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呆了好久:“她竟然真的……”
“皇上金口玉言,说出的话,自然是要办的!”那宫人阴阳怪气道,“真以为自己是沈帝君,是皇上手心里捧着的那个?”
茶青方把他扔到班曦寝宫的偏殿,便立在原地,抱胸等着。
沈知意死死盯着身旁的浴桶和挂在屏风上的白色亵衣,不知所措。
“脱啊!”那宫人说,“难道你想穿着这身脏衣裳去伺候皇上?赶紧把自己洗干净,一个替身,还想让皇上等你吗?”
沈知意心里如针扎般痛,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被人踩踏进泥中。
她真的能做出这种事。
他是她宫里的一个普通的宫侍,靠着这副身子,晚上才有幸做个替身,去侍候她安寝。
是这样吧,班曦?你就是这样来折磨我的。
沈知意深吸口气,闭上眼,脱了身上的粗布棉衣。
匆匆沐浴后,他换上亵衣,赤脚踩在地毯上,走到主殿。
一进门,暖入三春,扑面而来的暖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颤,呼吸也终于缓了下来。
班曦歪躺在床上,撑着脑袋,闭着眼,一手还转着珠子。
他走到榻前,转珠子声停了。
班曦睁开眼,抬了抬下巴。
沈知意吸了吸气,垂着眼,慢慢爬上了床榻,之后跪端正,不敢再动。
他此刻迷茫一片,心中五味杂陈后,终于进入死寂。
茶青方走进来,合上床幔,退到门外,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愣着不动是等朕伺候你吗?”班曦抬眼,缓缓说道,“自己脱。”
沈知意皱着眉,满脸挣扎,慢慢扯开了衣带。
班曦手一抬,扔了串珠,一把拽住他的衣襟,问他:“你是什么表情?还在做戏?装与朕看是吧?你是没侍寝过还是没睡过人?脱衣也这般表情,又是给谁不痛快?”
沈知意一咬牙,一扯到底。
班曦岿然不动,又道:“不会吗?等着朕取悦你?”
沈知意睁开眼,瞪着她,红了半圈眼眶,眼角如桃花含露,润润有泪光。
班曦无动于衷。
沈知意只好伸出手,帮她宽衣。
衣服拉到肩下,见半抹旖旎风光,他垂下眼,眼睫微颤,咬住了唇,眼角就更红了。
班曦目光朝下,哼笑一声,嘲讽道:“你的身子,一向比你的人要坦诚。”
她的手指穿过沈知意垂下的头发,又猛然拽紧,迫他近身,一字一字道:“过来,服侍朕。”
沈知意闭上眼,俯身去,轻轻吻她。
班曦却拿手指点住他的眉心,说道:“不许皱眉。”
这一晚,他尽心照顾,却心情复杂。
班曦心狠,不似他,途中动了真情,连眉目都朦胧有了情意。
班曦一直很冷静。
她是铁了心,要把他当作从前的沈知意来折磨。
既要他供她发泄念而不得的情感,又要他清楚自己应该在的位置。
一直到寅时,沈知意返回偏殿,换上粗布衣衫,拿出衣袋中缠起来的布条,拢了头发,一步步走回去。
刚出班曦的寝宫,就被几个侍卫按住,那阴阳怪气的宫人提着一药壶走来,说是要给他清醒清醒。
沈知意深知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怕极了,怕那是班曦“赏赐”他的忘前尘。
他挣扎着,那宫人却下了狠心要把这药灌进他口中。
宫人捏着他的下巴,一壶药倾进去,沈知意身子一抖,一俯身,吐了大半。
是烧沸不久的药汁。
沈知意压着心口,满喉血味儿,眼泪滴落。
“来,说句话听听?”那宫人蹲下来,扯起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
“沈宫侍早忘了风夏了吧?”宫人说,“那是我家小姑姑,本以为,到瑞王府做差,瑞王和瑞郡主人善,从此以后她能衣食无忧,只待瑞王恩赏,出府后择一门好亲……却不想,那善良似神女的郡主,却有你这么个儿子!”
“这滋味儿好受吗?很疼吧?这还不是沸水,比不得沈宫侍恶毒,沸水烫死我小姑姑,连尸首都不让我家人认领。”宫人说道,“沈宫侍要记得,这宫里你得罪的,不止我一个。”
沈知意盯着砖缝看,火辣辣的疼痛,全都被这宫人的一番话打乱了。
宫人起身,笑道:“药是补药,皇上怜惜你,知你身子骨弱,侍寝之后,特地让我们备着。你看,我一直热着,大冷天的,怎么着也不能让沈宫侍喝凉的吧?”
沈知意摇摇晃晃起身,慢慢走了。
回到含凉殿,缩进那背风的小屋,他试着张开口,啊了两声。
喉咙撕扯般痛,他躺下来,翻来覆去睡不着,疼得满身汗,顾不上穿鞋,跑到院中,从水槽中砸碎了些冰,含在口中。
汁水沿着嘴角滑下,沈知意擦了泪,抱着双膝,下定了决心。
他一定要想起来。
是非曲直,欠了多少债,背了多少命,想起来后,他一个个还。
要死也不做糊涂鬼。
作者有话要说: 来喽,今天的评论节选(为了不让你们羞耻,就不写ID了,我复述,不打原话):
Q:可以日更吗?
我一直是日更小能手的!放心。每日一虐男主小可怜,我肯定不会缺席!
Q:V榜翻到的,感觉像百万的风格,一看,果然是百万。
不愧是我!风格独特,一瞧见帝君俩字,男主又是多病身倾城貌的,那大概率就是我!
Q:百万我爱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老公了!
使不得使不得!但可以爱我!来吧!
Q:我想早点看到小可怜,大大快更吧!
哈哈哈哈哈你是早点想看到我虐小可怜吧?
Q:小可怜太可怜了,啥时候给点糖?
嗨,虐完给,才是真的甜嘛!
Q:给大大打CALL,看的抓心挠肝的
这不就是虐文的爽点吗?哈哈哈哈哈哈叉腰。
Q:小可怜啥时候能有好日子过?
我算算,十一吧?祖国母亲过生日,孩儿也不能太苦了,早晚会甜的!
Q合集:茶茶滚蛋!(好嘞,让茶滚。)
压力大,竞争不过说骚话的读者(嗨,你看我这不是也给你评选上了嘛)
【二百字表白我,吹彩虹屁的】(好的,谢谢!我确实吃这套!)
唉,世事无奈(确实。)
唉,我和小可怜一样,对嘻嘻又怜又恨(那可不,班曦要是脑袋清楚点,也就虐不到男主了)
【有人说要趁看不见评论骂我心太狠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看你看的也很爽嘛哈哈哈哈哈哈,爽了就行)
多给茶茶放放假!小可怜虐太狠了(还有姐妹嫌弃这几天不虐,众口难调,众口难调呀)
还要虐多久小可怜呀?(还有几个项目没虐呢,虐完就让他长命百岁,一生幸福~)
长沁竟然不是妹子!(是的,长沁是个心机小伙子。)
第27章 白雪皑皑
分派给沈知意的活儿, 越来越多了。
冷宫也有一大批宫人需要吃饭, 他进了冷宫的大杂房, 帮宫厨打下手。
沈知意口中有烫伤, 衔冰总不是个好法子, 换来换去耽误做工,不过很快,他就想了个法子, 他从废弃的宫殿里找了块玉阶碎片,洗了放台上冰冻后, 含在口中降温。
待忙完,一天也就过去了。
沈知意吞咽不下食物,只费力喝了几碗稀粥。待其余宫人们都睡后, 他端着一星油灯,去太医院下院找医士。
侍卫们看了他的腰牌,放他由侧门去了外宫,却在进太医院前,拦住了他。
沈知意发不出声音, 比划着自己要找医士。
不管是谁,都可以。
一个侍卫拧着眉头看他比划完, 搜了他的身, 跟随他一起入内。
下院与上院不在一处,值夜给侍卫宫人看病的,也都不是什么医术精湛的太医。
今晚值夜的,是个胡子拖到桌下的老头, 一身青衫已经洗白,还未走到跟前,就闻到了酸味。
下院瞧病,也分着等级,给有品阶的宫人和侍卫看病的还好说,起码有些医术在身,不敢随意糊弄。但给无品阶的宫人看病的,就是一些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庸才医士,昭阳宫里蹉跎半生,考了百次,也没博得半点功名。
老头老眼昏花,只记了一个沈姓,又见沈知意提笔写字颤不成形,以为他就是一普通宫侍。
“喝茶烫到了嘴?”老头打着灯瞧了,也没写方,颤巍巍找了半晌,给他取了些清凉败火的药草,让他泡水喝。
沈知意无声一叹,写道:“傅吹愁可在?”
那老头子十分看不上不踏实的傅吹愁,摆手道:“你找他也没用,他从不开方。”
“他人什么时候值夜?”
“傅家人心高气傲,怎肯来值夜。”那老头说道,“且傅邈大人刚得了个女儿,府中有喜,傅吹愁那小子,回去庆喜去了。”
沈知意听罢,默默收回了手,卷起药包,谢过侍卫,回到了住处。
离天亮也不差多久了。
沈知意口中烧得难受,又没吃什么正经食物,郁郁坐在床板上发了会儿呆,无奈一笑。
到头来,能求的只有她。
他沦落到今天这副模样,也不是她的错。归根到底,是他欠的人太多,正如那日的宫人所说,皇宫里他得罪过的,不止一个。
上到皇帝,下到宫侍,他谁没得罪过?
自作孽罢了。
沈知意疼得难受,又无水可泡药草,只得将干药草塞到口中含着。
苦涩味儿弥漫开来。
沈知意闭上眼睛,抱着麸枕沉沉睡了过去。
天未亮,就敲了上工钟。
沈知意起身拢起头发,一开门,见外面白雪皑皑,鹅毛大的雪花悠悠飘落。
他裹紧夹袄,踏进雪地里,快步走到杂厨,鞋袜已经湿了个透。
沈知意解下牌子,挂在了门口的记名板上,挽起袖子洗刷七尺长的泥台。
天再亮些,厨子就来了。
有别宫的宫人推着车停靠在门口,叫道:“搭把手。”
沈知意跑出去,跟人一起将几桶污水搬运上车。
又有板车缓缓过来。
“今日派发各宫后,剩的还有鱼肉,能加餐。”
厨子笑着接过最后那盆鱼,拿竹勺一捞,刮去鳞,炖了汤。
“今午有鱼!”厨子声音洪亮。
打下手的宫人们高高兴兴,干劲比昨日高昂了许多。
等到午时放饭,沈知意端着碗鱼汤坐在石阶上,呆呆看着雪花飘落,静静等着手中的这碗汤水再温一些。
长沁就是这时候来的。
他捧着一件长绒披风找过来,看见沈知意,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说道:“可找到您了,二公子,这是皇上给你的。”
沈知意放下碗,双手拉起披风看了,点了点头。
“哟,怎么了?”长沁问,“二公子可有话回皇上吗?”
沈知意摇了摇头。
长沁:“唉……行,那我去回皇上。”
他再回头,见沈知意皱着眉,一点点,慢慢吃着泡软的汤饼。
过了会儿,又见他一松口,汤饼掉落在碗中。
长沁又折返了回来:“可是饭不合胃口?”
沈知意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
长沁一愣,问:“病了?”
沈知意无声叹息,慢慢喝汤,连喝汤水,吞咽时,也是困难的。
长沁终于看明白了。
他一拍大腿:“哎唷!二公子你且等等!”
长沁机灵,知道此事应该先回班曦。
只是进了殿,见茶青方也在,长沁不敢太过添油加醋,只说沈知意收了披风,看样子吃了不少苦,手冻得疼,嗓子也受了伤,吃不下饭。
说到他嗓子也受了伤时,茶青方的面具转了过来,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长沁看。
长沁额头上又起了层冷汗。
午休的班曦睁开眼,说道:“病了就看病,无事就让他待着,谨记自己的身份。”
长沁:“哎!”
他推了出去,转身跑了起来,到太医院找了一圈,拉了个跟他关系好的医士问了。
“傅吹愁?应该跟着傅大人回崖州祭祖了,要到年底才能回吧。”
长沁:“啊?”
那医士就笑道:“其实是傅大人让他回家避风头,他之前不是私自给宫里头那个替身治脑袋吗?要是皇上追究起来,这罪可不小,傅大人怕他留在宫里引祸上身,以祭祖为由,告假回家了。”
长沁哀叹一声:“那您跟我走一趟,成吗?”
医士提着小箱,问长沁:“怎么,你这是找到新靠山了?”
“我这叫雪中送炭。”长沁说罢,小声道,“你我同乡,所以这话我只跟你一人说,你等会儿尽点心,好好把人治好了。”
“皇上不是不待见他吗?品性低劣,你难道还要把宝押在他身上?我看周围的人,可都对茶都尉……”
医士暗示。
“我近身伺候皇上,我知道他怎么回事。”长沁与那医士耳语道,“皇上喜欢,只是心里又过不去沈帝君那坎儿……”
“活人不如死人,也只有你才敢这么押宝,现在过不去,以后也过不去,死者为大。”医士摇头笑。
长沁诶嘿一声,不再与他理论,心中却道,你懂个屁。
越是因为沈帝君无法接受他,他就越不会被皇帝厌弃。与皇帝有肌肤之亲的,可不是沈帝君,是现在这位,等时间冲淡了心里的坎儿,留在身边的,自然是这位了。
茶青方?
茶都尉也就升官发财了,上有沈帝君这死人压着,又与沈帝君无半点关联,他在皇上这里,能讨来什么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