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回视线,将卫瞻的衣服挂在黄梨木衣架上,转身回来,在卫瞻面前蹲下来,去脱卫瞻的靴子。
卫瞻弯腰,一只手轻易将她捞了起来,转而推上了床榻。
慌乱中,霍澜音去扯勾起的床幔。
“不要放下。”卫瞻道。
霍澜音的手僵在半空,视线落在床头小几上相邻摆放的两盏烛灯,还有一旁的落地鹧鸪座灯。
卫瞻握住霍澜音微凉的手指,将她拉进床榻。
明亮的光照进玄色的床榻内,纤毫毕现。照得霍澜音本就皙白的肌肤更是莹白如雪。卫瞻的目光是冷的,他就这样直白地,光明正大地看着她。
霍澜音阖上眼掩耳盗铃。然而卫瞻捏着她的下巴,不准地闭上眼睛。霍澜音去扯被子,亦被卫瞻擒住手腕。
恐慌亦容易激恼了她。
霍澜音红着眼睛对卫瞻又踢又踹,然而她的力气对于卫瞻来说实在是太轻。卫瞻注视的目光像一种酷刑,在卫瞻又一次拍她的时候,霍澜音抓起床头小几上的碗灯朝卫瞻砸过去。
卫瞻略略侧过肩膀,碗灯落在床榻角落,火苗燎了被褥床幔。
“殿下,起火了!”霍澜音慌忙说。
卫瞻只是“嗯”了一声。
凶神恶煞的面具遮挡了他脸上的表情,然而他暗红的眼睛里平静一片。像是在说——屁大点事。
火势越来越大,贴着墙里侧墙壁的床幔整个烧起来,眼看着要烧到床顶。
“殿下,真的起火了!”霍澜音急急去推卫瞻。
卫瞻这才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当成什么也没看见,回首继续。
“殿下!”霍澜音急得声音有一丝发颤。
“你吼什么?”卫瞻皱眉。
大火蔓延,床顶的床幔已经烧了起来。霍澜音抬头,就能看见火苗。床顶的床幔忽然烧掉一大块。
霍澜音惊呼一声,也不顾着去推卫瞻,慌忙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卫瞻捏着她的细腰,将她拉进怀里,轻易避开落下的火苗。
霍澜音后怕地回头,看见火苗落在她刚刚躺着的地方,已经烧了床褥。她环顾四周,火舌蔓延。
“有那么怕?”卫瞻问。
霍澜音心惊胆战地转过头望着卫瞻,认真点头:“怕,我怕死。”
卫瞻看着霍澜音,面无表情地松开了她,无视火焰下床穿衣。
火势越来越大,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冲进来救火。霍澜音可不想被冲进来救火的人瞧见她此时衣衫不整的样子。她慌忙去拿衣服,然而周身都是热的。她的手还没有碰到凌乱堆在枕侧的衣服,床顶又落下来火苗。她惊地收回手,险些被烧到。当她终于拿到了自己的衣服,衣服虽然完好,却也滚烫滚烫。
若时间倒流,她一定不会莽撞地朝卫瞻扔烛碗!
霍澜音被可能活活烧死的恐惧围绕,拿着自己衣服的手都在发抖,竟一时没能解开缠绕在一起的系带。
霍澜音哆哆嗦嗦的手忽然被卫瞻微凉的宽大手掌握住。霍澜音抬眼看他,卫瞻却垂目,从她手里拿过衣服,一件一件给她穿好。
霍澜音一直不喜欢卫瞻身上寒冰一样的温度,然而此时他微凉的掌心却莫名让她冷静了许多。
然后,霍澜音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好像听见身后的卫瞻打了个哈欠。
外面嘈杂一片,已经有人发现这边起了火,正在嚷嚷着救火。
卫瞻给霍澜音穿好衣服,转身朝一侧的黄梨木衣架走去。
霍澜音急急想要下床,这才发现床前踩板上铺着的绒毯已经烧着,火焰几乎快有床榻高。她踏出的脚猛地收回去,整个人缩起来向后退去。然而背后的温度是那般灼热,汗水湿了她的脊背。
“殿下……”
卫瞻回过头。在他的臂弯里,是刚刚从黄梨木衣架上取下来的霍澜音的长斗篷。他重新走回床榻前,俯下身来,隔着绒毯燃起的火焰,将臂弯里的斗篷裹在霍澜音的身上,然后将她从床榻上抱了起来。
霍澜音急忙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卫瞻抱着霍澜音转身往外走的瞬间,霍澜音睁开眼睛望向床榻。床榻彻底被火海吞噬,木床在火海中摇摇欲坠。
火是从床榻烧起来的,往外走除了浓烟和炙热的温度,倒是再没有火海。可霍澜音实在是没力气,整个人软软地被卫瞻抱在怀中。
“殿下,发生什么事情了?”
卫瞻还没有抱着霍澜音迈出门槛,奚海生冲了进来。霍澜音不由心中微紧,倘若她穿衣晚了片刻,恐要被撞见。
“无事。一只小野猫儿打翻了烛台。”卫瞻随口道。
霍澜音安静地窝在他怀里。她以为卫瞻会轻易接住碗灯。而且她也侥幸想用起火阻止卫瞻粗鲁的动作。及时处理不会起这样大的火,可是她没有想到卫瞻会任由大火烧起来……
宋氏去找周玉清理论赵氏之事,两个人发生了争执。正僵持着,下人禀告望霄院起了火,他们两个哪还顾得上争执,赶忙赶了过来。
“让殿下受惊了!”周玉清先是看了卫瞻一眼,又匆匆扫了霍澜音一眼,继续说,“还请殿下委屈一晚去客房暂歇。明日再给殿下打扫出个干净的院子来。”
卫瞻垂眼瞥向怀里的霍澜音,问:“她住哪儿?”
周玉清愣了一下,忙说:“澜音住的地方很小,恐怕……”
“就去她住的地方。”卫瞻斩钉截铁。他又看向一旁紧张的姚妈妈,说:“带路。”
“是,是!”姚妈妈也不敢现在上前去询问霍澜音的状况,赶忙在前面带路。
冬日的夜晚很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疼。何况刚刚屋子里起了火是那样热,猛地出来,尤其冷。霍澜音缩了缩肩,扯起斗篷的宽大兜帽遮了头脸,更是将脸埋在了卫瞻的胸口。
事到如今,倒也有了几分顺其自然的意味。
霍澜音如今住的小宅院的确是小得很,这里原本就是给梅林的花农一家住的地方。
周玉清眼睁睁看着卫瞻抱着霍澜音走进房中。他扫过狭小的院落,略皱眉。
“老爷,真的让殿下住在这里?”宋氏一脸的担忧。
周玉清沉默了一会儿,吩咐下人连夜将另外一处葳蕤院打扫出来,可以让卫瞻明日住进去。
往回走的时候周玉清思索着,明日卫瞻搬进葳蕤院的时候,是不是该让霍澜音一并搬进去?
霍澜音的床很小,只是单人的小木床。她被卫瞻抱在怀里紧密相贴躺在床上,连翻身都艰难。她皱着眉说:“殿下,不然我去丫鬟那里睡?”
久久没有回应。
霍澜音后知后觉卫瞻已经睡着了。
霍澜音目光有些发怔地望着前方微微出神,片刻之后长长轻叹一声。
许是这一晚上实在是被折腾了,没过多久,霍澜音也沉沉睡着。
狭小的木板床睡着并不舒服,然而这一夜,霍澜音和卫瞻都睡得很沉。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两个人才醒来。
霍澜音是后醒来的。她揉着眼睛坐起来,还尚未清醒,忽听身后的卫瞻开口:“你还喜欢看这个。”
霍澜音转过头,见卫瞻靠坐在床头,手中握着霍澜音收集起来的地图。她心里“咯噔”一声,对上卫瞻审视的目光,霍澜音从容撒谎:“总是从诗文中听说山河的壮美,很想去各处风景看一看。然而身为女儿身多有不便。所以收集了些地图,根据诗文在地图上寻一寻,打发时间。”
卫瞻收回视线。
霍澜音悄悄松了口气。
“咚咚咚!”莺时在门外叩门,“姑娘,王家表姑娘来看你了,已经到院门口了!”
霍澜音愣了一下。
这住处实在是小,连个待客的正厅都没有,只能将人领进屋子里。霍澜音看向卫瞻。
卫瞻拿着霍澜音的几卷地图,拉下床幔,支着下巴躺进床里侧,道:“我不在。”
霍澜音懵了。
这样真的好吗?
卫瞻又接了一句:“我倒是想听听,你会不会跟旁人说我坏话。”
这是把霍澜音的拒绝完全堵死。
霍澜音遮好床幔,硬着头皮将王嘉瑜请进来。
王嘉瑜一进屋,握住霍澜音的手,第一句:“我已经从父亲口中得知了大殿下的事情。”
霍澜音一怔,不由看向床榻。
王嘉瑜第二句:“我二哥他是愿意等你的。”
“表姐!”霍澜音惊了,急忙想打断她的话。
王嘉瑜继续说:“待大殿下离开,你可愿跟我二哥?”
第18章
霍澜音顿时慌了。她握着王嘉瑜的手,用力掐了一下,说:“表姐,我这儿狭小。我们出去说话吧,还能一边看看雪景一边说!”
王嘉瑜摇头,说道:“我现在可没什么心情与你看雪景。我这次过来还没拜会过长辈,已经很没规矩了。实在是急得很。只与你说几句话,马上就要去舅母那里的。”
“表姐……”
“你听我说。”王嘉瑜根本不给霍澜音说话的机会,急急道:“我上次与你说了那么多,让你回去考虑。虽然如今出了大殿下这事儿的差错。可我上回说的那些话还是作数的。都是姑娘家,我晓得你的顾虑。昨日你大姊说你会与那人成婚。为了帮你说话,我也是顺着说了。可是纸包不住火,等大殿下离开,日子长了,可是什么都瞒不住的。到时候你该如何?树大招风,你担着西泽第一美人的名头,到时候人们的唾沫都能将你淹了!除了西泽,我二哥还在别的地方也有商铺。来时二哥与我说,若你不想留在西泽听闲言碎语,他可以带你离开西泽去别的地方生活。”
“表姐,你别再说了!”霍澜音脸色惨白。
“澜音!你要为自己考虑!难道你还盼着大殿下日后封你个妃不成?”
“表姐,别说了!”霍澜音对王嘉瑜拼命使眼色,又看向床榻的方向。
王嘉瑜愣了愣。她心里焦急,竟才发现霍澜音一直在给她暗示。她顺着霍澜音的视线,望向床榻的方向。
“你二哥那么好心,叫来给孤瞧瞧。”床幔中传来卫瞻沉沉的声音。
孤。
床榻内的人身份不言而喻。就连霍澜音也是第一回 听卫瞻用“孤”这个自称。
王嘉瑜呆在原地,三魂丢了两魂。
“殿、殿下……”王嘉瑜结结巴巴行礼,又惶惶后退。她怕,她怕真的将王景行叫来,二哥恐怕危险。可是卫瞻的命令,她又不敢不听……
霍澜音用力握住王嘉瑜的手腕,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小声说:“表姐先别去请表哥,暂时在院中稍后。若半个时辰之后我没出去寻你,你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必叫表哥过来。”
王嘉瑜怔怔点头,慌里慌张地退了出去。
霍澜音轻轻吸了一口气。她此番境地,王家不曾嫌她,更是好心救她于水深火热。她自当以命相保,才不算失了良知。
她一步步朝床榻走去,立在床榻前,掀开床幔一角,望向卫瞻,说道:“殿下何必与她计较,凭白显得没气量。”
卫瞻支着下巴,翻看摊在床榻上的厚厚一摞地图,道:“气量是什么东西。”
霍澜音便在床边坐下,纤纤素指压在地图上,挡着卫瞻的视线,不让他再看。她微微偏着头去看卫瞻,嘴角噙着笑,问:“殿下在生气吗?莫不是殿下对我动了真心?”
卫瞻这才撩起眼皮去看霍澜音。
“真心?”他暗红的眼睛里带着丝嘲意。
霍澜音只当看不见卫瞻的眼神,她上身微微前倾,双手搭过卫瞻的肩,于他后颈相握。她凑到卫瞻耳边,将脸靠在他的肩上,轻声开口:“表姐问我难道还盼着日后封个妃不成……”
她笑,带着丝落寞。气息拂过卫瞻耳畔。
“我自然是不敢奢求的。也知道殿下只把我当成一味药,就和那些服下的苦涩汤药没什么区别。殿下自然不会对一味药有半分真心……”霍澜音声音低下去,带着哽咽,“我既盼着殿下早日康复,又怕殿下康复后不再需要我。那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殿下了?我所愿的,不过是永远陪在殿下身边而已……”
她说到最后,泣不成声,丝丝哀怨,惹人怜惜。
卫瞻捏着霍澜音的下巴,抬起她的脸。
霍澜音泪水涟涟,往日明澈的双眸被泪水浸湿,眸子仿若浸在一汪清潭中,眸光潋滟。泪珠儿慢慢蓄满凝聚,缓缓滑落,湿了眼睫。她垂眸,眼泪又簌簌落下,滑过莹白如雪的脸颊。她轻轻抿唇,泪珠儿蓄在唇窝,湿了唇角。她咬唇,柔软的淡粉唇瓣染了泪,湿软红润。
卫瞻的目光落在她娇艳欲滴的红唇,问:“刚刚在她耳边小声说什么?”
“我说我想试试看,能不能让殿下可怜我的这片真心,让事情有回旋。”她双手捧住卫瞻的手,将他的手掌放在自己软软的心口,“澜音命苦,没几个人真心待我。实在不忍心心善的王家因我被牵连……”
她哭得梨花带雨,眼泪不停落下,湿了卫瞻的手背。
卫瞻忽然探手在霍澜音腰间用力一扯,将她雪色的腰带解开,使她衣衫微散。
霍澜音含泪望着他,温顺而又乖巧。
卫瞻用扯下的雪色腰带蒙住了霍澜音的眼睛。霍澜音怔了怔,不明所以,安静地等待着。片刻之后,唇上一凉。霍澜音身子颤了颤,她又逼着自己很快松软下来,由着卫瞻咬吮她湿软的红唇。
许久之后,卫瞻放开了霍澜音。
霍澜音坐在床边,指尖轻轻抚上自己微疼的唇。
忽听卫瞻烦躁地开口:“别想什么封妃。我早他妈被废了。”
霍澜音沉默,不知该如何接话。
又过了许久,霍澜音没有听见什么响动,她将系在脑后的结解开,去看卫瞻。卫瞻支着下巴阖着眼,脸上又戴上了那张面具。
睡了吗?
霍澜音整理了衣衫,动作轻柔地起身,放好床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