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余就像是安定剂,镇压了谢谭那些曾经反反复复的暴躁与戾气,把他变得像是没了爪牙。
但是那个时候,他并不清楚自己这些改变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小工蚁特别,他对着她,自然会有不一样的反应。
直到那天下雨,他送她去公交站,走在那条曾经跟着她走了许多次的路上,谢谭看着身旁她低头认真走路的模样,看着她的侧脸,心口突然砰砰砰跳起来。
像是烟花炸开,眼前又开始有了光怪陆离的色彩,只不过比起从前那些污浊与阴暗,这次的色彩绚烂又美丽。
他心上像是开了一朵花,花心里是甜得齁人的蜜,蜜的滋味让他始料未及却也欲罢不能。
他看着载着舒余的公交车远去,第一次知道了喜欢人是什么滋味。
想要靠近,想要拥有,想要彻底划入自己的领地,如果被谢宏那些人抢走,他要做的不是对着老房子纵一把火,而是彻底解决那些讨厌的人。
但是,他是绝对不愿意她被那些人知道发现的,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谢谭想,等明天再见到她时,可以问问她想不想要一个共同学习进步的“朋友”。
只可惜,这个想法没能实现,因为那天之后,舒余再没出现。
像是一曲动听的音乐,在被人认真倾听时,突然戛然而止。
猝不及防。
***
那段时间谢谭的情绪经历了极大的动荡,是即便过去多年都不太愿意回想起来的动荡。
从心浮气躁到暴跳如雷再到冷漠异常,他的情绪经历着反反复复的崩塌复原与重建,最后定格在漠然的清醒上。
在他情绪最为糟糕的那一段时间里,他第一次愿意尝试去看心理医生。
只可惜他心防太重,医患接触过程中始终极为抗拒不予配合,治疗沟通到最后不了了之。
沈不移作为谭家远亲,小时候和他关系还不错,虽然后来因为留学读医慢慢少了来往,但看在谭家外公的面子上对他还是颇为照顾,那年暑假他刚巧从国外回来,知道他被赶到Z市的消息后,一路风尘仆仆的跑来这边探望他。
面对一个长他十岁关系还算不错的兄长,沈不移在那时候用自己半吊子的心理学知识为他做了疏导。
被诊断为有一定程度躁狂抑郁倾向的谢谭看着眼前一堆资料沉默了,沈不移得出的结果不一定准,但确实有很高的参考价值。
麻烦的是,让他状态过于异常的不是B市那些渣滓,而是意外出现在他生命中的舒余。
他是因为她的突然消失才加剧了这些异常,所以……
“我不建议你过分接近她。”沈不移摘下金丝眼镜,眼神清明的看谢谭,“那对你对她来说都不会是一个太好的选择。
“虽然我本人并非心理学专业,但有些东西就算不需要心理学知识也能做出判断。”沈不移道,“况且你现在年纪还小,比起过早考虑这些感情问题,最需要的是先进行心理疏导,以免影响日常生活。”
沈不移的话看似很有道理,谢谭也选择了接受,只是两人都很清楚他没说出口的未尽之意,舒余有可能是会让他好转的药,也可能是让他状态更加糟糕的毒,未有定论之前,谁都冒不起这个风险。
于是,谢谭遵循着沈不移的安排开始了心理干预治疗,比起缓慢的治疗进展,在转移注意力方面他倒是进展极快。
原本从前学得尚算不错的格斗术更加精进了,他还额外多请了一个泰拳教练,学习进度突飞猛进。
对于他将精力和情绪发泄在格斗这件事上,沈不移有喜有忧,最后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说一句“不错”和“加油”。
倒是谢谭自己清楚,他这么努力和排解情绪无关,纯粹是想起那次他在舒余面前的狼狈姿态,再不肯栽第二次而已。
但是,也有可能他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她了。
不主动去找舒余,是他现在能守住的底线。
但是这道底线,在再次遇到她时,消失了。
他忍不住靠近她,但在靠近她之后又会记起沈不移的告诫,对舒余来说,他是危险的,一旦他发病或者失控,毫无疑问会伤害到他。
于是,他在靠近与远离之间犹豫徘徊,情绪占上风时他不由自主靠近,理智回归时他选择远离,从再次相遇到毕业,他看着她,跟着她,和她一起长大,一起毕业。
他就这么沉默的压抑着自己,直到几年后所有防线彻底崩溃。
作者有话要说:嗯,更新_(:з」∠)_良心字数
回忆部分暂且结束,剩下的回忆部分会穿插在剧情进展中
国庆当天双更,提前准备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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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外面天色越来越暗了,荆媛发了好几条信息追问她何时回去。
舒余回复了时间,保证自己这边真的毫无问题很快就会回家,她才放下心来。
床-上闭眼安睡的人皱着眉头,卷翘的睫毛在昏暗的灯光下于眼角处留下一道阴影。
舒余给谢谭擦了擦汗,将编辑好的便签内容发送给谢齐。
看到信息的谢齐很快上楼来,不太愿意放人,“舒舒姐,你真的要走啊,哥还没醒呢,要不你等他醒过来再走?”
“对了,你要是累了的话可以先去隔壁房间休息,我让人准备饭菜和洗澡水,你好好睡一晚,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
舒余摇头,将手从谢谭手里轻轻抽回来,“不用了,我待会儿就回去,要注意的事项我已经写好发给你,你仔细看看,有需要的话可以做参考,至于留下来就不必了,本来今天上门就很突兀,我现在就告辞了。”
谢谭留不下人,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放人,虽然在舒余出门前他再度努力了许久,结果最终却还是没能让她改变主意。
“舒舒姐真要回家,那就让老黄送你,天晚了,这边还不好叫车,让你一个人回去的话我不放心,哥醒来知道了也会骂我,”谢齐愁眉苦脸的哀求道,“所以,就让老黄送你回去好不好?”
舒余知道,再拒绝下去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只得点头应允。
没再被拒绝的谢齐高兴许多,亲自将舒余送上车,离开之前,舒余想起谢谭说的那个戒指,提醒谢齐注意他S市被退回的快递。
以谢谭的性情,戒指必然价格不菲,如果丢了,她心里不安稳。
谢齐表示自己肯定会向堂-哥转达她的意思,随后在深沉夜色中目视着汽车远去。
回到房间后,谢齐坐在床边,看着昏睡不醒的谢谭,轻声叹了口气,“哥,我怎么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你该不会真的像王老三那么倒霉吧?”
“最好是不要,不然我肯定惨了。”
安静的房间里,有人喃喃出声。
***
谢谭醒来时是半夜两点,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坐在床边头一点一点撑着脑袋打瞌睡的谢齐,而原本最期望坐在那里的人则毫无踪影。
所以她和梦里一样,真的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口有些渴,嗓子也很不舒服,但谢谭却没开口叫任何人,他躺在床-上,看着头顶天花板上的纹路,想起他上次生病时的情形。
那时候他因为胃炎住院,情况严重到一度胃出-血,说实话确实很疼,他虽然能忍,却也十分不好受,舒余从头到尾都担心极了,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主治医生和护士都笑着调侃她心疼男友,感叹两人感情好……
对于谢谭而言,有那样的舒余在身边,比止痛剂更管用,毕竟对他来说,心理层面上的感受远比身体更重要。
虽然她一向待人温柔,但能那么紧张他,足以说明她心中他是很重要的,只可惜,她待他的好却并非是他最想要的那种,论情爱始终是差了点儿。
谢谭知道自己在感情上对她贪婪又苛求,且从来隐着藏着说不出口,但并不意味着他从不愿意尝试去表达自己的感情。
只是……
虽然她会笑着为他准备饭菜,会温柔的替他擦拭头发,会安抚他疲惫的精神,会精心照顾他养的花草,替他打理好力所能及的一切,但在真正和他亲近时,她心底那些勉强与抗拒从来隐藏不了。
两人之间的开始并不算太美好,那时候他早已经无法自拔,她却还懵懵懂懂不知内情,如果不是他几次三番的蓄意与主动,可能两人即便在相邻的大学,也没有接触的机会。
毕竟,一直以来她都很畏惧且逃避他。
那时候法学院的知名才子追她追得人尽皆知,谢谭眼见着她逐渐软化,可能再被人死缠烂打一阵子就要冰融雪消,他再也坐不住了。
于是他又一次制造了偶遇,将庆功宴的地点选在了她们社团聚餐的地方,配合着她的时间主动在门口相遇,达成了同行的目的。
因为感情不顺,即便那阵子事业成功也消弭不了他日渐严重的烦躁,他本来只是想和她见见面说上几句话,但因为酒精的怂恿,他举止失控了。
那天晚上,她真不该送他的,只可惜,世事有时就是这么巧合,偏偏朋友那天临时有事提早离开,给了他两人独处的机会。
他心里觉得该放她走,但手和身体却十分诚实的选择了堵住她的去路,当一切到达临界点时,他不由自主的低下头亲了她。
那是他第一次亲她,紧张激动还有恐惧种种情绪不一而足,因为太多太满,所以脑子里反而变得空白一片。
他记得他强硬的抱了她,阻止了她想说出口的一切话语,两个人身上的酒精味道缠在一起,渐渐化作一团。
他迷醉在温柔乡里不愿清醒,清晰的知道自己就算重来再多次都绝不会后悔,但她清醒后悔时谢谭却已经不打算给她机会了。
他心里对她说了无数句对不起,行动上却毫不留情的截断了她的退路。
舒余,舒余,舒余,他心里恨不得将这两个字碾碎在唇齿间,嘴里却不敢透露一个字,只好将一切情意化为亲吻付诸在她身上。
太过放纵易让人发疯,他觉得自己就在发疯的边缘,如果不是理智中始终有一部分在警醒着发疯会伤害到她这件事,谢谭觉得自己恐怕早就失控越界。
越在乎,越爱她,就越要学会控制自己,这个道理,多年来他早已谙熟。
他对着得到的宝贝小心呵护,生怕她突然就从怀里跑了出去,因此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生怕被她讨厌,即便他可能真的是个疯子神经病,在她面前也要努力做个再光鲜不过的好人。
他的努力是有成效的,她终于愿意接受他,谢谭松了一口气,更加努力掩埋那些不愿被她知道的真-相。
只是他忘了一件事,和她在一起不是尘埃落定的结局,而是漫漫长征路的开始。
***
谢谭起身下床,晃了晃仍旧发晕的脑袋,越过堂-弟下楼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冰凉的水入喉,他脑子更清醒了,梦中发生的一切也愈发清晰。
当年的舒余勉为其难和谢谭在一起,以男女朋友的情侣身份,只是在她心里,两人的关系可能始终是见不得光的。
在她小心翼翼开口说对外隐瞒两人的关系时,谢谭脑子仿佛被凿子凿了一下,虽然他面上很好的维持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于是他冷静的反问了她,“为什么?”
她带着些微的愧疚低声道,“最近学校里的风言风语很多,你知道的,你在我们学校名气很大,喜欢你的女孩子不少,你来找我一次我身边就有很多人来打探消息,生活和学习上都多了很多麻烦……”
所以说,是因为他的男朋友身份给她带来了麻烦,谢谭想,可其实你待其他人并不是这样的。
他说不出口心中的质问,毕竟最开始这段感情和这个身份就是他不择手段算计来的,所以谢谭打断了她的话,同意了她的提议。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如你所愿。
对待舒余,只要她开口,他就是这样的态度,只可惜每次她同他说的,都是让他心底更生踟蹰的事。
她在金钱上和他斤斤计较,不愿意多沾染他一分便宜,对于和他住在一起的提议心生迟疑,即便到了现在,她都更愿意待在自己的小窝里,不喜欢他踏入她的私人空间。
因为生病,谢谭想起了太多的往事,且偏偏每一件都是让他不开心的。
他希望舒余能信任他依赖他视他为最重要的人,可偏偏事实是,当她躺在他身边时,总是会下意识的选择背对他。
心理学上说,那是代表拒绝与抗拒的身体语言,他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
被他拥抱时,她身体是僵硬的,即便他开口,她也只会说是习惯了一个人睡,用这种理由来搪塞他。
两人刚在一起时,晚上睡在一张床-上,知道她紧张害怕他就不去亲近他,可是等了许久发现她都睡不着后,他不忍心了,背过身去假装自己已经陷入熟睡。
她等了许久,还轻轻移过来确定他是真的睡着后,才小心翼翼的下床去,躲进洗手间再不出来了,谢谭睁开眼睛,看着泄露出手机微微光亮的地方,无论如何都睡不好了。
他那时候才知道,和他在一起她是很有压力的,如果当时不是事赶事机缘巧合,恐怕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和他在一起。
即便在一起了,也是不安居多,他以负责任的名义对她越好,她就越不安愧疚,有一阵几乎到了为此烦恼的地步,甚至和他说“你不需要这样的”。
这样是哪样呢?因为不喜欢我却和我在一起所以无所适从难以接受吗?
谢谭承认,他有些钻牛角尖,可他就是这么偏执的性子,若非如此,不会有两人如今在一起的局面。
再后来,为了让她安心待在他身边,他更加收敛自己过于激烈的感情,以一种温润平和的方式开始了两人之间的交往,虽然滋味不足,但至少安全无风险。
他觉得自己是承载不了太多隐患的,那太容易刺激他让他失控,在和舒余的这段感情中并不安全。
至少无论到何种时候,他都是不希望伤害到她的,毕竟,爱一个人这是最起码的底线。
于是,他会在她沉睡后选择拥抱她,即便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挣脱他的怀抱,他会给她只属于两个人的隐秘的家,即便她从来都把自己当客人,不常来不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