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暴君当药引——绿药
时间:2019-11-07 08:25:48

  然后,她悄悄翘起了唇角,眸中哀戚亦消失。
  她不喜欢哭,可若眼泪能当武器,她不介意以泪演戏。她用手背去擦自己的唇,用力地蹭。想将卫瞻留下的气息尽数蹭去,直到唇上微肿,才放下手,推门出去。
  王嘉瑜焦急等在院中,她记得霍澜音说的话——若半个时辰之后我没出去寻你,你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必叫表哥过来。
  所以在她看见霍澜音出来时,心中一凉。可是下一刻,她看见霍澜音对她笑了起来,她又茫然了,期待地望着霍澜音走近。
  霍澜音疾赶到王嘉瑜身前,小声说:“表姐安心,没事了。”
  王嘉瑜顿时松了口气。
  “表姐莫要怪我,是殿下不准我说他在。”
  “我晓得的,是我太笨了没有看懂你的暗示。”王嘉瑜懊恼。
  霍澜音深深屈膝。
  “你这是做什么?起来。”王嘉瑜将霍澜音扶了起来。
  霍澜音红着眼睛。此时眼中的泪才是真的。她说:“王家恩情,澜音记下了。”
  “都是亲戚,你又何必这么说?”王嘉瑜停顿了一下,“是,你不是周家亲生的女儿,可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这份感情又怎么会因为血缘而完全没了?”
  霍澜音心里酸涩,热泪蓄在眼中。
  “表姐,这次殿下离开我会跟着一并离开西泽。我不曾想过什么封妃什么荣华富贵,我有我的计划。只是其中复杂,不方便详说。表姐勿要忧心挂念。大殿下脾气暴躁,是不能招惹的暴戾之人。在他离开之前,表姐还是避一避,不要再来寻我。”霍澜音默了默,“也请表姐带话给二表哥,他的心意我都晓得,只是我们没有缘分,万望不要等我,寻一知心人踏踏实实过日子才好。表姐也要劝劝他。”
  王嘉瑜缓缓点头,说:“我明白了。”
  她用力握了霍澜音的手,又说:“音音,你要珍重。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可以来王家寻庇护。即使你不能嫁给二哥哥,我也永远都是你的姐姐。”
  霍澜音重重点头,蓄在眼眶中许久的热泪终于滚落。她还想再说什么,看见周荷珠从远处走来。
  王嘉瑜也看见了。她抹去眼角的湿润,说道:“好了,我要说的话也都说完了。得去给舅母请安去了。”
  霍澜音将她送到小院门口。
  王嘉瑜又与周荷珠打过招呼,才去见宋氏。
  周荷珠站在院门外没迈进来,说:“我来看看你。”
  “殿下在屋里歇着,我就不请你进去了。”霍澜音解释了一句。
  周荷珠抬着下巴,朝霍澜音身后望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看向霍澜音,迟疑地开口:“你、你……还好吗?我之前不知道大殿下是那么可怕的人……”
  她声音低下去。
  霍澜音问:“倘若你事先知道呢?”
  “什么?”周荷珠不解地望着霍澜音。
  “倘若你事先知道大殿下的危险,而又必须在你我之间选一个人。你会主动去吗?”
  周荷珠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她摇头:“不,我不愿意。霍澜音,是你欠我,我不欠你。”
  “欠你的人是赵氏。”
  周荷珠盯着霍澜音半晌,生气地转身就走,脚步匆匆。
  霍澜音略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缓步往回走。姚妈妈站在厨房门口,忧心地望着两个女儿。见霍澜音走回来,温柔慈爱地笑着:“一直给你温着粥,吃一些。”
  霍澜音回之以笑。她在狭小的厨房里将一大碗粥吃下。姚妈妈背着霍澜音,偷偷抹去眼泪。
  莺时早就烧好了热水,霍澜音吩咐莺时动作轻一点别吵醒卫瞻。昨晚她与卫瞻在床笫间胡闹那么久,至今没沐浴。她脱了鞋子,踮着脚尖穿过寝屋进到狭小的浴间,放松地浸在热水里。
  卫瞻因一道异香而醒来。他睁开眼,诧异地看向小浴间的方向。
  霍澜音身上的香味儿平日里很淡。可若是剧烈动作或沐浴时,那香味儿就会变得很浓郁。
 
 
第19章 
  周荷珠脚步匆匆地离开,眼前一直是霍澜音的脸,还有她说的话。往昔十六年间发生的事情见缝插针地涌上脑海。
  她记得自己被小厮欺负的时候,霍澜音是如何帮她出气,将那小厮打了板子撵出去。
  她记得小时候霍澜音摔倒,宋氏责罚她照顾不周,赏她鞭子,痛得她眼泪直流,卧床三日。
  他记得小时候不小心打坏了大公子的玉石吓得魂飞魄散,是霍澜音替她顶了罪。
  她记得霍澜音小时候生病羸弱,她跪在佛像前求了一夜,宁愿分一半的寿命给霍澜音。
  ……
  恩怨纠葛,早已分不清。
  周荷珠脚步凌乱地小跑起来,最后气喘吁吁地扶着回廊廊柱,低着头,眼泪默默滚落。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姑娘,姑娘!”鸢时小跑着追过来,“您这是怎么了,别哭啊!是不是三姑娘惹您不高兴了?您别跟她计较,别气坏了身子!”
  周荷珠抹去脸上的泪,说:“我要去一趟东院。”
  “您要去见东院那位夫人?可是老爷说过谁都不许……”
  周荷珠没听她的话,转身小跑着往东院去。
  周荷珠刚赶到东院,远远看见周玉清身旁小厮宝意守在院门口。
  “父亲在这儿?”周荷珠皱眉,她不愿意就这么离开,还是想见赵氏一面。她悄悄退到一旁假山上的凉亭里,望向下方的东院。想着待周玉清离开,她再去寻赵氏问个明白。
  府中两位夫人吃穿用度一向相同,可这东院的确比西院宽敞一些。西院中养花,东院却种菜。
  赵氏刨着后院冻了的田。如今这般冷,几乎刨不开。
  周玉清立在一旁看了许久。自他过来,赵氏就一直在刨这块刨不动的地,也没看他一眼。他亦未曾打扰,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自从出事后,他这是第一次来看赵氏。
  昨日生辰宴上,宋氏将霍澜音丢下带着周荷珠离开,被周玉清看在眼里。就算是不掺杂任何感情在里头,他也是觉得宋氏做的太不周到。他知道在宋氏眼里人分三六九等,倘若霍澜音的生母不是乳娘出身,或许态度会不同。可偏偏周玉清本身就是个泥腿子出身。
  当面训子背后教妻,他顾着宋氏脸面,当时也不好说什么。幸好最后事情的发展如他所愿,霍澜音被卫瞻带走。
  这几日他因为家中事情和大殿下的事情烦心,偏偏昨天宋氏又来闹了一回。他越想越烦,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东院来。
  许久之后,赵氏实在是累了,将锄头扔到一旁,用粗布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歇着。
  周玉清这才开口:“那些年,你一个人带着一双儿女辛苦了。”
  赵氏冷笑了一声,道:“你别在这里给我假惺惺地做戏,去找那个温柔的宋水芸去!我这种村妇可配不上你这种官人!”
  周玉清叹了口气。
  他朝赵氏走去,在她身旁蹲下,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心里怨恨那么深。阿秀,我没想负你,实在是以为你已经不在了我才娶了水芸。当年能与你和两个孩子重逢,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哈。那你又知不知道得知你没死在战场上我们娘仨有多高兴?我们高高兴兴地来找你,可是却看见大着肚子的宋水芸成了周夫人!这种大喜大悲的滋味儿你一辈子都不会懂!”
  “你可以怪我恨我,哪怕像在家乡里的时候拧我耳朵不给我饭吃都成。何必折磨两个孩子?孩子总是无辜的!”
  “呦。”赵氏阴阳怪气,“你现在可是大老爷,我一个农妇哪来的胆子拧你饿你!”
  “阿秀!别说我现在不过偏远之地的九品芝麻官,就算当真进京做了高官,你也是糟糠发妻!”
  周玉清去拉赵氏的手,赵氏将他的手甩开,开口就是一个:“滚!”
  周玉清扶着膝,动作很慢地站直身体。他曾经在战场上受过伤,阴冷天气总是腰腿酸痛。他最后望了赵氏一眼,略显疲惫地离开。
  赵氏是他的发妻,在他从戎的几年一个人辛苦拉扯一双儿女,这份情,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对她狠心。身为她的丈夫,她做错了事,他决定他来替她偿还。
  假山上凉亭里的周荷珠看见周玉清走了出来,他与小厮宝意说了两句话后便离开,宝意倒是进了东院。
  “姑娘,我们别去找赵氏了,免得老爷不高兴。”鸢时劝。
  周荷珠不听,三步并两步下了假山,迈进东院。东院里的下人都被暂时遣去别的地方当差,偌大的庭院空荡荡的。周荷珠迈过后院的宝葫芦门,生生顿住脚步,惊愕地望着眼前看见的一幕。
  她看见了什么?
  竟然看见赵氏和周玉清的小厮宝意抱在一起!
  鸢时也惊了。幸好周荷珠先反应过来捂住了她的嘴。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转头看向后院的两个人。
  周荷珠这才看清赵氏是在给宝意擦眼泪。
  “您受苦了,等大哥回家。我们离开周家!”宝意哽咽着。
  周荷珠惊得身形晃动,险些站不稳。她很快反应过来,拉着鸢时匆匆离开,一口气疾步走出老远,她才低声开口:“鸢时,你觉得宝意长得像东院那位夫人吗?”
  鸢时吓懵了,望着周荷珠不敢说话。
  周荷珠努力想了一下,听说当年赵氏带着一双儿女找来时,说宝意是同乡失了父母的孩子……
  周荷珠心里又慌又乱,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做。她深吸了口气,道:“鸢时,今日看见的事情暂时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记住没有?”
  鸢时重重点头。
  周荷珠转身,木讷地往回走,心里乱糟糟的。所以当钱妈妈的儿子平安从角落拐出来的时候,她吓了一跳。
  “吓着二姑娘了,是平安的不是!”
  “什么事?”周荷珠暂且放下东院的事情,打起精神来询问。
  平安黑黝黝的眼珠儿转了一圈,做出难为的表情来。他挠了挠头:“二姑娘,平安昨儿撞见了点事儿,犹豫了一晚上还是决定来告诉您。”
  “有话快说!”鸢时催。
  “我昨儿亲眼看见三姑娘和、和沈家四公子在梅林里说话。”
  鸢时立刻说:“不许胡说!”
  平安耷拉着眉梢,愁眉苦脸:“我可不敢有半句假话啊!是王家表少爷和表姑娘要我带路去寻三姑娘的,他们两个也是亲眼见到。二姑娘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王家两位主子!”
  他又赔着笑脸对周荷珠笑:“二姑娘,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的地方。这不想着将功补过嘛?以后有什么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鸢时立刻去看周荷珠的脸色。
  周荷珠立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不发一言地回房。她回房没多久,宋氏派人请她过去,说是沈家来了人。
  鸢时笑着说:“姑娘,您别听平安胡说。兴许只是碰巧撞上了,您别往心里去。沈家这不是来人了吗?说不定要商谈婚期。咱们赶紧换身衣服过去!”
  周荷珠望着衣橱里的衣服发呆,这里的衣服都是霍澜音的。她随便换了件衣服去宋氏那里。
  沈家是来退亲的。
  “你们沈家怎能如此!”宋氏气急。
  周荷珠却一脸平静,没多少意外和难过。
  沈四郎长长做了一揖,收敛笑意,诚恳道:“肆欢往年不懂事荒废年岁。如今想进京奔前程。五年八年内不打算成亲,自然不敢耽搁二姑娘。”
  沈肆欢来退亲时,霍澜音靠在浴桶边儿,在一室的氤氲水汽里睡着了。狭小浴间的木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卫瞻走了进来。
  卫瞻立在门口,目光落在水汽围绕的霍澜音。她微微偏着头,靠在桶沿儿,雪肌微湿,一绺儿细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继而垂落,搭过她的锁骨,落入水中。
  黑发雪肌。
  缭绕云雾似仙境,水中人仿若九霄之仙。
  自从头一回被送到卫瞻那儿,霍澜音便没有再服药。身上的药味儿逐渐淡了些。温热的水加浓了她身子里的香,药味儿就变得更浅淡了。她身上的香味儿充盈在整间屋子,郁香醉人。
  酣眠的她,让人不忍吵醒。
  卫瞻放轻脚步,朝着霍澜音一步步走去。每迈近一步,那种浓郁的香味儿便又浓上一分。此时他方明白江太傅为何说她是最好中和药味之人。
  卫瞻立在霍澜音身后,俯下身来,凑近她的颈间翕动鼻翼。
  香。
  真的香。
  这世间没有别的香味儿会更醉人。
  卫瞻不停地靠近,脸上的面具不小心蹭到了霍澜音细白的脖子。霍澜音鼻间发出细微的声音来,眉心也微蹙。
  卫瞻一下子站直,立得笔直。莫名有一种做贼的感觉。
  他垂眼去看霍澜音,见她并没有醒过来。
  霍澜音搭在桶边的心衣忽然滑落,慢悠悠地落在水中,飘在水面。碧色的心衣上绣着云雾和山峦。穿戴过的痕迹仿佛映出主人的婀娜。
  卫瞻探手,拾起心衣放在鼻前闻了闻。
  异香扑鼻。
  心衣上的水滴坠了许久,终于接连两滴落入水中。
  滴答。
  霍澜音轻唔,眼睫微颤,睁开眼睛。
  卫瞻一怔,鬼使神差地将心衣团在掌中,动作迅速地藏在袖子里。
  霍澜音看见水面映出人影,骇得惊呼了一声。
  卫瞻的手压住她的肩,板着脸说:“喊什么?”
  “殿、殿下怎进来了?”霍澜音慌张去摸找搭在桶沿的心衣。
 
 
第20章 
  咦?
  心衣呢?
  霍澜音隐约记得她随手将心衣搭挂在桶沿儿的。难道是她记错了?她转头去看狭小浴间里除了浴桶外唯一的一张椅子。椅子上搭着她脱下的衣物。
  难道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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