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柯下意识的挥舞着手里的剑,仿佛是一个傀儡一般。西夏的天气寒冷干燥,那湿润的气息,不是乌山那头刮来的空气,也不是哈密瓜的香气,而是浓重的血腥味。
西夏的兵马可怜么?可怜。而梁朝的百姓,更可怜!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年辛勤劳动的成果被掠夺一空。
为了百姓一年的辛苦不白费,付少成与陆柯他们饿了就吃那打来的野物,渴了就喝那融化的雪水。那雪水可真凉,凉得陆柯的胃,一阵一阵的发疼。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这一天,他们终于回到后方帐子休整。陆柯第一次觉得原来热菜热饭是这么珍贵,又是如此美味。
付少成拿出酒囊,喝了两口就扔给陆柯。
“尝尝。”
陆柯接过来,解开绳子,闻了闻,味道直冲脑门,他皱着眉头看着付少成。
“将军,这?”
“尝尝就知道了。”付少成笑着说道。
陆柯喝了一口,那味道直冲脑门,辛辣刺鼻,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咽下去之后,整个腔子都是热的,胃里仿佛有火在烧,全身瞬间就暖了起来。他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这酒真够味儿。”陆柯说完,又喝了一口。
“喝两口就行了,这酒劲儿大,再喝就该醉了。”
陆柯闻言,又把酒囊扔了过去。付少成接了过来,递给坐在旁边的几位副将,说:“你们也尝尝。”
“将军,这酒是哪儿产的?我在汴梁从未见过。”陆柯在一边问道。
付绍成把正架在火上烤着的羊腿翻了个面,烈火烤得那油滋滋作响。他取出小刀,把熟了的肉割下来递给陆柯,说:“可以吃了。”
陆柯咬了一口,唇齿留香,不禁感叹这凉州的羊肉可真是好吃。
付少成又切了几块递给副将,自己也吃了一口,这才缓缓地开了腔。
“这酒是中北特产,行军打仗之人酷爱饮此酒。”付少成说道,“这酿造方法,是我一个中北旧友教我的。是中北的内侯,生平无败绩。”
“中北内侯,可是江沛?”陆柯问道。
付少成手上顿了一顿,说:“不是。是他弟弟,姓江名言,字稚和。可惜他早逝,夫人也一同赴死,二人只留一子。那孩子跟你差不多大,现在想来,也应该子承父业吧。”
付少成语气平淡,陆柯却从里面听出来一丝哀伤。
“不说这些了。说点高兴的。”付少成笑着看向陆柯,“明年从汴梁,你正好能赶上许姑娘的及笄礼,这之后,你家就该上门提亲了吧?”
陆柯点点头,说:“嗯,及笄礼之后我就去催父亲母亲提亲,只可惜许姑娘家不让姑娘早嫁,成婚还得后年。”
“傻小子有的等了。”付少成说完又看向副将魏年,“你呢?回家之后是不是就该娶亲了?”
魏年听了这话,面上居然一红,点点头,说:“是。我娘今年刚给我说了门亲事。婚期就定在了明年八月”
“恭喜恭喜。”一行人听完,都笑着说道。
魏年伸手抓了抓头,说:“到时候请付将军陆将军和各位赏光,去喝杯喜酒。”
“那是自然。”付绍成说道,“也不知道哪家姑娘这么好命,嫁能给你这个实心实意的汉子。”
魏年被付绍成说得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嘿嘿笑了两声。
在后方休整了几天,付少成与陆柯又回到了前方。这一日深夜,陆柯已经入睡,却被外面慌乱嘈杂的声音惊醒,他赶忙翻身下床,走出了帐子,只见外面火光冲天,亮如白昼。
陆柯明白,这是西夏人过来偷袭了。不容多想,便提剑上前。
其实,西夏人此番偷袭,是付少成早就预料到的,他们烧的粮草,只不过是一些秸秆。他们所有的人,虽然休息,却也是一直都警醒着。
魏年在陆柯身前,挥舞长剑,忽然从斜地里出来一个西夏士兵,一剑刺中了他的后心,魏年还未来得及出声,就倒了下去。鲜血溅了陆柯一脸。
陆柯心下一惊,他自出生以来,虽然跟在父亲身边,却从未见过如此场景,前几日还笑嘻嘻跟他说话的人,红着笑着邀请他去喝喜酒的人,此时就躺在这里,再也回不去了。他的未婚妻,还在汴梁,带着对未来的憧憬,精心地绣着嫁衣,她哪里知道,她的良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工**號:书/遇/推/文/酱
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陆柯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仿若疯魔一样斩杀着对面的西夏士兵。火光映衬着他的脸,那少年特有的青涩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刚毅果敢。
有时候,人,就是在一瞬间长大的。
天空慢慢变亮,太阳依旧照常升起,无悲无喜地照着大地。
西夏经此一役,人员伤亡无数,惨败而归,大将军莫藏明安,落荒而逃。
付少成这才有时间去看陆柯,他跪在魏年尸体旁边,用帕子蘸着水,一点一点给他擦去脸上的血迹。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下来。
付少成也蹲下身,看着陆柯肩膀处渗出的血迹,说:“去包扎一下伤口吧,我来。”
陆柯摇摇头,说:“无碍的。”
付少成见他这般,知道自己是劝不动的,只得在一边陪着他。
一会儿,陆柯抬头看着付少成,说:“能让人把魏副将的尸体送回汴梁吗?他娘子还等着他呢。”
付少成沉思了一会儿,说:“好。只是仅此一次。”
陆柯这才站起身来,由付少成扶着去了严礼的帐子,他这时才觉得,肩膀处疼得他钻心。
晚上,付少成又去了陆柯的帐子,见他盯着烛火发愣,伸手拍了拍他的头,说:“明白为什么我要把西夏人赶回乌山以北吗?雍郡本就是大梁国土,只有把雍郡收回,大梁就能以乌鞘岭为界。乌鞘岭地势凶险,可为天然屏障。”
陆柯点了点头,说:“明白。陆柯定会助您一臂之力。”
付少成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早些睡吧。明日我就派人把魏年的遗骸送回汴梁。你的伤口虽然不深,但是位置不好,轻易不要活动,明白吗?”
“明白。”陆柯说道,“还有一事,请您让送魏副将遗骸的人到了汴梁城,先去我家,拿上五十两银子,交给魏副将父母。”
“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三次元有些忙,白天会补更,请大家原谅。给您鞠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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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捉虫)
这天,许复正在给许哲写信。原来,前几日,许复收到陆柯的来信,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陆柯的笔迹,有些发飘。可是她知道,问陆柯是问不出来的,他的信里,从来报喜不报忧。没办法,她只能去问五叔。
鹦鹉被许复挂在窗下,听见她叹气,扑棱了一下翅膀,说起话来。
“六月栖栖,戎车既饬。四牡骙骙,载是常服。”
许复抬头看着鹦鹉,说:“你这小家伙,难不成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时,许夫人从门外进来,看着许复,说:“你现在的心思,谁不知道啊?”
许复见娘亲来了,红着脸站了起来,说:“娘亲可是有事?”
许夫人往靠窗的椅子上坐下来,看着许复,说:“前几日我托长乐公主请严夫人给你诊脉,长乐公主允了,刚才遣人传信过来,说严夫人明天给她诊脉,让你也过去。”
许复听了这话看着娘亲,有些不明白。
“为什么要给我诊脉啊?”
许复今年十四岁马上十五,却天癸未至,许夫人有些着急,生怕对以后有什么影响,可是这话又不能明着对姑娘说,她想了想,这才开了口。
“娘亲听芳卉说你最近经常很晚才睡,又睡不安宁,就想着让严夫人给你瞧瞧。”
许复刚想解释,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她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挂念陆柯有些睡不好吧。去诊脉就去呗,反正她也有些日子没见长乐公主了。
“说来也奇怪,你比长乐公主小了六岁,辈分也低了一辈,谁承想你们两个竟然能说到一起去。”
“长乐公主聪敏。复儿很喜欢跟她说话呢。”
“明日娘亲有事,你自己过去可好?”
“是。”许复说完,心道正好明日可以去问问长乐公主,她总觉得就是问了五叔,他也是不会说实话的。
第二天,许复坐马车到了公主府,她从西北门下了车,又坐着轿子进了正院,她刚进门,就看见长乐公主迎了出来。
“臣女见过长乐公主。”许复行过礼之后,就走到裴瑶光跟前,扶着她的胳膊,“公主身子重,就不要出来了。”
“无事的。”裴瑶光笑着说,“现在已经稳了,严夫人前些日子还跟我说,让我多溜达溜达呢。”
许复扶着裴瑶光进了屋,又进了东厢房。裴瑶光坐在榻上,说:“我最近不耐烦坐椅子,坐久了腰酸。”
许复坐在下首,看着她微微凸起的肚子觉得觉得有些新奇。
裴瑶光顺着她的目光看回自己的肚子,说:“复儿看什么呢?”
许复面上一红,说:“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好奇。”
裴瑶光听了这话笑了起来。
“可知道是男孩女孩了?”许复问道。
“之前太医诊脉,说脉象像是男孩,可是我却觉得应该是女孩。毕竟这次跟之前怀着蛮蛮的时候感觉一点都不一样。”裴瑶光说着,伸手轻轻地抚了抚肚子。
“起名字了吗?”许复问道,她觉得蛮蛮这小名可爱,不知道这一个小名会是什么。
“小名想好了,男孩呢,就叫阿泽,女孩呢,就叫阿鸾。”裴瑶光声音柔柔的。
“阿鸾这个名字好。那大名呢?”
“也想了几个,不过都不好听。前些日子驸马还来信呢,说女孩就叫付景玥。”
付家到了蛮蛮这一辈是景字辈,名字从玉。蛮蛮的大名,就叫做付景琋。
裴瑶光说完这话,换了个姿势,说:“你说,这名字多俗气。”
“哪里俗气了?”许复笑着问道。
“字是不俗。可惜用的人太多了就俗了。”裴瑶光说道,“都道这个字是好字,就你也用我也用,用来用去,好好的一个字就给用俗了,讨人嫌的很。”(1)
许复被这话逗笑了,说:“您这是又跟谁置气了?”
裴瑶光喝了一口茶,说:“你尝尝这个,太医不让我喝茶,桑枝聪明,就做了果子茶给我,我觉得还挺好的呢。”
许复端起杯子也长了一口,果然滋味甚好。
“好喝。桑枝姐姐聪明呢。”
“那是自然,我身边的人,就没有笨的。”裴瑶光语气充满自豪,“前些日子皇帝新得了一个儿子你知道吧?”
许复点点头,新生的小皇子的娘,正是最近备受宠爱的卫婕妤。
“她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给她儿子小名叫蛮蛮,说是听着我家蛮蛮叫着可爱。”
许复听完这段,忽然很想翻一个白眼,这小名,还有跟人家叫得一样的,也是服了。
“那皇上?”
“皇兄肯定不会同意。蛮蛮这名字,是驸马起的呢。”裴瑶光笑着说道,“那卫婕妤气的还闹了一场,结果被降成了容华。”
许复这下笑出声来。这卫容华,是不是脑子不够用啊,连个名字都不会起进什么宫啊,她能活到现在也是奇迹。许复觉得,泰安帝宠爱卫容华,可能是精明人看多了,好容易来个蠢的,新鲜一下。
“辅国将军最近有来信?”许复想了想,决定还是问问比较好。
“有啊。”裴瑶光点点头,“听他说最近刚刚打了一场胜仗,可惜有一名副将故去了。”
“那,陆公子呢?”许复没忍住,问出了口。
“你说陆柯?听驸马说,他肩膀受了点伤。”裴瑶光说完看着许复,“一猜你就不知道,陆柯那小子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
“是。他没说。不过我又不傻,那信上的字都有些发飘了,我能看不出来吗?”许复语气有些嗔怪。
“傻姑娘,他那是怕你担心。驸马信上说了,不严重的。”裴瑶光说完,语气有些沉重,“可是谁又能不担心呢?要是没有肚子里这个,我必是要跟着驸马一道过去的。”
许复觉得裴瑶光说得有理,心道自己日后也是一定要跟陆柯去凉州才是,留在汴梁,也是整日提心吊胆。
这时,小丫鬟从门外走进来,说:“公主,严夫人来了。”
许复赶忙走过去扶着裴瑶光站了起来,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严夫人进来。
“公主身子重,就不要出来了。”严夫人笑着说道。
接着她看着许复,说:“这位就是许家姑娘吧,可真漂亮啊。”
许复面上一红,赶忙给严夫人行了礼。
“许复见过严夫人。”
严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真是乖巧,真应该把我家那个丫头带来,让她瞧瞧,天天就知道疯跑。”
“您过奖了。”
严夫人喝了杯茶,就给裴瑶光诊了脉,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说:“孩子好着呢,每日用过饭歇一会儿就溜达溜达。”
裴瑶光谢过严夫人,就把许复拉过来,说:“您给许姑娘瞧瞧。”
严夫人看了看许复,又仔细地诊了诊脉,笑了一下,看着白妈妈,说:“姑娘就要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