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太后,在先帝在位时并不是皇后,先帝弥留之际才立赵泓为储,并命孝昭皇后移居园明宫,而三皇子赵覃便是孝昭皇后之子,先皇唯一的嫡子。
赵泓原本以为,是因为他乃长子,才得以继承帝位,可如今太后这一问显然是在告诉他——孩子,你还是太嫩。
想到太后的母族清河氏如今在朝中虽多受重用,可俱都本分为官,身居高位的那也是因政绩着实斐然,就算是现在,整个清河氏族之人处事都鲜有过错,着实是权贵之中的一股清流。
而孝昭皇后的母族是曾经鼎盛一时的窦家,窦家虽有栋梁之材,却也多张狂之徒,行事也颇为嚣张,在朝中风评并不大好,孝昭皇后去了园明宫后没两年也因病薨逝,此后窦家亦渐渐颓败,种种联想起来,赵泓脑中浮现出两个字,“外戚。”
“没错,”太后微笑点头,笑吟吟道,“你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肉,没人比哀家更了解你,姝儿是你少年时便属意的人,即便你现在恼她,可哀家估计你也恼不了多久,不过就是下不了面子,你们二人总有和睦的那一日,到时,依你对她的欢喜,岂会不爱屋及乌宽待苏家?可苏家算得个什么玩意儿?!”
说到最后,太后似难得动了真怒,搭在扶手上的一双手紧紧握成了拳,眼底更似有恨意。
但赵泓并没有怎么注意到太后的表情,太后话里边儿意思他会把苏姝宠上天时,他就在心里开始嘀咕了,表情十分别扭,这话若是高贺说的,他早拽鞋敲他脑门子上了,现在却只能闷闷嘟囔道,“儿臣岂是母后说的那般。”
“你是不是哀家最是清楚,你也不必辩驳,反正如此一来,姝儿会一心一意向着皇家,你往后便是宠她宠上了天,也不会出太大的乱子,哀家也知道你不是那般荒诞不经的君主,不会因她误了朝纲,姝儿亦并非毫无分寸之人,至于苏家,还可以以此掣肘,如此岂不甚好?”
赵泓本想辩驳,但太后方才才道他不必辩驳,她老人家认定了如此,他只得无奈吸了口气,俊眉微挺,应和道,“母后您说的是。”
本来他是想来这儿找个人一起骂骂苏姝这臭丫头,高贺那些个怂胆儿的奴才,就算是跟着他骂永远找的都是那些不轻不重的词儿,实在没劲!而这偌大的皇宫里头,比苏姝大的也就他和太后了,谁料他亲娘比高贺他们还过份,直接胳膊肘整个都拐向苏姝了!
他恨呐!
奈何,他也很怂。
他心中有恨不敢言,张口却道,“这时辰,该用膳了吧。”
他语音刚落,只见方姑姑就端了个呈盘进来,上边还盖了木制的罩子,随着方姑姑步子渐近,赵泓还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这香味似还有些熟悉。
赵泓眉梢一跳,往前探了探身子,指着方姑姑手上呈盘问,“这是何物?”
方姑姑微一曲膝,“回皇上,这是皇后娘娘亲自下厨为太后做的血燕红稻甜汤。”
赵泓脸色随即一沉,双眼微微眯起,“ 她就做了一份儿?”
方姑姑面色一顿,垂首道,“想来皇后娘娘不知陛下您也在。”
她不知道?他在凤栖宫门口停了那么久,高贺还去打探了一番,这么大的动静,她能不知道?!
赵泓尤自忿忿,心道这个女人不是睁眼装瞎子就是没把他放眼里!
他越想越恼,直气得他双手撑膝,面色不虞,胸膛鼓鼓囊囊的。
瞧他这模样,太后笑着摇了摇头,“你想吃,哀家分与你一些便是。”
赵泓哼了一声,将头扭开,“谁稀罕吃她的东西。”
太后微吊着眉瞟了他一眼,又抬起眼皮与方姑姑对视了一眼,笑而不语。
见太后不搭理他,赵泓暗暗将眼珠子移了过来,偷偷瞧了太后一眼,只见太后好似完全忘了他的存在,已经掀开罩子,用手在碗上轻轻扇着,嗅着甜汤的香气。
那血燕红稻甜汤色泽鲜妍,香味浓郁而清甜,光是闻着这气味便叫人食欲大振,加上太后闻香时那满脸的享受,赵泓顿觉空气里的香味又浓了几分,肚子也又扁了两寸。
知道他在一旁暗觑,太后故意转过头来,赵泓旋即飞快的移开视线。
“真不要?”太后再问了他一次。
虽看不见太后唇畔的弧度,他却听得出太后语气里的戏谑之意,一时更恼了,“不要!”
太后也不多言,只轻舀一勺,送进口中,而后长长的“呃”了一声,表情极其舒畅,再又舀一勺,再“呃……”一阵,表情更加享受,不用太后开口,直接从她脸上便能瞧出“真香”二字。
在太后舀起第三勺的时候,赵泓终于受不了了,“司膳房那帮蠢才都死干净了吗?!这都几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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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男人的心思你不要猜
吃饱喝足后,苏姝心情十分畅快, 口味这种事儿果然还是没人比自己更了解, 虽然忙活了近一个时辰,但这一顿算得上是她这十六年来吃得最畅快的一顿!
然后——她就吃撑了。
撑着个肚子在太妃椅上足足挺尸了半个时辰,苏姝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她撑住腰挣扎着坐起来, 立夏忙忙过来扶住她, “娘娘您再歇会儿吧。”
苏姝摇头, “不歇了,扶我去走走,这凤栖宫我还没好好逛过。”
凤栖宫中有三殿二庭四院,还有不少配殿,这两日她只在前两座大殿里走动过,小灶房离寝殿也近,所以这凤栖宫的布局她都还不太清楚,只听常嬷嬷大致讲过。
这三座大殿俱由楠木所筑, 朱红琉璃瓦铺顶, 雕梁绣柱,画栋飞甍, 凤栖宫因为历来都是皇后居所,飞檐上九凤来仪,周遭汉白玉栏杆台基雕镂细腻,丹楹刻桷,鸿图华构。
前殿恢宏大气, 寝殿富丽堂皇,云顶檀木作梁,范金为柱础,宝顶之上作古艳壁画,周嵌金珠,烛台以明珠为芯,只需掀开灯罩,便是熠熠生辉,映照得整个大殿明若白昼,白玉铺就的地面云白光洁,泛着温润清光,步行其间若身至云端,水晶珠帘逶迤倾泻,覆以绡宝轻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美不胜收,穷极华丽。
偏殿苏姝还没去过,想来布置定不比寝殿,但也不会差到哪儿去的,至于配殿不少是做储物之用,外头看着平平无奇,推开却是满室珍宝。
苏姝自小出入寿康宫,赵泓极为孝顺,有什么好的就往寿康宫塞,将寿康宫布置得像个堆满宝物的水晶宫,所以苏姝初入凤栖宫时并没有什么惊讶之感。
被立夏搀扶着来到中庭,苏姝的视野立马便被一片青翠所覆盖,只见庭中几棵青桐端立,蔚然参天,郁郁芊芊,树干笔直而多枝节,翠叶繁茂,投下一片浓茵。
苏姝仔细观望片刻后,指着一颗梧桐粗壮的分枝,连连点头,口中喃喃,“这里可以做个秋千。”
半晌,她又思衬道,“可以在这儿养只大狗!”
“娘娘,您不说还要养只猫吗?”立夏问。
“猫肯定不能养这儿啊,”她仰头望向比宫殿还高出许多的树梢,“猫可是会上树的。”
说到这儿,苏姝突然双眸一亮,当即转头过来两眼发光的盯着立夏,“立夏,你会不会爬树?”
立夏一愣,她家娘娘真要上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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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泓从寿康宫里出来,远远瞧见凤栖宫的飞檐就觉得一肚子窝火,一张俊脸覆满了阴霾。
回御书房的一路上,高贺不时抬头瞧赵泓一眼,见他双目无焦,面上阴晴不定,颇有些惶恐,以他对赵泓的了解,定等不了多久他就会发作。
果不其然,就在刚路过凤栖宫的时候,赵泓突然吼了一声,“停!”
仪驾一停,他便怒气冲冲的往回走,高贺忙忙追上去,“皇上,您这是去哪儿啊!”
赵泓咬牙切声道,“朕算是明白了,这个女人巴不得朕不去她那凤栖宫,她好一个人快活!朕倒要看看,她在搞什么名堂!”
高贺眨了眨眼,心下会意,皇上这是要杀皇后个措手不及,遂转头朝跟在身后的几个小太监打了个眼神,小太监们得令,躬身加快步伐先一步到凤栖宫,让凤栖宫的宫女都不得通报。
赵泓杀气腾腾的冲进苏姝寝殿,却只见两个老婆子,脸色一沉,冷声问,“皇后人呢?”
见他这气势,刘嬷嬷与常嬷嬷不敢不答,“皇后在庭中散步。”
赵泓二话不说,当即转身又杀向中庭,一出后堂便瞧见这样一幕场景:一丫头蹲在树杈上,苏姝一手被她拉着,一手扒拉着树枝,正奋力往上爬着,动作显出与其纤细四肢十分不符的笨重,一条腿挂在树上,要上不上要下不下。
“苏——姝!!!”
赵泓一声暴喝,怒气冲天,堂堂一国皇后,竟关着门姿势奇丑的爬树!成何体统!
只见挂在树上的女子动作一顿,似乎是被他吓着了,手忙脚乱中一个没踩稳,下一刻整个人就开始往下掉,蹲在树上的立夏大喊,“娘娘——!”
原本气炸了肺的赵泓在那一刻双眸骤然放大,身子不听使唤地便冲了过去,不偏不倚稳稳当当的接住了那个从天而降的人儿。
女子入怀的那一瞬间,赵泓清晰的看见女子那双美丽的凤眼因惊吓而慌然扑朔,长而浓密的睫毛如飞羽一般上下扇动, 睁开的双眸水光潋滟,震慑人心。
赵泓呼吸一滞,仿佛时光静止在这一刻,令他久久怔愣。
“皇上,您可以放开妾身了。”
似乎是许久之后,一声悦耳清音传来,赵泓猛然回神,见自己抱着苏姝,一时瞳孔皱缩,如被烫手一般迅速松了手。
见苏姝一双凤眸骤然放大,赵泓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欲去抓苏姝下落的身子,但已来不及,苏姝屁股已经着地。
赵泓的手在半空僵僵停了片刻,面部表情有些吃痛,仿佛被摔的人是他一样,就那样保持伸手的动作片刻后,瞧见苏姝欲抬头,他立马直身将手背到了身后,下巴微扬,高傲地半转过脸,只拿半张侧脸瞟她。
苏姝也不盼着他拉她起来,表情颇为委屈的抿了抿唇,拍拍屁股自己站起来,“皇上您怎么来了?”
听她这话,赵泓顿时又气不打一出来,侧目睇她一眼,没好气的回道,“这是朕的后宫,朕还来不得了?”
苏姝双睫微微扑朔,美眸清澈无比,语声微低,“妾身以为,皇上讨厌妾身,不会再来妾身这处了。”
“朕当然讨厌你,十分讨厌!”赵泓瞪着他,怒声道。
苏姝嘴角微动,目光滴溜一转,嗫嗫道,“那您还来……”
“怎么!”赵泓双目圆睁,手叉护腰,挫着牙恨恨道,“你巴不得朕不来,你好关上门自个儿逍遥快活是吧!”
他冷哼一声,“你不想朕来,朕偏来!”
苏姝正欲解释,只见他猛一掀袍,就在一旁的石椅一屁股坐下,而后扬声宣布,“今晚,朕就在这儿歇下了!”
苏姝怔然,皇上这脑回路……甚是清奇啊。
宣布完毕,赵泓就双手撑膝在那儿坐着与苏姝大眼瞪小眼,一声不吭。
苏姝无奈,这艳阳还高照着呢,她总不能现在就同他去洗洗睡了吧,但现在这情况,她着实想不出还能同他做些什么旁的事。
与赵泓干瞪了老半晌后,苏姝终于憋出一句话,“皇上,妾身知您日理万机,公务繁忙,您看这时辰还早,不如先……”
她话还没说完,赵泓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当即阴沉着一张脸打断她,“你是在给朕下逐客令吗?!”
“妾身怎敢,妾身只是……”
“闭嘴!”
赵泓再一次打断她,苏姝立马把嘴闭成河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拿一双瞪圆的清澈大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明明她听他的话闭上了嘴,姿态也甚是恭谨,赵泓却瞧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哪儿哪儿都让人不舒畅,最后实在是气得不行,猛一甩头,扭过头去,眉头蹙得老深,怒喝一声,“朕饿了!”
苏姝眉梢一抖,不动声色的望了望天,这时辰才过晌午没多久吧,而且很奇怪的是,他都这样说了,高贺竟充耳不闻,杵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她很想给他使个眼神,奈何高贺始终垂头望着地面,不给她一点机会。
沉默中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瞧着赵泓脸色越来越阴沉,一副马上要发作的模样,苏姝只得给自己嘴巴解了封,“皇上想吃什么,妾身叫人去传。”
此话一出,苏姝心头登时紧了紧,因为眼前男人眉间沟壑又深了一分,还以极缓慢的速度将头转了过来,用一脸岂有此理的表情看着她,可……她也没招惹他呀。
“皇上看着妾身做甚?”
被他瞪着双铜铃般怒目瞪了半晌了,苏姝心底苦不堪言,只得苦巴巴发出此问,结果赵泓将一双眼瞪得更大了,仿佛是在怪她连这都参不透,可她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苏姝真真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见她一脸快哭出来来了的表情,赵泓怒极的深吸一口气,终于指着她怒声开口,“太后你就自个儿下厨,到了朕你就敷衍了事的叫人去传,你是不是看不起朕。”
苏姝豁然开朗,原来他竟是在计较这个,她没想到。
“妾身只是怕不知道您的口味,做的不合您胃口,您若不介意,嫔妾这就去做。”苏姝赔笑道。
“不用了!”赵泓又猛一甩头发出一声怒吼,苏姝缩了缩脖子,倒不是被他吼怕了,只是觉得,做他脖子真不容易。
赵泓胸腔里如烧了两把火,语气听着就很火大,“谁喜欢你做的东西,不用想就知道难吃至极!”
苏姝点头,“是是是,皇上说的对。”
赵泓一愣,又转过头来盯着她,似乎想大骂她一顿又不知从何骂起,最后只从紧咬的牙缝里蹦出一个字,“你!”
苏姝这次懂了,探了探脖子道,“妾身是不是……该再争取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