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不改色，心跳异常飙升，好像要把胸口撞破。
江易然的声音毫无预兆响起：“发什么呆？”
方晴面不改色摇头：“没有。”
江易然走到茶几前抽了张纸巾，擦拭着手上的水渍。
方晴的目光跟着停留在江易然的手上，少年的手修长，骨节分明，很有美感。她突然奇了怪了，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都让人怪心动的。
她差点怀疑江易然刚刚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
江易然：“暑假准备做什么？”
方晴注意力都在他手上，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江易然盯着方晴，忽然笑了：“我这么好看吗？”
方晴：“……”
方晴嗤笑一声，大佬坐姿往沙发上一躺：“你要点脸。”
顿了顿，方晴情绪莫名低沉起来：“暑假也没有什么计划，估计就每天混混网吧打打游戏吧。”
其实暑假方思成早就给方晴计划好了，想让她去舅舅公司沈建国工厂。方晴怎么会不知道方思成打得什么主意，无非想让她多和沈建国走动走动，然后借着自己的名头，他就能继续死乞白赖地麻烦沈建国和沈家，哪怕上次入学的事沈家人已经给足了脸色，方思成仍然不知恬耻。
方思成和沈媛离婚多年，沈媛早就远走他乡重组家庭，方思成也因为这件事和沈家闹得天翻地覆。后来方思成一蹶不振，日渐颓废，甚至女儿的抚养费都拿不出，开始消费自己的信用和尊严，开始只是借钱，后来干脆领着方晴上沈家闹，说你们沈家的人你们自己抚养。
沈建国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这事儿闹大了影响也不好，于是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在外头沈建国做足了好人，背地里，方晴却已经成为整个沈家的累赘，成为这个家族最不受待见的人。
方晴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江易然道，“你不打暑假工吗？”
方晴笑了，眼睛弯弯得：“我只想打游戏行吗？”
江易然追问：“你就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吗？”
方晴：“……”
江易然语气不自觉缓和一些：“我可以帮你找一份暑假工。”
方晴忽然拔高声音：“我不想去，不需要。”
江易然有点不能理解，克制着情绪不让自己的不耐展现出来：“难道你就想一天到晚泡在网吧里？然后，和林远那些人混在一起？”
不知道哪句话激怒方晴，也不知道她哪根筋搭错了，倏地起身居高临下瞪着江易然，浑身都弥漫着□□味。
“你管这么多干嘛？”
江易然气笑了，突然觉得方晴此时说这句话就是在用巴掌扇自己的脸。他也站起来，脸上虽带着笑，目光却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方晴，你不觉得你说这话，很没有良心吗？”
方晴抿紧嘴，别过头去，表情倔强。
在江易然眼里，方晴更像一只会挠人的猫，有时候挠的虽然疼，可是这样子却怪可爱的。
他望着她板着脸的样子，突然就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江易然微微失笑，在少女脑袋上用力揉了揉：“笨蛋。”
一个小动作让两人之间气氛缓和不少，方晴也意识到自己不对，闷声道，“刚刚对不起啊。”
江易然没说话，突然伸出手，不知道从哪里凭空变出一只盒子来。他看着她，眼神很温柔：“送你的，生日礼物。”
方晴愣住，抬头望着少年。
江易然表情有点不自然：“其实礼物是很久之前就挑好的，昨天本来打算给你，但没办法，出现一点小意外。我想今天给你也是一样。方晴，祝你生日快乐。”
方晴从江易然手里接过了盒子，忽然鼻子发酸。
昨天的18岁生日，包括方思成和沈媛在内，没有任何一个亲人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条短信。她好像已经成为这个家庭多余的附属品，连享受一点亲人的温情的资格都没有。
她以为自己是麻木的，是不在乎的。
可是当有一个人对她说，其实礼物是我早就准备好的，她的生日是他记在心里的。她那颗早就千疮百孔的心，忽然间被什么填满了一样。
方晴吸了口气，极力克制着自己，想笑着对他说一句谢谢你。可是不知道怎么的，一开口，泪水就像河水汹涌而下，支离破碎的音节连她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
很语无伦次，很不知所措。
江易然却听清了，拉着她的手把她带进了怀里，紧紧将她抱住。
“我一直都会在。”
第18章 星星17
方晴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拆礼物。
黑色礼品盒外绑着蝴蝶结，她很小心翼翼地拉开，打开盖子，里面躺着一只黑色MP3，很精致前卫，一看就价格不菲。
方晴拿出MP3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张纸条，她打开一看，上面是江易然的字体，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大字，下面，还画了一颗丑丑的爱心。
她看着那张纸条，嘴角不自觉扬起来。
离开前江易然告诉她，礼物回到家才能拆开，里面有他给她的惊喜。方晴难得乖乖听话，按捺住爆棚的好奇心一直到回家才拆礼物，原来他所谓的惊喜就是这个。
好像，也没有特别惊喜的。
方晴给MP3插上耳机，一点播放，一首陈百强的《偏偏喜欢你》响起了前奏。然后，方晴发现了，这个MP3里只有一首歌，只有一首——偏偏喜欢你！
捧着MP3坐在床头，方晴望着窗外昏暗暮色，一颗心“砰砰砰”地乱跳。
江易然真正的惊喜，其实是这个吧。其实他是想告诉她，他是喜欢她的，是这个意思吧。
耳机里男声在深情演唱着：
“为何我心分秒想着过去，
为何你一点都不记起，
情义已失去恩爱都失去，
为何我又偏偏喜欢你……”
为何我又偏偏喜欢你。
-
晚上10点方晴一边听着单曲循环，一边躺在床上打PSP。方思成在小区里做保安10点下班，得10点半才回来。方晴只要睡在家里，必定会等方思成回来洗漱完睡下，才能安稳入睡。
10点半的时候，方晴听到门外有响动声，立马扯了耳机从床上下来，轻手轻脚走到卧室门口，扒在破旧木门的门缝上往外瞄。
方思成回来了，看他脚步虚浮的样子，肯定又是喝多了。
方思成扶着墙摇摇晃晃朝方晴房间走过来，方晴不由心头一紧，忙将门锁栓住，跑到被窝里躺下装成已经睡下的样子。
方思成在外面很用力地敲门，嘴里大声喊着开门。
方晴盯着脏兮兮的天花板，身体紧绷着，手心冒出一层冷汗来。她本想装睡，可是方思成一直敲门，方晴只能用一种刚睡醒的声音道，“我已经睡了，有事明天说。”
外面的敲门声这才停下来，方晴屏息静气听着响动。方思成应该还站在外面没有走，她浑身细胞都紧张起来，手在床铺上摸出一根铁棍，紧紧握在手心里。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一阵重物摔倒的声音，方晴猜测着，很有可能是方思成摔了。
没过多久，外面响起了呼噜声。
方晴松开铁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摸了把脸，额头上已经冒了一层汗。
她本打算放任方思成在外面躺着，可是发现自己好像做不到，于是叹了口气又起来开门，将方思成挪回自己的房间。
男人一身酒气熏天，整个屋子里都是这种刺鼻的气味。方晴给他盖好被子，一刻都不愿意再多待下去。
回自己房间时，方晴眼尖看到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她捡起来一看，愣住了。
是Parker钢笔，她最喜欢的那一款，很有质感的黑色，笔帽和笔头是金色，很漂亮。她曾经去柜台问过价格，这一只最便宜都是400起步。
她握着那只沉甸甸的钢笔，再想到自己躺在床上握着铁棍的场景，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讽刺。
-
第二天一早方晴就出门了。她认识的朋友开了一家奶茶店在市中心，暑假两个月她就打算在奶茶店里，赚点下学期的生活费。
方晴想了想，还是把自己在奶茶店上班的事告诉了江易然。忙到中午12点她才终于歇下来吃饭，趁着有空第一时间就是摸出手机看江易然有没有回短信。
手机界面只有早上八点她给他发的短信，没有任何回复的消息。
方晴不由有点失落。旋即找各种理由来安慰自己，好不容易放假了江易然肯定会睡懒觉，说不定昨晚熬夜打游戏去了也有可能了。脑海里又有另一种声音跳出来说，可是已经是午饭时间了，不可能一直没醒吧，中途醒来也会看到手机短信呀，为什么不回复呢……
方晴正纠结得脑筋都要打结了，好友珊珊忽然跑进休息间，笑得比中了五百万还要开心：“晴晴，你男朋友来看你了！在外面！他好帅啊！！！你啥时候交了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啊！”
莫名其妙蹦出个男朋友方晴也懵逼了，错愕地望着她：“什么男朋友？”
珊珊脸上泛着见到帅哥后娇羞的粉色，激动得整个人已经语无伦次，一时也说不清楚，拽着方晴去外面。
正午的阳光炽热毒辣，街上的柏油马路被晒得油光发亮仿佛能烤红薯似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干燥的夏日气息。
江易然穿着白色体恤，头上带着棒球棒，靠在奶茶店门口，手插在口袋里，显得很漫不经心。他个子很高，慵懒地微屈着腿，一双腿显得格外修长惹眼。
三十几度的高温已经让徐州市的人们黑成焦炭色，比起过路的那些古铜色肌肤的小哥，江易然一张脸白得太让人嫉妒了。
有几个小女生路过，都望着江易然羞涩地笑起来。
见方晴出来，江易然站直了身体，朝她走过来：“吃饭了吗？”
方晴：“还没……”
江易然看了珊珊一眼：“借你员工半个小时，吃饭。”
“好啊好啊好啊！”珊珊整个人已经被江易然的光环笼罩，满脸幸福花痴的微笑，让方晴产生一种江易然是要带她去吃饭的错觉。
珊珊双手合十在胸前，眼睛里冒着爱心，用很日系少女的口吻说：“晴晴，记得要和男朋友好好共进午餐噢！”
方晴回头瞟她一眼：“别胡说，谁说他是我男朋友？”
话还没说完肩膀就被人用力揽住，带进一个宽厚的怀里。江易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含着笑意：“谁说你不是我女朋友了？”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方晴一时半会有点难以接收，她抬起头，惊诧地望着江易然。少年漆黑深沉的眼眸，瞳孔里映着温暖的日光，笑意也变得暖洋洋的。
面前的少女神色有点茫然，好像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红唇微微张开，脸颊在阳光下白得晶莹透明。
江易然发现，方晴虽然喜欢摆出一副酷酷拽拽我很牛逼的样子，但很多时候有点天然呆的属性。这样子少了平日里那点侵略感，多了几分小动物的柔软和无辜。
江易然没有来觉得很可爱，忍不住在她脸上掐了一把。
方晴不易察觉地红了脸，脖子往里缩了缩，嗔道，“你干嘛呀。”
少年的手还搭在她的肩膀上，她下意识地浑身紧绷，可又不想躲开她，因为心里觉得，这样的感觉，好像不会很排斥。她小小地吐了口气，努力维持着若无其事。
江易然一点儿也不知道方晴波涛汹涌的心思，心情很好地逗她玩：“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样子像什么？”
方晴低着头：“什么？”
江易然刻意停顿一下，然后笑道，“像我家养的那种橘猫，蠢里蠢气的。”
方晴：“……”
江易然看着异常沉默的少女，嘴角笑容更深：“今天你和平常不一样。”
方晴：“噢。”
江易然：“害羞了。”
方晴：“……”
江易然忽然朗声笑起来，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就是挺傻逼的，方晴不自觉被他感染了，紧张的情绪一下松缓许多。
她被他笑得很不好意思，伸手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你不准笑！”
“好好好，我不笑。”江易然一本正经地说着，嘴角的弧度却已经不受控制地疯狂上扬。
-
炎夏燥热，暑气能把人晒死。
保安亭一台风扇都没有，人坐在里面就像在坐在蒸锅里一样。这会儿正是犯瞌睡的时候，方思成刚刚又喝了点酒，脑袋晕晕乎乎正要睡着。
外面突然一阵尖锐的喇叭声，将快要入睡的方思成一下惊醒过来。
处于保安的觉察方思成立马跑出去看是怎么回事。
一辆黑色法拉利停在小区门口，车窗缓缓降下来，露出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方思成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章硕，你怎么在这里！”
章硕从车上下来，西装革履，精神抖擞的风貌与一身脏兮兮保安服的方思成形成鲜明的身份阶级对比。
仗着身高优势章硕居高临下望着方思成，脸上的笑容虽然亲近和蔼，但是怎么都掩饰不住他浑身的优越感和看方思成目光的幸灾乐祸。
章硕上下打量着老同事，发出一声奚落的感慨：“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初馆长那么器重你的时候，谁知道有一天，拿过清华博士学位的大教授，居然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当年的恩恩怨怨方思成一直铭记在心，心里忽然对章硕恨到无以复加，可是看他现在的派头，还真不能对他怎么样。
方思成憎恶地盯着章硕，冷笑：“如果你是想来看笑话的，你已经看到了，请你赶紧离开。”
章硕：“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向你买一样东西。”
方思成：“我这里不会有你想要的。”
盯着方思成的背影，章硕的眼神变得阴沉，他提高声音：“五十万。”
方思成停下来，却没有回头，片刻后，说了句你走吧，把门用力一摔，进了保安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