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师经验丰富,和宦官交过几次手,晓得他们花样多,工具多,几乎不知疲倦,不好伺候。
治疗师问道:“你是宫里的公公?”
客人有些恼羞成怒,“怎么,你不接我们?”
治疗师笑道:“得加钱。公公是第一次出来玩吧,按照道上的规矩,你们得出包夜的钱,不能按照次数算。”
治疗师生得白皙丰满,波涛汹涌,是客人中意的模样。
客人给了她一个金珠,“够不够?”
治疗师将金珠放进荷包里,“够了,今夜奴就是公公的女人。”
治疗师有职业操守,给了钱,立马化为一滩水,娇娇柔柔的,客人正要动手,隔间传来男人的吼叫声:“啊!啊!”
客栈里这种声音实属平常,可是伴随叫声的,还有掀桌之声、瓷器跌落的脆响等等就不对头了。
两人动作皆是一停。
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之后,立刻归于平静。
治疗师忧心忡忡,“别是我的姐妹们被客人打了吧,只听男人叫声,没听到女人的哭声,难道被打晕了?公公稍等,我看看就回。”
治疗师讲义气,不顾客人不悦,披了件袍子,连裤子都没穿,提了灯笼去敲门,“这位爷,姑娘惹您不高兴了,可以换人,动手就不好看了。”
没有动静。
治疗师轻轻一推,门居然开了。
一个黑影扑来,灯笼落地,在木制地板滚了几滚,里头灯油撒了一地,地板瞬间被引燃。
“失火了!”路过送洗澡水给客人的伙计正好提着温水扑火,却被某物扑倒,水桶哐当落地,加上伙计的惨叫声,很快惊起了黄字号房里的一对对临时鸳鸯。
一看到门外的火光和叫声,众人以为客栈起火,衣冠不整就夺门而出,有的甚至只披着床单就跑。
然而,他们在走廊上遇到了比火更可怕的东西……
似家客栈位于宛平县琉璃厂的柳巷,隔壁就是澡堂华清池——正是沐朝夕经常去洗澡的地方。
白术等人被王道士带到似家客栈途中,她晓得这种未知神似狂犬病的疾病传播起来会有多快,说道:
“你们东厂和锦衣卫立刻封锁琉璃厂,关闭坊门,实行宵禁,所有店铺必须关闭,停止营业,任何一个行人都不得放走,就近安排在客栈,所有人必须紧闭门户,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得外出。”
麦厂花说道:“你这样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
黄昏时为了牛二的教育问题激烈争吵的白术余怒未消,说道:“我不需要你觉得,我只要我觉得。”
麦厂花一噎。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再吵架,算了——等回去再吵。
昨晚雨夜惊魂,沐朝夕心有余悸,悄悄对上官陆炳说道:“陆大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锦衣卫连遭重创,这次若立功,可挽回君心。”
若是平常,陆炳断然不会因为白术一句话就封锁整个琉璃厂,可是刚刚摆酒和沐朝夕握手言和,收复了有用的大将一枚,不好马上反悔打脸。
何况东厂的麦厂花也照着做了。
锦衣卫不能落后啊,反正有东厂顶在前面。
沐朝夕遂和麦厂花分工合作,以似家客栈为中心,东边归东厂,西边归锦衣卫,兵分两路,以“捉奸细”为名,封锁琉璃厂的大街小巷。
随着队伍的推进,一条条街道的行人被全选,删除,空无一人。
毕竟,谁都不敢同时得罪东厂和锦衣卫,他们代表天子。
到了客栈门口,戏台上小戏们依然上演着《西厢记》第四本第一折 ,对于张生和崔莺莺的初夜,客人们百看不厌,反应了普通老百姓对爱情的美好向往,吃饭喝茶嗑瓜子,还往戏台上扔赏钱打赏。
丝竹声、唱戏声、喝酒猜拳的吼声、铜钱扔在戏台上咚咚之声、还有店小二端着托盘大声唱菜名传菜之声等等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简直和后世的夜店差不多。
正因如此,黄字号十来个房间发生的巨变,惨叫呼号之声被大堂的嘈杂所掩盖,无人觉察出异样。
好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迈入大堂的一瞬间,白术都怀疑自己太多虑了。
一大群着甲士兵涌入,立刻将大堂挤得满满当当,掌柜的赶紧迎过来,“各位大人,来小店贵干?”
沐朝夕有经验,首先将大门关闭,锁死。
“东厂办案。”麦厂花拿出牙牌,说道:“我们怀疑细作藏身你们客栈,这里被封了,所有的客人立刻回房,把房门锁死,等待我们一个个上门查验,若有违令,格杀勿论。”
这也是白术在路上的建议,在并不确定是否扩散的情况下,所有人必须通过检验搜身后才能放走。
否则的话,只要逃走一个,京城就完了。
众客人顿时做鸟兽散,只有掌柜,伙计,戏班和几个治疗师还留在大堂。
戏班班头说道:“各位大人,我们唱戏的住不起这种客栈,我们在城隍庙附近搭了窝棚。唱完戏要回去的。
治疗师们战战兢兢:“我们都是奴儿,不得擅自行动,如今主人都不知去了那里,我们要等他安排。”
陆炳说道:“掌柜的,你给他们安排房间,今晚谁都不能出客栈半步。”
掌柜颇有难色:“大人,小店都住满了。”
陆炳心想,不能只有东厂威风啊,于是抢了麦厂花的话头吩咐掌柜:“你带他们去你房间打地铺,你别告诉我开客栈的连几床多余的铺盖都没有。”
掌柜只得照做。
陆炳吩咐手下道:“你们去茅厕、厨房还有庭院清场,所有人等全部回房,外头不得留人。”
安排妥当之后,早就按捺不住的王道士掏出钥匙,在前面引路,“拜(白)司药,这边请,俺师傅在黄字八号房。俺把师傅关在箱子里,留了几个小洞透气,还上了五把锁,嫩(你)放心,俺是来治病滴,不是来闯祸滴。”
似家酒店规模宏大,黄字八号房是最东边的一排厢屋,方便客人和治疗师亲密交流时不受打扰,由一个游廊连接。
众人走到游廊中间段时,一群黑影如开闸的洪水般蜂拥而来,他们速度奇怪,也不畏惧前头护卫拔刀示警阻拦,一刀砍下去,好像毫无痛感,连速度都没有减缓,直接将护卫扑倒。
变故来的太快,这一群黑影就像黑旋风似的,将白术一行人给冲散了。
众人触不及防,跑是来不及了,麦厂花应变最快,一把拖着白术踏着游廊栏杆,翻到了外面,避开了黑旋风的冲击。
可是耳后传来猫咕噜般的吼吼声,一股血腥气扑来,麦厂花来不及回头,一手将白术推开,一手拔剑劈刺,与黑影搏杀。
白术身娇体软,被麦厂花一推,根本站不稳,滚了几滚才停下。
白术揉着疼痛的腰肢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可怕的一幕发生了:眼前一片模糊,所有人都是一团虚影。
刚才摔跤的时候,鼻梁上的眼镜被甩出去了。
没有眼镜,又是黑夜,只有朦胧月光,此时的白术就是半瞎,眼前一片模糊,她能看见好多人朝着她狂奔而来,但是她分不清是自己人还是丧尸。
第24章 绝地求生
失去了眼镜的白术在一步之外就六亲不认,她看着一个个朦胧的人影,唯一能够做出的选择就是跑。
她身无寸铁,手无缚鸡之力,又是个半瞎,除了跑啥都干不了。
赶紧跑,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白术仓皇而逃,犹如丧家之犬,缺乏运动,她跑的又慢,根本来不及去“玄”字号房藏身。
即将被不知是人还是丧尸的黑影追上了,半瞎的她看不清楚,但是耳朵会比视力正常的人要灵敏一些,她听见熟悉的“吼吼”之声。
这种声音从咽喉发声,有出气无进气的那种,好像抽多了烟杆子的老烟民在暮年时肺部被熏成烟囱一样黑的时候的呼吸,有呼无吸的那种。
这种声音不亚于毒蛇梭梭吐信之声。
跑不过,怎么办?
不仅如此,视线模糊的白术还撞到一个硬生生的东西,差点撞断了肋骨。
是一口大水缸。
似家客栈附庸风雅,也为了顺应风水玄学,在风水师的指导下在庭院里布置了几口大缸,种植莲花荷花,还养着几尾金鱼,用来招财进宝的。
白术误打误撞撞到大缸,心中大喜:有救了。
昨夜雨夜惊魂时,受惊的丧尸们疯狂撞击厨房门,到了厨房后,有的缩进碗厨,有的钻进已经凉下来炉膛,甚至有一个把自己倒插进米缸。
当时逻辑鬼才沐朝夕看到这一幕奇景时是怎么说来着?
“怪物钻进米缸和稻草堆,没有一个钻进豆瓣酱缸里,因为他们怕水啊。”
连豆瓣酱这种粘稠的水都怕,荷花金鱼缸就更保险了。
白术长腿一撩,翻身滚进水缸里,扑通一声,水花四溅,身后丧尸就像狂犬病似的惧怕水声,染血的牙齿没咬到柔软的脖子,反而溅上了水花,吼吼叫着躲开水花,去寻其他猎物了。
科学拯救生命。
白术站在大水缸里,身边有淡黄的睡莲,和金鱼为伴,她宛在水中央,像一条跃龙门的锦鲤,不停用双手扑水,水是天然屏障,众丧尸皆惧而远之。
白术看不清敌我,只见一团团黑影厮杀搏斗,但从越来越多的惨叫声和吼吼声来看,东厂和锦衣卫明显落了下风。
这也正常,丧尸太可怕了,正常人遇到这种超过自身认知的现象,都会吓傻吓呆,方寸大乱。
即使反应过来反抗,看到面前的“人”不惧疼痛,怎么杀都杀不死,精神会崩溃的。
而被咬的人会变成他曾经战斗的活死人怪物。
怪物会越来越多,根本杀不完。而人的体力是有限的。
再这样下去,整个客栈都会沦陷。
白术虽无力气,也看不清楚,但有知识和经验,失去视力,她还有脑子。
白术仗着有水为盾,大声吼道:
“不要攻击其他地方,他们打不死的!他们唯一的弱点就是头部!砍掉他的头!”
“他们害怕光!用火把吓退他们!”
“他们还怕水!躲到有水的地方,用水泼他们!”
“各位!他们并非不可战胜!头部、水火皆是他们的弱点!”
“他们还有个最重要的弱点,就是他们只有比狗还蠢,依靠嗜血本能行事,他们已经不是人了,就是一条得了狂犬病的疯狗,你们会打败这群疯狗的!”
白术站在水缸中央,一边指出丧尸弱点,一边鼓舞士气,凡有丧尸闻声朝着狂奔过去的,她都快速拍打水面。
听到稀里哗啦的水声,丧尸们如听到唐僧念紧箍咒的孙悟空,纷纷退避。
白术的话起了作用,水、火、头部、还有愚蠢是这群打不死的怪物四大弱点。
此时的白术已经不是白司药了,她是一条逆转众人命运的大锦鲤。
转发,不,是听从这条大锦鲤的话,你将有机会绝处逢生。
麦厂花闻言,看到丧尸皆远离往外喷水的水缸,知道白术无碍,冷静下来,开始按照白术的话来布置战术。
麦厂花命令手下不要单独作战,三人一伙,一人挥着火把和灯笼防护,一人用□□插住丧尸身体,第三人专门砍头。
东厂的人是从锦衣卫筛选出来的精英,加上麦厂花训练有素,他们的反应远比锦衣卫要快,很快结成三人队形,按照麦厂花的战术对付丧尸。
一双双白皮靴躺在地上,有的已经开始抽动,即将复苏了。
东厂的人标志性服装是白靴,白色的东西在月色下格外显眼,打不死的丧尸潮对人们精神和体力都有巨大的冲击力,纵使身经百战的东厂精英也有一些在最初的震惊中死于丧尸之口。
白术继续扑打水面进行科普,“被咬死的人也会变成一模一样的行尸,他们失去了理智,不要手软,乘着他们还没复苏,砍掉他们的头,帮他们解脱。”
对着曾经并肩战斗的战友补刀,身首异处,众人有些犹豫,毕竟没有亲见,太邪门了。
麦厂花相信白术,她不会在生死大事上胡说八道,心中一叹,提刀说道:“我来。”
麦厂花对着一双双白皮靴手起刀落,消灭隐患。东厂其他人三人为阵,并肩作战。
相比东厂快速稳定阵脚,组织反击,锦衣卫就差远了。
陆炳毕竟从湖北安陆小地方来的,实战经验几乎为零,丧尸群冲过来时,他脑子空空,除了挥刀和逃跑,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手下锦衣卫跟着老大迅速溃退,各自为阵,拼杀自保,已经有一半锦衣卫被咬了。
此时陆炳刚好被丧尸群逼到东南角的水缸处,闻言摘下头上的大帽当做水瓢,舀了水朝着外头狂泼!
白术的话果然有用,陆炳靠着泼水逼退了丧尸。
恐惧让他退缩,他的左腿迈进水缸,想要效仿白术在锦鲤荷花大水缸里藏身。
但是责任和荣誉又让他坚强,听着手下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他的右腿有自己的主见,死活不肯踏进去。
陆炳把心一横,对着皇宫方向大声吼了一句:“皇上您一定要长命百岁啊!一定要活到我陆炳转世投胎再来保护您!”
言罢,陆炳把心一横,不躲了,左腿从大水缸里撩出来,抽出双刀一路劈砍过去,营救手下锦衣卫,“不要害怕,向我集结,三两为阵,不要单打独斗!”
陆炳没有实战指挥经验,能当锦衣卫指挥使全靠他娘是小皇帝的奶妈。但是他正经武进士出身,靠着本事从武秀才一路过关斩将,来京城参与武举考中的。
简单地说,陆炳很能打。
老大终于崛起了,锦衣卫垮掉的军心振作起来,以陆炳为中心,向他靠拢,学着东厂的样子,三人背靠背围成小圈,协同作战。
陆炳挥刀,寒光闪过,一个全/裸的女性丧尸治疗师人头落地,从嘴角以下全是鲜血,就像穿着一件红色的人/皮。
可惜了,是个美人。
东厂和锦衣卫联合反击,丧尸越来越少。
就在众人即将松了一口气时,刚刚被咬断气的锦衣卫们一个个抽搐着站起来,就像脱缰野狗似的朝着曾经的战友冲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