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守慎轻笑一声,稳稳地在她手心写到,“头戴草帽为草字头,中间是个小人儿,脚踩木屐为木,可不就是一茶字?”
“原来如此!”见娇手拍他大腿,恍然大悟。
“夫人你兴奋,可是为什么要拍我的腿?”周守慎故意做出龇牙咧嘴样。
见娇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打自己不划算!”
“小滑头!”周守慎眼带笑意,迅速低头在她手心儿落下一吻,“娇娇,你是个聪明人,可有些事儿靠得是用心,面上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见娇面色一红,想起她准备撸镯子收买门头小书童的事来,心中理亏,她向来能接受批评,听了他的话连连点头。
“读书人有傲气,你看那两个小厮,我夺了他的书那么久,他虽着急,可言语里并没有一丝丝冒犯,这样的下人显然教养极好。你若真用财物去收买,反而会让他们觉着受了侮辱!也会让他们瞧不起咱们!”
听他这样分析,见娇这才明白过来他并不是打的无准备之仗。她抬头看他一眼,见他眸光坚定,她愣愣地瞧了他一眼,脑海里突然一个念头闪过。
她想,她是不是小瞧了他?
她为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不由得再多看了他两眼。越看越觉着他比以前更耐看了!
见娇突然想起了院子里的那株剑兰来,初见时不觉惊艳,可越是细看,越觉着好看!
她突然觉着,他就是那株让人久久不忘的剑兰!
忙活了大半日,回到福园,趁着周守慎沐浴更衣的空档儿,见娇偷偷溜身进了书房。宽大的书柜前,见娇惊了!
前几天她没留意,今儿正儿八经看时才发现,整个书架上的书竟然全都被分门别类重新翻整过了。
见娇按他说的位置将天象书找了出来,心中不停地嘀咕,“他是什么时候整理这些的?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待翻开书卷,顿时傻眼!书卷上勾勾画画做了很多备注,这字迹很显然就是周守慎的!
她暗暗惊叹,一直都以为他不学无术,竟没想到他真会好好看书!
见娇心突突地跳得快极了,她将手里的书卷放下,又从书架上再抽出一卷,深呼吸而后打开,又是满当当的笔记!
她紧张地舔了舔唇,像是打了个扇大门,里面全是她不知的且向往的世界!
欢喜随着跳跃地心迅速爬上面庞,她一本一本的翻过去,喜极而泣!
见娇再不顾形象了,两手抹泪,哭哭笑笑,“他明明是爱用功的人,为什么要装成这样玩劣不堪的模样!这个登徒子,这个坏蛋!太坏了!”
“夫人,新煮的嫩玉米!”见娇正想着心事,突然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你混蛋!”见娇随手向他扔过一册书,周守慎灵巧地接过。
“你竟然耍我!我......我要回娘家!我......再不理你了!”见娇从他手中将玉米接过来,一粒粒扒拉着往嘴里放。
心莫名有点小害羞!
若是他平日里看了那么多书,她连他的皮毛都比不上,还整天在他面前耀武扬威,让他好好用功,考取功名!
哎呀!她不是要面子的人呀!
这让她的面子往哪里搁啊!
她眼底的躲闪他岂会看不出来,周守慎坏坏地给她抛了个媚眼,又露出惯有的嬉皮模样,“好不好奇我一个人是怎么整理书架的?”
这话说到见娇心底去了,她连连点头。
他嬉笑着将自己啃了一半的玉米塞到她手中,大咧咧拍了拍手,转动轮椅退后几步。对准书柜,隔着五六步远的距离,只手一扬,书便稳当当落进了格子里。
分毫不差!
“哇!”见娇瞧着简直目瞪口呆了,连玉米都顾不上吃,贴近了他道,“你怎么瞄准的?”
周守慎瞧着小娇妻好奇的不得了的模样,嘴角上扬,一脸傲娇,“我还会射箭!”
“射箭?”见娇听了,两眼直发光,“你也能……”
“你夫君我无所不能!”
周守慎啃着玉米,欢快地出了门,见娇紧跟着出去,只觉眼前一道小黑影飞过,紧接着院墙边一小截树枝直直坠地。
见娇傻眼了,她没看错吧?她又揉了揉眼睛,那树枝儿分明就是周守慎打下来的呀?
她更懵了!
周守慎近两日已经连连刷新了她对他的认知,她想他身上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
好吧!她承认,她想跟在他后面看他到底在玩什么了!
折腾了大半天,见娇早就饿了,稍稍梳洗过,春兰便上来摆了饭。
“慢点吃!别噎着!”
周守慎抬手帮她盛了碗豆腐银鱼羹送到她跟前,又瞧着她嘴角边细细碎碎的粉沫儿,笑容爬上脸庞,露出浅浅的酒窝,随手帮她擦了干净。
她傻愣愣地看着他,他的大拇指腹从她嘴角划过时,她的心跳猛的停住了!
见娇心里痒痒的,低头快速地搅动着手里的调羹,鲜美的银鱼羹已然失了味道。唇尖,心头留下的全是他的笑。
见娇想自己莫不是疯了吧?怎么现在见到会是这种反应!
不!见娇想她才不会这么快心动呢!
用罢晚餐,她便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卧房。白日里她让丫鬟秋菊去她家铺子,寻了账房先生要了所有的账本来。
她想她要做两手准备,一方面敦促周守慎读书,最好考个科举,混个一官半职,他往后的日子也好过。另一方面,她要将铺子接过来,慢慢熟悉里面的事项,若是能多些进项,那就更好了!
是夜,见娇发现她看账本看到深夜,书房内周守慎的身影也一直映在窗台上。
万籁俱寂,卧房和书房烛光相互照耀,给黑漆漆的夜柔和地添了两抹暖意。
见娇站在卧房门内,静静地盯着书房窗台上的身影看了好一会儿,随手招呼来春兰,“去把我桌上的银耳羹给小公爷送去!”
“姑娘这是心疼夫婿了?”春兰打趣道。
“才没有!”见娇反驳。
可这一夜她都在辗转反侧中度过了。
第28章 娇娇的烦心事儿
直到天微微亮时, 见娇才迷迷糊糊睡着。
这一睡, 又耽误了时间, 待一觉醒来, 这才发觉日头已经当空照了!她心底惦记着周守慎, 三两下直接从床上下来, 第一件事儿便是直奔书房。
书房内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她略略失望地叹了口气, 心底滑过一丝丝小失落。
见娇想也不知为何, 看到别人认可他, 她的心就会不自觉地替他高兴。就像自己喜欢的一个宝贝, 突然也被其他人喜欢了般,那种强烈的自豪感是由心而发的。
“不带我出去!”见娇嘀咕两声,一个不小心,胳膊肘撞翻了书桌上的画卷, 淡黄色宣纸铺展开来,画卷上言笑晏晏的人像展现在她面前。
见娇屏住了呼吸, 这画卷上的人不是她还有谁?
她的心扑通通跳得快极了, 小心翼翼地将画卷在面前铺开,细长手指从线条上抚过, 他是什么时候偷画的她?他画她的时候又在想着什么?
四下无人, 见娇悄然慌了心神!
“哎呀!我的好姑娘, 你怎么在这里坐着?害我一通好找!”
见娇正心思旖旎,却听春兰在外面喊了起来,她忙将画卷收好, 故作镇定,“我在检查小公爷的功课!”
“真的?”春兰将脸凑近着打趣道。
“当然!”见娇躲闪到一边。
“把人家赶到书房睡的是你,偷偷想他的又是你,女人啦……”
“我才没有!”见娇被戳中心事,矢口否认。
“有没有想夫君,姑娘你自己知道!”春兰帮她将衣服穿好,又道:“四大掌柜来了,吵着闹着非要见你!”
“这几个掌柜向来相安无事,今儿是怎么了?”见娇心底犯了疑,连忙回屋梳洗,收拾利索往前院而去。
人还没到前院议事厅,便听得里面已经吵得是不可开交。见着她来,一个个直往她跟前凑,嗡嗡嗡的,见娇一句都没听明白。
见娇微微蹙了蹙眉,余光从安静地立在一侧,就算被围攻也淡定不说话的人身上扫过。与另外三人的面红耳赤不同,他面上无喜也无怒。
见娇轻咳一声在正椅上坐下,春兰端直了身子立到一旁,带了点威严道:“诸位掌柜莫要争吵!”
“怎么能不吵?”为首的张掌柜抢白春兰一句,全然不将她放在眼底。
见娇坐直了身子,她知晓张掌柜的意思,她新接手四大铺子,一上来就查他们的账,他们心底对她正憋着气呢!
这会儿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让她知难而退!
见娇心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一上来若是火没烧就被他们灭了,那以后这铺子还能听她的吗?
她眉眼渐冷,示意春兰退下,嘴角勾起笑意,“张掌柜请讲!”
张掌柜瞧着见娇说话轻声细语地,抖了抖衣领,昂首挺胸,上前一步逼近见娇。
“今年棉花蚕丝的收成都不好,物以稀为贵。恰逢年关将近,扯料子做新衣的人愈来愈多,眼瞅着别的铺子都提价了,咱们的货又比其他家的好,也早该提价了!可曹青山非拦着不肯!眼瞅着年关就过去了,这不是自断财路嘛!”
花独鹤曾经立下过规矩,因京城距苏州很远,为了避免铺子里掌柜有贪心,故而特立了凡大事要四人同时点头才能作数。若是一方不同意,则提议不通过,必须要给他知晓才行。
他们口中的曹青山,便是独自立在一旁的人。三个人主提价,曹青山主张维持原价,那矛盾便出来了。
“今冬天气明显比往年冷许多,庄稼地里收成也不好,普通人家日子艰难,我们这时候提价,不仁不义!”
曹青山长相清秀斯文,说起话来也不急不躁,与其他三个肥头大耳的掌柜很是不同。
见娇抬眼瞧了瞧曹青山,正撞上他打量她的眼神,心底纳闷,这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到底在哪里?她想不出来。
“仁义?”张掌柜不屑地哼了一声,狠狠啐曹青山一口,“真是说笑话,开门做生意,讲究盈利,满口仁义,那不要做买卖了!”
“三分生意,七分仁义!”曹青山双手搁于身前,不疾不徐。
“往常提价,我也没反对,可今年天灾,城外被饿死的,冻死的,不知道有多少?就这一冬不提价,我们损点银子,救的却是人命!”
曹青山说罢,又对见娇拱手行礼,“庄稼人讲节气,江湖人讲义气,买卖人讲信义。我们不提价,为信!可别忘了,我们是老字号!”
“说到口碑,京中达官显贵家的女眷都是哪个贵买哪个?我们不提价,她们反而不稀罕,我们挣的就是她们的银子,要得也是得她们的心,所以这价必须提!”
“不可以提!”
“必须提!”
见娇沉默片刻,两方各执一词,就等她做决断。她也明白,无论她做哪种决定,势必都会得罪另外一方。她初来京城,刚刚接手铺子,无论得罪谁,对她而言都不件好事情。
可她花见娇向来不是优柔寡断,犹豫不决之人,她想了想,果断道:“这一冬先不提价!”
“胡闹!”张掌柜拍案而起。
他怎么都没想到见娇竟然会站在曹青山这一边!
按他所想他们人多,三比一,见娇怎么都该站在他们这一边的。先不说决策对不对,起码她不会选择同时得罪他们三个人!
可是现在?他心底不乐意了,鼻孔朝天,哼哼两声,“做生意不懂行,好比瞎子撞南墙!”
见娇怎会听不出来他言语里的挑衅和不满,她低眉慢悠悠玩弄着手里的茶盏。
张掌柜以为她被自己唬住了,心想到底是没见识的女人家!自己在京中经营铺子许多年,纵是花独鹤来查铺子,对他说话都会客客气气,什么时候轮到她来管他们!
他心底还有着自己的盘算,这第一局他们可不能被她拿住了!以往花独鹤查铺子,也只是半年一次,他们自是过得轻松自在。但见娇来了京城,这日子就立马不一样了!
见娇睨他一眼,“鼓要打到点,笛要吹到眼,打蛇要打七寸。咱们这做生意同样如此,不提价也不一定会亏损是不是?”
“怎么会不亏?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连提价都不敢,还想着挣银子!不行,我要去苏州,我要找老爷去!”
张掌柜嚷嚷开来,拔腿就走。
见娇轻笑,这种讨价还价的手段她见识多了,嘴里喊着不行要走,可是脚步却磨磨蹭蹭,等着她反悔,而后答应他条件。
她缓缓搁下杯子,道:“春兰,你去库房支五十两银子做张掌柜的盘缠。张掌柜不在的这些日子,曹掌柜帮忙先照看!哦,钱掌柜,孙掌柜需要一同回苏州么?要不要一起支盘缠?”
张、钱、孙三掌柜傻眼了!
曹青山也略觉意外地瞥见娇一眼。
春兰得意地抬起头,心道姑娘威武!
“张掌柜,你这一去不用担心,铺子里的事情曹掌柜和我会照看,正好儿你也好久没回去,家里的老母亲定也想你了。我想着你也不容易,回去可以多陪陪她,过了正月来也一样!”
张掌柜原本想跨出去的脚步悬在半空,见娇瞟一眼,心下觉着好笑。
“我想起来,年里赶路贼人多,这时候回不安全!”张掌柜收回腿,回过身对着见娇道。
“哎!曹掌柜,劳烦你去将我们铺子里所有的布种并价钱帮我列一份清单,越详细越好!”
见娇知张掌柜与她说话,故意扭头对曹青山说道,直接将张掌柜晾在一边。
她心底暗暗想到,这几个拿乔的店掌柜都是花府的老人儿了,父亲花独鹤对他们信任得很,真没想到他们竟是这副德行!
这铺子到底是她家的,什么时候她自己的产业还需要被下人拿捏了?她不喜欢压制人,但并不表示她好欺负!
“好!”曹青山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