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复看过那么多书,却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情话,比所有话本子写的都要动人。她呆愣愣地看着陆柯,半晌没说出话来。
“怎么傻了?”陆柯伸手在许复跟前晃了晃.
“你怎么变得这么会说话了?”许复问道。
“我这说的是心里话。”陆柯说道
两个人在马车里逗了半天嘴,就到了驿站。驿丞见是陆柯一行人,赶忙出门迎接。
“陆将军,这房间早就备好了。”驿丞笑着说道。
“知道了。”陆柯吩咐众人休息之后,就带着许复回了房间。
西南贫瘠,这小小的驿站更是简陋。许复皱着眉头看了看,吩咐百卉道:“铺盖就不用打开了。穿着衣裳胡乱睡一晚吧。”
“是。”百卉应道。这屋子实在太简陋了。
因为陆柯他们人多,许复跟陆柯把上房让了出来,两个人挤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
“委屈我复儿了。”陆柯抱着许复说道。
“不委屈啊!”许复把脸在陆柯怀里蹭了蹭,“大梁有多少姑娘有我这般好命,能走出家门这么远。我还要谢谢你呢!”
许复累了,说了两句就闭上了眼睛,一会儿就睡着了。陆柯知道许复喜洁,就把自己的衣裳盖在她身上。
半夜,许复迷迷糊糊摸到一个又凉又滑腻的东西,她睁开眼就着月光看了看,居然是一条蛇。许复推了陆柯一下,接着一句话没说就蹦到了门口。
陆柯揉了揉眼睛,看着站在门口的许复,说:“怎么了?”
许复没说话,就指着床头。
陆柯这才发现屋里居然跑进来这么一个家伙,他一下子就捏住蛇头,拎着它走到窗口扔了出去。
“不怕。它没有毒。”
许复一下子瘫坐在门口。她都快吓死了。
陆柯举着烛火又满屋子看了看,这才走到许复跟前,把她扶起来,说:“天色还早,再睡会儿吧。”
许复点点头,从门口走回床上。她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跳了这么远。如果这里有一堵墙,怕是自己都能翻过去的吧。许复暗想。
陆柯把许复抱到怀里,说:“冷吗?要不还是把铺盖打开吧,大不了不要了。”
许复摇摇头,说:“还是不要这么奢侈了。这里太苦,我再如此这般,就过于招眼了。”
陆柯却更加觉得对不起许复,她什么时候过过这种日子。
“那就再睡会儿。我抱着你。”
这两个人还是想得不够周到,虽然越往南越暖,但是西南海拔比汴梁高上许多,又潮湿,他们多少有些不太适应,御寒的衣服带的少了。
第二日,他们早早醒来,胡乱用了些就上路了。这边多食糯米小米。许复吃不惯,简单用了些放下筷子。陆柯也没多劝,横竖他们车上还有自己带的干粮。
马车走了没一会儿,许复就把自己缩成一团靠在陆柯身上。陆柯低头看过去,见她面色苍白满头汗水。一下子慌了手脚。
“复儿怎么了?”
“胃疼。”许复说道,“那糯米又冷又粘,实在不好克化。你帮我倒杯茶来。”
陆柯慌忙倒茶给许复。
“要不要让紫苏过来看看?”
“不用。”许复说道,“一会儿就好。”
陆柯抱着许复,一会儿见她眉头舒展开了,面上也渐渐有了血色,这才放下些心来。他开始觉得自己过于任性,让许复跟着他受罪。
“还疼吗?”陆柯问道。
“好多了。”许复轻声说道。
到了矩州地界,已经中午了。矩州知州汤峪早巴巴地就等在那里。
这一年几次因为水源地的械斗,早就让他十分头疼。荆人凶悍,下手没轻没重,每次械斗都要死伤十几口人。汤峪带着官兵过去,就看见血流成河,一片哭嚎。他心下不忍,就过去劝和。可是,他走到近前看着荆人手里的家伙事儿。总下一秒就要砸到自己头上,血溅当场,落得个英年早逝。他本来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又要硬着头皮上前,每次夷人耕种之后,汤峪都觉得自己跟打过一场硬仗似的。
后来,他没有办法,带着亲兵走访了一些寨子,想着能不能劝解劝解。毕竟西南一年耕种三次,每次都是一番械斗,搁谁也受不了啊。参加械斗的都是青壮年男子,哪一个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倒下一个可就毁了一家子。
谁知道荆人性子倔强,根本就不听他的劝。吃闭门羹都还是好的,有的寨子直接放狗咬他。有一次,害得他整整跑了半座山才把那狗甩开,跑的鞋子都飞了。
渐渐的,汤峪也心灰意冷起来,也不去劝了。只是在械斗的时候除了亲兵多带些郎中并草药,好歹给他们医治一番。
汤峪有时候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当初被外放到这里,不过只求做满三年,得了个优秀考评,再活动一番,往那富庶的地方挪上一挪。谁知他竟然为了此地如此劳心费神。
莫黔依知道汤峪对荆人的事情极其上心,真心为他们好。而黑荆花荆的矛盾由来已久,他两边都难做。所以但凡遇到跟花荆有关的事情,她都直接去找黔州知府。免得汤峪为难。
这次,汤峪终于知道了黑荆向黔州知府求助,这才开心起来。这事朝廷管了,他可省了很多心思。
莫黔依也带着莫阿秀在一旁等着。汤峪看了一眼那两位,盼着那位陆将军能把家眷带来,不然这两个老爷们儿对着两个女人,可怎么谈啊!
陆柯在车上掀开帘子看了看,说:“到了。”
许复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掏出小铜镜看了看,揉了揉脸颊,又轻轻地咬了下嘴唇。面色立刻红润了起来。
“复儿这是?”陆柯问道。
“荆人男女都喜体格健美。总不能让他们觉得咱大梁的姑娘手无缚鸡之力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新晚一点,下午三点
第62章
陆柯先下了马车, 接着他把许复扶了下来。两个人站定之后, 相互看了一眼, 都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步走了进去。
进了矩州知州府, 他们几个人同时愣了住了。到底应该怎么行礼?
陆柯跟许复倒是知道泰安帝的意思, 荆人归属后地位等同于藩王。所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给莫黔依行了礼。
莫黔依对汉家礼仪也是非常清楚的, 对他们二人行礼很是满意, 毕竟他们的态度,就是那皇帝的态度。她又看了看许复, 笑着开了口。
“泰安帝还是很尊重我们荆人规矩的,竟然派了个姑娘家过来。”
“这是我夫人。”陆柯说道。
“那更好了。夫妻二人,一个文一个武,很是般配。”
许复在一边坐着,见那莫阿秀直往他们这边看去, 心道这黑荆女首领, 怕是在敲打她姑娘吧。不过, 什么叫派个姑娘家过来, 她怕不是以为自己跟着陆柯一起处理政事吧!
“你们夫妻今日刚到矩州, 好生休整一下吧。”莫黔依说道, “明日可否跟我一道上山看看?”
陆柯点点头, 说:“多谢荆王体恤, 一路过来,确实疲惫。”
“我前些日子送你的香囊呢?”莫阿秀忽然开口问道。
陆柯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许复。
“复儿, 那个香囊你放到哪里去了?”
芳卉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递到许复手里。
“在这儿了。”许复说道,“按照荆人的规矩,你得再交回这位姑娘手里才行。”
陆柯接过来,打开锦盒,把香囊拿出来递还给莫阿秀。
“为什么?”莫阿秀问道。
“阿秀!”
还没等陆柯开了口,莫黔依就把话拦住了。
“我家姑娘年岁尚小,如有得罪之处,还望多谅解。”莫黔依对着许复说道。
“无妨。”许复笑着回应,心里却想,要是年岁小就能这般说话那我岂不是要占大便宜了。
“矩州炭脉丰富,光我们荆人手里,就有十余条之多。”莫黔依临出门的时候对许复说道,“若是这次能保证我们水源之地不再被花荆所占,我愿意奉上五成炭脉。”
许复见这话文到了自己头上,不得不回。她看着那院子里休整的精兵,也笑着开了口。
“那多谢荆王了。我们这次精兵也没多带。但是这五十余人对付花荆的人,应该绰绰有余。”许复面上带着笑影说道。
陆柯跟汤峪俱是一愣,这院子里做了一百来口子人了,她硬是说了成五十人。
莫黔依却往院子里看了看,又看了看许复,说:“将军夫人好口才,对我们荆人也是了解颇深。我收回前面的话,只留一句,若是能让这水源之争不再发生,这炭脉六成都归梁朝所有。”
“多谢。”许复笑着说道,“我们这一百精兵,也不是白吃饭的。”
莫黔依笑了一下,领着莫阿秀并其他人往门口走去,临出门前,她看了眼陆柯悄声对许复说:“你那小郎君很是俊俏。若是没有婚配,我都想抢来做压寨夫郎。可惜,他已经与你成亲了。汉家有句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就放心吧。”
接着,她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许复,说:“当然,就凭你的样貌,估计抢也是抢不走的。”
送走了莫家母女,陆柯这才问许复,刚才为什么要把精兵少说了五成。
许复坐在那儿,悄悄地开了口。
“你忘了咱们之前看的书了吗?前朝的时候,那黑荆手里就有二十余条炭脉,这都百十年过去了,估计还要再多上十余条。那莫黔依刚才说才有十余条,这是诓咱们不懂呢。可惜,我家祖上就有到过西南的,想骗我,哼!”
许复说完骄傲地冲陆柯挑了挑眉,神采飞扬的样子让陆柯看愣了。他忽然间觉得许复跟以往有些不同,更加跳脱却也更加可爱!
两个人声音虽小,但是架不住汤峪在一边竖着耳朵偷听。许复的话说完,汤峪也赞同地点点头,这将军夫人确实好机敏好口才。他开始琢磨着是不是要游说这位也帮帮忙。
“陆将军。”汤峪开了口,“陆夫人对荆人事情知之甚广。汤某斗胆,还请陆夫人一同议事。”
许复闻言看了看陆柯,毕竟刚才那莫黔依是对着自己说话,她才不得不接口。让她议事,许复有些犹豫。
“复儿可以的。”陆柯一口答应了,“毕竟那黑荆头领是个女人,我跟汤知州对上她,说起话来多有不便。”
许复见陆柯这般说,也就同意了。她觉得跟莫黔依刚刚的交锋有意思极了,跟以往同内宅的夫人们说话一点都不一样。
“请二位到书房来。”
汤峪在知州府的书房里有矩州详细的舆图,是他自己闲暇时间上山下水亲手画出来的。这矩州水源之地除了大梁的之外,还有三处在山上。虽说从位置上来说,归黑荆所有,但是跟花荆的耕地距离也很近。
陆柯仔细看了看,说:“不能引流吗?”
汤峪摇摇头,这西南地势崎岖,虽然多雨,但是这雨水存不住,到了地面,很快就流失了。
“荆人民风彪悍,手上又没轻没重,每次械斗,太惨了。”汤峪说道。
“我知道了。”陆柯说道。
“汤知州,这几处是什么意思?”
许复看了看舆图,指了指几处标黑的的地方,开口问道。
“这几处虽然也是黑荆的寨子,但是他们更加保守,不与汉家来往。我去了几次,都被狗撵了出来。”汤峪说道。
“不愿意归顺大梁的黑荆人大概有多少?”陆柯问道。
“不多。零星的几个寨子,都在高山上。寨子里几乎没人下过山,青壮年又少。大概加起来,不过数百人。”汤峪说道。
“明白了。”
晚上,陆柯跟许复在汤峪特意为他们准备的宅子里,又把之前整理好的笔记拿出来看了看。
“陆哥哥。恐怕黑荆不好收服呢。”许复说道,“你看,这几个寨子虽然在高山上,但是都是老寨子,里面住的,恐怕都是黑荆积年的老人家。荆人极其尊老。他们说的话,恐怕跟那莫黔依不差什么。他们连山都没下过。自然不知道山下的好处。”
陆柯点点头,说:“慢慢来吧。朝廷开出的条件好,他们总会应允的。这里毕竟地势高,若能占领,进可攻退可守,是天然屏障,于梁朝有大利。不过生活起来,着实清苦了些。”
“陆哥哥这话有道理。”许复笑着点了点陆柯的额头。
“况且,他们不下山,咱们汉家辛辛苦苦劳作了一年才得的收成总要他们抢了去。”陆柯继续说道。
“没错。”许复赞同道,“而且那产马之地重要,产铁之地也很重要呢!”
“哦?这附近有铁矿不成?”陆柯问道。
“我觉得应该是有的。”许复斟酌地说道,“咱们一路过来,山上土地颜色都发红,书上说,这种颜色的土地下面,多为产铁之地。而且有又炭脉,正好挖了来好炼铁,岂不是便宜。”
“我夫人知识广博,陆某多有不及。”陆柯说完,起身给许复行了个礼。
许复却一下子跳开了,说:“我只是之前看书上说才记住了,到底有没有我也不知道呢。”
“我复儿说的,肯定没错。”陆柯说完看了眼自鸣钟,“时辰不早了,睡吧,明日还得上山呢!”
许复点点头,她也确实困了,明日上山,她得养足精神才行。
第二日,天气晴好,许复这才松了口气,若是有雨,她能不能上得了山都是个问题。
她跟陆柯结伴站在那里,听着莫黔依带着人讲解水源附近的情况。这时,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个小男孩,穿着荆人的衣服,一下子撞到了许复腿上。
许复到底是大人,小家伙晃了两晃就坐到了地上,扁扁嘴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