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是不是有坏人跟着咱们?”莺时一边问着一边想要回头去看。
“别回头!”霍澜音拉住莺时的手腕。
“哦、哦……”莺时不知道为什么,可霍澜音让她不要回头,她听话就是了。
小石头却在刚刚霍澜音转身的时候,一并跟着转身见到了后面的人,他好奇地问:“公子,那个跟着的人怎么办?要不要我将他赶走?”
“不用。”霍澜音摇头。
眼看着马上就要离开鉴玉街,霍澜音小声对莺时说:“咱们分开走,你沿着左边的茂林街先走。”
“好!”莺时也不多问,立刻照办。
至少她女扮男装戴着帷帽还可以假装不认识,莺时可瞒不住,只好让莺时先走一步,不让他看见莺时。虽然……霍澜音怀疑刚刚在桥上的时候他已经看见了莺时。
霍澜音带着小石头又往前走了好一会儿,早就离开了鉴玉街,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少了许多。
小石头回头望着后面仍旧跟着的人,不解地问:“公子,咱们就让他一直这样跟着?”
霍澜音皱着眉,犹豫了片刻停下脚步。她转过身,望向王景行,压低了嗓音,开口:“这位公子为何一路跟着我?”
王景行回过神来,望着霍澜音,轻声说:“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旧识。”
霍澜音心里顿时松了口气,道:“这位公子既然知道认错了人,便不要再跟了。”
她说完便转身继续回家。
王景行在原地立了片刻,默默又跟了上去。
霍澜音再次回头看了王景行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走。
小石头不解地问:“这人怎么还跟着?公子,咱们就让他这么一直跟着?跟到家?咱们可马上要到家了。”
霍澜音沉默。
想起当初在西泽周家时,王嘉瑜表姐与她说的话——
“……等大殿下离开,日子长了,可是什么都瞒不住的。到时候你该如何?树大招风,你担着西泽第一美人的名头,到时候人们的唾沫都能将你淹了!除了西泽,我二哥还在别的地方也有商铺。来时二哥与我说,若你不想留在西泽听闲言碎语,他可以带你离开西泽去别的地方生活。”
她知道王景行不仅在西泽有商铺。可是该不会他把生意做到丰白城了吧?不会这么巧吧……
在离家只剩几条小巷时,霍澜音又一次停下来。她转过身,遥遥望着跟了一路的王景行,用微怒的语气:“这位公子这是何意?”
默了默,王景行才说:“不放心。”
他的目光坦坦荡荡。
隔着一层白纱,霍澜音望着王景行诚挚的眼睛,忽然觉得心虚。她分明知道有这层白纱的遮挡,王景行看不见她的脸她的眼,可她还是心虚地侧转过脸。
小石头往前站出一步,挡在霍澜音身前,抬着下巴,趾高气昂地指向王景行,说:“你这小子给我老实点,再跟着我家公子,别怪我不客气!”
王景行连看都没有看小石头一眼,目不转睛地望着霍澜音,即使有白纱相隔。
“怎么办啊?”小石头凑到霍澜音耳边,“瞧着他就一个人,要不然我去揍他一顿,姑娘您先跑回家?”
霍澜音缓缓摇头。
“没事,回家吧。”
“不管那怪人了?”
霍澜音已经转身,继续往回走。
小石头瞪了王景行一眼,跟上霍澜音。他每走三五步,就回过头警告地瞪王景行一眼。可惜他的威慑一点作用都没有起到。
小石头看向也不着急的霍澜音,他心里急得不行,十分不理解霍澜音为什么还是这么从容。
王景行一直跟到霍澜音的住处。小院的木门关合,他再看不见霍澜音的身影。他抬起头,环顾周围,仔细打量眼前这座小小的农家小院,慢慢皱起眉。
霍澜音回了屋,摘下帷帽随手一放,有些疲惫地坐下来。
“姑娘喝茶。”莺时将茶盏递给霍澜音,“姑娘,我刚刚在角落里看见了,是王家表公子。怎么办呀?”
霍澜音抿了口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打算隐姓埋名彻底过上新生活。可是女扮男装哪里那么容易就像男子了?对于认识的人来说,更是瞒不住。她知道王景行将她认了出来,只不过是因为她不想相认,王景行才故意那样说,实则为她心情着想罢了。
下午,忽然有人叩门。小石头去开了门,迎进来一群伙计。
“你们是干嘛的?”小石头警惕地问。
“有人定了货,让送过来的!”伙计咧着嘴笑。
小石头伸长脖子去看,看见后面的马车上装着些木质上等的家具。
“我们可没定东西!送错了!送错了!”
“绝对没有,就是这里。我们可不管,反正东西送来了!伙计们,卸货!”
霍澜音走出房,看着这些家具铺子的伙计放下家具,立马走人。
“这怎么办啊?还有人白送?”小石头问。
霍澜音沉默了好一会儿,刚要开口让他们将东西收好,隐隐又听见了马蹄声。
紧接着,一家又一家的铺子派了伙计过来送货。
成衣、绸缎、胭脂水粉、米盐,还有一整套打磨玉器的工具。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冯家一家四口围在一起,摸不着头脑。
霍澜音走出院门,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王景行的身影。她微微皱眉,只好回到房中。
她坐下没多久,又有人来敲门。
“这回不知道是送什么的,嘿嘿。”小石头笑着去开门。
然而这次并不是哪家铺子的人来送货。
“公子,是不二楼的伙计。”
“将人请进来。”霍澜音暂时不去想王景行的事情,打起精神来。
“梅无先生,我家老板让我来带个话儿。他说今日下午店里来的那位大老板想要一件首饰。这首饰是您亲手打磨的,不过好像在前年便卖了出去。我们老板是来问先生可能再做一枚一模一样的?哦,这是图样。正是这枚扳指。”
霍澜音将图样打开,看见上面画着的扳指时,惊讶极了。
这枚扳指是她前年所做,被卖了高价。后来不知道怎么辗转到了卫瞻手中。冬日在西泽时,霍澜音急需用钱,拿了一个廉价的香囊跟卫瞻换回这枚扳指,然后她将扳指卖给了琳琅阁的老板,另寻了一个大小重量相同的扳指缠布系在胸前……
想到这里,霍澜音不由自主将手指搭在自己的胸前。然而她的胸前空空如也,那枚假扳指已经不在那里。
“先生,可能再做一枚一模一样的?我们老板说了,他提供原料,明日您可亲自去店里瞧瞧,可能找到合适的原料。至于酬劳,自然不敢亏待先生。”
“我试一试。”霍澜音道。
“好咧!那明儿个等先生大驾光临!”
霍澜音让莺时客气地将人送出去。
她坐在梳妆台前发了一会儿呆,才拉开梳妆台铜镜下的小抽屉,取出里面那枚用玄色布条缠绕的假扳指。她轻轻摩挲着假扳指,不由想起卫瞻。
她已许久不曾想起卫瞻。
当卫瞻再一次跳进脑海,霍澜音立刻摇了摇头,逼迫自己不去想这个人,恨不得将这个人彻底尘封在最深处,再不想起,再无瓜葛。
她甚至想拒绝不二楼的老板重新雕磨那枚扳指。可不二楼的老板出手阔绰,又特别暗示会是高价。她哪里还舍得拒绝。
她不是周家二姑娘,没有家族背景,每一分钱都要靠她自己来赚。拒绝的骨气不能太多。
“姑娘,吃饭啦。”莺时推门进来。
霍澜音赶忙将扳指放回抽屉。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霍澜音带着莺时和小石头去不二楼。
院子里,小芽子坐在石凳上晃荡着一双小短腿,说:“隔壁刘奶奶搬家啦!”
霍澜音经过隔壁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停在隔壁的院门前。她不过刚停下来,隔壁的院门从里面被拉开,王景行出现在院内。
霍澜音毫不意外。她轻叹了一声,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喊了一声:“表哥。”
王景行回以微笑,轻轻点头:“表妹。”
霍澜音笑着说:“表哥这是生意不好吗?有大宅子不住,来住农家小院。”
王景行望着霍澜音的眼睛,道:“身在异乡对这里不太熟悉,有个照应总是好的。”
分明就是不放心霍澜音,可他却永远都不会直白说出来,永远都会用这种委婉的、不会让人觉得唐突尴尬的说辞。
“没想到表哥竟将生意做到了丰白城。”霍澜音垂着眼睛,随口说。
“前些年行商经过这里时,便觉得丰白城人杰地灵,百姓富足。今年想做玉石生意,便多来了几次。没想到……”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霍澜音沉默下来。
“你母亲很好。”王景行主动道。
霍澜音抬眼惊讶看向他,轻轻点头:“多谢。”
她拿来莺时手里的帷帽戴好:“下次再与表哥闲聊,我要去城里一趟,有些事情要去做。”
王景行颔首,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然而霍澜音刚走了没几步,就发现王景行又在后面跟着她。她回过头望向王景行。王景行没等她开口,先光明正大地说:“顺路。”
小石头偷偷掐了一下莺时的胳膊,用眼神来询问莺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好奇。
莺时的眼睛也是亮的,翘着嘴角傻笑。她开心呀!她觉得自家主子实在是吃了太多的苦,若是王家表哥当真对姑娘一片真心,好好对姑娘,那该多好呀!
第67章
还没走到鉴玉街,忽然开始下雨。
小石头“哎呦”一声,一脸的懊恼,说:“出门前,我阿娘说最近常下雨让我带着伞的,我给忘了!我这就回去……”
小石头眼珠子转了转,看向霍澜音头顶上的伞。
王景行撑着伞举过霍澜音头顶为她遮着雨,而他站得不近,整个人都在伞外,任由雨水落在他的身上。
“表哥……”
霍澜音刚想说不用,王景行晃了晃另一只手里的雨伞,打断她:“出门时见你没带伞,就为你多带的一把。”
说着,他看向莺时。
“哦哦!”莺时回过神来,立刻接过王景行手中的伞。
王景行微微颔首,撑开另一把雨伞,也不再多言,继续往前走。
他看见霍澜音没带伞,会为她多带一把,绝不会为了同撑而故意只带一把。倘若是巧遇他手中只有一把伞,他也只会将伞让给霍澜音一个人用。
霍澜音多看了一眼王景行的背影,轻叹了一声。她回过神来,道:“小石头,现在雨不大,等下恐会越下越大。回去比到前面铺子买伞更快些,你还是回去取伞吧。”
“好哩!”小石头应了一声,双手抱着头,飞快地往家跑。
霍澜音和莺时撑着一把伞往前走。王景行走得并不快,始终和霍澜音保持一定距离,旁人瞧着倒不像同行。
霍澜音望着王景行的背影,想起去年兄长对王景行的评价。
“王家家风端正,从老到小行事正派又不死板,良善又不愚钝。景行这孩子不论才貌还是行事都没可挑剔之处,除了是庶出倒也没旁的缺点。”
周自仪是个骄傲的人,他是极少夸人的。
莺时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霍澜音,压低了声音说:“姑娘,王家表少爷为人可真好。对姑娘也上心得很呢!”
霍澜音垂下眼睛,没回应。
远在西泽时,王嘉瑜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这次再遇,王景行虽然只字不提,可他做的一切已经表示得很清楚了。
霍澜音眉心微微蹙起,心里有些乱。离了家,才知一个人的不易。倒也从未想过寻个男人嫁了做依靠。只是再遇王景行,分明不过一日,心里却生出几分感动来。
雨越下越大,就算撑着伞,倾斜洒落的雨水也湿了裙子。
王景行停下来,待霍澜音走得近了,说道:“这雨下得急,先到前面避一避。等这雨小了些再走。”
霍澜音往前望去,前面有一处小寺庙,一些路人站在檐下避雨。
不仅檐下有人避雨,小寺庙里面也站了些避雨的人。霍澜音进到寺庙中,略弯下腰用帕子去擦裙子上的水渍。
原以为是急雨,却没想到一刻钟之后不仅没有变小的势头,反倒越下越大。原本在檐下避雨的人也都躲进了屋子里,开始闲聊起来。从丰白城的趣事谈到国家大事,一会儿谈到边疆西夷图谋不轨,惹得群情愤慨。一会儿又谈到朝中形势,京中几大势力。
“纪家的气焰还没因为前太子被废而有影响?”
“嚯,你想什么呢?莫不是忘了当今皇后可正是纪家女儿。圣上还在咱们丰白城光着屁股乱跑的时候,纪家可就在京中大摇大摆作威作福喽!再说了,谁不知道圣上只是一气之下废的太子,总要重立回去重新当太子爷的。”
“嘿嘿,听说前太子发配边疆的这一路走得像游山玩水似的。想在哪儿停下来小住几日就停下来,看上了谁家女儿谁家不是巴巴送上去?甭说咱们北衍,就是戏本上也没听说过有这样的。”
“是走了挺久,估摸着应当到了吧?再不到可实在过分了吧哈哈……”
“到了到了,三月就到西荒了。我做生意刚从西边过来。听说前太子到了西荒也是过享福日子,好吃好喝地供着,逍遥快活着呢。就等圣上一句话,随时都可以回京咯……”
“……”
霍澜音默默听着那一行商贩的谈话。白纱遮了她的容颜,她轻垂着眼睑,藏起眸中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