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衣衫之后，李书颜看着去放药酒程轩，摇了摇嘴唇道：“随臻那边现在没什么事情了，我明天想回学校上课。”
程轩拉抽屉的动作一顿，有些不高兴地皱起眉头，可是又想到自己的步调，便耐着性子道：“你要是过去的话，明天就让司机送你。”
李书颜又道：“我课本还在家里，我想今晚回去睡。”
程轩抬头看着李书颜，男人的目光富有压迫力，然后他一步一步走近，低头对上她的眼睛，程轩唇畔翘起，眼中却一片幽深。
“书本让别人替你去拿，我不管白天你想做什么，但是以后每一晚，你都要在这里过夜，记住了吗？”
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宠溺，语气却是无比强硬的。
李书颜抿唇，眸中不可避免带着一份惊慌，就像出来觅食的兔子不小心踩了大老虎窝前面的草一样，等她点头之后，程轩才目送她离开。
然后他手上摸上自己略显狰狞的脸。
她怕么？她该怕的！爱和畏惧，是掌握一个人的最好方式。
以爱禁锢，以畏惧为笼。
李书颜何尝看不出他这些把戏，攻心与反攻心，在程轩驯服她的时候，她又何尝不是在驯服他。
狩猎者将自己伪装成猎物喜欢的模样，可伪装的同时，可能他自己都忘了管理自己的感情。
李书颜离开之后，程轩靠在李书颜刚刚坐过的椅子上闭目，脑子又窜出一张美艳带着寒霜的脸庞，然后那张脸又变成刚刚少女含羞带气的模样。
意识像在一片朦胧雾气之中，迷迷糊糊之间，程轩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道：“如果你真的是这个模样该多好！”
第二天早上，李书颜的课本果然被拿过来了，她换好校服。
浅蓝色的上衣和长及膝盖的黑色裙子，长长的头发被编成两股麻花辫，乖顺地垂在肩头，这样的打扮将她身上的清冷冲淡了些，多了几分清纯柔和，像极了春日绽放在枝头的杏花。
第74章 民国诛心（五）
李书颜如此模样下楼着实让程轩怔愣了一会， 等早饭一起吃完了，程轩拿起她装了国语课本的布包，嘴角微扯：“走， 我送你去上学。”
李书颜下车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位穿着小洋裙， 烫了卷发的少女从另一辆汽车上下来，对方的目光放在程轩身上，显而易见惊了一下， 然后她又用一种见鬼的表情看着李书颜。
李书颜余光瞥了她一眼， 已经肯定了她的身份，这个世界中的女主林阑珊， 也是昨晚上惹了程轩， 让他暴躁成那样的林老狗的孙女。
按照原轨迹，在几日后的宴会上，程轩会杀了林阑珊的爷爷林老狗，抢了林家的地盘， 林家从此败落， 林阑珊好不容易躲避了追杀，最后选择北上找到林家的靠山复仇， 自然也就和男主相遇了。
上了两节课的大课间， 忽然有同学告诉李书颜说有人找， 李书颜走出教室， 果然看见了林阑珊。
林家娇娇养出来的女孩， 身上穿的，手腕上戴的无一步精致， 林阑珊的模样也如洋娃娃般乖巧可爱， 带着一股子不经世事的天真。
她大大的眼睛看着李书颜，先介绍了自己， 然后将李书颜拉到外头一颗树下，手指揪着裙摆，有些紧张问道：“你和今天车上那个人是什么关系啊，是他妹妹么？”
将林阑珊的娇羞看在眼中，李书颜真的觉得有些好笑，她也实在是笑出了声。
少女眉眼弯弯，眼中的冰冷因为笑意消散很多，像是氤氲了一片雾气，嫣红的唇微勾，笑意带着嘲讽。
林阑珊一时间看愣了，眼前这个人，比她见到过的一些影星还要美。不仅仅是皮相，还有那种存在骨子里的风情，就在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表现出来。
李书颜在心里摇头叹息一声，虽然不知道林阑珊对程轩是怎么来的电，但是这注定是一场虐身虐心的悲剧，所以不如干脆更虐一点了。
她凑到林阑珊耳边，嫣红的唇瓣微勾，气息幽幽：“我可不是他什么妹妹，我是他的情人呵……”
李书颜走了几步远之后回首，还看见林阑珊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一副被打击的模样，唇畔笑意又深了些，不管有多少人爱慕程轩，可是这个男人，只能是她的掌中之物。
晚上回去之后，程轩也不知道哪来的消息，两个人在走廊上见了面，李书颜就听见他说：“林阑珊太过娇纵，不适合做朋友，你若觉得寂寞，我让管家的女儿转去你们班。”
男人语气沉沉，可依然听得出几分关心。
李书颜垂眸遮住眼中的讽刺，这不容易的柔情，可真容易让人心动呢。
程轩看着眼前少女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又强忍着转头嘟囔了一句：“我才不寂寞呢，我早就习惯了，有没有朋友都无所谓。”
程轩温柔地笑了笑，伸出手掌去摸她的头，宽厚的手掌落在头上，少女身子僵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感受到手下蓬软的手感，程轩眯了眯眼，心中一声满足的喟叹。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心防总是要一点一点破开的呀。
周末学校放假的时候李书颜回了李家，李随臻的腿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走路了，他开心着走给李书颜看，李书颜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心里也松快了一些。
还好弟弟这边不用操什么心，不对……
李书颜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指甲脆弱，轻轻一折就会断。
而李随臻还不行，他还不够……不够强！！
吃饭的时候，荣姨端了一碗大骨汤出来放到李随臻旁边，李随臻皱着眉头不肯喝，只嫌弃太油腻。
李书颜放下筷子，拿起汤勺喂他，勺子递到嘴边，李随臻明显地愣住了。
他低头遮住眼中的神色，轻轻张开了嘴。
傍晚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在院子里那颗大槐树下说话，李随臻状似随意道：“姐，你还记得小时候你在树下看书，我拿毛毛虫丢到你书上把你吓了一大跳的事情么？其实那时候我是真看不惯你，可是现在我觉得你也挺好的。”
李书颜躺在摇椅上，嘴唇轻轻翘起，随意道：“我当然记得，你那次把我吓得够呛，我当时还在想，为什么会有这么恶劣的弟弟。”
李随臻顿了几秒，才低头应道：“这不是那时候不懂事么，现在也没机会了。”
后面半句，声音低不可闻。
目送李书颜上了来接的车，站在门口的少年眸子瞬间暗沉下去。
他和她的关系一向冷淡，见面关系都不会打的那种，又怎么会出现丢虫子这种寻常姐弟的恶作剧呢，还有她做出的那些根本不像她会做的事情，喂汤洗头之类。
李随臻心中出现一个荒诞的猜测——也许，她并不是她。
而远在汽车上的李书颜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拥有原主记忆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虫子这一段，她只是想让李随臻明白，他的姐姐啊，已经不在了啊。
这世上，唯有孤独与欲望能驱使人强大，孤独已至，欲望又在哪呢？
第75章 民国诛心（六）
程公馆举办宴会那一晚， 李书颜不在，程轩故意安排了沈青石送她回了李家。
事情结束之后，是程轩亲自来接的。
漆黑的夜色中， 街角的汽车车灯照出两条长长的光柱， 程轩坐在车里看着李家的大门。他沉冷的表情藏在阴影下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晚的凉风吹过，院墙里的一片绿叶打着旋落下来。
忽然， 程轩撸起了自己的衬衫袖子， 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小刀，他嘴角的笑意冰凉， 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道。
鲜血从伤口中流出， 前面的司机闻见味道，转身一看惊呼：“先生？”
反而是旁边的沈青石比较淡定，他从车座地下掏出卫生箱，简单给程轩上了药， 拿纱布给他包扎。
程轩看着低头沉默不语的青年， 忽然挑起嘴角问道：“青石，你怎么看？”
这一场游戏， 程轩从来没有瞒过他， 想到李书颜曾对他说的拔牙之语， 沈青石打结的动作顿了一下， 然后他道：“是个管用的法子， 却不知道能管多少用。”
程轩低低笑出声来，想到最近总是出现在脑海中那张陌生的冷若冰霜的美人面， 他眼中惊现一道奇异的光芒， 语气诡谲：“一点一点，总能撬开她的。”
李随臻送李书颜出来， 看着候在车外面的沈青石，又看着欲走的李书颜，少年不知道想起什么，忽然一把扯住李书颜的手腕。
“随臻？”李书颜奇怪看着他。
少年没有说话，他一双眼睛幽深得厉害，抓着她的手也越来越紧。
李随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他看着这个和他本没有人任何关系的“姐姐”转身的那一刹那，一种浓郁的心慌忽然蔓延出来。
他抓住她，就好像落水之人攀附上了浮木，他想把心里的那些话说给她听，嘴唇动了几下，却什么说不出口。
他能说什么呢？
让她回来，不要再做程轩的女人？
可是李随臻知道，主动权从来就不在李书颜手上。
他和李书颜，就好像这乱世之中两只极其脆弱的蝼蚁，无论是性命还是其他什么，都掌握在他人手中。
少年眸中出现一抹痛恨，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痛恨程轩的强大。
程轩从车窗中看到这一幕，沉邃的眼睛微眯，忽然就开门下了车。
他向前走了几步和李随臻遥遥对视，口中却唤着她的名字：“颜颜，过来。”
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一抹怒意，李书颜听出来了，她眼睫微垂遮住了眼中的神色。
这种修罗场，一石二鸟，一让李随臻变强，二让程轩的占有欲爆棚，真是极好的了。
李随臻看着程轩的目光变了，男人的直觉告诉他，程轩是在彰显主权。
那李书颜呢？她会怎么样？
李随臻转眸去看她，却只看见少女抿直了唇，神色有一瞬间的抗拒。
李随臻眼神一动。
李书颜管理好自己的表情，随即又缓缓温柔笑起来，她看着李随臻，神色温柔语气越难免有些失落，她道：“随臻，松手，我要回去了。”
李随臻察觉出了那一抹失落，少年心潮爆起，他忽然环臂一扬，将李书颜抱在怀中。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些日子又进补得格外厉害，身高又往上窜了一截，现在比李书颜还要高半个头。
李书颜眨了眨眼，听见李随臻在她耳边郑重说了一句：“李书颜，等我！”
李书颜笑了笑，她推开少年转身，不置可否。
回去的路上，沈青石和司机坐在前面，后座上的程轩脸色紧绷，一句话都没有同李书颜说。
李书颜闻见了程轩身上的淡淡血腥味，李书颜皱起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
按理来说，这种关门打狗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程轩，他应该就是那种宴会开场说几句话转身离开，然后听他人禀报结果就好。
就算他下场动手了，按照他的警惕程度也不会受伤，那么只有一个结果——他是故意的。
苦肉计啊。
可惜了，按照原主人设，只要程轩他没把伤口袒露在她面前，她就可以装不知道。
车子停下，李书颜跟着程轩下车进去。
客厅还没有被收拾好。
地上有被摔碎的酒杯碎片还有子弹壳，李书颜上楼，发现楼梯的扶手上的油漆也被打掉了一些。
程轩故意放慢步子，余光看见少女抿唇，面上出现一丝慌乱来，他胳膊一动就签上了少女的手，程轩没有看她，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别怕。”
李书颜手掌一动，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没有成功，然后少女低头状似娇羞。
程轩心中一动，可又想起李家门口姐弟俩的拥抱，尤其是李随臻的眼神，完全不是弟弟看姐姐的眼神。
眼睛微眯，程轩将李书颜送到门口，李书颜关门之前，他忽然用手一撑，挡住了李书颜的动作。
男人看着面露慌乱的少女，而少女看着他渗出血来的胳膊。
第76章 民国诛心（七）
“你……”清冷的少女面色一变， 目光紧紧锁在他的胳膊上，“你受伤了，赶紧去找医生看……”
话未说完， 房门被程轩轻松推开， 他上前几步，高大的身子站在李书颜面前，灯光下， 李书颜的影子都被他罩起。
“你在担心我？”程轩声音暗哑。
李书颜下意识往后退， 程轩却一把搂住她的腰。
灯光下少女惊慌抬头，就撞进了一双漆黑幽邃的眸子， 男人唇边带着温柔的笑意， 面容俊朗，眼下的疤痕也为他添了几分魅力。
李书颜咬唇，下一刻，程轩眼神一深， 低头亲上了她。
少女显然是个没有开窍的， 什么都不会，程轩舌尖与她的共舞的时候， 她竟然不知道换气。
这一吻很长， 李书颜觉得自己有些缺氧的时候一把将程轩推开。
对上程轩犹不满足的眼神， 李书颜抿了抿唇， 少女唇瓣嫣红， 眼中泛着雾气，明明是落了陷阱的模样。
可仅仅一瞬， 少女就恢复了往日里平静的神色， 她眼眶尚还是红的，可眼中已恢复清明， 静静地看着他。
舌尖顶了顶自己的上颚。
程轩垂眸遮住眼中残忍的碎光，丢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就转身离开。
将房门带起，昏黄的走廊中，程轩背靠着李书颜房门，他舔了舔自己的唇，黑眸中的残忍快意越来越大。
……
两年后，李书颜抱着书本从女子学校出来，上了等候着校门口的车。
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笑容灿烂的同学们，李书颜脸上也挂起淡淡的笑容。
如果说两年前的少女是枝头上一朵稚嫩纯洁的杏花，那么如今的她就是一朵诱人芳香等着人去采撷的白色玫瑰。
程轩心中微痒，忽然他凑到少女的脸颊旁，咬了她的耳垂一下，李书颜身子一僵，就听见耳旁他的声音：“恭喜毕业。”
少女低头，面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她想往旁边移一下，却被程轩搂在了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