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佑安顿时黑了脸。
卫瞻看向霍澜音,道:“上来。”
霍澜音看向卫瞻对上他的目光,她迅速移开视线,从孙小瑜的马上下来,走向卫瞻。她抓着马鞍,抬脚踩在马镫上。可是她没有注意踩到了自己的裙子,上马的时候才觉得失重。
卫瞻扣住她的腰,将她拉了上来。
霍澜音刚在马背上坐稳,卫瞻已经调转马头,且松开了马缰。
霍澜音愣了一下,才去抓马缰。
往外走的时候,霍澜音握紧马缰,不由去猜测。
……他是因为她骑马出了事,嫌弃她马术不好,要再教她?
霍澜音猜得不错。
马术这事儿,除了最基础的技巧,剩下不过熟能生巧。
卫瞻一直没开口,霍澜音也不知道去哪,她也没问卫瞻。出了孙府后,她随便择一条路慢吞吞地往前走。
霍佑安的两匹马都是烈马,这样慢吞吞的速度惹得小白不快,它几次马蹄连续踩地。
霍澜音可是看见过那只小黑跑起来有多快的,她默默握紧了马缰。
两人一马沉默地往前走了很久很久,直到视线里出现了岔道口。向左走,是往郊外山区的路。向右走,是往热闹街市的路。
霍澜音犹豫起来。
一直没说话没理会过霍澜音的卫瞻,忽然伸手握住了霍澜音握着马缰的手,拽着马缰往左走。
往西行了许久,卫瞻的手一直没松开,直到小白钻进一片小树林。
卫瞻松了手。
霍澜音看着密密麻麻的树木,懵了。她最怕这种狭窄的地方控制马的方向。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可能永远只在平地骑马,不论觉得有多难,都应该尝试。她默默抓紧了马缰,控制着小白的方向,别别扭扭地在林子里钻来钻去。她打起十二分精神,过分专注。握着马缰的手微僵。
卫瞻垂眼看了她很久,才握住她的手。霍澜音怔了怔,她太过专心竟是忘了身后卫瞻的存在。她回头看向卫瞻,卫瞻的视线却落在她的手上,没抬头。
卫瞻在揉霍澜音的手。
霍澜音后知后觉自己抓着马缰太过用力,手腕好酸。
卫瞻摆弄着霍澜音的手,让她握着马缰的姿势更随意些,才又一次松了手。
“……记下了。”霍澜音小声应了一声,重新控制着小白的方向。
日头将要西沉,霍澜音也没问卫瞻,善做主张地调转马头往回走。
——她饿了。
本来她与孙小瑜、霍佑安回去的时候就是晌午,还没来得及吃一口东西就跟着卫瞻出来。一个上午又一个下午都在骑马,这可是体力活。怎么能不饿。
她悄悄竖起耳朵去听身后卫瞻的动作。听了一会儿,卫瞻没什么反应。霍澜音这才更快地赶马回去。
到了孙府,卫瞻下了马,大步往住处走。霍澜音还在马背上,她立在原地看着卫瞻走远的背影,眼中浮现些许茫然。她发现自己猜不透卫瞻的心思。更可怕的是,她隐约觉得想要在卫瞻面前演戏越来越难。
直到卫瞻的身影看不见了,霍澜音才收回心神,调转马头往马厩去。她本是想直接将小白交给马厩里的小厮,却没想到遇见了正在刷马的霍佑安。
霍澜音忍了忍,还是走到霍佑安面前,恭敬地说:“多谢霍将军今日在后山相救。只是……”
她顿了顿。
“只是我不太明白霍将军为什么那么说。”
“说什么?”霍佑安看向霍澜音,含着笑意的眼睛干净澄澈,“这世间说实话还需要理由?我行的端坐得正,光明磊落有什么说不得?”
霍澜音眉心微蹙,说道:“将军和大殿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于将军而言说实话不需要理由。可是……”
“夫人。”霍佑安笑着打断霍澜音的话,“看来夫人根本不了解殿下。”
霍澜音疑惑地看向霍佑安。
“夫人不要被殿下如今暴躁易怒的臭脾气骗到。他是太子,是玲珑心的天之骄子。耍小心思小心机永远不如坦诚相待。”
霍佑安刚好刷完马,将小黑拴起来,洗了手,哼着小曲离开了马厩。
霍澜音立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才往回走。也是故意回避,避免和霍佑安同行。
回到住处,霍澜音看见孙家长辈在向卫瞻解释今日的事情。
不过是后宅的那些嫡庶争斗的烦心事儿,有人想要害孙小瑜,却没想到霍澜音骑了那匹马。
孙小瑜的兄长脸色难看得很,气愤不已。一连说了几遍要给自己的妹妹讨回一个公道。霍澜音看得出来,正是因为卫瞻在这里,孙小瑜的兄长才努力克制了自己的情绪,要不然早就发了脾气。即使是在卫瞻面前,他的情绪也几乎难以控制。
离开的时候,孙小瑜小跑着去追哥哥,拉着哥哥的袖子,温声细语地劝着哥哥不要生气。
翘着二郎腿坐在藤椅里的霍佑安“啧啧”了两声,忽然骂了句“废物”,惹得厅中的众人除了卫瞻都朝他看去。
霍佑安指着门口的方向,鄙夷地说:“事后诸葛亮,现在生气有什么用?哪有这么当哥哥的?连自己乖乖的妹子都护不住,这也太废物了吧?我要是有个妹子一定捧在手心里,闲人免扰,谁都不能接近她害她!我得天天跟着她!”
江太傅笑着随口说:“你要是真有个妹妹也不能天天跟着,她总是要嫁人的。”
“入赘!”霍佑安说的斩钉截铁。
小豆子笑嘻嘻:“可惜霍将军没有妹妹。其实我不仅有妹妹。海生也有,他家里有三个乖妹妹呢!”
霍佑安随手抓了桌子上的折扇朝小豆子的脑壳儿扔过去。
霍澜音弯唇。她虽然对霍佑安的印象不算好,可自从霍佑安来到这里,大家的欢笑声似乎多了许多。
霍澜音看向卫瞻。
呃……除了大殿下。
吃过晚饭,霍澜音抱着药理书册坐在小书房里仔细地翻阅。她今日在外面跑了一整天,原本规定要看的内容都没来得及看完,今晚要熬夜才成。
小豆子站在外面叩门:“夫人,大殿下喊您过去。”
霍澜音蹙眉,大殿下终于还是寻她同床了。她只好将药理书册放下,去了寝屋。
卫瞻立在方桌旁,随意转动着桌上的弩。
霍澜音第一眼便看见了那支不过手掌宽的弩。她视线慢慢上移,看向卫瞻。
“药理学得如何了?”卫瞻问。
“药理知识博大精深,以前没接触过。虽然很努力地在学,却还是连皮毛都没掌握。”
卫瞻道:“快些罢。过几日启程,俞萧玉不会同行教你。”
“好。”
霍澜音心想自己到底是没身份没资格对卫瞻生气,如今还是要服软哄着他。她朝卫瞻走过去,假装两个人之间的不悦从未发生过。她像以前那样软软挽住卫瞻的手腕,巧笑嫣然:“这弩是要送给音音的吗?”
卫瞻沉沉的目光盯着霍澜音的双眸,再问:“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霍澜音脸上的笑僵在那里。
莫名想起那日他的惩罚,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用力攥紧。
“熄灯。”卫瞻转身大步往床榻走去,带着愠意。
霍澜音抿抿唇,放下窗前帘幔,又依次吹熄了屋子里的灯,摸索着朝床榻走去。她刚刚坐在床边,就被卫瞻握住细腰捞进床榻,压在身下。
“殿下?”霍澜音试探着去拉他的手,“音音到底哪里做错了惹殿下不高兴?”
卫瞻不发一言。他捏住霍澜音的下巴,指腹反复摩挲着她的柔软。
你要甲胄,我给你。
你要刀枪,我给你。
你要羽翼,我也给你。
可那又如何?
卫瞻冷眼瞥着她,等着瞧她能翻出什么花招。
第55章
卫瞻并不觉得这只插上羽翼的小猫儿真的能飞出去。说不准终有一日她会碰得头破血流,一身狼狈地回来奔向他寻求庇护。
不过眼下并不是去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卫瞻摘了面具,俯下身来去亲吻霍澜音柔软的唇。手掌已经开始去解霍澜音的衣服。大概是因为多日不曾碰她,卫瞻这次动作轻柔了不少。
霍澜音在最初的堤防之后,发现卫瞻没有太过危险的“攻击性”,松了口气的同时,轻轻拥着他,温柔回应。在卫瞻没有暴躁对待她的时候,霍澜音的身体好像已经在潜移默化中习惯了他的靠近。
霍澜音走神了。
卫瞻始终没告诉她他到底是为什么生气,霍澜音怎么可能不多想?说白了,卫瞻现在就是她的衣食父母。衣食父母的喜怒可都要盯着,何况人家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你——老子不高兴。
这还哪敢大意。
莫不是他猜到了什么?可霍澜音实在不知道自己的纰漏出在哪里。接下来的路肯定要骑马,先前遇到黑衣人,她已经吃了不会骑马的亏。她主动学骑马肯定是没问题的。
弩?
弩是他主动带她去军器监给她做的。
等等……是她先去找孙小瑜练习用弓箭,卫瞻才带她去军器监。可是这一路上会遇到很多刺杀的黑衣人,她学骑马也好学射箭也好,都是应该的。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霍澜音忽然想起一句话——自古帝王皆多疑。
霍澜音忽然“啊”的一声叫出来,伸手去推咬她耳朵的卫瞻:“疼疼疼!”
“那就专心些。”卫瞻阴森地在她耳边说,又咬了一下。
霍澜音抿唇。换着花样来吓唬她,还想让她不多想,怎么可能。不过反正想不明白,卫瞻也不肯说,她索性不去想,凑过去亲吻卫瞻的唇角。亲着亲着,霍澜音用力咬了一下。想知道倘若卫瞻破着唇角出现在外人面前,他会是什么表情。可是刚咬完,她就很快反应过来——卫瞻是戴面具的。
下一刻,她就遭到了卫瞻的温柔报复。
……
接下来几日,卫瞻只字不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白天有时不在府中,留在孙家的时候也是长久地坐在书房里。霍澜音曾给他送茶水的时候,好奇地看了一眼他案上的书卷、手中的信件,惊讶发现他虽然人在远方,朝堂政务从未离手。
每日傍晚,卫瞻会带霍澜音出府练习骑马。连续几日下来,经过卫瞻特别设计的小训练,霍澜音的马术日渐熟练。
这一日卫瞻带着霍澜音去集市,让她练习在闹市区躲避人群和安抚慢行时不耐烦的马。
后天就是大年三十,集市一日比一日热闹,尤其是这两日最是办置年货的时候。
霍澜音已经不像先前那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控制住小白,如今她倒是也能顺便看看。她的目光好奇地一一瞧过商贩和行人,唇角忍不住带了笑。她自小养在深闺时,不能随意出府。只在小时候央着兄长带她出府玩过几次,后来她长大了些,哥哥也不敢带着她乱跑乱逛。不过总是会淘各种好玩的小东西送她。
不远处有一位茶白长衫的斯文读书人路过,霍澜音的目光追随着那位读书人,直到他走远。她知道那人不是兄长,只是看见了相似的身影难免多看了几眼。开了春就要开科,希望兄长金榜题名仕途无阻。
霍澜音回头,发现卫瞻审视地盯着她。霍澜音一怔,乖乖地主动解释:“我不认识那个人,只是那人身量很像兄长。记挂兄长开春科举的事情。”
“你兄长叫什么?”卫瞻问。
“周自仪!”霍澜音忽然凑到卫瞻面前,弯着眼睛,“殿下要给哥哥走后门吗?”
“科举岂容随意玩笑。”
他的眼睛是黑的,脸上的面具也是黑的。
“玩笑话嘛。”霍澜音转过身去,拉着马缰,朝一个卖面具的小摊贩走去。
“老板,我要那个!”霍澜音指着一个红粉相间的面具。面具的底色是粉色,在脸两侧分别画着个俏皮可爱的红色不倒翁老爷爷。
“好咧,五文钱!”小贩递上面具。
霍澜音愣了一下,朝卫瞻伸出手:“殿下带钱了吗?”
卫瞻无语,将钱袋子扔给她。
霍澜音接过粉红面具,抵在卫瞻的脸上,弯着眼睛笑起来:“这个样子好看多了呀。”
卫瞻面无表情。
霍澜音视线上移,对上卫瞻没什么温度的眸子,她默默将粉红面具收起来,小声说:“先给殿下收着,兴许以后会用上呢……”
“大老爷,过年啦,给夫人买支花吧!”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跑到马前,将手里的花高高举过头顶。
这个季节,除了红梅也没旁的花。他举起的那一捧花儿,是用绢布缝出来的,瞧上去做工着实不算好。
霍澜音刚想提醒小男孩赶紧走开,别惹得卫瞻发脾气一脚把他踢开。卫瞻却弯下腰,认真从那捧花里挑了一支杜鹃。
“很好看。”卫瞻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小男孩骄傲地挺起胸脯,高兴地说:“娘亲和姐姐一起做的!”
霍澜音颇为意外地看向卫瞻。
卫瞻对上霍澜音的目光,说:“给钱。”
“哦哦……”霍澜音赶忙付了钱。
“大老爷,再给夫人买支冰糖葫芦吧,可好吃啦!”又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抱着一串糖葫芦跑过来。
小姑娘身上的单薄衣服补丁叠着补丁,这么冷的天儿脚上还穿着一双露着脚趾的草鞋。
卫瞻在小姑娘身上扫了一眼,视线落在那串冰糖葫芦上,指了指山楂最大的那一串。
小姑娘赶忙递上冰糖葫芦从霍澜音手里接过钱,甜甜地说:“大老爷真好,夫人又好看又香香!祝大老爷和夫人长命百岁恩爱百年!”
卫瞻面无表情地从马鞍旁的垂袋中拿出一件外衣,小白往前走的时候,他随手将外衣扔到小姑娘的肩上。
小姑娘摸了摸从来没见过的精致料子,傻乎乎地望着卫瞻离开。她忽然反应过来,大步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