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此之前,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谢谭抬头看向楼梯上的两人,面无表情,“回房间去。”
舒余没动,谢齐却不敢再磨蹭,堂-哥也就在舒舒姐面前愿意遮掩几分,但知悉内情的他却不敢赌,立马听话的护着人往回走。
耳边是谢齐压低声音的恳求,舒余最后看一眼谢谭,转身上楼了。
“宏狗这王八蛋今天就是故意的,”一路上谢齐絮絮叨叨,“他肯定是听说哥带舒舒姐回来了,所以上门来恶心人,舒舒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那王八蛋就是坨,咳咳,谁沾臭谁,所以别放在心上,哥肯定会好好教训他的。”
“我根本不认识他,”舒余看着因为说话不注意稍显懊恼的谢齐,“所以,也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谢齐被哽了一下,好吧,好像是这个道理。
“舒舒姐不想收拾东西的话,咱们去书房吧,里面安静书又多,能多待一会儿。”谢齐提议。
舒余无所谓去哪儿呆着,两人相携着进了书房。
书房门被关上的那一瞬,谢齐偷偷松了口气,幸亏堂-嫂好说话,不然还要想理由糊弄。
外面堂-哥既然要收拾宏狗,动静肯定不会小,书房这里隔音效果一流,正合心意,尤其不会让堂-哥暴露他不想堂-嫂知道的那一面。
不过书房隔音是隔音,但太-安静了也让人心慌,谢齐不好当着舒余的面玩游戏,只得抓耳挠腮的想话题。
因为谢宏的关系,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跑到正在翻书的舒余对面坐下道,“舒舒姐,你别介意哥刚才的态度,他就是因为宏狗说的那些话生气,不是故意和你大小声的。”
舒余愣了下,然后点头,“我知道。”
谢谭当然不是故意的,他以前也不是没这样对待过她,舒余谈不上生气不生气,若非如此,她心里那些粉红泡泡不会吹又散。
谢齐发现舒余的“知道”和自己想表达的东西存在差异,他想说的其实不是堂-哥的语气问题,而是想有个由头和堂-嫂往下谈,因为他发现舒余对这些实在是太过冷淡,甚至称得上是冷漠了。
这种仿佛置身事外的冷漠态度足以说明她对发生在堂-哥身上的这些事完全没有好奇心,对一对交往中的情侣而言,这并非好兆头。
于是,他用稍微有些迟疑的态度开口了,“舒舒姐,我哥他家里关系比较复杂,小时候过得也不太好,所以性子有些别扭,很多事情上可能不太善于表达……”
“嗯,然后呢?”舒余想听听眼前这个人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倒也没什么然后啦。”谢齐扒拉了下头发,露出一个爽朗笑容,“我就是想起来了念叨两句,舒舒姐就当我老妈子上身瞎操心吧,毕竟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有堂-哥在呢,让他亲口和你说,我就不越俎代庖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舒余定定的看了谢齐一会儿,然后笑了,“谢谭有个很好的弟弟。”
就像她的荆媛姐姐一样,是值得珍惜的家人。
谢齐是一夸就飘的性子,高兴起来立刻忘了自己刚才的心思,嘻嘻哈哈的和舒余说起最近遇到的趣事。
大概二十分钟之后,书房的门开了,谢谭手里夹着根烟进门。
谢齐是知道底下可能发生什么事情的,因此第一反应就是见血了,他看向身旁的舒余,发现她的视线焦点放在那根烟上。
还好,看样子是没打算追根究底,虽然谁也说不清这样到底是好是坏。
“既然哥你过来了,那你就陪着舒舒姐吧,我这几天跟着你连轴转累得很,这会儿去睡一下,有事情你们叫我。”
谢齐掐准时机功成身退,识趣的将书房留给了单独相处的两人。
谢谭拍了拍谢齐的肩膀以作鼓励,换来对方一个傻笑。
安静的书房里,舒余合上手上这本泰戈尔的诗集,那会儿她心里乱,在书架上抽到了这本书,随手翻开的一页里,是几句看了就移不开眼睛的诗——
“樵夫的斧头,问树要斧柄。树便给了它。”
“我们把世界看错了,反说它欺骗我们。”
谢齐和她聊天,她脑子里却转着这几句诗,心生怅惘。
谢谭站在门边并不过来,像个守护神一样,但是手上香烟的袅袅烟气却顺着风飘到了舒余眼前,她皱了下眉,起身将诗集重新放回书架。
“天不早了,我待会儿还有事,想早些回去。”
她察觉到谢谭此时情绪不佳,并不想在这样一个时刻和他说那些同样让自己很不开心的事,今天的意外已经够多了,实在不需要多添一桩。
她需要回去冷静,谢谭同样需要排解自己那些情绪。
“不能留下吗?”谢谭走近,在烟灰缸里摁灭烟头,低声问她。
舒余摇摇头,“我想回去。”
谢谭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那眼神极有存在感,落在身上十分蜇人。
就在舒余以为不会得到同意的时候,谢谭开口了,“你不想在这边的话,我送你回去。”
伴随着话语而来的是强有力的拥抱,舒余下意识的选择了挣扎,却被尽数镇压,亲密的拥抱之下,她才发现谢谭身上很烫,温度高到不太正常。
虽说之前她就有感觉,但却没太在意,现在感受着谢谭身上的滚烫热度,她断然下结论,“你发烧了。”
“嗯。”谢谭轻应一声,懒洋洋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但也没什么精神,舒余发现他不止在发烧,身上衣服和刚才穿的也不是同一套,她试着挣脱,反而被对方抱得更紧。
“你发烧了,得看医生吃药,我去叫谢齐,让他帮你请医生或者送你去医院。”
谢谭没应她的话,只说,“我要送你回家。”
“不用,你还在生病,我自己叫车回去就行了。”
“我要先送你回家。”谢谭坚持。
舒余有些恼,“我说了不需要你送。”
不常生病的人一旦生病多半会来势汹汹,谢谭就是这种体质,他外表多半看着正常,实则整个人状态是很糟糕的,舒余再清楚不过。
她认识他那么多年,唯二的两次生病都很辛苦,住院时她陪在身边,旁观了他病中煎熬的整个过程。
谢谭低头靠在她肩上,声音低到有些哑,“我没事,送你回家而已,没什么的。”
“你说没事就没事?你是医生吗这么大言不惭?”舒余最不喜欢谢谭这幅嘴硬还要讳疾忌医的模样,声调都高了,“你能不能老老实实看一次医生?”
谢谭讨厌看医生,这也是舒余后来才发现的,虽然不知道这种厌恶的根由,但无疑这十分不适合生病状态下的他。
“看医生的话,你陪我。”他说。
生病状态下的人可能都是脆弱的,谢谭也不例外,这种时候的他比平时任何时候都来得让舒余心疼且心软,但这是以往,至于现在,她只觉得意兴阑珊。
你自己的身体如果自己都不在意的话,别人又会在意几分呢,拿自己的痛苦去要挟别人简直是最愚蠢不过的事情了。
舒余心里这么想着,却未说出口,和病人计较也是没意思的事,她扶着谢谭去了主卧,叫来谢齐打电话找医生,很快,医生到来,做出了诊断。
“放心,没什么大事,就是换季感冒,最近可能有些疲劳过度,需要注意一下,还有饮食上,我看谢先生脾胃有些弱,同样需要注意一些,今天就先打个退烧针好好睡一觉吧。”
谢齐找来的医生虽然年轻,但看起来足够专业可靠,至少诊断结果出来的时候,舒余和谢齐无形中都松了一口气。
“那舒舒姐,你先照顾堂-哥,我送许医生出门。”
打完退烧针之后,开了三天药,谢齐将舒余留在自家堂-哥身边,和医生一起出了门。
舒余不是不想离开,只是谢谭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放,她也没有偷溜的空隙。
打了退烧针的谢谭很快有了困意,眼睛慢慢的闭上,舒余安静的坐在一旁,看着他勉强睁开眼睛低声说了句“别走”,然后陷入了沉睡。
她坐在一旁陪着他,心境却早已不如往昔,视线放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扯起嘴角笑了下,感情这种东西,果真是一笔扯不清的烂账。
作者有话要说:嗯,更新_(:з」∠)_
因为码high了所以比较晚,但我字数很良心,一点都不短小
明天是日更,开启男主回忆杀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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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对谢谭而言,生病是他最讨厌的一件事。
不过这种讨厌并非出于身体上的不适,而是心理上那些年留下的阴影。
就像他其实很讨厌下雨天,每到这种天气情绪就会不佳,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那种根深蒂固的厌恶一样。
他知道自己又生病了。
生病的滋味并不好受,但他记得舒余在他身边,然而明明握住了她的手,心里却空荡荡的,好似那里什么都没有。
认真的想了许久,他才记起其实她已经十分坚决的甩开了他的手。
身体好像更难受了。
大概是在做梦,谢谭没看到自己想见的人,却看到了雨。
铺天盖地的大雨,阴沉到近乎一片漆黑的天空下,遮天蔽日的雨幕覆盖了整个世界,不透一丝光亮。
他听到谢宏恶毒的笑声,“你别想了,谁会喜欢你啊,跟个怪物一样,你看爸爸是怎么看你的,他讨厌你啊,觉得生了个没心没肺的怪物,你-妈也只喜欢外面的私生子私生女,看都不愿意看你一眼的,要不是因为你那些股份,你当我们愿意见你啊!”
他很清楚谢宏说这些话的目的,这么多年来,他从来都是这么浅薄自私轻浮愚蠢,像是鱼塘里一条不知天高地厚蹦跶的鱼,看不到自己即将被端上餐桌的未来,只知道卖弄炫耀蹦出-水面那一刹那的居高临下。
即便他因为这点浅薄和恶毒在他手里吃了许多次苦头,下一次站在他面前时依旧会依依不饶的寻衅滋事,只为了嘴巴上的痛快。
谢谭很早以前就已经厌烦他这种卖弄愚蠢的把戏,再不会像当年那样轻易被他激怒,但谢宏不该牵扯到舒余,牵扯到舒余,他才发现,他被那些人诟病的狼心狗肺暴戾恣睢其实从未消失。
当时真应该直接用那把刀割了他舌头的,谢谭漠然的想,虽然事后有些麻烦,但也不是不能处理。
总归是一群低贱到什么都可以明码标价的渣滓们。
瓢泼大雨中,他回到了B市那座老宅,他站在雨中,看着大厅里被黑压压一群人围着的年幼的自己。
“真是可怕,小小年纪就这么心狠手辣,听说当时那刀差一点就往眼珠子去了,真是吓人,这不是犯罪吗?”
“早就说这孩子不正常了,还不好好管教,我看以后迟早吃牢饭!”
“性子这么暴戾,手段这么狠辣,难怪两家都不愿意要呢,唉,要是我我也不愿意养这么个孩子在身边,多恐怖啊!”
“怪物,谢谭是个怪物,没心没肺的,难怪没人喜欢。”
“嘻嘻嘻,没人要的垃圾,谢谭就是没人要的垃圾!”
……
谢家与谭家有太多亲戚,来往频繁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在他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透了口风之后,个个都很乐意上门来教育他一把,顺便严厉谴责一下小小年纪心狠手辣不是东西的谢谭。
谢谭在那群人中看到了满怀嫉妒与恶意最常挑衅他的谢宏,他的嘴巴最擅长说一些让人不高兴的话。
他盯着人群中央神色冷漠势单力孤与所有人为敌的少年,开口喷出毒液——
“你说她知道你那副怪物的嘴脸吗?我猜肯定不知道吧,要是她见过你这幅模样,肯定早就被吓得离开你了!”
“虽然你长得人模狗样,但一张虚伪的面皮能骗人家多久呢,迟早有一天会被拆穿的,谢谭,你该祈祷她只爱你的脸和钱的,不然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呢?一颗黑心肠?还是一个随时可能会犯病的疯子?亦或者随时都可能进监狱的神经病?”
“想想吧,这太好笑了,一个疯子,一个神经病,早晚有一天,她会看清楚你有多恶心的,到时候肯定会像我爸和你-妈一样,毫不犹豫的抛弃你!这就是你的命!改不了的!”
谢宏一句又一句的重复着这些话,谢谭走到人群中的少年面前,对上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的双眼,那是一双很可怕的眼睛,不像人,倒像是野兽,写满了想要择人而噬的凶狠,以及将敌人生吞活剥的暴戾。
是很丑陋,他想,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舒余看见,她最怕这样的人,看到这样的他大概会躲得远远的,然后头也不回的逃离他身边。
那样怎么行呢?不行的。
所以,“太难看了,她不喜欢,要学会伪装。”
他手抚上少年的脸,很快,那张原本看起来极为丑陋的脸变得正常起来,就像是任何一个普通的少年般,不再露出任何异样,即便他清晰的感觉到心底汹涌翻腾的恶念。
变得正常的少年和身边那群看不清脸的人云雾一般消散在了大厅里,房子又恢复了老模样。
冰冷,空寂,这才是老宅最该有的模样,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谢谭抬脚往二楼走,作为当年谢家与谭家强强联合联姻下的产物,他从出生开始,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样背负着既定的命运。
对于那两个给了他血脉的人而言,他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代表两家合作的人形标志,对一个标志,即便他是活的,谁又会愿意费多少心呢?
尤其是他从小就不讨喜。
一个空荡荡冷冰冰的大宅,一对失格的父母,充满利益交换与纠葛的家庭,就是谢谭的童年了。
他在这个老宅里看过在厨房和情人嬉戏打情骂俏的母亲,也见过带着情人回家上演儿童不宜的父亲,两个人大概是觉得他年纪小,当着他的面演尽了人间丑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