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起身道了一句告辞,往外走去。
刚走到廊下,瞧见相城的姐姐扶着侍女的手,从廊上过来,而且还挺着个肚子,步长悠便停下了步子。
她走到近前,笑道:“前些日子收到公主送来的甜枣,还说等生了孩子后,去清平寺瞧一瞧公主呢,没想到这就来了,怎么,公主刚来就要走?”
步长悠仔细将眼前这个女人打量了一番。
除了个头,还真没觉得两人有相似之处,至少她现在跟自己是完全不像的。过去像不像,那还真不知道。
步长悠点点头:“妹妹婚事尘埃落定,有赖二哥帮忙,特来感谢,不过二哥的脸色很难看,好像有些不舒服,妹妹不便多打扰,嫂子快进去瞧瞧吧。”
说着告了辞,出了鄢春君的府邸。
五日后,鄢王在宫里宴请武平君、裴翼和裴炎,商量婚事,步长悠也跟着出席。倘若祁夫人活着,她该和王后一同出席,但她不在,王后也被鄢王冷落了,所以偃月夫人就代替王后出席。
宴席上,她和裴炎都没怎么说话,都是长辈们在说,他们在附和。
参加完宴请后,步长悠从清平寺挪回城中住着。
回城里住着也不为别的,只为去找那副可以让人假死的药。
她也没什么门道,就到市井里去找,毕竟高手在民间,指不定哪个犄角旮旯住着神神叨叨的鬼大夫,他就会配呢。
在市井中逛了两、三天,问了十几家医馆,大夫都说听过,但不会配。后来杜蘅实在看不下去了,就主动带她们去了一家医馆。医馆就在百全街,很不起眼的一家馆子,馆子里就大夫夫妻俩。大夫问她拿这药做什么,步长悠说她姑父要把她表妹嫁给一个恶霸,表妹不愿意,想用这药假死,和心上人私奔。大夫点点头,回头从药架子的角落里摸出一个小葫芦瓶来。瓶子上落满了灰尘,他轻轻一吹,把瓶塞拔出来看了看,道:“这是早前老朽给别人配的,还剩了点,够你表妹用了。”
步长悠将信将疑的接过玉葫芦来看:“真的管用?”
老大夫听她质疑自己很不高兴,一把将玉葫芦夺过来,到了一些药粉在自己的茶碗里,就着喝了下去。喝下去之后,他道:“倘若等会老朽死了,没办法给人出诊看病,这三天收入全由你们来掏。”
步长悠见他说得如此肯定,觉得有几分靠谱了,立刻道:“掏掏掏,别说三天,只要管用,三十天的都掏。”
老大夫很满意,叫她们坐下等。还说正常情况下,半个时辰内人就会昏倒,渐渐的嘴唇发白,毫无血色,接着身上的温度会下去,脉搏微弱近乎没有,这在医学上就相当于死亡状态了。
说完这话,老大夫觉得全身无力起来,他喊妻子过来。妻子将他扶内堂的一张小竹床上去。他躺下去,絮絮叨叨跟妻子说不要怕,他只是试一试药,又说步长悠已经应了他这几天的出诊费,一定要看着她们,别叫她们趁机溜了。妻子对自己丈夫的这种怪诞行为早已见怪不怪,就道:“行了,知道了,赶紧闭眼吧。”
第103章 霸王
老大夫果然渐渐昏沉起来, 接着嘴唇发白,杜蘅过去摸脉搏, 脉搏也弱了下来。步长悠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她亲自过去摸脉,每隔一盏茶就摸一次,果真是越来越弱, 直到最后她再也摸不到了, 她才彻底相信原来世上真有这种药。可她之前一直都没相信过,她多浅薄啊。
只是步长悠还没从震惊中彻底恢复过来,紫苏忽然又惊呼道:“怎么回事, 这脉搏怎么又强了起来?”
杜蘅和步长悠赶紧过去摸,一摸还真是, 接着身上的温度也渐渐恢复起来。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在看情况, 结果老大夫猛地吸了一口气, 忽然就坐了起来,像从噩梦中惊醒一样。
这这这,这死过去的时间也太短了吧?步长悠的心彻底凉了。
老大夫看着周围诧异的眼神, 脑子渐渐恢复了,他自己睡了多久,他妻子道:“不足一个时辰。”
老大夫纳闷起来,怎么会?又忽然觉得浑身发痒起来,他左右一通乱挠,边挠边纳闷, 按理不应该醒这么快,难道吃错药了?又问药瓶呢,步长悠赶紧把小葫芦掏出给他。
他拔开瓶塞,闻了闻,没错啊,又看手背上的红疹子,一拍脑子,悟了,哈哈哈大笑道:“这药是好些年前配的,估计药效已经过了,不顶用了,老朽就说呢。”见步长悠一脸失望,就道,“这没什么的,赶明寻齐了药材,再配一副就是,你们一个月后再来吧,保准叫你们拿到。”
步长悠见他说得如此轻松,松了口气,交了定金。临走时嘱咐大夫为自己保密。老大夫叫她放心,为病人保密是职责,步长悠这才放心的出了医馆。
出了医馆后,在街边看到一个卖琴的中年人,步长悠信手拨了两下,觉得不错,正要问价格,结果边上来了一群吆五喝六的人,对方说他也看上这琴了,要买。步长悠见他流里流气的,不想生事,扭脸就走了。
没走几步路,那群人又追了上来,为首那个土霸王腆着脸皮上来问她年方几何,家住何方,有没有许配人家。杜蘅见他过分了,就要出手。步长悠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没让她动手,只不搭理土霸王。
结果土霸王变本加厉,动手动脚起来,步长悠就抬手扇了他一耳刮子。
土霸王竟不生气,捂着自己的脸,满脸红光说打得好打得好,他就喜欢这种烈美人,说着还想摸手。杜蘅一把捉住土霸王的爪子扭起来,他疼得脸抽抽了,他那几个手下一窝蜂的上来,却被杜蘅三拳两脚打趴下,屁滚尿流的走了。
土霸王一走,边上看热闹的人群中,立刻有俩拿剑的人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隔日深夜,月上中天,一切都静悄悄的,步长悠的这个院子里进了一群带面具的刺客。
他们戳破了窗纸,往房间吹了迷烟。
杜蘅是唯一一个在迷魂烟进去前就察觉到的人,她屏住气息,将被褥叠好,然后拿了剑,跃上了房梁,静观其变。
没过一会儿,她感觉到有人来撬门,门撬开了,两人举着火把进来。
厢房南北两张床,南边住的是流云,北边是杜蘅。其中一个到南间的床上去推流云,见怎么都推不醒,就扛起来,扔在了院子中间。另外一个到北间来,举着火照了一圈,发现床上无人,就出去了。
杜蘅从房梁上跃下来,悄无声息的躲在门后,观察院子里的情况。
院子的空地上,并排摆着步长悠、紫苏、青檀、流云和二娘五个人。
这伙人将火把都点燃,领头的人从怀里掏出一幅画像,挨个对着比,最后找到了步长悠,就示意另外一个人将她抗了起来。
剩余的人看着地上的仨人,用手势问怎么办。
领头的微微一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留着吧,咱们走。
来的人很多,且动作迅速,不像前日街头的那群无赖,杜蘅衡量再三,没有出手,而是一路给裴炎留印记,一路跟了上去。
这时城门还没开,杜蘅原以为他们出不了城,但没想到跟着他们绕了半天后,竟然到了东城门,她趁天黑人不注意,钻到了马车底下。
有守卫悄悄的给开了城门,马车出了城后,行了十几里停下,在山脚下停下。
这一行一共有六个人,这六个人扛着步长悠上山。
山腰有坐荒废的草庵,他们将步长悠锁进庵堂,又派人进城去。
接近午时,有个年轻公子带着两个跟班,到了草庵来。
杜蘅一看,立刻认了出来,没想到是前几日在百全街遇到的那个土霸王。
原来是他,看他那无能样子,没想到还是个有背景的人物。
土霸王来了后,有位面具人领他进了庵堂。
土霸王一看地下的草堆上躺着的果真是步长悠,简直喜不自胜,立刻让跟班给了那面具人银票,面具人拿了银票,领着自己的弟兄们撤了。
土霸王将门掩好。
他的俩跟班就守在门口。
杜蘅见那群人已经走了,从荒草中站起来,拔出剑朝门口那俩根本走过来。
土霸王的这俩跟班吃过杜蘅的拳头,如今见她拔剑,早吓得魂飞魄散,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杜蘅见他俩跑出了草庵,也没闲心追,正要冲进庵堂救步长悠,却瞧见左右两边的禅房屋顶出现了那六个带面具的人。
六个人齐刷刷的从房顶跃下来,双方叮叮咣咣交起手来。
而庵堂内,土霸王瞧着干草上躺着的美人,欣喜的不知所以,都不知从哪里下手了。
步长悠其实早就醒了,装作没醒是为了降低他的戒心。如今听到土霸王在那自言自语,立刻就知道是谁虏了自己,顿时就不怕了。街头那土霸王,她知道他有几斤几两,没什么可怕的。她作自然醒来状态,睁眼一看,果然是土霸王,他正伸爪子往她身上来了,她立马坐起来,惊恐万分的往后挪了挪,道:“怎么是你,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来的?”
土霸王见她一脸惊恐,越发心痒难耐,果然还是活的水灵有看头,他一把扑过去,迫不及待的扯她的衣裳,边扯边喊美人心肝。
步长悠一把摁住他的手,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土霸王听她语气温柔,不像先前那样对他爱答不理,心都化了,狗腿子似的谄媚道:“你是我的心肝,我的宝贝,我的小可怜,本公子都快想死你了,快公子亲一亲。”
步长悠提醒道:“我可是公主。”
土霸王显然不信:“你蒙谁去,我早打听好了,你是来琮安投亲的,亲戚搬走了,你就一个人住城里。”顿了顿,“一个女子孤身在外,无依无靠多可怜,不如从了本公子,本公子保证把你侍候的像个公主一样。”
步长悠松开了手,看着他:“我还没有过男人,你是头一个,要是碰了我,可得负责,我不做妾的。”
他喜上眉梢,直道好说好说,迫不及待的俯下身,顺着她的颈一路亲下去。
步长悠趁着他色心上头,戒心低,抬手拔了他发间的金簪,对准他侧边的动脉,直插进去。
他哎哟一声惊叫,下意识的要就她抢夺金簪,
步长悠握紧金簪,威胁道:“别动。”
血顺着颈流下来,他又疼又怒,可受制于人真的不敢动,步长悠握着金簪站起来,他也跟着站了起来。
步长悠再次威胁:“我插的可是动脉,你若是乱动,出了事别怪我。”
他疼得额头上全是汗珠,这会儿步长悠说什么是什么,他立刻附和:“我不乱动,你也别动,咱们有话好商量。” 但因金簪插在他颈里,他呼气吸气都疼,说话几乎都是呜咽出来的。
步长悠道:“这是什么地方?”
土霸王继续呜咽道:“城东的草庵。”
步长悠握着簪子将他扯到窗边,他直喊疼疼疼。
步长悠看着院子里与杜蘅交手的那些面具人,道:“昨晚是你们把我弄到这里来的?”
他撇清自己,道:“是他们不是我。”
步长悠猛地一用力,他又喊疼疼疼,步长悠道:“他们不是你的人?”
土霸王磕巴起来:“他们主……主动找来的,说看见姑娘仗势欺人,替我不忿,要……要为我报仇,叫我给点打酒钱就成。”
步长悠扯着他开了门到外头,道:“叫他们停手。”
土霸王张口就想喊,可一吸气就疼得厉害,他就没喊出来。步长悠只好自己喊,她厉声道:“都住手,再不住手我就杀了他。”
杜蘅已经负伤,身上鲜血淋漓,本就已经力竭,余光瞥见步长悠手中有人质,提着的一口气立刻松了下来,那六个带面具的人趁机一把制住她,将刀横在了她颈边,借以威胁步长悠:“你敢。”
杜蘅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握住架在自己颈上的剑,猛地往颈里一摁,步长悠甚至来不及说不要,她就已经倒下了。
那个挟持杜蘅的人似乎没想到她如此绝,低眼看着杜蘅渐渐咽了气,叹了口气,蹲下去替她合上了双眼,让她瞑目。
死亡如此迅急惨烈,步长悠被杜蘅惊到了,又惊又痛。这是头一个,头一个因为她而死的人,她胃里忽然涌出了一阵恶心,攥住金簪子的手不自主的用力,又生生的将那阵恶心咽了下去。
土霸王疼得发不出声,只有一声凄厉的怪叫,步长悠脸上不知是汗还是眼泪。
为杜蘅合眼睛的那面具人不无叹息道:“这样的忠义之人不多,为她的忠义,我们让姑娘百步,百步之后,我们就不客气了。”
步长悠顾不上擦泪和汗,推着土霸王一路走出了草庵,他们果真没有跟上来。
出了草庵后,她看着茫茫山林,像迷宫一样。他们别说让她百步,就是让她千步,她也不一定走得掉,于是决定碰碰运气,她将金簪子使劲往土霸王颈里一插,松了手。
死了正好给杜蘅偿命,昏了算他运气好。
她顺着山道一路往下。
这么大的山,总有她的容身之处。现在下山不是当务之急,而是先躲起来。他们只有六个人,总没办法翻山找人。
她一路往下,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觉得肚子痛,那种一阵一阵的痛,她想起这个月的月信还没来,别是这个时候来了?后来肚子实在疼得厉害,她就停了下来。
到了一片芦苇荡,远处还有水声,应是河流,步长悠觉得好。倘若这样都能给那些人追到,她就走水路。她小时候跟着桐叶宫里的船娘学过凫水,水性还行,走水路多少还有一丝生机。
她找到最密的一片芦苇,钻了进去。
风吹过芦苇荡,浩浩荡荡,像地老天荒的世界末日。杜蘅倒下去的画面在她眼前重演,怎么可以连半点犹豫都没有?他们这种人的决绝到底是天生的,还是被训练出来的?
腹部的绞痛越来越厉害,她疼得有些受不了,只好躺下去蜷缩起来。
第104章 小产
也不知过了多久, 听到有人小声喊公主,她迷迷糊糊的醒了, 觉得好像是裴炎的声音, 但她没有立刻应声,而是等着,等他的声音越来越近, 确定的确是裴炎, 就摸索着站起来朝他挥手。
落日余晖洒满天地,裴炎在一片金黄中看到她的脸,立刻松了口气, 人还活着,他分开芦苇, 朝她走过去。
意料之中的事情,步长悠知道裴炎一定会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