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请上座——杉杉是棵树
时间:2019-10-31 08:19:46

  许复怕给人家添麻烦,前几日就按着荆人礼仪,派人给寨子送了酒水、糯米跟猪肉,态度又谦恭有礼,倒是让寨子里的人未见面就已经对她跟陆柯心生好感。
  那年轻男女,早就已经吹起了芦笙,跳起了舞蹈。欢快的音乐响彻整个寨子。老人们就坐在一边看着年轻小儿女欢笑,自己也仿佛年轻起来。
  “你们年轻人去玩吧。我岁数大了,跳不动了。”汤峪立在一边说道。
  其实,他也才不过二十七八岁。前些年他夫人病逝,独留一个儿子,当时不过才两岁。他往西南赴任也不好带着他,就留在老家让父母代为教养。
  因为汤峪工作勤勉,兢兢业业,又真心为荆人着想。寨子里的人对他印象都很好,早有人端来米酒赠与他。
  这时,一个穿着盛装的荆人姑娘来到汤峪跟前,对着他就跳了起来。舞姿优美,仿若那翩跹的蝴蝶。
  “唱歌唱得妹难舍,好似树干难离叶。为能和哥长相守,悬崖峭壁妹敢攀。”
  少女的声音清脆响亮,宛若黄莺出谷。歌词大胆泼辣,竟然把汤峪唱得老脸通红。
  陆柯跟许复对视了一眼,心道这姑娘难不成看上汤峪了。
  莫黔依在看着情形,也忍不住笑了,她见许复陆柯好奇,开口给他们解释起来。
  原来,这汤峪到了西南经常就往寨子里去,有一日见那姑娘被高山上的花荆欺负,带着亲兵给她解了围。从此之后,这姑娘的心啊,就系在了汤峪身上。
  可是汤峪却觉得自己是个鳏夫,岁数又大。人家姑娘鲜灵灵的跟朵花一样,自己哪里配得上,就一直拒绝她。可是荆女多情又执着,这些年也不嫁人,就围着他打转。
  汤峪红着脸看着那姑娘,手足无措,接着有一群年轻男女走过来,把他们两个人围到中间,又唱又跳。
  “汤峪,喜欢就去吧。”陆柯一时心情激荡,忽然喊了一声。
  汤峪的心也不是铁打的,那姑娘的温情,早就把他的心弄得暖和起来。他一咬牙,牵起了姑娘的手。
  围观的姑娘小伙都发出一声惊呼,跟着都笑了起来。
  陆柯在一边看着,悄悄对许复说:“你看,汤知州跳舞就跟中了风似的,”
  许复也点点头,汤峪现在这个样子,仿佛一只刚刚成精偷跑下山的猴子,刚化作人形,还不懂得掩饰自己。
  天色渐渐晚了,寨子里点起了篝火。姑娘小伙子们围坐在一起跳起了芦笙舞。
  莫黔依看着陆柯跟许复,说:“别干看着,一起跳啊,很简单的。”
  说完这话,她也加入了年轻人的队伍。
  陆柯跟许复早就被这情绪所感染,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也手牵手加入了她们。
  那芦笙舞欢快热烈,荆人姑娘随着跳动,身上的银饰发出悦耳的声响。有那热烈大胆的姑娘,把自己绣的花腰带系在自己看中的男儿郎的芦笙上,自己则牵着花腰带的另一头跳舞。
  许复笑着跟着她们一起跳舞,感觉这是十几年来最开心的一天,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如此大胆。她拉着陆柯的手,说:“陆哥哥,我好开心。”
  陆柯自己也觉得新奇有趣。趁人不注意偷偷地亲了一下许复。
  这时,茶垌吹着芦笙走过来对着许复舞了起来,乐声古朴,感情真挚,动作刚健柔韧。
  许复已经明白这是荆人男子向女子求爱的意思,一下子就红了脸,赶忙往陆柯旁靠了靠。
  “高山砍柴鸟不站,哥是□□妹牡丹。不走同路不同等,今生结缘难加难。”
  许复这下彻底羞红了脸。她躲到陆柯身后,说:“陆哥哥,我们不跳了。”
  荆人开放,对这种事情毫不在意,甚至还笑了起来。在他们眼里,自己的媳妇儿被别人示爱,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
  陆柯明白他们的风俗,也知道此时急不得,只能笑了笑,领着许复走到一边。那茶垌也不气,笑了一下就回到了人群中。好些把自己腰带系到茶垌芦笙上的姑娘们,心里酸得都冒泡了。
  此时,月上中天,陆柯跟许复并肩站在那里,看着天上弯弯的月亮。
  “陆哥哥。”许复忽然开了口,“你会生气吗?”
  “怎么会?”陆柯把许复揽在怀里,“我娘子年轻貌美,让别人心生爱慕再正常不了。荆人的想法也对,确实很值得骄傲。”
  “你不会觉得有损闺誉吗?”许复接着问道。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傻姑娘。”陆柯抱紧了许复,“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是那茶垌喜欢你而已。”
  许复这才放下心来,抱着陆柯一起抬头看月亮。火光映红了两个人的脸,红彤彤的。
  回去的路上,许复累了,她把头靠在陆柯肩上就睡着了。陆柯低头看着她,却无来由地生起了一种危机感。
  两个人回到家里已是深夜,许复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就感觉陆柯凑了过来。
  “复儿。”
  “嗯?”许复迷迷糊糊地应道。
  “说爱我。”陆柯伸手把玩着许复的头发。
  “我爱你。”
  许复的声音听在陆柯耳朵里仿佛变成了冲锋的号角。
  “叫我。”
  “陆哥哥。”许复也清醒过来,伸手抱住了陆柯。
  “叫名字。”
  “陆……”许复的话没说完,声音就被闷回了喉咙。
  潮水冲刷着海岸,一下又一下拍打着岸边,哗啦哗啦。
  陆柯忽然间想到了话本子里看到的一句话,“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再齐齐打碎,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塑一个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1)
  两个人累了一天,洗漱过之后就躺在了床上。简单地说了几句,就都睡着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只听轰地一声,许复只觉得自己身下一沉。她起身看着陆柯,这才发现两个人都斜斜地坐着。原来,这床塌了。
  许复恼羞成怒,照着陆柯腰间就掐了一把。
  矩州物资贫乏,两个人无奈之下只得找了木匠来修床。陆柯红着脸站在那里,许复早就躲到了书房。侍女们知道,也不好说什么,一个个憋着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元代管道升所作的元曲《我侬词》
  文中所有的山歌,皆出绥宁苗歌。整理者韦才明
 
 
第65章 
  许复跟陆柯因为荆人过节倒是难得休息了几天。许复在书房把之前的想法整理了一份手稿, 陆柯难得懒散, 中午了还躺在床上没起来。
  “陆哥哥。”许复伸手推了一下陆柯, “都中午了, 怎么还不起床?你今天怎么了?”
  “头疼。”陆柯说道, “可能昨天伤风了。”
  许复坐到床边, 伸手摸了摸陆柯的额头, 确实发热了。
  “不舒服怎么早晨的时候不告诉我?”许复问道, “你额头都有些烫手了,我去让七星请郎中。”
  “无事。我还以为睡一觉就好了呢!”陆柯说完坐了起来, “你让紫苏过来看看就得了。这矩州的郎中,我看多半都不及她。”
  “好。”许复说完就吩咐百卉去叫紫苏。
  一会儿,百卉回来了,说:“回夫人,紫苏姐姐上山去采药了。”
  许复这才想起来前几日紫苏跟她说这矩州山上草药多得不得了, 她想去看看。她当时就允了, 还让陆柯给她找了一位精兵跟着。
  许复咬了咬嘴唇, 说:“让七星请位郎中过来吧!多打听打听, 找一位好一点的。”
  “是。”
  百卉这边应了刚要离开又被许复喊住了。
  “等等!”许复继续说道, “你去让厨房煮点粥过来。要小米的, 千万不要放糯米。”
  陆柯跟许复两个人虽然一直循规蹈矩, 但其实内心都颇有些离经叛道不耐管束。这次往西南来,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不想带管事妈妈。所以,这两个人倒是自由。生活经验,也在日常中, 摸索了不少出来。很多事情,也开始喜欢亲力亲为。毕竟,侍女立在一边,有时候还是挺碍眼的。
  许复走到桌边,倒了一杯白水递到陆柯手里,说:“多喝点水。”
  “好。”
  许复又伸手摸了摸陆柯的后脖颈,那里更是发烫。她听紫苏说过,这样就挺严重的了。
  “陆哥哥。”许复坐到陆柯身边,关切地看着他。
  她不习惯叫他将军或者二爷,没来由的觉得这个称谓显得那么客套,又不喜欢叫他夫君,最后,原本是夫妻逗趣的称呼到成了她在家时候对陆柯的称谓。
  “复儿不用担心。”陆柯说道,“不过就是昨日习武的时候受了点风,要我说,连药都不用喝,睡一觉明天就能好。”
  “不许逞强。”
  许复说完就扶着陆柯让他躺下之后,又把被子给他盖得严严实实的,接着让雅卉打了盆冷水来,拧了帕子敷到他额头上。
  “这么冷水的当心日后手疼。”陆柯说道,“让侍女来吧。”
  这时,七星领着郎中走了进来。因为民风开放,许复也没避讳,只是起身立在一边。
  那老郎中摸了摸脉,又看了看陆柯的舌苔。捋着胡子摇头晃脑说了一通。他官话口音极重,许复只听懂了风寒入里化为热症。
  老郎中开了个药方,又叮嘱了几句。许复让七星支了银子送他出门,自己则拿药方看了一遍。她也多多少少看过一些医书,总觉得这方子狼虎药用得过多,尤其这麻黄。许复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去抓药,横竖紫苏也快回来了,让她看看再说。
  陆柯这边见许复拿着房子仔细瞧了半天,倒是笑了。
  “复儿就是太过担心,我就说不用请郎中吧。”
  许复瞪了陆柯一眼。起身又去摸了摸那帕子,发现这才多一会儿,竟然一丝凉气都没了。
  “胡说。”许复又摸了摸陆柯的额头,觉得更加烫手,心道自己怎么就答应紫苏去上山呢,这么想着,面上就不禁带了出来。
  “复儿怎么了?我没事,不过就是头疼,四肢也有些酸痛。”陆柯说道。
  这时,紫苏带着人背了满满的一箩筐草药兴高采烈的回来了。听闻许复找她,赶忙换了身衣服就过去了。
  她给陆柯诊过脉之后,又拿着药房看了看,笑着说:“夫人,这药确实有一味用的不对,不过不是麻黄,而是积实。将军是内滞,用它可是不妥。”
  “那石膏呢?”许复问道,“石膏也是寒凉之物。”
  “这无妨。”紫苏笑道,“将军是少壮火热之人,用它正好。而且将军这风寒来得凶猛,麻黄石膏正合适。”
  “赶紧去抓药煎了来。”许复说道。
  紫苏拿着药方赶忙去了。许复却看着陆柯,说:“还逞强,听见了没,你这风寒来得凶猛呢!”
  陆柯这个时候已经感觉出来不舒服了,他皱着眉头挪了挪,把头靠在许复身上。
  许复了解陆柯,知道他这时候难受得很,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抱住他,说:“陆哥哥你先睡一会儿,等粥好了吃一点就喝药。”
  “好。”陆柯说完拉着许复的手,“陪我。”
  “一定陪。”许复说完伸手在陆柯太阳穴处轻轻地按着,“这样是不是舒服点?”
  陆柯点点头,接着就睡着了。
  许复看着陆柯的脸,觉得他这些日子确实太累了。跟着汤峪跑了好几次山上,晚上还要写奏疏。好容易歇了几天,还要陪着她。
  过了一会儿,雅卉端着盘子走了进来,许复示意她放在桌上就好了。
  “夫人。”雅卉犹豫地开了口,“这碗烫。”
  “无事。”许复说道。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仍旧十指纤纤,不过比起在汴梁,粗糙了许多。虽然有侍女服侍,但是还是比不过在汴梁,这里连稍微好一点的面脂都没有。
  许复自己笑了笑,虽然这里艰苦,不过她还是喜欢这里的日子。家里只有她跟陆柯两个人,没有多顾忌跟约束,多好。
  “陆哥哥,起来喝粥。”
  许复轻轻叫醒了陆柯。睡了一觉,他的额头微微有些发汗,许复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没有味道。”陆柯说道,“不好喝。”
  “那也得喝啊!喝完了好喝药,这样病才好得快。”许复把自己刚到西南生病时候陆柯跟她说得话又还给他。
  紫苏把药端过来后,陆柯接过来就想一口气喝光,被许复一把拦住了。那药多是寒凉之物,这么喝下去,怎么受得了。
  “我喂你。”许复难得对陆柯严厉。
  “好。”陆柯说完自己就笑了。成亲前,他受伤,许复来看他。那碗汤药虽然苦,但是因为是许复喂他,喝得甘之如饴。现在怎么就不耐烦起来。他暗暗地提醒自己,以后千万要注意,一定要对许复一往如初。
  汤药难喝,陆柯觉得自己舌头都快苦掉了。许复见他眼睛鼻子都快皱到一起去了,赶忙塞了一颗蜜枣到他嘴里。陆柯这才缓过来一点。
  “复儿,紫苏给我开了几服?”陆柯苦着脸问道。
  “你得喝上两天了。”许复说,“让你不注意身体,我刚才问紫苏了,你就是昨晚打拳之后受的风寒。我让你别急着脱衣裳还不听,生病了吧!”
  “你什么时候问的?”陆柯有些不明白,“你一直都在我身边陪着啊,我怎么不知道?”
  “我就是问了!”
  许复的声音凶巴巴的。陆柯却觉得她现在特别像小白刚抱来的时候,明明是个小奶狗,却硬装着凶狠的样子,可爱极了。
  “问了问了。”陆柯伸手捏了捏许复的脸,“复儿这是心疼我呢!”
  “再睡会儿吧。”许复说道,“睡醒了头就没那么疼了。”
  “那你还陪我吗?”陆柯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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