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花开的,真是不错。”
正是梨花盛开的时候,翠叶白花,趁着一山水润的青色,格外有仙气儿。
顾老太太走了几步,也不觉得累了,指挥着阿琇,“把那枝花儿折了下来,回头拿到屋子里插瓶儿。”
阿琇抬头看了看,“祖母,太高啦,我够不到啊。”
这株老梨树,最低处的枝桠都足有一人多高了。
话音才落,被顾老太太在脑袋上拍了一下,“我还不知道你?爬树能难到你才怪了。”
往年府里各种花树,可没少见她爬过!
阿琇扁了扁嘴,看看四下里没人,只好搓了搓手,抱住了树干。
顾老太太:“……”
阿琇也不过做做样子,她好歹学了好几年的拳脚,这棵树也还难不倒她。
转头对着顾老太太哼了一声,手脚利落地几下子就到了树枝上。
看看这支不错,那支开得也好。
“祖母,折哪枝?”
没听见顾老太太的声音。
低头一看,树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两个比丘尼,都抬头在看着她。
顾老太太已经进了小院儿。
阿琇:“……”
这样真的好吗!
她欲哭无泪,举起手,“我就看这里景色挺好的……”
铁梨山上的梨花很是有名,每年到了花期,不少人都会往山上来踏青赏花。
尤其铁梨庵,这个时候的香火也是最旺盛的。
这一片山头都是铁梨庵的产业,庵里的梨花蜜梨花糕等都算是有名的了。所以这庵里定下规矩,香客游人,都不许私自采花。
顾老太太一说要折花插瓶,阿琇也是忘了这茬儿了。
讪讪地跳下了树,对着两个比丘尼打了个问讯儿。
比丘尼回了礼,一言不发地转走了。
看着两个人走远的背影,阿琇抚着心口,还好,没有被人数说。
结果一转身,就看到凤娇正扶着一个丫鬟站在一侧的院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实在是太没面子了!
阿琇撒腿就跑进了小院儿。
上次顾老太太带着孙女们来,赁的院子里有株老梨树,枝繁叶茂的,着实好看。这个院子要小一些,只在院子外头,沿着墙有几棵树。花枝探进院子来,也别有一番韵味。
阿琇气咻咻地走进屋子,顾老太太已经笑出了泪花儿,正叫丫鬟给她揉额角呢。
“祖母!”阿琇气得一跺脚,“哪里有这样的!”
顾老太太擦了擦眼角,不但丝毫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反而埋怨上了,“这能怪谁呢?爬个树也好大呼小叫的,把人招了来。”
阿琇气得哭着走了。
在铁梨山山上的日子,轻松又自在。
老太妃和顾老太太除了来的头一天往铁梨庵里走了一遭外,再没有去过。
两个老太太每日里早早就起来了,就着山里的薄雾,在院子外头走上几圈儿,回来后连早膳的粥都能比平常多半碗。
至于阿琇,更是没了拘束。初时她还想着与凤娇说说话,按着老太妃的意思劝劝凤娇,却是看到凤娇每天素服轻衫,晨昏定省似的,早晚都要去铁梨庵的大殿里跪经,每次至少都有一个时辰。
阿琇只陪着去了一次,就再也不肯去了。跪在蒲团上安安静静地诵经,这种事对与好动的阿琇来说,实在是难度太大了。
看着凤娇虔诚的模样,老太妃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反倒是顾老太太劝了老太妃,“我看着山上也不错,景致又好,又清静。孩子愿意在这里住上一段时候,就由着她去吧。”
老太妃叹了口气,站在梨树下边转了转腰,“只怕传出去,都得以为她是看破红尘要出家了。”
“这有什么难办的?”一边同样转动腰身的顾老太太便说道,“回到京城里有人问起,就说凤娇是为了家里人跪经祈福呢。还成全了孩子一番纯孝友爱的名儿呢。”
老太妃笑着摇了摇头。这法子她如何不知道?
但名声如何到底是外人的说法,凤娇往后怎么走,还是得她自己看开了才行。
如此在山上优哉游哉地过了几天,凤离来接众人回城里。
老太妃叫了凤娇到跟前,嘱咐了几句话,又说会叫人不时地过来看望。凤娇乖顺地应下了老太妃的话,目送着一行人坐车骑马的走远了。
凤娇站在门口,直到车马都看不见了,也还不肯回去。
她的身边带了两个丫鬟两个仆妇,这座小院儿已经被赁了下来,往后便是她带着这四个人同住。见她面上眼里都是不舍,跟了凤娇多年的丫鬟便轻声劝道,“姑娘若是不舍的太妃娘娘,等过了一段时候,就回府去岂不是好?”
凤娇眼里有些湿润,摇了摇头,转身缓缓地往里走。
她身上穿得很是素净,因为要为父亲守孝,头发也只挽了起来,用了白色的头绳绑住而已。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儿的装饰。
“青儿,这话不要再说了。本来,这样过日子就是我和祖母求来的。”凤娇停在院子里看天上,碧蓝如洗,朵朵的白云看起来离着她很近很近。“我只想安静度日罢了。”
她也羡慕阿琇那样活泼泼的样子,爬树都能爬得理直气壮,也并没有人去责备她。
凤娇能看得出来,阿琇每次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都星星似的,闪着光。
“总也有人日子过得真心的快活。”凤娇这样想着。
真心快活的阿琇回到了国公府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初一啊啊地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阿琇看着猴儿似上蹿下跳的初一,“这是有什么好事?”
兴奋之情,让初一那张与靖国公像了十成十的方脸都大了一圈儿。
“春狩啊,姐姐!”初一按捺不住心里的欢喜,抓起了桌子上的茶一口气灌了下去,“春狩!就这个月!”
阿琇纳闷,“往年都没有听说春狩啊,今年怎么了?”
再说时间也不对啊。春狩不是要在春天?
这会儿已经四月初了,再过几天都能当初夏了。
初一不管那么多,“这是陛下决定的。还召了我进宫去与九皇子说话解闷,还叫我到时候也陪着九皇子一同参加春狩哪。”
后边的一句,才是重点。
“九皇子?”阿琇愈发诧异了,“他不是在禁足?”
“是啊。”
初一不觉得有什么。禁足又不影响春狩,大不了回来后再接着禁呗。
阿琇点点头,“也是。那三皇子呢?”
初一眨眨眼,试图也做出几分明眸善睐的样子来,只是他眼睛不大,有些失败。
“我就不知道了。”
皇帝他老人家也没说啊。
阿琇又点头,暗自腹诽,陛下的心都偏到了城外头了。同样有错,九皇子就能参加春狩,三皇子提也不提。
这放到那些朝堂老狐狸的眼里,还不定能脑补出多少的意思来呢。
蹦跶了一会儿,初一安静下来,略带惋惜,“可惜姐姐你不能去。不然,你那射箭的功夫,比我还要好些呢。”
阿琇有些失望,哼了两声,表示愧受了自家弟弟的夸赞。
不过,她也没有失望太久。
因为贺长安来了,不但来了,还邀请阿琇陪她一起,参加春狩。
“陛下约莫是闷了,不但我祖母,宗室中在京城的许多人都在春狩的名单里。”贺长安也是个爱玩的,听说能参加春狩,早也在家里乐了一回了。“你可想想我祖母那把年纪了,哪里还能狩猎呢?也就是跟着散散心,吃点儿野味儿。我琢磨着,我自己一个人也孤单呀。怎么样,琇儿,你也陪我一起去吧?到时候,也叫人都看看咱们俩的本事。”
阿琇欣然答应,又谦虚地低头,“我哪里有本事去狩猎呢,全靠姐姐你了。”
这话是掐着嗓子说出来的,声音嗲嗲的,陪着阿琇的扭捏神色,叫贺长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姑奶奶,您好生说话吧!”朝着阿琇亮出巴掌,“再这么学贺长馨,我就上手啦!”
阿琇噗嗤就笑了,“说起来,贺长馨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对了长安姐姐,这次春狩,凤凌也会去吧?”
第209章 这事儿不算完!
听到凤凌这个名字,贺长安哀叫了一声,“你饶了我吧,我听不得这个人啊!”
“琇儿你是不知道啊,我现下都不敢回国公府了。每次回去,我娘就念叨我赶紧定亲,还说什么当初如果不是我任性,人家凤凌也算是极好的了……”贺长安手指头狠狠敲着桌子,“到底好在了哪里呢?”
她是百般看不上凤凌的。
他要是对贺长馨有真心,死活也要娶了她,那也就罢了。
偏偏一边跟自己定亲,一边背地里与贺长馨来往,倒是叫她贺长安成了京城里的笑话?
叫他一声贱人,贺长安都觉得有辱这个“贱”字。
“说起来,世子夫人现下怎么样啊?”阿琇问贺长安。齐国公世子夫人老蚌含珠,先前贺长安为了照顾她,还曾搬回去一段时间。
贺长安叹气,“我家里你是知道的,乱的很。前段日子,她买了两个人进府,又把自己的两个丫鬟一起,都送了我父亲,就是怕那个柳姨娘复宠。其实又有什么用呢?赶走狼来了虎,那四个与我年纪都差不多了,我父亲看着新鲜,什么都依着她们,如今也张狂得很。偏我母亲还觉得自己这一招高明得很。”
她摇头。
阿琇握住贺长安的手,“许是大人们都有自己的主意吧。”
大概这也算是,制衡了?
“横竖我是受不得这些的。日后我的夫君敢有二心,我就叫他做不成男人。”
贺长安翘起一根兰花指,捏着嗓子哼了一声。
阿琇一挑大拇指,表示这样很是可以。
二人凑在一处笑了起来。
准备了几天,春狩开始。
说起这春狩秋狝,围场也不算远,就在京城东南约莫七八十里的地方。
那是一片绵延的山头。山不算高,却有极深的林子,山脚下也有大片的草场。原本,这块围场是前朝的皇家猎场,本朝兴起后,也便延续了下来。
不过当今陛下是个不大喜欢狩猎的,他老人家有些见不得血。因此上,也很少过来。
今年这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忽然就想起春狩来了。
阿琇有贺长安相邀,初一是皇帝口头上钦点的,意外的是,连靖国公也被点了伴驾。又听说了霍青时这个新科状元也会随扈,为丈夫儿女打点好了行礼,临行前又殷殷嘱咐了一回。目送着靖国公带了儿女各自骑马走了,温氏再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回到家里享受起了难得的清闲。
只是,她放心的太早了些。
不过数日后,靖国公和初一匆匆忙忙护送着阿琇回来。
阿琇受伤了。
看着被抬进来,浑身上下被白布绑的严严实实的闺女,温氏险些一跟头栽倒。
“这,这是怎么了?”挣开了扶着她的丫鬟,温氏扑过去想要抱住阿琇,又不知道她伤了哪里,怕一个不小心再弄疼了她,温氏声音都颤抖了,“这,伤哪儿了?啊?你是做什么吃的!”
最后一句话声色俱厉,是对着靖国公喊的。
偌大的老爷们,出门几天叫孩子伤成了这样?
靖国公张了张干裂的嘴,抹了把脸,愧疚地低下了头。
阿琇原本昏昏沉沉地睡着,听见了声音,勉强挑起了眼皮。
“娘……”
她声音虚弱极了,哪里还有平常上蹿下跳的劲头儿呢?
温氏听见了,低头就看见阿琇正咧开嘴,努力对自己笑呢。
“琇儿,别说话,啊。咱们先进去。”温氏心疼得都要碎了,“先把人抬进去再说!”
也顾不得什么避讳了,叫两个随从直接将阿琇送到了卧室前,靖国公默不作声,亲自把女儿抱到了床上,小心翼翼地安置好了。
“琇儿,琇儿?”温氏只觉得腿软的不行,半跪半坐在床边,手抚着阿琇苍白的脸颊,轻轻地叫了两声。
阿琇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娘……”
阿琇眼睛闭着,伤口处疼得厉害。这十几年了,她被父母捧在手心里,还真的是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儿。想喊一声疼,又死死地闭着嘴,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
看得温氏又是一阵心疼。
“琇儿啊,九丫头怎么了!”外头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顾老太太焦急的声音先传了进来。
靖国公夫妻俩这还没有反应过来,门上珠帘一挑,三太太扶着顾老太太就走了进来。
谁都知道九姑娘那是老太太的心肝宝儿,突然受了伤被送回来,有那腿脚快的就赶着去给顾老太太报信儿了。
一听说小孙女受伤,顾老太太哪里还能坐得住?急匆匆就往正房里赶,半路上正碰上了同样得到了消息的三太太。婆媳俩搀扶着进来,就看见了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阿琇。
温氏已经手快的给阿琇盖上了被子——她看着阿琇腿上那厚厚的布带都心惊肉跳的,哪里敢叫顾老太太看见呢?
饶是这样,顾老太太也还是立刻就红了眼,“九丫头这是怎么了?”
使劲儿将拐杖在地上杵了几下,问靖国公,“怎么就伤着了?你这做父亲的,是做什么的?”
靖国公既是愧疚,又有些委屈。他先端了一把靠背椅放在床前请顾老太太坐下,这才摸了摸一直低着头的初一,说了事情的经过。
这春狩前两日,还是很尽兴的。
男人进山围猎,如阿琇和贺长安这样的千金们也有一处小小的场地,专门放了一些兔子鹿之类没有什么伤害的进去,供这些贵女们玩乐。
谁知道前天变故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