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过去一个月,方晴领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工资。她自己盘算好这500块要怎么花销,一百请江易然吃一顿好吃的,剩下的存起来当下个学期的生活费。
本来是打算等江易然回来中午一起出去吃好吃的,可是一直到晚上江易然都没有回。方晴本以为江易然和林霂沐表哥他们玩得忘记时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萦绕着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种感觉和昨天中午她发现身后有人跟踪她的感觉是一样的。
踩着巷子里昏暗的灯光回家,忽然一阵冷风吹过,方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走着走着,她就发现到了不对劲。
四周很寂静,人的感官也变得敏锐起来。即便不用回头,方晴也知道,此时身后正有人跟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掌心,发现手心里全部都是冷汗。她努力保持着镇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直到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她抓准时机拔腿跑了起来。
方晴一阵狂奔,满脑子只有求生欲拼命往前跑。然而可怕的是,跟踪她的那个人也跑了起来,对方应该是个男人,她不敢回头,却感觉他很快就会追上来。
方晴害怕极了,不敢想象自己被抓到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正在这时,方思成不知道从哪里出现,手里抓着一块红砖朝方晴扔过去。方晴赶紧躲闪,砖头砸在那人肩上,他吃痛地退后几步。
趁着这时方思成抓起摆在路边的垃圾桶砸过去,然后拉着方晴赶紧离开这里。
直到回了出租屋,方晴仍然惊魂未定。
她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目光空洞地盯着某一处,回想起刚才惊险一幕,后怕得不得了。
这一刻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江易然,只想立马回房间给他打电话,听到他的声音好像就有一种踏实感。方晴刚起身,就被方思成拽住了手腕,她正想说什么,方思成迎面一个耳光招呼过来。
清脆的一声让客厅陷入凝重的死寂。
方晴和方思成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方晴才把即将爆发的那点情绪压制回去,冷眼望着面色阴沉的方思成,平静开口:“你打我?”
话音未落,毫无预兆又一个耳光落下来。
方晴白皙的脸颊上一边一道鲜红的手掌印,她死死地瞪着方思成,眼神阴鸷,透着憎恨。方思成好像被她这幅样子激怒,一面骂你再瞪试试看,一面冲过来扯住方晴的头发。
方晴尖叫着想挣脱方思成,却被方思成用警棍一棍子砸在后背上,浑身脱力倒了下去。
方晴完全不知道方思成为什么打他,明明没有酗酒。可是因为身上疼得快要散架,她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方思成并没有就此住手,冲过来从后面抓住方晴的头发,涨红了脸一个劲骂着贱货,发疯似得扇她耳光,一顿没有轻重的拳打脚踢。
方晴防卫性地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方思成每踢一脚她就用力咬紧牙关,即便再痛也不发出一点声音。到后面眼泪渗入口腔中,苦到了心底。
等方思成打够了,冲进方晴的房间里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方晴趴在地上觉得五脏六腑都碎了,可是当他看到方思成手里拿着江易然送她的MP3气冲冲走出来时,一副要拼命的样子扑上去想从他手里抢回来。
方思成毫不留情将方晴一脚踢到在地,额角青筋暴起,拿着MP3对方晴吼道,“我低声下气去求着沈建南让你读书,你呢,你整天都在干什么!整天在网吧里鬼混!现在还谈恋爱!你看我不打死你了死贱货!和你妈一样的贱货!”
方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冲方思成吼了一声:“那你有种就打死我!”
吼完方晴就后悔了,生活了18年她很了解方思成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他生平最忍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忤逆他。因为太偏执极端,所以在不惑之年,他才会活得如此失败,事业荒废,妻离子散。
方晴是真的怕了方思成,以一种近乎屈辱的姿势跪着趴在方思成跟前,哭着求着方思成不要打她了。
可是方思成在气头上,什么也听不进去,怒急攻心下抓起放在桌上的警棍朝方晴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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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的过程中,方晴一直都在陆陆续续地做着噩梦。
每一个梦的开端都是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坐在一起,不知怎么的画面一变,变成方思成拽着她的头发把她脑袋使劲往地上磕。
她很痛,满脸都是血,方思成还不肯停手。
方晴断断续续地醒来,床边好像有人守着,她意识模模糊糊的,只知道心里很难受,眼泪不停地往外涌。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晴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满头大汗浑身都湿透了。
显然她还沉浸在那个悲伤的梦里,情绪濒临崩溃状态,忍不住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江易然整夜守着方晴睡眠很浅,一点儿动静他就醒过来。看到方晴捂着脸哭得很伤心,白净的手背上一道道全是淤青,让人看了都心疼不已。
江易然轻轻握住方晴的手,吻了吻她的额头:“别哭了,我在呢,我在这。”
方晴抱住江易然,哭得更伤心:“江易然,江易然,我好怕,好痛……”
“别怕,有我。”
江易然心里堵的难受,眼眶微微有点湿润了。他拍着被子轻声哄着她,想起昨天深夜他回来刚好碰到去医院的救护车,打听到是方晴被他父亲打了以后,心就像被刀划了一样。
他后悔死了,很想扇自己两耳光子,如果早一点回去就好了,早一点回去就不会这样的事情了。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女孩被这样对待,哪怕对方是她的父亲。
而更加痛心的在后面,当医生给方晴做全身检查时,方晴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
除了新伤,还有很多都是旧伤,各种器材留下的痕迹都有,刀,棍子,皮带,玻璃……
光是一道道伤疤,就足以证明一切。
江易然心疼她一直这样默默的忍耐,他记得很久之前医院那次,大概是为了不让人看到身上的伤痕,所以宁愿把他给气走……
江易然将方晴抱得很紧,仿佛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似得。这一刻他坚定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往后,一定要好好守护这个姑娘。
一定要在每次她说“江易然,我好怕”的时候,对她说“别怕,有我”。
第21章 星星20 ...
吃过早餐后, 方晴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但是发生的那些事情太黑暗, 始终在她心头有挥之不去的阴云。
躺在病床上浑身都是僵硬的,手脚都绑着石膏, 动一下就痛得要命。
她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容易疲惫, 眼皮子沉重的不行,还要努力地支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
因为很害怕, 只要一睡着, 就会开始做噩梦。
江易然看出方晴的倦色,温厚的掌心搭上她的额头上,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你放心睡,我就在旁边守着你, 你不用怕。”
昨晚江易然在床边守了一夜, 小姑娘做噩梦哭了一晚上, 他抓着她的手不停地哄。好不容易等方晴安静,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
江易然实在撑不住就趴在床边眯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又被方晴的哭声惊醒。几乎整宿没睡,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面色看起来十分憔悴。
方晴很愧疚:“每次都要麻烦你,真的很对不起。”
江易然看着方晴鼻青脸肿的样子,肚子里有N多的疑问, 但是又怕问到不该问的惹她伤心, 便又忍住不问。
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试图用这样的方式给她传达一点温暖:“说什么傻话,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少年眼底泛起一阵凉意,停顿一下,沉声说:“包括你的亲人。”
聊了一会儿方晴实在困得不行,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快到中午时林霂沐和宋煜丞赶到医院,看到病床上被绷带包成木乃伊脸肿得很猪头一样的方晴震惊极了。
从江易然这里得知到事情原委,林霂沐和宋煜丞都难以置信,是方晴的父亲把她打成这样。林霂沐消化不了这个事实,天底下怎么会有做父亲的舍得把女儿打成这个样子呢,不知道人还以为检查报告DNA对不上。
宋煜丞气得都火冒三丈,可是事已至此一点儿解决的办法都没有,只能坐在这里捶胸顿足。
林霂沐气得眼泪都出来了,很不理解道,“方晴他爸爸这样对她了,她为什么还不报警把他抓起来呢!”
江易然没有说话,想起很久前有一次在谭美人办公室听到的对话。
“怎么可能……如果是这样,那我帮你报警,这样下去可不行啊,这可是家暴。”
“没用的,报警只会惹毛他换来变本加厉的暴打,警察也抓不了他,因为我是她女儿,他有权利打我。”
“谭老师,我想请你帮个忙。”
“这件事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同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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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方晴醒来,精神状态比早上得好太多了,只是脸色依然很苍白,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眉眼很乖巧。
之前哭喊得喉咙都嘶哑了,她干涩的嘴唇微微阖动几下,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江易然却听懂了她在说什么,立马从热水壶里给她倒了杯开水,扶着她坐起来,喂到她嘴边给她喝。
她小口小口地抿着水,睫毛微微垂着,从来没有过的温驯模样。江易然一言不发地看着小姑娘,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心痛的感觉。
方晴身上伤得很重,很多处都骨折了,什么都做不了哪里都去不了,只能躺在医院里养伤。接下来的时间里,大部分两个人都是安静的相处着,没有过多的语言交流。
这个期间,包括方思成在内没有任何一个亲人过来看过方晴,甚至连一声问候的短信都没有。
而方晴对这种现象似乎也习以为常,每天照常吃饭睡觉,一点儿也没能影响到她。
方晴不主动提起,江易然也不多问什么。
在床上躺了有一周左右方晴感觉身上都要发霉了,想下床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可是她腿伤还没有恢复,坐在轮椅上让人推着又太膈应了,索性继续待在病房里长蘑菇。
很明显方晴这两天的心情要活跃一些了,愿意开口说话的时候也多一些。江易然不停地给她讲发生的有趣的事情,方晴不时还会回应他开玩笑。
某天方晴醒来,江易然不在房间里。从她住院开始江大少爷每天都寸步不离守在床边,晚上就躺在隔壁的床上良久睡,方晴都很难想象,江少爷这种娇生惯养的人,到底是怎么习惯这种简陋的环境的。
虽然猜到他可能是有事去了,但那种强烈的怅然若失的感觉,像一只手狠狠地拧住她的心脏。
方晴抓着被子盖住脸,低声啜泣。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伤心很难过很想哭,以前一个人的时候还能咬咬牙撑过去,可是有了依靠后,人反而变得更加脆弱了。
届时外面有人进来,方晴赶紧用被子把眼泪擦掉,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露出头还没来得及说话,笑容就凝固在脸上。
是方思成。
穿着旧兮兮的保安制服站在门口,脸上讨好的笑容怎么看怎么不自然。
方晴脸上淤青还没有消散,顶着一张猪头脸死死盯住方思成,眼神冷得可怕。
方思成干笑两声,手不自觉握紧了门框,语气温柔:“晴晴啊。
方晴没有吭声。
空气变得沉默。
方思成想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可是看着女儿眼神里的恨意和防备,那些道歉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了。短暂的沉默中方思成忽然想起了很多东西,想起了幸福美满的从前,年幼的女儿乖巧地依偎在怀里,抱着他的脖子亲热地喊着爸爸爸爸。
怎么这个家就四分五裂了,怎么至亲就反目成仇了。
方思成开口,嗓子嘶哑:“晴晴,我……”
“你走吧,”方晴打断他的话,别过脸望着窗外,似乎给他一个眼神都觉得多余。
方思成满心都是愧疚,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说再多都是于事无补。他尴尬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方晴态度坚决没有半点挽回的余地,面色黯然地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方晴用力扔了什么东西,“啪嗒”一声砸在地上,刚好滚到了方思成的脚边。
方思成停下脚步,低下头,看见那只他用半个月工资托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Parker 钢笔在他跟前分成两段,无形中有什么东西好像也跟着变得支离破碎。
方晴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踏入那个家门,我死也好,生也好,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就当做从来没有我这个女儿,我也从没有你这个父亲。”
“我永远,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方思成面如死灰地凝视着那只钢笔,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女儿的关系已经彻底没有了补救的机会。
是啊,他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怎么还有脸面来奢求女儿来原谅他呢?
这只钢笔就是决裂的见证。
他蹲下去捡起那只钢笔揣进裤兜里,起身时眼前蓦地发黑,几乎站不稳脚跟。他及时扶住了门框才没倒下去,胸口的窒息感让他用力地吸了口气。
方晴以为方思成会倒下去,条件反射性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担心,自嘲地勾了勾唇。
大概是为了保留作为父亲的最后一丝尊严,方思成离开的时候,挺直了背脊,走得头也不回。
房间里只剩下方晴一个人,她坐在床上塌着肩膀,目光放空看着某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多久,江易然回来了。
方晴好像没有发现有人进来,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
直到江易然喊她的名字,方晴才回过神来,迅速掩饰好自己的异样,挤出一丝笑容望着江易然,说你回来了。
江易然把在超市买的一大袋零食放下,坐在床边伸手拧她的脸颊。方晴疼得龇牙咧嘴翻白眼瞪他,佯装气咻咻道,“你干嘛掐我呀!”
江易然脸上没什么笑容,用小手指将少女唇边的发丝捋开,淡道,“方晴,你知不知道。”
方晴:“”
江易然:“你违心的笑容真的好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