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仍旧缓缓的:“你不是要跟我偷情么?不是说就算我与别人成亲,你也不会跟别人成亲,要跟我偷一辈子么?我正好验一下你那些鬼话是真是假。”
他立刻道:“别想插科打诨过去,快说,当时心里怎么想的,是不是真有和裴炎过一辈子的打算。”
步长悠摇摇头:“成了亲也不过是各过各的。”
他这才略感欣慰,不过觉得还不够,她应该再决绝些,就像他一样非她不可,就道:“说得好听,保不齐你们成了亲,朝夕相对,你就跟他过到一起去了。”
步长悠没说话。
房间静下来,只有炭火噼里啪啦的声音。
好半天,他轻声问:“你是愿意跟我走的,对不对?”
她把脸埋在他胸膛里,低声道:“洋槐街那座宅子的书房里有本《武周兵法》,在书架正中的那一排上,是送给你的,你有空的时候过去拿吧。”
他只当她是在回避问题,有些沮丧:“你不想跟我走?”
她没说话,摸索一阵,寻到他的嘴唇,亲住了他。
他越来越发现公主是此道天才,他五、六年的风流史都不如她这一年修为高,他很快被亲的上下不是。交融的唇齿难道不能表达思念么,他觉得可以,公主也算回答了。不过他还想要更多,那样他兴许能感受到更浓烈的思念。
其实今晚这一刻,本就该是他彻底得到她的那一刻。他自从认识她开始,她和裴炎的婚约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他一直提心吊胆。现在好了,那把剑没了,他可以安安心心的,彻彻底底的,毫无后顾之忧的爱她。
他在脑子里想过无数次今夜的久别重逢,或激烈的,或潸然泪下的,总之会是个难忘的夜晚,他们将彻底在一起。
公主的热情叫他心神激荡,但公主亲完他后,就显然不准备深入。他想礼尚往来一番,她也不准,说自己身子太虚,承受不来。
他生生按下了一颗激荡的心,逐渐平静下来,听到自己怀中均匀的呼吸声,也满足的不得了,与此同时安慰自己,那就等到洞房花烛夜吧,反正少不了。
次日相城还要进宫,要起早,天还没亮,侍女进来唤,他隔着帐子轻轻应了一声,叫她们把东西摆好就下去吧。
步长悠跟着醒了,见到他,猛不丁的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逐渐清醒了。
相城让她再睡会儿,步长悠睡不着了,跟着下床去。
洗漱后,两人坐下来吃早膳。
不知为什么,吃早膳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拘谨,大约是太久没见。昨夜虽然亲密无间,可黑灯瞎火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以前的模样,今天乍一见,忽然觉得对方似乎变了样子,新奇之下,不免就想多看,碰到对方的眼神,就不好意思起来。
尤其相城,因为他想起昨天在人家身上掉眼泪的窘迫来着。
这不好意思里还夹杂了一点恨意,恨她总把自己搞得这么手忙脚乱。
他其实想控制自己的,可见了她,总也控制不了。在她面前,他是越来越软弱了。于是等不及吃完饭,就把她拽到腿上,兜起来,狠狠的亲了一把,亲的她面红耳赤,喘不过气来,他才觉得好过了。
步长悠靠在他肩上,缓了一会儿,细声道:“我想了想,要不,我跟霍都今天就走吧,我们去卫国等你。”
他正为自己的不能自控黯然神伤,听到她这么说,立刻将她从自己肩上扶起来,盯着她问:“不等裴炎了?”
她摇摇头,把脸颊埋在了他温暖的颈边,低声道:“不等了,或许他有自己的想法吧。”
他眼眶一涩,公主还是个小可人,他低低叫了一句公主,满含着他的爱意。
她直起身子来,一手攀着他的肩,问:“还吃饭么,不吃就赶快走吧,别耽误了正事。”
他摇摇头说不吃,要再抱一会儿,结果才刚抱回去,就有侍女进来,说霍公子在楼下催促,要他赶紧着点。
步长悠要从他腿上下来,他搂住没让动。
房间里静悄悄的。炭火烧着,暖烘烘的。虽然时间不多,可也满足的不得了。
步长悠将他送到门口,他拉着她的手嘱咐道:“公主在卫国安心养着,我一旦脱了身,就去卫国接公主,公主不要太想我。”
步长悠顺着就道:“我不会等太久,若是明年春天还不来,我就一个人走了。”
他笑了:“公主只要不回鄢国,走哪我都不怕。”
步长悠想起什么,又道:“我听霍都说,青檀、紫苏她们几个戴罪在洋槐街等我,我回不去了,你一定要想法子保住她们,别叫她们因为我受什么大罪。”
他点点头:“你放心,这个我想到了,否则她们早活不成了。”
步长悠从袖袋里拉出条帕子,塞到他手中,道:“走吧。”
他拿到鼻子边嗅嗅,公主的香气令他心头发软,他把她拉过去,长长的亲了一下她的额头,这才放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步长悠支开窗子,天才蒙蒙亮,雾气钻进来,她从窗子里瞧见他和霍都从底下过去了。
霍都送走相城后,来到小楼来,说相城跟他说了,他去叫人准备,也请她先收拾东西,倘若没什么意外,差不多中午就可以启程去卫国了。但他们没能如愿按时启程,因为天大亮,霍都用完早膳,城里来人告诉他,裴炎的尸体找到了,在白水河下游的岸边,身上十几处伤,人已经被河水泡的不成样子了。
霍都直接被这个消息惊到了了,他确认道:“你亲眼所见?”
报信的人嗐了一声:“这样的生死大事,小人怎么敢拿道听途说来交差,是亲眼所见,武平君府已经开始治丧了。”
霍都仍处在一种震惊里,震惊之余他还茫然起来,相城不是说没伤裴炎么,怎么会死?茫然中,他意识到今天可能走不成了。
他没告诉步长悠,而是亲自进城去看。
武平君府门前的确已经挂了白幡。
他又回廷尉府去找自己那个做廷尉的大哥打听。廷尉大人刚下朝回府里,见到他问,就点了点头,说的确是。宫里也已经知道了,让裴翼节哀顺变,并让他暂代子职。
霍都从廷尉府出来,回了别苑。
这会儿已经下午,步长悠久侯他不归,已经有些了担心。
霍都拿不定这事该不该告诉步长悠,所以回到别苑后,他没让人告诉步长悠,他回来了,只派了随从去小楼告诉她,自己家里有点事,会耽误点功夫,叫她等一等。
他决定跟相城商量后再说。
果然不出他所料,天一擦黑,相城就悄悄到了别苑。
霍都一见他,急忙把所有人都撤出了房间,亲自掩上了门。
第111章 两疑
相城一见他这样谨慎, 就猜到了什么,紧张道:“你都知道了, 告诉她了?”
霍都不自觉的压低声音:“我哪敢, 就等着你来呢,怎么回事,不是说没动裴炎么?”
相城微微松了口气, 在椅子里坐下:“我的确没动他。”
霍都本来不疑有他, 现在不得不疑一下了:“真的?”
相城蹙眉看向他:“你怀疑我?”
霍都理所当然的点头:“那天你看见她亲人家,眼里都快蹦出火星子了,我一再跟你说, 既然人家两厢情愿,就算了, 你非要冲出去,拦都拦不住。搁谁谁不怀疑你妒火中烧, 把人给弄死了。”
相城顿了下, 道:“我没有。”
霍都本来还想跟他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但又觉得裴炎怎么死的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当务之急,于是道:“那现在怎么办, 要不要告诉她,我们还去不去卫国?”
相城却不说话了。
他在宫里得知裴炎的死讯后,就一直在想这事。
公主是实事求是的人,不喜欢别人骗她。无关紧要之人无所谓,若是她看重的人骗她,只要有一次, 她就会给人打入死牢,无论出发点是什么。他上次因一时犹豫而隐瞒了太子的身世所造成的恶果几乎葬送他这一年多来的苦心经营。若不是这次有特别的契机,她怕是不会原谅他,他不想再来一次了。可就在刚才,他忽然又失去了这种勇气。霍都与他相识如此之久,且基本上算完全参与了此事,都对他产生了疑心,那他不知道公主的疑心会大到什么程度?若是她因此不肯走了,甚至要回武平君府看裴炎,他有没有能力阻止她?
霍都见他不言语,斟酌道:“告诉她,她相信你,跟我走,皆大欢喜。她若不信你,不走,回去继续做公主,等事情水落石出后,你们和好;不告诉她的话,那就先带到卫国去,等事情水落石出后,再一块告诉她。”微微一顿,“告诉她还是不告诉她,都有风险,只是风险大小的问题。”
他撑住了额头,好半晌:“我想告诉她。”
霍都点点头:“无论如何,实话总是没有错的。”
他顿了一下,又推翻了自己:“可实话也要分情况说,并不是什么时候都适合说实话的。”
霍都看出来了,这回是真的犹豫了,不分上下,没有倾向,十分犹豫。他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感觉说出来供他参考:“具体说不上那句话,可能是那天晚上她问了太多问题,总叫我觉得她在疑心什么,而这种疑心并未随着我的解释而消失,否则她就不会不跟我走。不过今天她松口,又肯走了,想必是没什么疑心了。若我是你的话,她足够相信我,我就实话实说。倘若不够,那我就等水落石出之后再说,反正人也不是我弄死的,她总不至于因为这个一直闹吧。”
相城还是没说话。
房间里有很长的静默。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声音不大,但打破了静默,烛火适时的爆出灯花,霍都问:“谁?”
步长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霍公子,是我。”
霍都看了一眼相城,他一动未动。
霍都压低声音问:“你要见她吗?”
他摇了摇头。
霍都又道:“那你先进去躲躲?”
见他还是纹丝不动,叹了口气,走到门口,隔着门道:“家母今早突感不适,在下近旁侍疾,精神萎顿,不宜相见,不知公主找在下何事?”
步长悠道:“无事,下午我听公子的长随说,公子家中出了事,有些担忧,要紧吗?”
霍都道:“不是什么大疾,让公主挂心了,公主早些休息吧。”
步长悠见他似乎没什么心情与她说话,就道了告辞。
霍都回身看他。
他下定了决心,起身道:“你们先走吧,等我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后,派人去追你们,到时候你替我告诉她。”
霍都点点头:“那行,我们明早就走,琮安附近的官道都有关卡,不好走,我们得从山里绕,会慢一些,到卫国估计得十来天,到了后派人给你来信。”
霍都送相城出去,两人走远后,步长悠从廊下那一丛芙蓉花中站了起来。
半道上遇到她刚才打发回去拿披风的侍女,两人就一块回去了。
霍都送完相城,回到房间洗漱一番,然后换了衣裳,去西角小楼找步长悠。
他为自己刚才没有开门表示歉意,又简单说了下自己母亲的病情,说无大碍,他们明早就出发,让她今夜好好休息。
步长悠见他不说,只好自己问:“霍公子,相城今晚还能来么?”
霍都戒备的看着她:“怎么了?”
步长悠垂着眼,道:“没什么,就是忽然有些......想他。”
霍都放下心来,笑:“他听了这话一定很高兴,不过今晚大约是过不来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公主暂且忍耐一下吧。”
步长悠点点头,没再说其他话。
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到了半夜的时候,她忽然叫起肚子痛,陪夜的侍女被惊醒,见她疼得死去活来,赶紧去找霍都。
霍都赶紧叫人到山下的庄子里去请大夫。
大夫隔着帐子诊脉,觉得她的脉象比上次稳健多了,按说腹痛会慢慢减弱,怎么会突然厉害起来?他问步长悠的饮食起居。侍女说傍晚出去走了一圈,是不是吹了风的缘故?大夫点点头,说那就是了。他起身开了新的方子,其实就是比上次的方子加了一味肉桂,说小产留下来的毛病,也没速成的法子,只能慢慢养。
等天亮后,霍都见步长悠还疼的厉害,就着人进城去请大夫。
步长悠嘱咐他去请宫中退下来的那个梁大夫。
梁大夫从宫中退下来后,经常为城里的达官贵人瞧病,霍都自然也是认识的,就立刻派人去了。
梁大夫问病症时,步长悠把侍女叫进帐子,小声说自己还有其他隐秘的症状,有旁人在,她不好说,想叫霍公子和她回避一下。
侍女心领神会,同霍都隐晦的说了,霍都就撤出了里间。
侍女也没进来,而是停在了隔扇的屏风外。
今年春天,裴翼和夫人以及裴炎带梁大夫为步长悠看过伤,为防梁大夫认出她,步长悠不敢掀开帐子看里间还有没有人,就道:“梁大夫,他们都走了吗?”
梁大夫听声儿知道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以为她脸皮薄,就道:“人都走了,小姐说吧。”
步长悠压低声儿道:“梁大夫,没其他病症了,就小腹痛,尤其夜里,常常痛的睡不着,您就照这个病症开方子吧。不过我把他们支开,的确有事要问您。我小产后一直在这里静养,连房间都不许出,更别说进城,都快闷死了,好不容易遇到从外头来的人,您能跟我说说最近城里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发生么?”
梁大夫被她这么一问,一时还真想不起,竟然语塞了。
步长悠就道:“我之前听说文庄公主被人绑架了,驸马爷去救她,结果两人一块失踪了,现在找到了吗?”
梁大夫一听她问的是这事儿,就叹了口气:“别说了,昨儿下午老朽去给安国君的夫人瞧病,路过武平君府,瞧见门上挂了白幡,还以为是武平君驾鹤西去了。到了安国君的府中后,无意间又说起这事,才知道是武平君的长孙——也就是驸马死了。听说是在河边找到的,身上十几道口子,人被河水冲泡的都腐烂了。”又叹息,“时人都说那孩子像武平君,将来会有大作为,没想到说没就没了,真是造化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