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淡淡一笑,捋了捋须看向儿子,问:“这功劳不是我一个人的,你从前虽然不上战场,但是如今守城却帮我很多。不过,你不是想说这件事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凌慕远看着父亲,脸色渐渐凝重:“我是想过来问一句,如今沈胤声望似乎已经高过了父亲,父亲有没有想过,这场大战之后,该当如何?”
既然反了,自然是做皇帝。到底谁做皇帝?这还真是个问题。
成王既是王爷,自然有继承皇位的资格,但是沈胤亦是战王之子,当年战王便是储君,战王死了,沈胤亦是有继承皇位的权利。
“所以,父亲是想坐上那个位置吗?”凌慕远又追问了一句。
成王沉默了片刻,自嘲的一笑:“如今沈胤声望日隆,又是战王之子,当年战王乃是个传奇,如今战王之子又声满天下,我倒是觉得沈胤更加合适。”
父亲会说出这句话,凌慕远看起来倒是并不太意外,因为他了解父亲的为人,父亲虽然手握重兵,却从来都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反倒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成王看着儿子,又道:“倘若我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做皇帝,你信吗?”
凌慕远微微一笑,点头:“信。”
真是知父莫若子,成王微笑:“只是委屈你了。”他不为帝,儿子便没了做太子的资格。
凌慕远轻笑,摇头:“欲戴王冠者必承其重,父亲,你觉得我愿意去承受那样的重量吗?我好容易如今身体好些,何必去受那罪?”
成王禁不住摇头笑了:“父子父子,你同为父倒是很像。当初战王兄的冤屈,如今便让沈胤亲自来洗脱。当初本属于战王兄的东西,就完完整整的交给他吧!”
凌慕远解决了心中的疑惑,正准备出去。却听到父亲在身后道:“别苑那边不安全,时常有人刺探,我已经派人将你母亲和媳妇还有沈胤媳妇,都接到丰城来了,三日便到。”
这话一出,凌慕远脸上立即绽出笑容,转身拱手对父亲作揖:“多谢父亲想的周到!”
成王瞧着他这喜不自禁的样子,媳妇过来了,倒是比当皇帝还开心。
从晋安别苑到丰城,路上需要花了三日的时间,洛梨知道沈胤不在丰城,因此也算不得太期待。倒是凌波身怀有孕,洛梨生怕她受不住旅途奔波,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她的身体。
除了一些流寇和山匪,从晋安别苑到丰城的城池基本已经被成王扫平,因此算得上平安。
成王特地派了一支精锐部队护着几人,三日之后几人便顺利到达了丰城。凌慕远知道今日他们到达,早已带了人马在十里外的亭子等着了。
洛梨掀开帘子,便看到一队人马在十里长亭那儿,笑着对凌波说:“你瞧瞧,那是谁来接人了?”
凌波也探头过来看,当她看到那骑在高大黑色骏马上的身着银甲的俊美年轻人时,脸上微微泛起了红。
“世子可真尽心,接的这么远。”洛梨打趣她。
凌波睨了她一眼:“现在是大堂哥不在丰城,若是在,少不得也立在那儿呢。”
洛梨听着,心中不由得轻叹了一下,可惜见不着他呀。
凌慕远接着凌波她们,不由得喜不自禁,当他看到凌波微微凸起的腹部时,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明显。
“路上可有不适?”他拉着凌波的手,殷切的问。
凌波摇头:“倒是还好,除了吐了几回。”
男子立即紧张起来:“吐了?那可有好好吃东西?”
凌波嘟嘴:“胃口不好,哪里吃的下去。”
“那不行,回头让厨娘好生再做给你吃,换着花样做,总能做出你吃的下的。”
凌波笑着看他,轻轻点头。
前面王妃都催了,探头笑道:“你们两个回去再聊,日头都要落了!”
凌波羞涩的推了他一把:“看吧,叫婆婆看笑话了。”
凌慕远顽皮的笑了笑:“看什么笑话,母亲只是嫌我啰嗦罢了。”
他放了帘子,扬手一挥,两对银甲军士便护着马车,缓缓向着丰城而去。
两边路人纷纷驻足围观,议论纷纷。
“哟,好威风啊,这马车里都坐着谁呢?”
“定然是重要的人,不然怎会有这些银甲护卫护着?还有世子爷亲自护持呢。”
“听闻是世子夫人和王妃过来了。”
“听说还有麒麟子的夫人,就是那个名闻天下的美人洛梨!”
“真的吗?只可惜咱们这些人瞧都瞧不着!”
人群中,一黑衣人低低垂下头,用兜帽遮住了脑袋,待得马车过去后,他再次悄悄抬头看向那马车,车帘隐约露出缝隙,似乎看到女子的鸦色发髻和金色的珠钿,只可惜看不到样貌。
“洛、梨……”那人低低念着这两个字。
第79章 威胁
丰城位于晋安和屯阳中间,如今成了成王军队的大本营。城周驻扎着大批士兵,城内亦是有卫兵巡逻,守备十分森严。
洛梨随着王妃、青阳和凌波一起入住了成王在丰城的府邸。府邸是原先一位侯爷的大宅改建的,地方颇大,院子和厢房亦多。洛梨为了方便照顾怀孕的凌波,便和凌波住在了一个西院的对门,王妃和青阳则住在紧邻的东院里。
洛梨陪着凌波坐了一会,便见凌慕远进来,他们夫妻重逢必定有许多话要说,自觉的告辞回屋。
身边有丫鬟秋菊和春兰陪着,她当初从沈家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人出来,两个丫鬟都是成王妃派来服侍她的。
回到屋里,屏退了丫鬟,合上了门扇,外头一阵沙沙的秋雨落下来,显得异常的清冷。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自打上次她和沈胤见面,已经几乎过了一个季度,那时还是夏天,如今已经过了中秋。
虽然身边都是熟悉的人,可是没有他在,总仿佛差点什么。洛梨靠在床边,想着此时蜀中一定已经冷了,他在做什么呢?他打仗受伤了没有?想起来给他写一封信,可是想想又算了,他行踪不定,家书难寄。
她抬起皓白的手腕,上面是一根银链,链子上缀着镶嵌着红豆的骰子。
她看着看着,唇角浮起一丝温柔的微笑,喃喃念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夫君,你可知道我现在在想你吗?”
蜀中军帐中,男人蓦地抬起头,看向窗外,外面的雨又急又快,越发的大了。他方才似乎坐在桌边看地图,看着看着睡着了,隐约间,耳畔仿佛听到白玉骰子相击的“叮叮”声音,那是她手腕上时常会发出来的声音。
“阿梨……”他叹息一声,低低的吐出了两个字。只要攻下蜀中,他一定会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回去见她。
大随此时烽烟四起,唯独丰城是个十分安稳的地界,又有成王大军镇守,而成王待百姓一向宽和,因此四面八方的逃难百姓便蜂拥而至,纷纷向着丰城而来。
但是逃难百姓太多,丰城也容不下太多人,何况逃难百姓身份难辨,难免有奸细混入,因此成王在郊外设置临时的难民营,亦是派军队把守,同时发放粮食和衣物。
知道外头有这么多难民,成王妃换了便装,亲自出城发放粮食,见难民中受伤得病的人众多,便将城中的大夫都放了出来,坐在城门口坐诊施药。洛梨在城中无事,听闻坐诊,便扮男装也混迹在大夫之中,替百姓诊病。
因为难民众多,洛梨看诊极快,诊脉、诊断、开方如同行云流水,而且毫无差错,所开药方极为对症药到病除,引得难民都千恩万谢的。几位看诊的大夫也不晓得哪里冒出来这么年轻一个厉害少年,看诊竟比他们几个几十年的老家伙都要强许多,不由得对她侧目。
第一日看完诊,洛梨第二又来了,这一次前面看诊的长队比昨日长了一倍,都是听说她医术如神,纷纷慕名而来。
大夫周围都有军士保护,虽然不如城中严格,但是个个全副武装,一般人也不敢造次。
洛梨开了几个方子,抬头,却见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坐在面前。
她心里有点诧异,这人体格高大强壮,坐的端直,不像有病的样子。
“你……”
她才开口,当那人抬起头时,洛梨一双眼蓦地睁的圆圆的,“来……来人……”她尚来不及站起身后退,被这人一把拽住了手腕。
脖颈上一阵酸软,她眼前发晕,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脖颈一阵剧烈的钝痛,她睁开了眼,看到了青色的棚顶,身下不住颠簸的感觉,提醒她是在一辆马车里。
外面一片灰暗,像是黄昏时分。她瞪圆了眼睛,惊愕的看向坐在她对面的男人。
他依旧穿着黑色的斗篷,只是帽子已经摘下,一双浓浓的墨眉微微挑起,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别来无恙。”他靠在车壁上,慵懒的玩弄着手中的匕首。
“还给我!”洛梨叫道。他手中拿着的正是自己随身携带的冰魄,当初沈胤送给她的匕首。
“还给你?”男人哂笑,“让你用它割断你身上的绳索,还是用它割断我的喉咙?”
洛梨只觉得手腕一阵发紧,才知道原来她的双手被绳索紧紧捆了起来,双腿也给捆住了。她缩着身子坐在马车的一角,完全没法动弹。
“该死!”她恨恨骂了一句,“拓跋煌,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该死的家伙总是能够神通广大的从任何一个地方将她劫走,哪怕是在成王的眼皮子底下。丰城外那么多的军士居然都拦不住他?
但是沈胤现在在攻打蜀中,按道理来说,拓跋煌不是应该在蜀中吗?
“别急啊,”拓跋煌随手将匕首收入自己的袖中,“我这就带你去蜀中见你的好夫君。”
洛梨瞪圆了眼睛,“你……”他又想耍什么把戏?难道想拿自己威胁沈胤?
洛梨气的咬牙切齿,恨恨道:“为何你总是在耍这些阴谋诡计?有意思吗?”
拓跋煌盘腿靠着车壁坐着,双手环胸看着她:“阴谋诡计?呵呵!洛梨,这叫着谋略,不叫阴谋诡计。你且听我分析,攻打蜀中的那个人是沈胤,只要沈胤没了整个军队也就群龙无首失去了灵魂,这叫做擒贼先擒王。想要擒住沈胤,只要抓住他的要害,也就是你,便一切都行了!这叫做打蛇打七寸!”
洛梨恨恨瞪着他,她就知道!他千里迢迢跑过来抓自己,就是为了威胁沈胤!
拓跋煌摇了摇头:“其实,洛梨,我的妾室之位一直都给你留着。那位世子妃我可并不喜欢,若是你愿意嫁给我,我便休了那世子妃,让你做我的世子妃可好?”
洛梨嗤笑:“我早已是沈胤的夫人,也亏得你拓跋世子有脸皮说出这种话来!”
拓跋煌笑了笑,伸手在她脸上拍了拍,洛梨摇了摇头,试图躲开他的臭手。
“霸王硬上弓这种事呢,其实当初你在屯阳的时候我便可以做了。当初若不是因为真的喜欢你,我何必心心念念要娶你?”
“做梦吧你!”洛梨啐了他一脸。
拓跋煌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无语的看着她,转而又轻笑:“不过不管怎么看,不管你嫁人之前,还是嫁人之后,还是那么好看。我告诉你,即便利用你抓了沈胤,我依旧不会把你还给他,你最后还是我的!不必挣扎,你跑不掉的,哪里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把你抓在手心!”
洛梨不想理他,拼命挣扎,希望蹭掉绳索。男人看着她徒劳的努力,讥讽的笑了笑:“你挣不掉的,绑的很牢,因为是我亲手绑的。”
他的话换来了洛梨一对白眼。
他掀开帘子看看外头,自语道:“天快黑了,等明日天黑之时,我们应该就能够靠近蜀中了。”
洛梨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外头是一条偏僻的山道,一路向前看不到边,两匹黑马拉着马车,马车上坐着一个车夫。车辆行驶的极快,不住颠簸的车板颠的她浑身仿佛骨头都要散架,看来拓跋煌的确在赶往去蜀中的路上。
他要拿自己当作治沈胤的法宝,倘若如此……
洛梨深吸一口气,难以想象后果。她是清楚夫君的,为了她,是真的什么都做的出来。
此时,丰城外军马集结,成王命令已下,两队人马飞快的追踪洛梨而去。事出太突然,谁也没想到拓跋煌会现身城门口,而他一人一剑,劫持一人于守军之中,竟如同入无人之境一般。他飞速的劫持洛梨便飞马离开,众人都还没来得反应过来。待得报到成王那儿,成王大吃一惊立即着人去追。
成王预计拓跋煌会往蜀中去,立即飞鸽传书给沈胤,让他拦截拓跋煌救下洛梨。
马车外天色渐黑,山间野道,除了马车轱辘声,再无其他声响。
拓跋煌将一个皮囊中的小米粥喂给她,既是水亦是饭,倒是省了不少事。
大约是为了赶路,他自己也就吃些粥和面馍,并无太大讲究。洛梨看他大约担心蜀中战况,一直赶路并无停歇。
“我要上茅房!”洛梨提出。
马车中挂着一个昏黄的灯笼,因为马车飞快行驶不住的晃动。
拓跋煌戏谑看她:“上茅房?就地解决。”
洛梨蹙眉:“你也是世子爷,怎的如此腌臜?你也不想我弄脏了这里,到时候大家都难受。”
拓跋煌皱了皱眉头,想了想,自语道:“我亲自看着你,谅你也玩不出一朵花来。”
他叫停了马车,拎着她一起下了马车,将她带到了草丛中。
“你总得将我的手放开吧!不然我怎么那个!”洛梨急红了脸。
拓跋煌歪头看她,邪邪一笑:“不如,我替你脱?”
洛梨嘲讽鄙夷道:“世子该不是趣味低级至此吧?连屎尿都不放过?”
拓跋煌脸色一黑,走过来解开她手上的绳索,警告:“我告诉你,别动歪心思。我就在这看着。”
洛梨气闷,脚不能行,但手能动,拓跋煌说一不二,还真的就盯着她。
她只得蹲在草丛中,隐住了下面,假装上茅厕。其实她米粥没喝几口,哪里需要上什么茅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