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朝夕吓得胳膊一颤,赶紧要了盆水擦洗胳膊卸妆,“你们女人为了美真是命都不要了。”
这个女人!每次当我决定原谅她的时候,她总能做些什么逼我收回原谅!
白术用簪子挑起铅粉,“一般孕妇少化妆,或者改用安全一些的紫茉莉花粉,不过这些替代品都不如铅粉服帖细腻,明知有毒,为了漂亮,铅粉不可或缺。文淑妃这趟也有收获,起码知道这种病也是怕毒的,并非不可战胜。”
沐朝夕哗啦啦在水盆里擦洗胳膊,“如此一来,王道长能够撑一个多月,和他长期服食五石散有关系了。五石散也几乎都是毒物炼制而成。内服的效果肯定高于像文淑妃这样外敷。”
逻辑鬼才沐朝夕思维清奇,总能给白术“惊喜”。
麦厂花赶来报信时,正好看见白术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擦洗胳膊的沐朝夕。
麦厂花觉得大白胳膊格外辣眼睛,转过目光,“崔司丞尸变了,皇上很惶恐,要你去看看他的……”
如果不是为了子嗣,嘉靖帝都想彻底切断龙根。
我要这祸害有何用!
白术检查小皇帝的小和尚,小和尚和其他地方的皮肤不一样,本身就有色素沉淀,血管有无黑气,肉眼是看不出来的。
逼得白术用放大镜看过,也是无用。
崔司丞半夜尸变,嘉靖帝又暴躁又害怕,“朕到底有没有染上丧尸狂犬病?白司药给句准话。”
面对大明最大的医闹,白术也无可奈何,“目前微臣看不出来。”
眼看着嘉靖帝要发脾气,沐朝夕赶紧把刚才文淑妃房间里的以毒攻毒的意外发现说出来。
嘉靖帝一听,急病乱投医,当即把王道士叫来,“你师傅以前如何炼的丹药,你照着炼一锅崂山上清宫的丹药。”
上清宫乃道教胜地,不少人远道而来修仙炼丹,经过千百年吃死人的经验,丹方和炼制之法几经改良,比较成熟了,误服致死的情况比较少。
白术是个大夫,连忙阻止:“皇上,丹药纵使有用,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而且服用丹药,有损子嗣,或不孕不育,纵使生下孩子,大多夭折,皇上三思。”
嘉靖帝害怕变成怪物,“在白司药找到治病之法之前,朕,别无选择。”
白术说道:“微臣请求出宫,去东厂看崔司丞。”
你爱吃不吃,老娘眼不见心不烦。
白术也是个暴脾气,一点委屈都不能受。
嘉靖帝:“准奏。”
听说白司药出宫了,张太后重新抖起威风,再次以探视之名,带着准皇后陈氏来到乾清宫,要见嘉靖帝。
嘉靖帝命人打开宫门迎接张太后,然后,送给这位伯母皇太后一份“大礼”。
张太后看到无比熟悉的过继宁王之子为继子的太后诏书。
嘉靖帝坐在掏空的龙椅上气定神闲,“不知道内阁看到这封诏书会是干什么感受?太后串通宁王谋反,助纣为虐。”
张太后当即将诏书死得粉碎,“这是假的。”
嘉靖帝心下暗爽,“这当然是假的了——朕怎么会把真的拿出来给太后看呢?真的就在朕手中,只要太后好好享福,在宫里颐养天年,朕就不会把真的诏书送到内阁。”
有了诏书,就不用白术来压张太后了。
不过,一封诏书是无法绊倒张太后,还有可能被太后反咬栽赃陷害。嘉靖帝决定效仿前任正德帝,先掌握住权柄,徐徐图之,等砍断张太后的党羽再说,尤其是她两个兄弟张延龄和张鹤龄,一个公爵,一个侯爵,横跨弘治、正德两朝,盘踞朝政三十多年,没个十年八年,很难铲除张家党羽。
就像当年正德帝杀刘瑾,也是先隐忍,后动手,要当皇帝,必先忍耐。
张太后带着陈氏铩羽而归,从此不敢太嚣张。
陈氏成为张太后手中的木偶,两人还没大婚,嘉靖帝就对原配嫡妻有了厌恶之意,起了废后之心,果然在嘉靖七年,废掉了陈皇后。
因服用丹药上瘾,嘉靖帝疑心病和厌女症越发严重,嘉靖十三年,又废掉继后张皇后,简直是个废后狂魔。
丹药损子嗣,嘉靖帝一生除了四个皇后,还有三十多个嫔以及四十多个妃子为他繁衍子嗣,一共生下八子五女。
然而因丹毒太深,孩子大多先天不足,最终只有一子两女活到成年,其余全部夭折。
而唯一活下来的老三,嘉靖帝不喜欢他,又不得不封他为太子,怕太子夺皇权,就以“两龙不得相见”的理由,把太子老三贬斥到千里之外的南京居住。
朱明皇室,一代代皇权更迭,都在父子相疑、兄弟相残中死循环,没有人能够走出来。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且说白术回到东厂,在地下室看到尸变的崔司丞,一时有些气馁,按照《女医杂言》上的法子祛毒,精心治疗过了,崔司丞还没王道长活得长!
王道长撑了一个多月才尸变,崔司丞只活了二十天。
偏偏沐朝夕还不要命的来了一句:“看来丹药以毒攻毒真的管用,这种毒物也怕毒。”
白术怒目而视,沐朝夕立刻闭嘴。
气馁无用,还是要面对现实。
因为砍头才能真的杀死丧尸,可见脑袋是重点,白术给崔司丞开了颅,撬开头盖骨,里头白花花的脑浆已经失去弹性,就像稀粥。
肉眼可见“稀粥”就像在闷煮似的缓慢蠕动,好像里头有什么东西。
白术用最大的放大镜看了,东西太小,还是看不清楚。
白术用刀切割了一些“稀粥”,搁在铁板上,今天是阴雨天,不见阳光,白术就搁在灯火上烘烤——丧尸怕火。
一股白气喷薄而出,就像放了一个有行但无声的屁,“稀粥”消失在铁板上。
白术将有毒或者腐蚀性的东西,砒/霜、铅粉、石绿、盐,以及五石散里的配料孔雀石、雄黄、白矾、石灰等等,依次滴在“稀粥”上,皆有喷白气的效果。
这其中,石灰最厉害,喷的白气最多,这说明起了作用。
然而人吃了石灰,也是会死的。
白术搞了一天实验,累得直不起腰,眼镜把鼻梁都压疼了,她取下眼镜,疲倦的揉捏着酸疼的鼻梁山根处。
保镖兼助手沐朝夕记录完试验过程,看到盒子里白术所用的一堆放大镜上有指纹,自觉的拿了一块软布,要擦拭镜片。
刚要碰放大镜,他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两个放大镜摞在一起,下面一头发的蜷曲褶皱都看得清清楚楚,远超过一个放大镜的效果。
沐朝夕擦干净放大镜上的指纹,一上一下举起两个放大镜,让两个镜片保持一条直线,调整距离来回测试,这就是最原始的显微镜了。
他尝试着去拿着两个放大镜去看白术看不清的“稀饭”,一看吓一跳,这不是稀饭,而是无数个类似半透明虫卵般的东西,还扭来扭去!
作者有话要说:白术:老娘是不会放弃治疗病毒的。
假期结束了,发200个红包给各位小天使压压惊~
第49章 男装大佬
沐朝夕刚开始以为累了一天看花眼了, 放下两个放大镜, 揉了揉眼睛, 再拿起来看, 还是如此。
太可怕了,沐朝夕干呕起来,“白司药……呕……快过来看。”
白术戴上眼镜, 顺着沐朝夕架起来的双层放大镜看过去, 顿时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
脑部组织切片上寄生着无数个虫卵般的东西, 由半透明、狭长、类似胎衣般的东西包裹着,首尾抽搐般涌动,貌似以脑部为食。
白术滴了一滴石灰水上去。
“胎衣”当即爆裂, 从里头喷出一粒粒更小的白色虫卵, 小到这个简易的显微镜都看不清楚“长相”。
因为太小又太多了, 肉眼看上去是喷出一股“白烟”。
其实并非如此,只是无数个白色虫卵。
虫卵失去半透明胎衣的保护, 被石灰水淹没, 归于沉寂。
这是重大发现啊。
白术兴奋得忘记了疲倦,说道:“原来丧尸狂犬病来源类似蛊虫之类的东西,只能以人类脑部为食物。所以丧尸疯狂撕咬人类,只为从血管种下蛊虫,从血管入侵大脑, 人类彻底死亡, 蛊虫才能从大脑控制尸体。就像菌丝在腐木里长出蘑菇一样,蛊虫寄生在脑部, 等它们把脑部吸干,就和寄生的丧尸一起消亡。所以,丧尸咬人,不是吃人,只是为了繁衍,只要不停的咬人、寄生、繁衍,它们才能一直生存下去。”
沐朝夕听得毛骨悚然,他想起白术以前用蒲公英来形容丧尸为什么咬人不吃人。蒲公英一生,发芽,生长,开花,只为大风起时,噗的一声无数个种子被伞一样的花束带走、飘摇的瞬间。
完成繁衍,就是蒲公英一生唯一的目的。
丧尸蛊虫和蒲公英是一样的,“虫”生就是寄生、繁衍,繁衍,寄生的重复循环。
人类觉得丧尸蛊虫可怕,恶心。
丧尸蛊虫:来来来,你来告诉我,除了繁衍寄生,我还能干些啥?我那么挑食,只吃人类大脑,不像你们人类,什么都吃,吃什么都能活下去。
白术对未知白色蛊虫有了浓厚的兴趣,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为了看清楚白色蛊虫的长相,白术对盒子里各种大大小小放大镜进行搭配调试,以及距离调整。
最后发现小的放大镜在上面,大的镜片方在底部会有最大的放大的效果。
白术把脑组织切片放在玻璃片上,大小两个镜片搁在铁丝扭成的圆筒状镜架子,她终于看到了蛊虫的原貌。
白色蛊虫抱团,寄生在脑组织上,分泌出半透明唾液般的东西,包裹成长条蛆虫形状,就像动物出生时的胎衣,这一条条的附着在人脑,以脑为食物,生长,然后排出新的虫卵。
虫卵再抱团,再分泌出“胎衣”包裹起来,再一起生长,繁殖……
繁衍的模式很像蒲公英,自我分裂。
这些蛊虫遇到冰室那种强寒冷的环境会像蛇一样进入休眠,丧尸和普通尸体一样安静下来。
但是一旦温度回暖,蛊虫复苏,丧尸也就开始苏醒,通过攻击人类来繁衍。
有了沐朝夕无意中发现的新设备——白术给它取了毫无新意的名字“朝夕镜”,白术通过各种实验,对把人类变成的丧尸的蛊虫认知越来越多。
一个月后,九九重阳节,秋天彻底赶走夏天,北京的枫叶开始泛红时,似家客栈里尸变的女丧尸终于死透了。
白术给二次死亡的丧尸开颅,发现里面大脑里的东西萎缩成一个空壳,就像核桃一样,蛊虫吃干喝尽,失去滋养,也跟着同归于尽。
朝夕镜下,蛊虫一动不动。
沐朝夕数了数丧尸存活的日期,提笔记录:“在常温下,丧尸在六十七天后自行消亡。”
地下室冰窖里冷藏的王道长还好好的。休眠能够延长蛊虫的存活时间,白术想要试验一下蛊虫能够冻多久——哥哥正德帝在白府地下室冻了一年半,解冻的时候攻击力依旧。
蛊虫寄生的丧尸只有六十七天的存活期,并非永远不死的活死人,这也算是重大发现。
陆炳和麦厂花进宫给嘉靖帝“报喜”,白术拒绝跟着进宫领赏,“要沐朝夕去御前解释吧,我想儿子了,我去国子监看看牛二。”
白术不想踏入紫禁城半步,那里有太多不好的回忆。
陆炳以为白术还在和嘉靖帝闹情绪,想要劝她,麦厂花晓得白术的心思,说道:“那就这样,劳烦沐佥事走一趟。”
这是立功请赏的大好机会,还能给白术清净,沐朝夕就跟着走了。
白术去国子监找牛二去外头吃饭,牛二兴趣缺缺,还明显瘦了一大圈!
白术难得露出母性的光辉,“儿子,你这么怎么了?最近生病了吗?怎么又瘦了?”
“干娘。”牛二看着白术,欲言又止,“我……没病,身体好着呢。”
护子狂魔白术:“夫子的功课太多?还是有同学欺负你?你跟干娘说,干娘帮你解决。”
牛二没滋没味的啃着酒楼的酱猪蹄,“功课我能应付得来,干爹给我启蒙,我的功课能够差到那里去。我干爹是麦厂花,干爷爷是御马监麦公公,谁敢欺负我?您别瞎操心了。”
知道问题就能解决问题,像牛二这种什么都好却明显出了问题的,白术反而更担心了,问东问西。
白术逼得越紧,牛二的话越少,嘴紧得就像蚌壳似的。
吃到一半,牛二借口下午夫子要考问,回到国子监温书去了。
看这儿子明显削瘦、落荒而逃般的背影,白术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因为我最近对儿子的关心太少了,导致他对我关闭心扉,生闷气?
白术连忙叫住他:“后天九月十五,有一天旬假,我们一起去香山骑马赏枫叶去呀?”
想要母子关系可持续性发展,就要有所付出,空手套儿子是不行的,总得使出一点手段笼络住他。
牛二回头说道:“我已经和同学约好一起游香山。”
唉,儿大不中留。不过作为母亲,白术晓得牛二长大了,需要自己的社交圈子,不能总是在她的羽翼下。
白术心下空落落的,面上保持微笑,“好,你们玩得开心。”
白术回到东厂,麦厂花和沐朝夕都已经从宫里返回,嘉靖帝因“朝夕镜”这种奇物,甚至赏赐了沐朝夕一栋宅子。
沐朝夕从此告别在东厂蹭吃蹭喝蹭住的日子,有了自己的窝,顿时神清气爽。
麦厂花和白术聊了几句牛二,白术心想,如果牛二莫名其妙暴瘦这事和前夫说,肯定又是互相指责,一顿大吵,问题还得不到解决,算了算了,我选择放弃。
目光转到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沐朝夕身上,白术有了主意。
九月十五,国子监放旬假。香山枫叶似火,游人如织,大多是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
白术一身白面书生打扮,在游客里头并不起眼。
“你儿子来了,旁边是他的同学,就是他隔壁舍友,彝人土司的儿子奢奇。”沐朝夕同样一身青衣书生打扮,将一个西洋单筒望远镜递给白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