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暂时还恢复不了日更,早八点不更,那就是不更了,大家不用等。
他没有说话, 大约是没什么力气,只是看着她。
他肩上的伤口沁出了血, 血在绷带上晕染开, 像一朵牡丹花,她将被子给他拉好,道:“你看, 你一动伤口就出血, 我去叫人。”
转身欲走,手腕却忽然被人捉住了。
她顺着自己被抓的那只手一路看到他脸上,他蹙着眉头, 似乎很难受,但道:“不急。”
步长悠顺着在床边坐下, 道:“这是风桥村,距离琮安有五十多里地, 是村里的人把咱们救起来的, 现在咱们在村里的医馆中,我身上没什么东西,就拔了你簪子和扳指给他们做谢礼。”
他点点头, 问道: “派人往琮安报信了么?”
步长悠顿了一下,摇头:“还没,就等你醒来跟你商量呢。”
他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步长悠有些怪。她不派人往琮安捎信,是有自己的打算,她想利用这个机会就此失踪, 提前完成自己的假死计划,但这事需要跟裴炎商量着来,所以她才没请人往琮安报信,只是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她问:“那就好?”
“让我缓几天。” 他说完这话,又闭上了眼睛。
这句话很简短,可让步长悠觉得他很累,步长悠咂摸过来后,没继续问下去,他是不爱说这样软弱的话的人,只道:“咱们想歇,别人可不会那么容易让咱们安生,刚才还有人找到了这里来,看他们穷追不舍的样子,是一定要把咱们弄死才罢休。咱们得换个地方,离这条河远远的,然后再从长计议。”
他仿佛任由她来安排自己,只说好。
晚些时候,褚大娘来送衣裳。
是裴炎昨天穿的那身湿衣裳,已经洗净晾干了。衣裳上面放着两枚玉佩,褚大娘说一枚是腰里挂的,一枚是从袖袋里摸出来的,请她收好。
步长悠瞧着那枚墨玉葫芦有些眼熟,拿起来细瞧,瞧了半晌,觉得这玉佩似乎跟相城的某块玉佩很像,她觉得有些怪。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能是什么赏赐物,大同小异也没什么奇怪的,就把衣裳拿到了后头柴房。见裴炎又昏睡过去了,就先替他把玉佩收了起来。
下午时候,姚大夫从运城回来,果真带了一个大夫回来,两人给裴炎配了新的药膏。
步长悠请他们多配些,他们明天打算走,路上可以用。姚大夫赶紧拦他们,说人虽醒了,可烧还没退,倘若此时上路,恐有性命之虞。步长悠只好实话实说,说追杀他们的人已经到过这里了,倘若他们折回来,一样是个死,不仅他们死,估计还会连累医馆,不走不行。
姚大夫见她坚持,就说村子后头的山上有个废庙,很少人知道,他也是在山上采药时偶然发现的,他俩可以先去那里躲躲。这样一来,倘若伤势恶化,他还能过去照应一下,等过了危险期,再上路不迟。
步长悠觉得大夫说得有道理,就收拾了东西,趁着天黑,让姚大夫带他们上山去了。
姚大夫下山时,给他们留下了一包银子,说他今日进城把扳指当了,药费他已取走,剩下的应当还给他们。步长悠几番推辞,他坚持说不用,步长悠就只好收下了。
大夫还怕她应付不来,就让小豆子留下来搭把手。
收拾完禅房后,夜色已经很深了,步长悠让小豆子去睡,自己则守在裴炎床边。
他虽醒了,可烧还没退,现在还离不开人。
快黎明时,小豆子把步长悠拍醒,叫她躺下睡会儿。
外头已有天光,不像昨晚黑乎乎的,什么都不方便,她放心的把裴炎交给小豆子,自己到干草堆里睡了。
难得肚子没再疼,一觉睡到了晌午,醒来时发现姚大夫已经来了,正坐在床边给裴炎换药。
步长悠走过去看,发现他的气色比昨天好多了。
昨天是时而清醒时而昏沉,今天看着像彻底清醒了。
姚大夫带了饭菜,说他们都吃过了,叫她也吃点。
姚大夫走时,小豆子跟着下山了,说傍晚时候再上来。
步长悠送他们下去,回来时见裴炎正靠在墙上发怔,就坐过去,问:“觉得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他回过神来看她,她没比他好多少,孱弱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似的。他点点头:“好多了,公主呢,还好吗?”
步长悠替他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道:“我就是落水受了寒,喝几剂汤药去去就没事了,主要是你,你可得好好养着。”
他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
步长悠垂了眸,道:“墙上凉,别靠着了,我扶你躺下吧。”
他却摇头:“躺得太久了,坐一会儿也无妨。”
步长悠点点头,想着与他说些什么打发时间,想了半晌,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本来我一直以为那伙人是冲我来的,可最后才知道他们早发现我在芦苇荡,却一直没动手,而是等你到了才出手,这是为何?”
他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起来,随之将它移到窗外去。
外头是丛生的荒草,长得比人还高,影子透过摇摇欲烂的窗纸映进来,满室细长草影,半晌,低声道:“大约他们不是冲公主,是冲我来的。”
或许这就是他想在外头缓几天的原因吧。琮安城每天都在争权夺利,身在权利中心的人,每天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对,连片刻喘息的时间都无。倘若一时犯懒大意了,很有可能就万劫不复了。
紫苏说他在琮安和在外头似乎是两个人,想来他其实并不享这种权利的斗争吧。
步长悠道:“我猜是太后。”
他没吭声。
步长悠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两枚玉佩道:“这是你的玉佩,昨日救你的那家人送过来的,我见你还昏睡着,就先替你收了起来。”
他回头来瞧,手心里两枚玉佩,他伸手拿过那枚墨玉葫芦,细细摩挲着:“这倒不是我的,是在草庵捡到的,不知道是谁掉的。”
步长悠将玉佩从他手中拿回来细看,越看越像相城佩过的那块。
他道:“这样好的墨籽玉,没多少人戴得起,回去查查就知道了。”
步长悠悄悄将手握起来,生怕玉佩不翼而飞了似的。可手握得愈紧,心里却愈茫然,她茫然道:“如此说来,这玉佩的主人就很关键了。”
他道:“公主先收着吧,也许之后用得到。”
步长悠茫然的点了点头,将玉佩收起来,然后茫然的走了出去。
一点没信心,那是个疯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她日常担心他发疯,真令人害怕。
她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在庙里转。庙小的厉害,院子中间一座小殿,里头供着神佛,泥塑的神像大多已经坏掉。殿左右是两排禅房,他们就住东边最靠南的那间,那间比所有禅房都宽敞,约莫是什么重要人物的住处。她从东边出来后,穿过院子到西边去。西边最南边的那间,不是什么禅房,像是藏经阁一类的地方,只不过书橱都空了,她在地上捡到了一本残旧的经书。经书散发着一种日久不见光的霉味,不过已是难得的消遣,她带回去,把它给了裴炎。
裴炎话少,她话也少,一下午说不上几句话,到黄昏时分,小豆子带着食盒上来,大家的话才多了起来。
小豆子抢着去熬药,步长悠只好去喂裴炎吃饭。
但说实在,步长悠没喂饭的经历,而且喂的对象是裴炎。她从没想过无所不能的裴公子需要她一勺一勺的喂饭,多少觉得有些可笑,中间好几次伸勺子到他嘴边时,她都差点忍不住,但怕他尴尬和别扭,咬着嘴唇强忍了下去。但笑这种事,越忍越想笑,为了避免她真的笑出来,步长悠只好垂着眼看他的胸口,但这样一来,她就直接把饭喂到了他鼻子里去。
裴炎叹了口气道:“公主要想笑就笑吧,不用憋得这么辛苦。”
步长悠一见他鼻梁上挂上了一粒晶莹的米粒,噗嗤就笑了,赶紧放下碗和勺子,拿袖子给他擦,边擦边笑:“我头次喂人吃饭,觉得怪怪的,不是笑你,别往心里去。”
他也笑了,又气又无奈:“这两天辛苦公主了。”
她摇摇头,道:“上次我中箭,是你照顾我,这次你中箭,自然该我照顾你,咱们这也算礼尚往来,互不亏欠了。”
说着又端起了碗。
说开之后,步长悠再喂他吃饭,便觉得没那么好笑了,而且一下子得心应手起来,她一勺一勺的喂,他一勺一勺的吃。
吃过饭后,小豆子已把俩人的药煎好了,步长悠顺手喂他吃药。吃完药之后,他出了一身汗,感觉好了许多。晚上在房间架起了柴堆,燃起了火,仨人一起说话,主要是小豆子在说。这孩子不过十二岁的年纪,正是闲不住的时候。后来步长悠累了,便倒在了干草堆上。那孩子停不下来,裴炎就把他叫到了床边,两人说话的声音渐渐的小了,步长悠便睡着了。
第107章 摊开
三日后, 裴炎觉得自己能下地了,步长悠便扶着他在寺庙周围转悠。
转了一圈, 他感觉还好, 就道:“公主,卑职觉得好多了,此地不宜久留, 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步长悠点点头:“虽说如此, 可伤还需慢慢将养,以我看不如回琮安吧,咱们在城里找个隐蔽的客栈待着, 一边养伤,一边看情况。倘若城里情况紧急, 咱们就回去,倘若不急, 就在外头慢慢养, 你说呢?”
他顿了一下,道:“卑职自小在琮安,时间久了, 难免厌倦,难得有机会,就想在外头喘口气,怎么公主也不想回去?”
步长悠知道他厌倦的并非琮安这座城池,而是琮安所代表的权利以及身不由己。别看他打小是作为家族继承人培养出来的,可他似乎并不适合做官, 因为太有棱角。做官的人不能有棱角,即便有也得快速把它磨平。棱角越多越大,磨起来越痛苦。裴炎身上的棱角显而易见,想把他磨圆,非得伤筋动骨不可。所以他会想反抗,会喘不过气。相对比来说,她倒觉得相城的性子更适合做官,可能是先天的,他足够圆融,只是他不喜欢做官罢了。
步长悠道:“咱们两个刚好相反,你在琮安待得太久,心生厌倦,我待得不久,所以不留恋。”微微一顿,“说到这,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裴炎道:“公主请说。”
步长悠道:“咱们的婚约已定,你的中尉也拿到手了,我这个公主此刻即便真的落水死了,也不会对你们家产生什么大影响,所以我想借这机会就此失踪。这样一来,咱们就不用成亲了,我也不必再想其他的法子假死,即便将来事发,也与你,与武平君府无关,你觉得呢?”
他步子微微一滞,随即恢复了如常,只是没有说话。
步长悠补充道:“当然了,咱们毕竟定了契约,又是未婚夫妻,倘若你需要,那成了亲再走也无妨,只不过是担的风险大些罢了。”
说话间,两人已走回寺中。
寺中一派荒芜杂草,步长悠扶着他踏着杂草回禅房。他抬眼瞧见天边赤金的晚霞,说不想回去,步长悠便回禅房抱了一堆干草铺在廊下,扶他坐下。自己则把药炉子端出来,到后头的井边打了水,在院子里煎药。
裴炎的药还没煎好,医馆的小豆子就提着粥罐和食盒上来了。=初~雪~独~家~整~理=
爬这么高的山,这孩子一点都不喘,把食盒放在廊下,兴致勃勃道:“今天下午医馆又来了一拨打听你们的人,还拿了画像,自称是你们的兄弟。俺仔细瞧了下,打首的那位跟裴大哥的确长得很像哩。不过音书姐嘱咐过,无论什么人都不准说,所以俺和俺师父都说没见过,他们显得很失望,就走了。”微微一顿,“裴大哥,他们是你的亲人吗?”
裴炎点点头,道:“他是裴大哥的弟弟。”
小豆子一把从地上跃起来,急切道:“那要俺去追他们吗,他们这会儿估计到东怀村去找你们了,要追还来得及。”
裴炎把目光从天空移到他身上,温声道:“裴大哥还有些事情要办,就先不让他们找到,等时候到了,裴大哥自己就回去了。”
小豆子有些败兴,见步长悠在煎药,忙跑过去道:“姐,师父一再嘱咐不能让你吃凉食,俺怕饭凉了,一路跑上来的,你吃饭吧,药俺来煎。”
步长悠摸了摸他的头,回到廊下。
粥装在瓷罐里,满满一罐的红枣山药粥,罐子外头罩着棉布筒保温,摸一摸,还是温热的。步长悠又打开食盒,一层放了五、六块南瓜饼,二层和三层放了两碗热菜,一碗香椿炒鸡蛋,一碗菘菜清炖豆腐。乡下的碗大,不像城里富贵人家的精巧,步长悠看着满满两碗菜,觉得压根不用吃饼,只吃粥和菜就能饱。
步长悠喂裴炎吃饭的时候,小豆子就在一旁看,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村里都说柳大叔家的青禾姐姐是十里八村最俊的姑娘,俺见了音书姐,才知道还有更俊。裴大哥,你真是好福气,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
步长悠抬眼看裴炎,他也正在瞧她,四目一对,他顺着道:“是福气。”
步长悠轻轻呸了他一下,小声道:“骗子。”
裴炎没吭声。
小豆子没听到步长悠的话,继续问:“裴大哥,你和音书姐是怎么认识的,也是像俺村里一样,通过媒婆介绍?”
步长悠正喂他粥,他摇摇头,说不吃了,步长悠就把粥送到了自己嘴里。
他想了想,道:“姐姐家的花园里有种特别稀奇的花,哥哥没有见过,十分好奇,就问姐姐的父亲能不能去瞧。姐姐的父亲很大方,说要送哥哥一枝,叫哥哥自己到花园去取。哥哥到了花园后,找到了那几株花树,花是白色的,密密匝匝的开在枝头,极漂亮,哥哥正看得入神,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人直奔过来,哥哥以为是什么坏人,就反手捉住了她。”
小豆子双眼放光:“怎么,是姐吗?”
裴炎又去看步长悠,她正舀了一勺豆腐往嘴里送,他道:“不是你姐姐,你是姐姐的妹妹。”
小豆子立刻道:“那姐姐在哪?”
裴炎看着她,并不说话,在等她自己说。
步长悠把豆腐咽下去,道:“别听他瞎说,压根就不是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