,休养几日便好。”
母亲这脸色明显是病情来势汹汹,却拿话来安慰她。尤旋知道,却没多问,只又道:“我方才一路走来都没瞧见下人,这落雁堂怎么就只有母亲和梅姨,其他人呢?”
问起这个,春梅和樊氏互望一眼,都没说话。
尤旋看着她们的神情,隐约觉得家里似乎出了什么事。
“对了,方才我回来时敲门,居然是福伯开的门。他可是咱们的管家,怎么做起门房的差事了?咱们府上,没有下人了吗?”
樊氏不说话,春梅却突然替自家主子委屈,红着眼眶说:“下人自然是有的,可都上赶着巴结西苑去了。”
“西苑?”尤旋记得原主的父亲早故,家里只有樊氏一个妻子。
何时西苑多出个主人来,还这么大派头?
“是你姑姑回来了。”樊氏道。
尤旋仔细搜寻着原主的记忆。
尤旋的父亲还有个姐姐,叫尤岚。
尤岚早年看上了个秀才都没考上的穷书生,花言巧语地哄着她,她被迷得神魂颠倒,死活要嫁,尤老爷和老夫人不许,她便狠心跟那书生私奔了,自此对家中二老不闻不问,断了往来。
原主早年听说过关于这位姑姑的传闻,说她嫁的那个男人最会花言巧语骗人,后来又与其他富家千金厮混,冷落尤岚。
尤岚曾经回来过,想乞求尤老爷和老夫人的原谅。可她当初离家时那般斩钉截铁,早伤了二老的心,尤老爷又是个好面子的,自然再不会接纳一个与人私奔,名声不好的女儿,便将她拒之门外了。
谁想到这许多年后,祖父祖母不在,父亲也已经过世,她这位姑姑倒是跑回来摆起主人的架子了。
春梅说:“半年前大姑奶奶晕倒在大门外,表少爷哭着跪在那儿求夫人收留。姑娘知道,咱们夫人整日吃斋念佛最是心善,看她们母子这些年遭了罪,一时心软就带回了府上,还找郎中给大姑奶奶看病。谁知大姑奶奶病好之后,赖在家里不走,还对着夫人颐指气使,如今更是蹬鼻子上脸,把尤家产业据为己有,厚着脸皮做起了女主人。夫人生着病,又是个不会反抗的软性子,遇上姑奶奶这样的,自然就得受委屈。”
樊氏拉了拉春梅的衣袖,让她别说了,之后笑着安慰尤旋:“娘没什么用,让他们欺负也就罢了,好在你出嫁时,家里大部分家业都给你做了嫁妆,其余的,就由着她闹腾吧。你难得回来一次,就别理这些糟心事,好好陪娘说说话就是。”
尤旋却道:“母亲怎么能这样想,当初姑母被祖父逐出家门,就再不是我们尤家的人了。若她是个好心肠的,咱们养着她给她分体面也便罢了,可她既然不知感恩,还企图爬到您头上,那咱们可不受这份委屈。”
春梅也道:“姑娘说得对,大姑奶这么忘恩负义欺负您怎能就这么轻易就算了,咱们姑娘现如今有秦大人撑腰呢,就是要帮夫人出一出这口恶气才行!”
想到她和秦延生和离的事,尤旋内心笑了笑,看向母亲时,她神色坚定:“母亲别怕,如今有阿贞在呢。”
尤旋又陪着樊氏聊了会儿天,便起身去了西苑。
茗儿跟在尤旋身边,说道:“姑娘,奴婢听说大姑奶奶未出嫁时跋扈出了名的,力气也不小,何况如今府里下人都巴结着她,咱们就这么过去,姑娘会不会吃亏?”
尤旋扬眉轻笑:“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
到了西苑,里面歌舞升平,醉生梦死,竟是一片奢靡之风。
有下人看到尤旋,忙上前行礼:“姑娘,您,您回来了?”
尤旋嫁给秦延生这个镇国公跟前的红人,在尤家下人眼中,自然是值得忌惮的。
之前觉得天高皇帝远,他们理所当然站在看起来似乎更强势一些的尤岚与高曜生母子这边,可如今尤旋突然归宁回来,这些人心里不免有了新的嘀咕。
见尤旋盯着笙歌环绕的一间卧房凝神,有个机灵的直接上前回话:“姑娘,里面是大姑奶奶家的表少爷,自打入了尤家就一直这个样子。”
一帮捧高踩低的势利小人,尤旋在大越的皇宫里见多了,懒得与他们计较,只淡淡吩咐:“去,把门给我砸开。”
第10章
砸开?
几个小厮顿时有点怂,里面那位表少爷脾气可不好,大姑奶奶又宠得跟什么似的,姑娘若得罪了他有秦大人撑腰呢,表少爷自然不敢怎么样,可保不准就要拿他们来出气了。
这差事他们有点不太敢接。
尤旋看着那些人一脸的小心思,柳眉一竖:“愣着干嘛,让你们砸开就砸开,怎么,你们现在是觉得本姑娘是嫁出去的人,所以使唤不动了?”
尤旋说话颇有气势,唬得那些人身躯一震,其中一个连连赔笑:“不不不,姑娘什么时候都是我们尤家的人,是我们的主子,我们这就去砸开那门。”
小厮说着对后面的几个人招招手,大家一起过去撞门,三两下之后,房门被撞开了。
房间里高曜生此时正被一群丫鬟围着,这些丫鬟都是他从府中挑选得有些姿色的,个个衣着纤薄,打扮的花枝招展,使尽浑身招数往高曜生的身上贴。
高曜生沉浸在温柔乡里,枕在其中一个人的膝上,有人帮忙揉着太阳穴,捶着腿,另外还有人时不时的给他斟酒,拿殷红的朱唇喂他吃果子,好不孟浪。
尤旋闯进来时瞧见这画面,忍不住阵阵反胃。
她母亲那里半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这肥头猪脸的男人,倒是会在她家中享受。
那些请来的乐师们发觉事情不对,都停止了弹奏,警惕地站起来,不知所措。
尤旋扫过他们,再看看衣着随便的几个丫鬟,冷笑一声:“我说回来怎么一个人都瞧不见,这里好生热闹。”
丫鬟们自然都认得她,又见她气场迫人,面容含怒,吓得全都站了起来,齐齐冲她屈膝行礼:“姑,姑娘……”
“你们几个倒是做的一手好差事,都荣升主人了。怎么,不如以后我来伺候你们?”
尤旋声音凌厉,丫鬟们瞬间抖如筛糠,扑通一声纷纷跪了下去。
高曜生面对这突然的状况,只愣愣盯着尤旋那张绝色的面容出神,一双桃花眼在她身上打量,色眯眯的,好一会儿才痴痴念了一句:“此女只应天上有……”
高曜生此人其实五官生的不错,只是被尤岚养的格外肥胖,他那双原本勾人的桃花眼此时看起来也有些贼眉鼠目的。
他的眼神像一匹饿急了的狼,仿佛随时都会张着血盆大口扑过来。
茗儿见此下意识上前两步,将尤旋护在自己身后,气呼呼瞪向高曜生:“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我们姑娘不敬?这里可是尤家,你一个外姓人也敢撒野?外面的人敬你一声表少爷,那是我们夫人仁慈,你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再敢色眯眯盯着我们家姑娘,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茗儿这小丫头还挺泼辣,尤旋在后面听着有些忍俊不禁,随意绞着手里的帕子,并不做声。
高曜生这段日子被尤家的下人们宠着,哪曾见过这样的阵仗,被茗儿劈头盖脸一阵臭骂,他怔愣好一会儿,脸上笑意更浓:“原来你就是阿贞表妹,我是你姑母的儿子,你以后可以叫我表哥。”
尤旋扯了扯唇角,眸中闪过一抹讥讽。
她怎么觉得姑母家的这个儿子蠢蠢的,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过也是,姑母当初三言两语就能被人哄得爹娘都不认了,死活要跟着那人私奔,也生不出什么太聪明的儿子来。
尤旋懒得搭理他,对着身后的小厮淡淡吩咐:“把屋里的东西都给我抬出去,劈了当柴烧。”
她声音不大,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
小厮们看看屋子里乱七八糟的家具,面面相觑之后,还是觉得尤旋不能得罪,真的招呼着去清理东西了。
高曜生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情况,脸上有了怒意:“表妹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尤旋冷笑,“这么明显的逐客令你不明白?”
她说着指了指高曜生,一字一顿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你,还有你娘,从我们尤家滚出去,现在,立刻!”
“嘿!你个小小的妇人家,说话做事这么没心肝?我好歹是你表哥,哪有这么跟表哥说话的?”高曜生也不高兴了。
“你如果不自己走出去,我就让人把你拖出去,只要你不嫌丢人的话。”
高曜生被气得双颊涨得通红:“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算不得尤家的人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听说嫁了个京官,如今目中无人了是不是?”
“我嫁出去不算尤家人,那你娘这个被赶出去的女儿,算得尤家什么人?别以为我母亲软弱可欺,你们就能蹬鼻子上脸,在我尤家耀武扬威。只要我尤旋在,这里就没你们母子的位置!”
高曜生被堵得张了张嘴,却是有点儿说不出话来。
如今他娘出去看首饰了,也没在家,他觉得自己再跟这个小丫头对着干,可能真的会被拖出去。
毕竟她看起来挺凶的样子。
高曜生转了转眼珠,笑眯眯上前来:“表妹你难得回来一趟,好端端发什么火呀?有什么话咱们坐下好好说。”
他说着就要双手伸过来搀扶尤旋,茗儿一脸嫌恶地挡住他:“走开,别动我家姑娘!”
原本以为就要能摸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美人儿,谁料茗儿挡了道,高曜生不悦地推她:“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滚开!”
茗儿被他推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尤旋面色冷凝几分,见高曜生又色眯眯地冲她伸手,她唇角轻扯,把手里的帕子塞到高曜生手上。
高曜生面上一喜,眉眼带笑地接过,放在鼻端嗅了嗅:“表妹的帕子真香。”
“是吗?”尤旋笑,“那就送给你好了,不用客气。”
“表妹果然贴心。”高曜生嗅着那帕子,笑吟吟地说。
“姑娘……”茗儿不明所以地走过来想说什么,却被尤旋抬手制止。
这时,高曜生突然不舒服地挠了挠脖子,之后又觉得胸口也痒,再挠上几下……
然而没多久,他觉得浑身上下都奇痒难耐,两只手根本忙活不过来。
“高公子,你怎么了?”尤旋问他。
高曜生还傻乎乎的:“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酒喝多了吧,怎么浑身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