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痕大小就和顾之烽穿一条裤子长大,对于顾之烽家里那点事,门清的很。
十年前,薛安阳一直想找机会和顾之烽的父亲攀上关系。
因为薛安阳早就和顾氏公司内部那几个有异心的股东有勾结,就想从顾父那里骗取信任,然后接着合作的名义,实际上是想插上一刀,里应外合来找机会将他扳倒。
但是顾父这么多年风里雨里,防范之心很足,绝不轻易和人交好。
所以薛安阳想要从顾之烽身上下手。
但是出乎薛安阳意料的是,还没有等她动手,顾之烽居然就亲手将自己的父亲送入了监狱。
杨痕在这边絮絮叨叨的嘱咐着顾之烽,但顾之烽却仿佛根本没往心里过。他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文件,开口问:“她怎么样了。”
杨痕气结。
杨痕气呼呼地看着顾之烽,对峙半晌后叹了口气,走到他跟前坐下:“出不了大问题,估计今晚过去就能退烧了。”
顾之烽:“嗯。”
杨痕看着顾之烽这个反应,被气得差点闭过气去,他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然后数落道:“早知道你现在是这副不长记性的样子,我当时就不会救谢知影……”
顾之烽指尖顿了下,他合上文件,面色微沉:“救?”
杨痕自知说漏了嘴,立刻将嘴巴闭紧,一言不发。
顾之烽将文件丢在了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
杨痕抿了抿唇,片刻后叹了口气:“虽然高中那事过去之后,我对谢家一直有很深的成见。但是后来才知道,谢知影也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风光。”
“五年前,她曾经自杀过,当时抢救的主刀医生是我。”
第006章
杨痕伸出手拿起桌上那杯凉白开,喝了一口后放下,沉默半晌后才开口:“五年前,谢知影曾割腕自杀过,幸亏佣人发现的及时送往医院,那场手术是我做的。这件事谢家风口把的很严,从来没有对外透露过。”
*
五年前,谢知影刚刚大学毕业。
谢知影大学读的是摄影系,在这方面惊人的天赋以及极其富有个人风格的作品,很快就让她在时尚圈有了不小的名气。
大四时为《DREAMER》拍摄的杂志封面在该年年底荣获了“全球最佳封面”的奖项。
五年前的八月,谢知影受邀赴往海外拍摄一组知名品牌的宣传照片,各方面手续都已经准备齐,然而就在航班的前三天,谢知影意外得到通知:
“不好意思,谢小姐。违约金我们一定会按照合同来打给您的,换人是上层的决策,我们这边也不太好干预。非常抱歉,但我们不会再聘请您来当摄影师了……”
谢知影的反应比预料中的平静,她无比安静地说:“嗯,好。”
然后挂断电话,下了楼。
薛安阳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一组设计方案,精心挑选着几天后即将举行的晚宴该如何设计。
谢知影:“品牌方辞退我,是您的吩咐吧。”
“谢氏不缺那几份合同的钱,你喜欢捣鼓那些东西可以,但是不能误了主次。”
薛安阳慢条斯理地合上手中的设计方案:“三天之后华辰的何董事长会来参加宴会,他一直很关照你。你可别因为一点小事耽误了宴会,这样多不礼貌。”
谢知影不语,只是一双眸子紧紧盯着薛安阳的脸,手蓦地攥紧。
薛安阳站起身,走到谢知影面前,伸出手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上下打量了一下谢知影的样子,忽的笑了:“何董事长前段时间还向我夸奖你,说是这次来,一定要亲自祝贺你的作品取得如此傲人的成绩。”
谢知影避了避身子,被薛安阳触碰过的地方,却仍然如同火烧一般让人浑身不适。
何董事长四十好几,和薛安阳差不了几岁。一年前刚刚丧偶,不过这么多年来一直膝下无子。
看情况,应该也要有新的何夫人了。
谢知影嘲讽似的勾勒下唇,声音听上去毫无波澜:“论年龄,我都可以喊何董事长一声父亲。”
薛安阳:“你还小,年轻气盛的人总归是不靠谱的。何董事长年纪虽长,但是更为沉稳可靠,而且对人也体贴。你不记得了吗?你小时候,他还常给你带礼物。”
谢知影看着薛安阳一张笑脸,好像全是在为了谢知影打算。
但是不知道为何,却让人感到腹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的令人作呕。
谢知影突地笑了:“您听听您自己说的话,不觉得恶心吗?”
薛安阳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她说:“谢知影,你又开始不懂事了。”
反抗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谢知影想要逃离谢家,那么她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谢知影。
但是谢氏,却依旧是那个充斥着资本主义的铜臭味,可以呼风唤雨的谢氏。
薛安阳可以轻松的调动自己的人脉,切割掉谢知影的翅膀,堵住她所有的出路,让她无论在哪一处都无法生存。
没有人会为了帮谢知影,而得罪整个谢家背后的力量。
即使谢知影已经获得了傲人的奖项,但这些,在资本的面前都是不值得一提的。
就像薛安阳可以无比轻松的让谢知影不被任何品牌征用,让她所有的作品和成果即使逼近发布也能临时替换。
在利益面前,谁都会低头。
谢知影的无数次逃离,都以失败告终。
包括这一次。
谢知影被薛安阳锁在了屋子里,等待着三天后的宴会。
要毁掉一个人是极其容易的一件,只要不给她任何的希望就好了。
像这样活着,有时候总觉得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谢知影在宴会的前一天晚上,将手浸泡在热水里,用一柄佣人意外没有收走的水果刀,割腕了。
但很可惜,没有死成,不过幸运的是,这么一通折腾,让她完美的错过了第二天的宴会。
谢知影醒来的时候,薛安阳坐在一旁削苹果,不开口说话的时候,样子很像个无比温柔的好母亲。
薛安阳见谢知影醒过来,头却不抬,还在耐心地削水果:“何董事长回去了,周氏的那个小女儿比你机灵的多,三两句就能哄得别人何董开开心心。本来都递到我跟前的合同,就这么撤了回去。”
这是薛安阳开口对谢知影说的第一句话。
谢知影喉咙干涩,却只是突地笑了声,然后偏过头。
薛安阳:“这么多年,我吃穿照顾上没有亏待过你。普通人都羡慕不来的优越条件,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我这几天一直就在琢磨,什么时候你变成了这样不听话的样子。对了……明明顾家出事之前,你都还是挺懂事的。”
顾家。
这个词让谢知影的瞳孔蓦地缩紧,她转过头,就连呼吸都变得更加急促了起来。
水果刀削去最后一点果皮,一长串下来,一点都没有断。
薛安阳抬手,将水果刀放在了谢知影的床头,语气淡淡的:“哎,毕竟是我养的这么大的孩子,虽然何董事长这件事情上你的确太不懂事。但是看到你这么不珍惜自己,我这个做母亲的更多也是心疼。”
薛安阳将手上的东西放下,然后抽出一张纸,擦拭着自己的手。慢条斯理道:“不过,我这几天派人打听了一下。顾之烽那孩子现在在海外,好像也要开始着手进入市场,重振旗鼓了。那孩子还是有点本事的,不知道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薛安阳的语气从头到尾都是无比平静,没有任何一点起伏的,仿佛真的只是在和谢知影叙旧一般。
但谢知影却无比清楚薛安阳的意思。
谢知影的眼前是发白的天花板,输液管的点滴一滴滴的落下来。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开始崩塌,天花缓缓的降落。
谢知影的眼角有一滴泪淌了下来,她闭上眼,手攥紧了床单。
“对不起,是我太任性。”
谢知影的声音带着无比厚重的沙哑:“我知道错了。”
“以后我会听您的话。”
薛安阳的脸上依旧是一片平静,神情看上去好像和刚才没有任何的区别。
她伸出手,无比温柔地抚摸着谢知影的额头,然后开口道:“好孩子。”
本来以为连死都不害怕的话,薛安阳就没有任何把柄,能够控制住自己了。
但是谢知影没有想到,对于自己而言,还有远比死亡更加重要的东西。
薛安阳拿顾之烽做威胁,谢知影无计可施。
但是薛安阳这么聪明的一个人,算计了一辈子,从未有过马失前蹄。
但是这一次,薛安阳完全没有想到,顾之烽比她预料的还要强大。
强大到只用了短短几年的时间,就飞跃到连薛安阳都无法再把控的地步了。
*
谢知影醒过来的时候,发觉浑身上下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脑袋不再像晕倒之前那般头痛欲裂,除了有些高烧后犯晕的后遗症外,基本上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记忆最后,停留在撑着伞的顾之烽身上。
自己好像对他说了什么?
但是就算谢知影怎么按着太阳穴想要回忆,却还是半点都想不起来。
她撑起身体,环顾四周。
周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
谢知影错愕,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换成了件黑色的衬衫,但是看上去好像是男士的款式。
衬衫的款式和花纹,都有些眼熟。
难道说,是顾之烽带走了自己?
谢知影掀开被子,下了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卧室门口然后推开门。
偌大的公寓十分安静,此刻天还没亮,四周只能听见空气净化器发出的细微声响。
整个公寓的配色都显得无比清冷,像是有一种让人感到冰冷的高级感。
谢知影走到客厅,转过头。
顾之烽穿着件白色的衬衫,正侧着身靠在沙发一角。
他双眼紧闭,眉眼处带着一股深深的疲倦,领口处两枚扣子没扣紧,似乎是在小憩。
顾之烽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份合同,脸上金丝边框的眼镜还没取下来,根根分明的眼睫附着在那好看的眼形之上,显得格外清晰。
谢知影没开口喊他,只是沉默地注视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准备清理一下东西后就离开这间公寓。
但是没走几步路,谢知影的步子就一顿。
她转过身走到房间,从里面拿起一条薄毯子,然后返回到顾之烽身边。
谢知影伸手,轻轻替顾之烽取下了戴在脸上的金丝眼镜,然后放慢动作,轻放在茶几上。
顾之烽还很年轻,前几年他崭露头角的时候,几乎让无数人都瞠目结舌。
没有人能想象得到,垄断了大半产业,几乎能一手决定多数企业生死的风逸董事长,居然是一个这么年轻的人。
谢知影垂下眼。
现在,薛安阳已经完全无法对他产生半点威胁了。
谢知影抬手,将薄毯轻轻地搭在了顾之烽身上。
而就在这时,顾之烽眉头突地一皱,然后眼帘微动。
下一秒,顾之烽动作迅速地抬手扣住了谢知影的手腕,掌心用力,握着她的胳膊将她紧紧地锁在了沙发上。
薄毯掉落在了地上。
顾之烽一只手扣着谢知影的手腕,一只手撑在谢知影的耳边,眼瞳中带着几分凌冽的寒意。
他刚才的动作迅速而又干脆,一气呵成,仿佛更像是习惯性的应激反应。
这个动作,让两人的距离格外贴近,甚至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顾之烽在看清谢知影后,眼底的冰冷一点点褪去,转而变成浅浅的漠然。
但谢知影却能在顾之烽的眼瞳中,无比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影子。
有莫名的情绪在蔓延,谢知影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无比清晰地跳动着。
第007章
顾之烽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谢知影。
那时候谢知影穿着高中制服,百褶裙下一双修长的腿曲线玲珑,白皙而又透着冷感。
她高高的坐在双杠上,晃悠着双腿,歪着脑袋打着哈欠,等着被留校的同伴。
操场上熙熙攘攘的都是人,但是谢知影却格外扎眼。
每当她在的时候,操场那些打篮球的男生总是格外用力,有时候还故意地把球往谢知影那边打。
谢知影和顾之烽是浑然不同的两种人。
她总是在所有人的簇拥之下走过走廊,眼底里全是鲜活。
谢知影总会踩着点到学校,然后手上拎着杯奶茶悄悄咪咪藏在身后,试图趁着学生会检查不注意偷溜进去。
顾之烽每次都能无比精准的把她拦下。
“一次性餐具不能带进学校,以及。”他耷拉下眼帘,目光在谢知影的短裙上轻掠:“裙子的尺寸明天之前改回来。”
谢知影每次都被顾之烽气得直跺脚,或者是悄悄咪咪地趁着顾之烽转过身在他背后做鬼脸,有时候也鼓着腮帮子糯声糯气地撒着娇。
但是顾之烽就跟防御技能点满的boss一样,谢知影变着法张牙舞爪的攻击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点伤害都打不出来。
于是谢知影也屈服,哭丧着脸第二天乖乖巧巧的把裙子改回了原来的尺寸。
高中时候的男生气血旺盛,总会三五成群的组成一个小圈子,在背后嬉皮笑脸的讨论着学校里的女生。
谢知影总是被点名最多的那一位。
“王大虎昨天给谢知影告白被拒绝了,那么壮实的一个男生,哭起来那叫一个惨。”
“得了吧,谢知影能看上那种人?”
“也是,像她那种家世好的大小姐,以后肯定也得找个门当户对的。”
“诶,说到谢知影,等会课间□□们还去不去老地方?”
说这句话的男生挤眉弄眼的笑着,伸出手往自己空荡荡的胸口比划了个形状:“谢知影除了长得漂亮,其他方面也还是有点东西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