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不哭了好不好?”许复蹲下身对着小家伙说道,又从荷包里掏出小点心递到他手里,“不哭了阿姐就给你吃这个。”
小家伙听不懂汉话,但是对许复手里的小点心很感兴趣,他抹了抹眼泪,伸手接了过去。
许复看着小家伙的手虽然肉乎乎的,但是上面全是血道子,一下就愣住了,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说:“这是怎么弄的?”
接着,她找百卉要来随身带着的药膏,给他仔仔细细地涂了一遍。
“回去以后别沾水。”许复叮嘱道。接着,她自己就笑了,这小娃娃听不懂她说话。
她把自己随身带着的吃的都递到小家伙手里,这才放他回去。小家伙揉揉眼睛,冲着许复鞠了个了躬,又说了几句话这才转身离开。
许复听不懂,只得看向莫黔依。
“荆王,他这是?”
“他跟你道谢呢!”莫黔依笑着说道。
“他手上怎么这么多血口子?”许复问道。那小娃娃跟她小外甥差不多大,正是乖巧可爱的时候。
“干农活啊!”莫黔依说道,“我们这边小娃娃几岁就开始干农活的。”
许复听完这话又看了看那小家伙的背影,他恐怕还没那爬犁高吧?
陆柯见状附耳对许复说道:“复儿有所不知,这荆人种地,比那刀耕火种也强不到哪去。一家子男女老少上阵,辛辛苦苦一年的收成也不过刚刚够填饱肚子罢了。这还是丰年,若是灾年,不饿死几口子就已经不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许姑娘开始发大招了.
第63章
许复望着那个小男孩的背影, 说:“那他家还挺疼他的呢!至少给他吃饱了”
陆柯看这许复, 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
“复儿, 他那个不是胖, 是浮肿。”
许复听完之后, 瞪着眼睛看着陆柯, 一脸难以置信。她确实从医书上看到过这种情况, 但是却第一次出现在她的生活当中。她看着周围青山绿水, 湖泊倒映着美丽的蓝天,间或有小鸟清脆的鸣叫声。
“陆哥哥, 这里美得仿佛桃花源一般,他们的生活却那么苦。”
陆柯被许复的话问住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所以我阿妈才要带着族人下山。”莫阿秀在一边说道,“你们却还要跟我们谈条件!”
“阿秀!”莫黔依拦着了她的话,接着她转而看向许复, “陆夫人也瞧见了, 矩州生活就是这般。我这个头人, 就是想领着大家过好日子而已。你们梁朝, 像那个小娃娃一样大的孩子, 但凡家里条件过得去的, 应该都在学堂念书吧。就是家里再穷苦, 只要不是荒年, 总还是能吃饱的。实不相瞒,今年对我们来说,还算是年景好的时候呢。”
陆柯在一边听着, 明白这莫黔依是在博许复的同情。他不由得看向许复,希望她不要因为一时心软,答应些什么。
许复看了看蓝天,继而展颜看着莫黔依。
“荆王,大梁需要炭脉、矿藏。而您跟您的族人,需要粮食跟水源。这么交换起来,谁也不吃亏不是?”许复说道,“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汉家也是经历了钻木取火、神农尝百草。这山也好地也罢,也都是前人一点一点开出来的。我们汉家有句俗语,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莫黔依看着许复,觉得这姑娘看起来柔弱,内里却是很是刚强。
“而且,您若是做了这栽树的前人,不愁后人为您塑金像,日日跪拜呢!”
这时,陆柯的副将高铭带着人走过来,行了礼,说道:“回将军,这水源地共三处。我们处安排二十人,分三班轮换,余下二十人人应急,您看如何?”
“不妥。”陆柯说道,“没处十五人,同样分三班轮换,二十人应急,二十人巡逻。其他的人,跟我上山。”
“是。”高铭应道。
莫黔依在一边听了,想了想,说:“陆将军,一处十五人,恐怕有些少吧?”
“足够了。”陆柯笑道,“我这一众可是精兵。”
接着,他往上走了两步,指着远处的群山,说:“荆王,这黑荆里,不愿意下山的寨子还有多少,都在这里面吗?”
“您想做什么?”莫黔依警惕地看着陆柯,“他们都是老人。”
“您放心。我就是去看看。”陆柯说道,“汉家也有句话,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您若去,我让阿秀带着您过去。”莫黔依说道。
陆柯正望着远处地大山发愣,听了这话,转过头看这莫黔依,说:“我觉得荆王还是换一个人比较好。”
莫黔依看了眼站在一边看风景的许复,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漏了下来,照在许复脸上,越发显得她皮肤莹白透明。她可真漂亮啊!
“行。”莫黔依应道。
许复这时却看着树下的一丛野草,心道这西南草药也不少,若是能挖出来,也算是一处资源。
这时,一个穿着满是绣花衣裳的荆人小男孩一路跑过来,他立在许复跟前,好奇地看着她。许复见他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小男孩瞬间被激怒了,冲着许复大喊起来。
许复一愣,往后退了一步,有些不知所措。
“他是红荆的孩子。”这时一个面色黝黑的青年走过来,操着不太熟练的汉话说道,“他们红荆是不能摸头的。”
“对不起。”许复赶忙跟小男孩赔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他听不懂汉话,我来吧。”青年说完蹲在小男孩面前,指着许复说了几句。
许复在一边赶忙冲他笑了笑。
小男孩点点头,对着许复鞠了一躬就跑了。
那青年站起来走到许复身边,说:“他说他原谅你了。”
许复这才松了一口。
“我叫茶垌。”那个青年笑着说道,“我是对面红荆傩师的儿子。”
许复看了他一眼,快走两步到陆柯身边,说:“我是梁朝陆将军的夫人。”
陆柯看着茶垌,对他拱了拱手。面上虽然带着笑,心里却觉得这个人一定对复儿图谋不轨。
茶垌同样打量着陆柯,心道这个梁朝将军也算是一表人才,可惜皮肤如此白皙,看着有些文弱。
莫黔依却没理会他们的眉眼官司。笑着问茶垌。
“今日又上山来采药啊?”
茶垌点点头,说:“我弟弟牙疼,那草药又只有你们这边才有,就过来采了一些。”
莫黔依把茶垌拉到陆柯眼前,说:“他是红荆的孩子,是红荆族人里为数不多支持下山的。红荆的事情,有什么想问的,你可以问他。”
陆柯上下打量着茶垌,见他身量高挑,精干有力,虽然皮肤黝黑但是五官很是清秀,心里莫名的有些酸溜溜的。
“好。”陆柯说道,“我家就在矩州知州府旁,如果你有时间,可否过来一叙。毕竟大定我是不好过去的。”
茶垌想了想,点头应了,毕竟他对山下心之向往很久了。前几年,他弟弟生了重病,眼看就要快不成了,草药也吃了,傩舞也跳了,根本就不管用。正巧汤峪上山去劝寨子里的人不要再械斗,被那彪悍的家犬生生地追了半座山。好容易摆脱了它,正扶着树喘气,就见茶垌坐在树下抹眼泪。
汤峪好心,上前询问了一番,得知他弟弟病了,就跟着过去看了看。原来,茶垌的弟弟伤风又得不到医治,已经高热好几天了。汤峪自打到了西南,就习惯随身带着药丸。他找了几丸对症的给了茶垌的阿爸阿妈,并告诉他们自己是矩州知州,如果小孩子吃完了还不见好,或者药不够了,就下山来找他。
说来那药丸也是对症,小家伙还未吃完就已经活蹦乱跳了。从此,汤峪在他家人心目中的地位仅次于蝴蝶妈妈,那剩下的几丸药也被他们供了起来。
双方约定之后,茶垌便告辞离开了。他一边走一边还唱起了山歌。
“阿妹妹声音尖颤颤,哥哥我听到心发颤。好像林中画眉叫,妹妹是神还是仙。哥哥来问何方人,阿妹妹声音好迷人。千喜欢来万喜欢,喜欢妹妹你声音甜,挨得阿妹把歌唱,黄连泡水比蜜甜。”(1)
那声音粗犷,却又传得极远,山谷传来阵阵回声。那原始又简单的歌词里,却传达着最朴素又最真挚的情感。听的人都察觉出来了,这歌声里蕴含着浓浓的情意。
陆柯在一边却越听越生气。他赶忙上前一步,捂住了许复的耳朵。
“陆哥哥。”许复抬头看着陆柯,”为什么不让我听?”
“就是不行。”陆柯说道,”人家是专门唱给你的你知不知道?荆人情感外放,这山歌,就是用来传达情意的。”
“啊?”许复眨眨眼,”陆哥哥你吃醋了。”
“对,我就是吃醋了。”陆柯说得坦然。
荆人对男女之情毫不遮掩,喜欢了就要说出来,他就是生气也是无法,那是人家的习俗。不过,还不兴让他醋上一醋!
许复见了,笑得更加欢乐,伸手捏了捏陆柯的鼻子,悄悄地说了一句。
“陆娇娇小心眼呢!”
陆柯没说话,面上平静,私底下却趁人不注意照着许复的腰间戳了一下。这山歌也不难学,或许以后闲了可以学一学,唱给他的复儿听,也算是闺中之乐。陆柯暗想道。
陆柯跟许复回去之后,犹犹豫豫地坐在陆柯身边,说:”陆哥哥,荆人可怜。”
陆柯伸手揉了揉许复的头发,说:”我知道。复儿心软。”
“陆哥哥,若是咱们教荆人汉家耕种之法,他们会愿意吗?”许复问道。
“愿意自然是愿意的。”陆柯说,”不过,要看拿什么来换了。”
“这……”许复咬着嘴唇想了想,”叫他们孩子学汉学。”
“哦?”陆柯看着许复,深觉得许太傅说得没错,她的复儿,颇有些政治天赋。
“他们连汉话都不会说。下了山也是自成一派。”许复斟酌着开了口,“学了汉话,又日日那圣贤书读着,一代不成,两代、三代,总能归于汉家生活吧。”
“复儿想法是好的。只不过,他们愿不愿意就不知道了。”
许复想了想,或许让他们看看汉家如何耕种?那耕种的江东犁轻巧方便,使用省力,他们应该会觉得比现在的耕种方式强上很多吧。
况且,那江东犁需精铁,这地方有炭又有铁,节省出来的人力,可以采炭炼铁,也算是人尽其用。
许复想了想,说:”陆哥哥,你明日说给那莫黔依听,看看她什么反应?”
“这话还是由你说吧。”陆柯说道,“我看啊,在她眼里,我就是负责守水源的,你才是皇帝派来跟他们交涉的。”
许复想了想,也觉得都是女儿家,陆柯跟她们说话也有所顾忌,就点头允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改编自绥宁苗族山歌,整理者韦才明
第64章
荆人习俗跟汉家不同, 刚进十一月就要过荆年。陆柯背后偷偷跟说许复, 这刚开始耕种就要过年, 怕不是为了庆祝抢水源获得胜利吧。许复也觉得这荆人风俗奇怪, 一年到头那么多节日。
因为过年, 寨子里的人都开始忙活起来, 打糯米粑、发豆芽、酿米酒, 还要把屋子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到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陆柯见状,也觉得现在上山没什么意思, 很可能没有人会理他,兴许还会嫌他碍事给他赶出去。于是,他除了每日去水源地转一圈,就是带着人练兵,倒也悠闲。反正大家都忙着过节, 没人想着械斗的事。那红荆机灵, 看着重兵把守水源, 颇有自知之明的没有上前挑衅。
这天晚上, 陆柯跟许复在榻上看书, 忽然听见炮仗声。许复赶忙趴在窗口往外看去, 见外面一片亮闪闪的, 不由得笑了起来。她推了推陆柯, 说:“陆哥哥,你看外面,像不像咱们过除夕?到处都是炮仗的声音。”
陆柯也觉得有意思, 他看见许复眼睛闪闪发亮,说:“这样,明天我去问问莫黔依,如果可以,我带你去那些对汉家态度温和的寨子里转转怎么样?咱们也去瞧瞧他们是怎么过年的!”
“真的?那太好了。”许复说完就抱住陆柯,亲了他一下,“我陆哥哥最好了!”
陆柯摸着许复的头发,深觉得自己委屈了她,要在这穷乡僻壤里过日子。许复自己却很高兴,她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她每一天醒来,都觉得是全新的一天。完全不似在汴梁,每一日都是前一日的重复。她在这里,可以光明正大地给陆柯出主意,可以跟莫黔依一起讨论政事,这样的生活,她真的很喜欢。
“要是能去的话?”许复看着陆柯,“我们一起穿荆人的衣服好不好?”
“好。”陆柯点点许复的鼻子,“只是到时候不要让我唱歌跳舞,我哪里会那些!”
莫黔依听到陆柯想去寨子里看看,也很高兴。她也是希望寨子里的人能和汉家关系好一点。
这一日,陆柯穿了那荆人男装,藏蓝色对襟上衣,黑色裤脚宽盈的长裤,衬得他格外精神。
许复一转头,愣了一下,接着就笑了。怪不得那莫阿秀向陆柯扔香囊。她的陆柯果然是这世间最最英俊的男儿。
许复则穿了一件无扣大领满花对襟上衣,下面是一条蜡染百褶长裙,发髻高梳于顶,百卉又把那带着十一朵银花的银梳给她戴上。又带了银镯并银链子,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陆柯也看着许复,觉得自己今日一定要看紧她,她娘子是这世间最美的姑娘。
许复自己爱美,也喜欢打扮侍女,除了芳卉看家之外,百卉、雅卉、福卉也换了荆人服饰,端的漂亮。
陆柯领着许复到了寨子,已经是下午了。汤峪今日沐休,闲着无事,也来凑个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