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阿珎年轻,尚未经历过这些事情,范老大人又有了年纪,也不好叫他费心。早早儿的,三太太便回了一次娘家,帮着阿珎细细地安排了许多。
三太太见问,忙回道,“自然。昨日我还去看了阿珎,她也都安排妥当了。阿晋比安哥儿壮实多了,想来没什么的。”
虽然这么说着,娘家侄子参试,三太太心里多少也有些担忧。
顾老太太便与她说,“明儿一早起来,你就过去看看吧。阿珎一个人,照应着全家老老小小的,也怕她支应不来。”
三太太笑眯眯地应了。
十日后放了榜,范晋与沈安毫无意外地都在二榜上。范晋名次极佳,会试第十名。沈安则是不上不下的,在百名开外了。
参加了武试的霍青时更加厉害些,会试的第三名。
看榜的人跑回来报喜,靖国公府满府里都是喜气洋洋的,只等着三人殿试的结果了。
殿试要在三月初。可是巧了,与八姑娘的亲事前后脚。两件事儿凑在了一处,把整个国公府里忙了个人仰马翻的。
疲乏之余,温氏头晕眼花地与丈夫说道,“当初定日子,怎么就定了这个月!”
靖国公要好些,内帷琐事与他干系不大。殷勤地为妻子揉肩,感慨着,“家有贤妻,夫复何求呢?”
三月初六,八姑娘出阁。
三月初十,殿试。
三月十二,武试大比。
赶在三月二十那天,文武两榜同放。
范晋殿试中发挥极好,一篇文章做得花团锦簇又言之有物,再加上长得也是清秀出彩,很是得了一番皇帝的青眼,被钦点了榜眼。
至于沈安,或许是因为殿试有些紧张了,反倒不如春试时候考得好了,只在二甲最末,险些就与如夫人齐名。
不过不管怎么说,到底这二人都是中了的。抢了看榜这单子好事儿的大管家挤在宫门口看了一回,颠儿着就跑回了国公府报喜。
最欢喜的莫过于三太太了。她家里几个兄弟也是读书人,就连如今做到了闽浙总督的长兄,当年科举也没有这个好名次。只是沈安名次在后,她也不太好表现出来,只抿着嘴一直笑。
温氏是个细心的人,一边安排了家丁去大门口放炮竹,一边与私下里又与三太太商量了,先让三太太的陪房旺财和他女人一同回范家贺喜。
又有得了消息的阿珏五姑娘六姑娘七姑娘的婆家也都来人贺喜了,温氏又只好带着人往二房里去接待了一次。
如今只剩了阿琇一个没出阁儿的,看着母亲忙乱,也就跟前跟后的忙。
抽出空子来,叫了大管家来问,“霍家表哥武举大比如何啊?”
大管家一拍脑门,“瞧我这糊涂的,只顾着咱们家大爷和姑爷的喜信儿了!”
请了两声罪,忙又赶着叫人备了马要去看武举的榜。
阿琇抬头看看天,细声细气地建议,“还是叫个腿脚伶俐的去吧。”
大管家也是有些年纪的人了,老胳膊老腿的,阿琇还真担心他心急之下骑马出去会摔着。
“姑娘擎等着吧!”大管家笑着说了一句,“表少爷的能为,定能高中的。”
转身又是小跑着出去了。
不过人才走了不一会儿,便又折了回来。阿琇还在廊下晒着太阳呢,就见大管家气喘吁吁跑来,嘴里头喊着,“姑娘,姑娘!大喜呀,表少爷……”
停下来喘了口气。
阿琇:“……”
这怎么还带大喘气的呢?
“到底中了第几名?”阿琇拧着手帕子,催道,“好管家爷爷啦,您快说啊!”
“中了,中了武状元哪!”大管家这叫一个激动。霍家表少爷常来常往的,虽然说没啥血缘关系,可这京城里谁不知道,霍家少爷得管自家国公爷和太太叫声姑父姑母呢?
大管家嘴都要笑的裂开了。
好么,今儿是真的大喜了。国公府姑爷,文榜眼!表少爷,武状元!还有自家的大爷,名次靠后点儿,那说出去也是响当当的二甲进士哪!
阿琇喜不自禁,转身就快步往里边走,“我去告诉娘!”
温氏听说霍青时也是榜上有名的时候,顿时大喜。她看着霍青时长大,在心里,这与儿子也没什么区别了。
“我就猜他这一科稳了。”温氏手放在心口上,勉强叫自己心情平静了些,“早就备下了东西。琇儿,去叫人来,我吩咐几句。”
阿琇走到外头,叫了温氏的大丫鬟木樨进来。
温氏吩咐,“你快去将吴亮家的叫进来,让她去霍家走一遭。”
木樨答应了一声,又去找了温氏的陪房吴亮家的,细细嘱咐道,“你带两个人,一起去霍家那边看看。青时家里人少,他那……你们看着些,问问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吴亮家的答应了,忙着走了。
温氏这才松了口气,对阿琇叹道,“你表哥中了是好事,可你那个舅母,未必会替他预备什么。”
“不是还有舅舅么?”阿琇替她娘宽心,“就算舅舅也不上心,
表哥自己也是能安排妥当的。娘你放心吧,明天我就去看看。”
正说着话,外边有人进来,说是安王府送了贺礼来了。
这一阵儿,凤离尚未出了热孝,不管是前几天八姑娘出阁,还是今日沈安中了进士,总是喜事,他更不好直接上门了。
温氏让直接将来人请到了春晖堂,自己领着阿琇也整理了一下衣裳,一同过去了。
春晖堂里,顾老太太穿着一身儿老红色的簇新衣裳,满脸喜色的。就连发髻上,都将素来喜欢的碧玉头面换了下来,戴了副金镶玉的。
安王府来的人,温氏与阿琇都认识,是老太妃身边的心腹,刘嬷嬷。
这位嬷嬷从小就跟在太妃身边,忠心的很。她一辈子没嫁人,到了岁数便自梳了,只陪在老主人身边。因此,在太妃跟前很是有些地位的。
就连凤离,见了她的面也一向客客气气。
刘嬷嬷正坐在脚踏上,与顾老太太寒暄道喜。见了温氏和阿琇进门,连忙起身含笑问好。
“嬷嬷。”阿琇笑眯眯地走过去,“嬷嬷快坐。”
“姑娘看着比先前气色好了许多。”刘嬷嬷笑着说了一句,转头对顾老太太说道,“太妃每日里都要将姑娘念叨上几遍的。”
“这是她的福气。”顾老太太笑呵呵地说道。
刘嬷嬷便凑趣,“老太太也是有福气的,太妃听说府上大爷中了进士,欢喜得什么似的。只是不好亲自过来,叫了奴婢来,与老太太大爷贺喜。”
说着,命人礼单呈了上来。
顾老太太也并不看礼单,只道了谢。
刘嬷嬷便告辞了,临走的时候,看了阿琇一眼。
阿琇会意,也起身道,“我送送嬷嬷。”
与刘嬷嬷一同出了春晖堂。
“姑娘若是有空,可能去看看太妃吗?”刘嬷嬷脸上拢了一层愁。
阿琇纳闷,“太妃奶奶怎么了?”
刘嬷嬷与阿琇边走边说,“从大爷的事后,太妃的身体便一直不大好。这些天,又着了些恼怒……奴婢想着,每次太妃见到了姑娘,都欢喜些。”
虽然有些不合规矩,刘嬷嬷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阿琇想了想,“我一两天便过去看看吧。”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纳闷了。
还有谁,能叫太妃恼火呢?
不过看刘嬷嬷的样子,是不会多说什么了。
第206章 改错
阿琇有些担心老太妃。
那位老太太与她祖母其实是有些像的,心性却是更要刚硬一些。有什么事情,能叫老太太又起烦恼呢?
二房里。
二老爷与二太太都很是欢喜。
“我的儿,这些年的功夫总算是没有白费……”二太太拉着沈安的手垂泪,“我这心里头也,也放心了。”
沈安也很是激动。他殿试发挥不大好,还以为会落第。没想到,就这样还捞到一个二榜,哪怕是二甲最后一名,总也没有落到三榜去。
“我这也是运道了。”沈安是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清瘦的脸上露出笑容,“只差一点点就落到了三榜去。真到了三榜,也不好见人了。”
什么如夫人同进士的名头,实在是不好听。
二太太便嗔怪地拧了一把儿子,“胡说什么呢,就算是三榜,也是正经的学问人呢。明儿出去拜座师与同年交,可不许这么没头没脑的说话,叫人恼了你呢。”
大多数情况下,二太太其实是个很八面玲珑的人。
二老爷面色严肃,也点头,“你母亲说的对。你这名次并不大好,与我心中预想的有些差距。”
“是。让父亲失望了。”沈安垂头。
二太太不大愿意丈夫泼了儿子的冷水,好言好语地劝儿子,“你父亲的话,也是想叫你更出彩的意思。”
沈安只笑了笑。
一时一家三口人,彼此沉默了起来。
二老爷忽然起身,对二太太说道,“安儿这几天都要出去走动,你多看顾些吧。”
这是几年以来,他第一次对二太太如此和颜悦色地说话。
二太太的眼睛,顿时就亮了一下,嘴唇都颤抖了起来,“我,我都知道,哪里用你来再嘱咐呢。”
她每日里关在院子里,无事可做,亲手为沈安缝制了好几件新衣,此时想了起来,一叠声吩咐丫鬟,“快去,把我做的衣裳都拿了来,叫安哥儿试试。有不合适的地方,我再去改!”
声音里带了些颤抖,叫沈安眼睛都湿润了,“母亲。”
二太太拍着儿子肩膀,“我有谁呢,不过你与你姐姐罢了。”
提起了远在省外的阿瑶,她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想起阿瑶的夫婿陈昭,二老爷也是沉沉地叹了口气。
陈昭人品不错,文章做的也好。在他看来,论起学问来,陈昭功底远在儿子之上。若是安心在京城里备考,也该是这一科的。
说不定,到时候郎舅二人同科及第,也是一段佳话。
可惜了。
“走吧,去春晖堂里。你祖母也该等的急了。”
沈安应了一声,起身,看着二太太。
“你还等什么?”二老爷这句话,却是问了二太太的。
二太太忙也起身,“看我,都要喜傻了。”
数年来头一次,一家三口人同时出现在了春晖堂里。
沈安进门就给顾老太太跪下了,顾老太太笑得满脸都是花儿,连声叫他起来。再看这个长孙,怎么看怎么好。
“不错,真是不错!”顾老太太夸赞,“我就说安哥儿从小就知道用功,必然不会庸庸碌碌的!”
沈安连忙说道,“祖母厚爱我罢了。”
温氏与三太太又都给二太太道了喜。
二太太脸上带笑,神色又有几分矜持,“同喜同喜。总算安哥儿争气,没有落了咱们家里的名儿。”
温氏与三太太只抿嘴笑,妯娌三人落座。
因都是女眷,二老爷略微与顾老太太说了两句话,便出去了。
二太太忽然想起了范晋也是这一科考,忙问温氏,“我恍惚记得,咱们家大姑爷也是今年的春试?不知道他名次如何?”
这话温氏有些不大好说。毕竟,范晋中了榜眼,沈安却只是二榜后边儿,不管她怎么谦逊,二太太的心性,也得以为是她在炫耀。
倒是顾老太太没那么多的避讳,笑呵呵的,“这话你问着了。阿珎的女婿,三鼎甲的榜眼。不但他中了,霍家的青时你可记得?从前还在咱们家里附学,也是中了的,不过他另走一路,是武状元。”
二太太:“……”
原本很是欢喜雀跃的心,一下子被泼了盆冷水。
沉默了片刻,扯了扯嘴角,“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了。我给大嫂子和三弟妹道喜了。”
嘴里说着恭喜,到底脸上不大好看,几年来禁足的日子,仿佛叫从前那个八面玲珑的二太太都变得木讷了起来。
两只手也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垂下眼,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她自问比起两个妯娌来,行事和心机都并不逊色。可是为什么,自己的日子就过成了这样儿呢?
她并非是个一定要掐尖抢上的人,可总也希望自己的一双儿女出人头地。
为此她费尽了心,教导阿瑶琴棋书画,做大家闺秀,教导安哥儿好生念书,以后不靠祖荫就能有个好前程。可是这比来比去的,怎么就……处处不如人呢?
她的阿瑶,下嫁到了那样个人家去,她婆婆还在挑三拣四,逼得阿瑶夫妻俩不得不避出京城去。阿瑶的女婿,顶着个举人的身份做官,仕途也是有限了。
她的安哥儿,从小就苦读诗书。凭着良心说,二太太也觉得自己儿子并不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这中了春试,她本是欢喜的,二榜怎么了,二榜也是进士哪。可……想想温氏中了状元的外甥,三太太中了榜眼的侄子,二太太心里着实发堵。
堵的难受。
她因为儿子名次不佳堵心,霍家那边,李氏也在为霍青时的名次太好堵心。
白天的时候,喜报传来,跟着就是许多的人来贺喜。
霍骏早就欣喜若狂,他家里的军职都是世袭,他还好些,有军功傍身。军职传给了次子,可霍骏心里门儿清,次子绝不是能够撑起门户的孩子。
霍家门楣若想光耀起来,还得是看长子。
原本他因军职一事,对长子是有些愧疚的。
如今好了,霍青时凭着自己中了武状元,日后前程可期。想着同住在这条街上的胡武,当年还只是中了个武探花而已,都能授了从四品的职位,在神机营里任职。
哪怕是大老粗不大懂得什么圣心不圣心的,霍骏也觉得,无论如何,霍青时的前程不会比不上胡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