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年纪还小,以为这些就是他生命中所有的丑陋了,但在这两人有了其他孩子之后,他才明白,恶心的原生家庭给他的磨炼才刚刚开始。
来自父亲那边想要争夺他一切的恶毒私生子,炫耀母亲疼爱的私生女,抢走他父母疼爱、玩具乃至房间等等许多东西的人就这样一个个出现了,生活彻底被乌烟瘴气笼罩。
谢谭已经不太记得小时候他那些想法与情绪了,只记得那个家好像永远都是灰蒙蒙的,所有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黑雾,虽然看不清脸,但不妨碍他知道他们令人恶心。
他走到二楼拐角,在那个仿古花瓶前站定,那些人试图压迫他改变他禁锢他,自然会招来他的反弹,毕竟他从来不是听天由命的性子。
年纪太小的时候或许还没有反抗能力,但等他大了,知道自己手中掌握着何种筹码之后,再看他们时,他清楚的看到了每个人头上的标价和软肋。
在这个家里,钱是能解决一切的,钱也是所有人的渴望与软肋。
二楼拐角花瓶所在的这个位置,大概是他第一次“失控”。
谢宏带着他那群喜好阿谀奉承的跟班再一次挑衅他时,已经十三岁的谢谭不再轻轻揭过,他手里是从楼下拿的裁纸刀,在谢宏嚣张且肆意的眼神与笑声里,他抓着他的手摁到花瓶上,毫不犹豫的一刀划了下去。
极富古韵的花瓶是真品,据说是早已过世的爷爷从拍卖会上买回来的,因为值钱,所以所有人都很爱惜,平日里恨不得框起来,舍不得有丝毫破损,然而谢谭的裁纸刀在切断谢宏的尾指之后,顺着瓶身往下重重的划下了一道极其清晰且明显的痕迹。
谢宏的尖叫哭喊声中,周围人的恐惧与骚乱中,花瓶被撞倒了,从楼梯上咕噜噜滚下去,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
在那之后,二楼这里的花瓶就变成了一个仿古的赝品。
谢谭突如其来的暴戾吓到了所有人,谢宏连同那根断掉的尾指很快被送往医院,他在家里迎来了铺天盖地的责备。
他看到了听闻消息急匆匆赶来的那两人的恐惧与失望,尤其是父亲,因为伤到了心爱的私生子,看他的眼神里全是憎恶。
在那个黄昏,夕阳余晖好像血色一般的黄昏,谢谭知道,他释放了内心牢笼里需要被禁锢的野兽。
因为这件事,他将自己置于了无法回头的境地,他和所有人的关系变成了“敌人”,在那些人漫无止境的指责声中,他坐在沙发上,对他们露出了笑容,“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何必这么兴师动众。”
“如果你们真的很生气,我可以拿股份来补偿,你们觉得怎么样?”
谢谭名下有10%的集团股份,是当年两家强强联合时早就定好的约定,在继承人出生后,立刻享有10%的股权,过世和爷爷和外公希望以这种方式强化两家之间的联系,不过显然,在他们走后,继承人对现在的掌权人来说已经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毕竟集团里两家内斗早已白热化。
于是,谢谭以出让1%股份的代价,解决了发生在谢宏身上的这件小事,并成功以这点微小的股权变化,掀起了集团内部谢家与谭家人之间的又一轮白热化斗争。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人诚不欺我,听到董事会上两家人大打出手且亲生父母撕破脸皮的消息时,谢谭愉悦的想,身后是谢宏畏惧又满含怨毒的眼神。
自那之后,谢谭发现了自己实际上不太正常这一现实,不过在那个家里,在布满蛆虫的污浊泥潭里,不正常反而没什么不好。
这之后,所有人都老实了一阵子,可能是惧怕他再度发疯,也可能是他当初的狠厉吓到了那些时不时蹦跶的跳蚤,他们就算想给他找不痛快,也遮遮掩掩畏畏缩缩。
不过,他们遮掩畏缩,谢谭却不,他正常的时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品学兼优的好少年,虽然性情冷漠了些。
然而一旦发作,那就是一场灾难,他会变得暴戾狂躁,满心都是破坏欲-望,被所有人畏惧并远离。
那时候,无论是谢家还是谭家,说起他都会私下偷偷骂上一句疯子。
不过他那两个父母,骂他倒是从来不遮掩,大概这就是他们为人父母最特殊的独有权利了。
他十六岁那年,集团内部再一次因为一个大项目陷入争斗僵局的时候,那两人打起了他手中股份的主意,那段时间,他们软硬兼施,在他面前做足了一对好父母的姿态,意图通过诱哄或施压劝他妥协。
在这两人的示意下,他那些跳蚤一样层出不穷的私生子弟妹又开始在他面前上蹿下跳,聪明的知道耍些手段,蠢笨的如谢宏就只能被人怂恿成为出头鸟来送菜。
面对这种挑衅,谢谭毫无疑问的犯了疯病,他在庭院的池塘里将谢宏淹了个半死,一起倒霉遭罪的还有那个当着他面耍手段的私生女,旁边是那群他父母生下的兔崽子们。
每次发病失控,谢谭都十分清醒,清醒的把握住动手的界限,让人吃足苦头的同时又不会丢命。
他觉得自学成才的自己实在是很出色,可惜有人不这么认为。
大概他那副恶心自己身上流的血的模样真的太明显了,那两人终于有一次达成共识,就算拿不到股份,也不能放任他这么继续疯下去,更不能让两家的丑闻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于是,谢谭被赶出了他从小到大居住的老宅,去往外公在Z市的故居。
毕竟那些人很清楚,如果家里还有谁能让他收敛几分的话,无疑是那位早已过世的老人。
被赶走,谢谭无所谓,他也不介意给外公一个面子,即便他对他和对那些母亲生下的私生子是一个态度,但看在那些人眼里,大概外公对他就是极好的了,值得他低头。
谢谭没反驳他们这个天真的想法,听话的收拾东西听话的离开,周遭全都是看笑话的敌人,尤其那些跳蚤们,站在老宅门口欢送他的场面尤其可笑。
他最后看了一眼曾经生活多年的老宅,然后坐上车离开。
毕竟,以后就见不到了。
三天后,他在报纸上看到了B市某豪华别墅区房屋失火的新闻,清晰的彩色照片里,是那栋再也不会恢复旧日时光的老宅。
***
谢谭来外公的故居没有不情愿,但也说不上多喜欢。
转学过来几个月的功夫,他身边就有了一群朋友和小弟,大家一起上课学习打篮球打游戏,他置身其中,普通得和所有人无甚区别。
高中他是不可能被允许回去的,所以,自然要留在本地,中考过后,暑假来临,无所事事的谢谭就这么一日又一日的度过自己空虚无聊的时光。
其实在那边也有好处,那么多跳蚤和敌人,总有人找事不会让他闲着,他不闲着有事做,就不会空虚到想犯病。
对那时候觉得整个世界丑陋不堪他自己也举世皆敌的谢谭来说,活着是一件空虚无聊且虚无缥缈的事,整个世界在他眼里都是不真实的。
他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全都是被扭曲了的画面,身处其中,空虚无聊到让人发疯,让人想要去死,然后一了百了得个清净。
谢谭知道这样不正常,他但凡积极一点,就该去看精神科医生,改变这样的现状,然而,他不愿意。
毕竟,全世界只有他自己喜欢这样扭曲丑陋的自己,如果亲手毁灭这样的自己,那么多年来的他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在他空虚得每天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漫无目的的视线落在了对面坐在树下石凳上的女孩子身上。
她是近期之内最常出现在他视野中的生物,是一个很好的放置视线焦点的移动物体,于是,谢谭的眼神锁定了她。
然后,他就这样遇到了舒余——
他自此之后再也无法挣脱的牢笼。
作者有话要说:嗯,更新_(:з」∠)_良心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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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十六岁的谢谭,他的世界和舒余的世界截然不同。
他挥霍着自己大把大把的时间,挥霍着大把大把的金钱,身边时时刻刻都热闹得有许多人跟随,然而舒余,她只有自己一个人,像只小小的工蚁一般,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将所有时间和精力都付出到了赚钱这件事上。
那年的盛夏很热,是那种在太阳下面多站一会儿就能让人心慌头晕的闷热。
谢谭站在网吧二楼临街的窗户旁,目不转睛的看着对面树下认真工作的少女。
他每次看到她时,她都在工作,要么是洗碗要么是打扫,仿佛没有一刻是歇着的,辛苦又努力,却还是要被苛刻的老板挑毛病或者教训。
有好几次,谢谭都看到那个胖老板娘叉着腰站在店门口训比她瘦弱许多的小姑娘,那种嚣张跋扈的姿态极其惹人厌。
看得多了,谢谭忍不住想,如果换做是他,能忍吗,无疑是不能的,别说是被个不相干的外人这么训,就算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那些人摆出这种姿态他也不买账,更甚者还要蓄意挑事折腾得他们焦头烂额。
所以,这丫头真能忍,脾气看起来好像也很好,那时候谢谭这么想,同样心里不免觉得她可能在金钱方面压力较大。
一天天的,他就像做生物观察日记一样观察起了这个女孩子的日常,看着她每天在眼皮子底下来来回回,慢慢的养成了每日里不可或缺的重要习惯。
本来他和同学来这边网吧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后来就是为了她,甚至有一天因为最佳观察位提前被人占了他情绪暴躁的和人起了冲突,像是强迫症一样,他必须站到那个固定的位置看到那只忙忙碌碌的小工蚁,否则心情就会极端不爽。
于是,他就这么风雨无阻的一连观察了大半个月,在第二十三天他继续保持自己的习惯时,小工蚁不见了。
谢谭在网吧焦躁的等了一个上午都没见到人,终于忍不住第一次去了对面,凭借一顿饭的支出,他从满脸横肉的胖老板娘那里听到了她的消息以及顺带一大堆的抱怨。
这只小工蚁终于不堪忍受无良老板的欺压,宁愿舍弃辛苦半个月的薪水也不愿意再来上班,谢谭心里给小工蚁盖了个“还不算太傻”的戳,看着面前面目丑陋的老板娘,一脚踹翻了店里的桌椅。
这世上许多人,看着凶神恶煞,其实是一戳就破的纸老虎,行-事做人欺软怕硬,既然敢欺负人家小姑娘无依无靠,自然也要有碰上硬茬子的准备。
托网吧离得近的福,他那些关系不错的朋友关键时刻十分捧场,谢谭做了一回正义使者,很是痛快的将店里砸了个七零八落,为此,他心情甚好的请一群人吃了大餐。
小工蚁从这边辞职以后,去了附近的游戏厅应聘收银员,老板人不错,她的新工作很顺利的进入了新阶段,顺便还能者多劳的在旁边的餐厅兼职了服务员与外卖员,知道这个消息时,谢谭有一瞬间觉得原本的好心情都没那么美妙了。
她要不要这么拼啊,心里这么想着,他再度开始了暗中观察的日常。
只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他已经从定点观察变成了移动观察,跟着她的轨迹来来去去,甚至就连下班后都忍不住跟着她走了去公交站的那条线。
发觉自己像个跟踪狂一样跟踪人家女孩子后,谢谭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个变-态,虽然之前他知道也承认自己不大正常,但绝对不包括跟踪陌生的女孩子。
可是,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那时候,他已经知道她的名字叫舒余,有人叫她舒舒,有人叫她小余,反正不管什么人叫她,她都会对人家笑,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的模样看起来温柔极了。
谢谭看得很不得劲,要不要对谁都这么笑啊,天天笑这么多次不累吗,没见好多人看得挪不开眼睛心怀不轨吗?
他怀着这种微妙的抱怨和恼怒继续着“护送”舒余的日常,期间默默处理了好几个想要搭讪或者拦路的男生以及小混混。
慢慢的,跟在舒余身边,谢谭渐渐有了种一切终于脚踏实地的真实感,她那种踏实生活的姿态像是一阵清风,吹散了遮掩他眼睛的阴霾,也让谢谭看到了曾经那些被扭曲世界的真实模样。
她像是一根绳子,牵引着他走入真实的世界,逐渐远离那些光怪陆离的扭曲世界与污浊不堪的泥潭。
同样的,谢谭也生出了微妙的渴望,他不再满足于暗中观察她的生活,开始想要真正的接近她。
游戏厅里的恶性-骚-扰事件成为了他行动的合适契机,那天他本来只是照旧跟在她身边做背后灵,谁知道会遇到小混混蓄意调-戏她,当舒余脸上出现惊慌害怕情绪的那一瞬,谢谭想也没想的冲了上去。
就像是心爱的玩具被谢宏抢走弄坏,他满心都是想要倾泻而出的暴戾与愤怒,在那场打斗中,他虽然受了伤挂了彩,但那群混混地痞绝对伤得更惨,毕竟下黑手这件事他向来纯-熟。
谢谭就这么来了一出英雄救美,以一个十分不错的开场迎来了同舒余的相识,前提是,他没有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满脸青紫与狼狈。
说实话,他本来心情很好的,舒余那副嘘寒问暖满心感激的模样看起来不要太顺眼,然而,他此时这幅尊容太糟糕了。
在她面前谢谭比任何时候都想做个体面且正常的人,谁知事与愿违,他完全不想她在这样的自己身边多待一秒钟,于是冷着脸将人撵走了。
直到他脸彻底好之前,他都没再出现在舒余面前。
只不过,等他脸好后,她就算看到他也没认出他就是救命恩人时,谢谭简直憋闷极了。
幸好,小工蚁还没有蠢到极致,还记得他的声音,谢谭心里那些默默积攒起来的不痛快才渐渐消失。
只是,在接触的过程中,他发现了一件事,舒余很抗拒且害怕接近性情暴躁的异性。
其实,谢谭那个时候一点都不排斥她像其他女孩子那样接近他,然而她做人做事太有分寸,一点都没给他带来这种烦恼,于是,他从收银台经过的次数越来越多。
谢家和谭家那些煞-笔在他离开后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快要飘到天上去,时不时就要打电话过来恶心他,千里之外没得动手,谢谭心情极差,好几次差点发脾气,虽然事后他肯定会用其他手段找补回来,但那一时半刻情绪糟糕的状态却肯定是会有的。
就是在这个过程中,谢谭发现了舒余隐藏得极深的畏惧,即便她每次看到他都会笑得温柔,眼神中充满感激,但周身洋溢出来的不可辩驳的畏惧却做不了假。
察觉到这点后,在她面前,他开始下意识的遮掩起自己的情绪,将暴躁掩埋,再度变回了一个正常且普通的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