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颜走近，将床头一盏台灯开了，李随臻这才抬头。
他先瞧见她身上的水红色旗袍，然后到她手上的药碗，再到她平静甚至可以称为冷漠的表情。
李随臻木然的表情瞬间就变了，他一双眸子通红，胳膊一掀想把李书颜手上的药碗给打翻，李书颜却往后退了一步，反而是李随臻因为惯性半边身子倒在床上牵动了那条伤腿疼得闷哼一声，面色都变了。
李书颜看着这个日后会成为反派boss的羸弱少年，牵起嘴角嘲讽笑了笑，
即使日后变得那么强大有什么用，不还是失去了自己最珍贵珍视的人。
原主记忆里也有这么一段，少年知道自己的腿的代价，疯狂的开始埋怨，原主回来看他，却遭受到了少年冷漠的讥嘲，原主清高，自然是容忍不了，她和这个弟弟向来关系不好，但也无法忍受这样付出的自己被如此践踏。
可李书颜不一样，李书颜连嘲讽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她上前几步，李随臻此时也缓了过来，他看着李书颜开口就想说话，李书颜却陡然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然后灌药！
李随臻猝不及防，为了不让自己被呛死，身体下意识吞咽，很快他反应过来开始挣扎，李书颜则迅速地将小半碗药往李随臻头上倒去。
被淋了一头汤药的李随臻：“！！！李书颜！你疯了！”
原主自小被养在爷爷身边，而李随臻则是在父亲身边受到宠爱，两个人思想是完全不在一条线上的，关系很是平淡。也只是李父去世之后，原主承担起身为长姐的责任，两个人关系才稍稍亲近一点，但是很快李随臻的断腿事件便来了。
在李随臻面前，李书颜懒得去伪装，她唇边挂着冷冷的微笑，将瓷碗放在茶几上，怒极了的少年胳膊一动，将瓷碗扇飞摔在地上成了碎片。
飞溅的小碎瓷在李书颜胳膊上划了一道，很快就渗出一线红色来。
李书颜余光看见，表情变都没变，反而是李随臻瞧见了，瞳孔一缩，身子僵了一下。
李书颜冷冷牵起嘴角，平静的声音带着巨大的讽刺。
“我疯了？我看明明疯的人是你吧？！父亲在的时候我可以容忍你小，容忍你的恶作剧，可是现在你凭什么还想以前一样，你以为你还是个少爷么？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这条腿是怎么断的吧！”
看见李随臻攥紧被子的拳头，李书颜漫不经心拿帕子将胳膊上的鲜血擦掉，“我现在也不想追究，但是既然我费了心血给你请了医生开了药，你就给我好好把你这条腿给治好。”
李书颜冷哼一声：“要真的想当个瘸子，不用你这么造，我直接拿棍子来把你腿打断！”
李随臻整个人都被骂蒙了，他看着李书颜冷漠的眼神才意识到她并没有骗她，她说的都是真的。可越是这样，李随臻才觉得生气，并且越来越气，看见她伤口的愧疚完全被怒火燃烧干净。
“李书颜，我告诉你，我不要你管，李家是我的家，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是我姐姐，你就是一个被我爷爷从外面捡回来的野孩子，你凭什么管我？！这么多年，你都压在我头上，我告诉你，我恨死你了，你给我滚给我滚！！”
十四岁的少年面色狰狞，苍白的脸颊也因为怒气染了几分红色，他漆黑的头发上还有药汁，看起来分外狼狈，李书颜讥嘲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词就往外面走。
她没有转身，自然看不见少年通红眸子里面的压抑痛苦，可当房门关上没一会，站在门外动都没动的李书颜听见了从里面传来的嚎啕哭声。
李书颜看着散落的日光，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是一道原世界轨迹中两姐弟的分界线，直到原主死了，李随臻都没能再见过她。
第72章 民国诛心（三）
李书颜在外面呆了好久， 等到少年的哭声渐渐歇了，她才转身离开。
打了半盆井水，又兑了适当的温水， 李书颜端着盆再次进到李随臻的房间里面。
少年躺下来缩在被子里面， 刚刚哭过的声音沙哑：“荣姨，我姐是不是走了。”
回应他的，是李书颜将水盆放在地上， 唤他：“起来。”
少年懵逼一瞬， 反应过来后又往被子里面缩了一点，恶声恶气道：“你怎么还没走？你烦不烦啊？”
李书颜去掀他的被子， 声音带着笑意：“对， 我就烦，烦死你。”
李随臻拉着被子不松手，李书颜扯了几把扯不动，便也懒得理他， 转身去拉窗帘开窗户。
腿受伤的这些时日， 李随臻心情不好，他宁愿把自己憋在幽暗的房间里面， 也不愿意让自己见到太阳。
窗户被打开， 李书颜又撤了屏风开门， 阳光和新鲜的空气一下子就灌进了屋里， 驱散了屋子里面的药味。
她在干这些的时候， 李随臻就偷偷掀开一点被子去看她，说不上来为什么， 只是觉得她心情有点好， 而且和以前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李随臻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可是一想到今天自己被她臭骂成那样， 心里顿时不得劲起来。
啊呸，不就是教训了你一顿心情才好的么！李随臻你就是自己犯贱！
想到被锁在抽屉里面的玉簪和自己这一条断腿，李随臻臭骂自己一顿。
李书颜开始收拾地上的瓷片，差不多收拾干净拿帕子包起来了，她看了床上那个鼓包一眼，故意惊呼了一声。
下一秒少年就从被子李钻了出来，有些着急伸出身子去看她：“你怎么回事，是不是又……”
然后就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漆黑的眼睛。
李随臻顿了顿，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了，可这个时候，李书颜已经起身将他的被子卷成一团抱走了。
李随臻：“艹！”
他怎么不知道他这个清高迂腐的姐姐有这鬼灵精的一面，还是说她本来就是这样，只是他没有好好了解过她。
李随臻感觉到了迷茫。
被子收走了，后面的事情自然而然就好办了。
因为李书颜的态度坚决，李随臻也不想和她产生争执，所以李随臻坐上轮椅，被李书颜推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泠城的四月春光真好，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李书颜在外面帮李随臻洗了头。
李随臻躺在凉床上，悬空出来的头部特地被李书颜用东西撑高了，感觉到温热的水流被葫芦瓢舀起倾倒在头上，然后就是李书颜有些冰凉的手指。
李随臻绷着脸，实则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傍晚的时候，程公馆的人派人来接了。
来的人是沈青石，他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袍，带着一双金丝眼镜，这和当下穿西装当绅士的潮流不符，可是青年长身玉立，倒有几分君子风范。
是原主最初的理想对象的模样，但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书颜收了眼中的笑意，她坐在摇椅上，脚尖在地上轻轻点着，看着沈青石一步一步走上前，却没有起身。
沈青石的身子一顿，唇边春风般的笑容僵了一下。
李书颜不起身，他只好走近俯身与李书颜说话。脊背弯曲的时候，沈青石下意识想起了程轩，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哪里比得上程轩这个黑心肝呢。
李随臻自然认得他，就是这个男人昨天晚上用那些肮脏粗鄙的话来说李书颜的。
李随臻面色瞬间就黑了下来，他警惕地看着沈青石走上前与李书颜说话，凶狠的眼神就像一只想咬断敌人动脉的豹子，沈青石自然注意到了，和李书颜说完话，故意看着李随臻的方向冲他笑了。
露出白牙，寒意森森。
对视不过一秒，视线却被一抹水红色给挡住了，李书颜起身隔绝了他们的视线，沈青石的冷笑还未来得及收回，就听见她软着声音道：“沈先生牙口可真好，看这牙齿白的，真想让人拔下来呢！”
第73章 民国诛心（四）
听见拔牙这档子事， 沈青石的笑容僵住了。
回程公馆的车上，司机在前面开车，李书颜和沈青石坐在后面，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和偶尔在轨道上开过的电车， 还有附近充满年代感的建筑，李书颜忍不住浅浅翘起嘴角。
看着车走的方向，李书颜微微蹙眉， 直接问道：“这不是回程公馆的路吧？”
沈青石微微一愣， 转头看去只看见了少女清冷秀丽的侧脸。
恍惚了一瞬间，清雅如竹的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 温润笑着道：“是， 程先生吩咐了，让我先带您去百货大楼买些您需要的东西。”
李书颜轻笑一声。
这位程先生可这是打的一手好牌，对付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手段不也就那么几样么， 这不， 金钱攻势也来了。
到了百货大楼，李书颜倒是绷住了原主的人设， 清高冷漠的小姑娘的目光没在那些漂亮精致的饰品包包多逗留几分， 只是买了自己习惯的睡衣和洗漱用品。
三楼开了一家洋人的内衣店， 李书颜看见直接了当地进去了， 沈青石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进还是不该进。
索性是站在了门口， 李书颜出来的时候随手将袋子往他手上一丢，沈青石赶忙接住的时候李书颜已经走到他身了。
少女的身体尚没有发育的特别好， 曲线算不上玲珑， 胜在腰肢纤细，双腿修长， 走路的时候腰肢款款，水红色的短旗袍与雪白的肌肤相衬，倒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回到程公馆，李书颜回了昨晚的房间，买的那些东西也由人帮她提了上来，李书颜整理的时候发现衣柜已经被放满了，从旗袍到时下流行的洋装，李书颜一一翻过去，发现竟然还有两套学生制服。
李书颜眯了眯眼睛，修长纤细的手指从校服上滑过，不得不感叹一声程轩的好心思。
原主是泠城女子学校的学生，因为弟弟的事情请了几天的假，但她若是真成了程轩的人，再去上学就有些不合适了。但是按原主的性格，又怎么会放弃学习成为一只笼中的雀鸟？
程轩此举，看似正是尊重了她的意愿，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原主那个小姑娘，心里怎么能不生出触动呢？
从商场随便买的金钱攻势再到支持学习的精神攻势，李书颜都想赞一声程轩的这场攻略了。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了，李书颜从窗口看见程轩的汽车开了回来。
程轩回到正厅，驱散了所有下人，将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狠狠往沙发上一丢，将领带扯开了些，整个人身上煞气颇重。
沈青石跟在他身后进去，就听他声音带着寒意：“我原本还想让林老狗多活些日子，但是现在他是找死啊！你去准备准备，过几天的宴会我要他来了就别回去了。”
程轩晚上参加的是林家的宴会，林家原先是泠城的老牌“霸主”了，但是自从程轩在泠城干出一番事业之后，林家如今是一天不如一天。
泠城的四个码头现在有三个是程家的。而且现在北方军阀打仗打得厉害，很多药物运送要从南方水路走，程轩和其中一位将军关系不错，一直以来都在给他们运送东西。
可是这次林家宴会，林老狗竟然旁敲侧击让他管好自己的码头。
“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傍上了哪个大人物！”
程轩皱着眉头，想着林老狗趾高气昂的样子，沉黑的眼中多了几分杀意。
沈青石离开之后，程轩坐在沙发上平复自己的愤怒，忽然楼上传来轻慢的脚步声。
他抬头一看，就撞进了一双漆黑冰凉的眼瞳里。
程轩眉目一沉，也不知道给李书颜听见了多少，向她招了招手：“下来。”
李书颜本来就是故意弄出的动静，听见程轩她说的话，她微微敛目换了方向下楼。
走到程轩边上，程轩把李书颜拉到沙发上坐下，手放到李书颜肩膀上揽着她。
“刚刚听见什么了？”程轩凑近她耳旁说话，男人身上还带着丝丝葡萄酒的味道，往李书颜鼻孔里钻。
她的身子绷紧了一点。
少女的肩膀很是瘦弱，看起来单薄荏苒，可是这生人勿进的清高模样，倒是平白让人生出一种摧毁的欲望。程轩放在李书颜肩膀上的大掌收紧了些。
感觉到少女身子一颤，程轩目光一转，就看见被少女贝齿折磨的嫣红唇瓣，视线再往上，就看见了她拿一双泛着水光的通红眼睛。
程轩心脏一抖，一股难以言说的快意从心脏处迸发出来。有一个声音在心里告诉他，没错，就是这样，想看她哭泣求饶，想看见她躺在床上长发散开神色迷乱的模样。
可是，现在还不行，猎物还没有掉入陷阱，等她奉上真心，带着真情实感的时候，才是食物最美的模样。
程轩将胳膊收回，闭目靠在沙发上平息自己的情绪，眼前却蓦然出现一张冷若冰霜甚至眼中带着杀意的美艳脸庞。
那张脸和少女清高冷淡的模样重合，程轩身子一颤，猝然睁开了眼睛。
然后，对上了平静少女那还有些发红的眼眶，程轩心脏有一瞬间的柔软。
带着少女上楼，书房里面，程轩从抽屉里面拿出一瓶药油。
李书颜在檀木实椅里坐着，看见程轩拿着东西上来就解她旗袍的盘扣，她抿唇身子僵直着，一动未动。
程轩轻笑一声，低哑深沉的嗓音带了股醉人的魅力，他解开少女三颗扣子，将衣服轻轻一扯，圆润的肩头就露了出来。
白如冷玉的肌肤上，那一块青紫便显得格外可怖，程轩想着自己也没太用力，怎么这小姑娘身上的痕迹就这么恐怖呢，这要是以后……那身上岂不是全是印子了。
如今这具身体娇嫩，也是个容易留下痕迹的，看起来可怕，但是消去也容易，就像昨晚程轩在她下巴上留下的印子，也是今早就消了的。
事实如此，但李书颜却完全没有阻止程轩的意思。
程轩先将手掌搓热了，然后掌心倒上药油，宽厚的手掌覆上少女的肩头，程轩手掌轻轻按摩起来，口中嘱咐道：“后面会有些疼，忍着点！”
程轩说的不是假话，药油沁入肌肤，程轩的力道也逐渐加大，要将淤血给揉散了。李书颜侧着身子，任凭程轩用力，眼中泪花都疼出来了，她却咬着唇瓣一声不吭。
她这个样子可比冷漠的时候要好太多，差不多的时候，程轩替她将扣子系好，声音里面带着一丝笑意：“你这个模样，反而会让人更想下手。”
少女听出他什么意思，一双眼睛狠狠瞪了过去，脸上却升起两朵彤云，不知道是羞是气，程轩看着好玩，连唇畔的笑意都多了几分真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