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暴君当药引——绿药
时间:2019-11-07 08:25:48

  霍澜音望着水面上飘着的水瓢,犹豫了一下。她还未来得及拿帕子裹了手再去拿水瓢,视线里出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霍澜音惊讶地抬起眼睛,去看卫瞻。
  卫瞻没在看她,他垂着眼,舀满了水后,才看向霍澜音。
  四目相对了一瞬,霍澜音后知后觉地向后退了两步,至墙下,探出双手。午时的眼光落在她的手上,更照得斑驳难看。
  卫瞻跟过来,往霍澜音的手上倒下清水。
  水声凌凌。
  一瓢水倒尽,霍澜音刚要收回手,湿漉漉的手便被卫瞻握住。滑滑的香胰落入霍澜音手中。
  卫瞻将霍澜音的手翻过来,手心朝上,捏着香胰在她的手心反复蹭了蹭,然后是手背、手指,连每一个指缝都没落下。
  霍澜音很想告诉卫瞻不必如此,反正下午还要再染上色料,往常都是结束了一天的活儿才彻底洗净的。
  她抬起眼睛,望着卫瞻面无表情垂目专注的模样,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
  坐在不远处的冯叔用蒲扇遮了视线,他在蒲扇后一脸过来人的慈爱笑,摇了摇头。
  “我回来啦!”小芽子用衣兜包着采摘的小野花蹦蹦跳跳地回来。
  小芽子跑到冯叔身边,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冯叔才“哎呦”一声,“竟然都这个时候了!”
  他赶忙起身打算去小厨房准备烧饭。可他还没走到小厨房,冯婶和莺时回来了。
  两个人愁眉苦脸,冯婶更是一瘸一拐。
  霍澜音一惊,赶忙迎上去,先和莺时一起扶着冯婶坐下,然后才问:“怎么了这是?”
  冯叔和小芽子也围上来。
  莺时一脸气愤,愤愤道:“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强盗,真是太可气了!一些胭脂水粉和香料,能值多少钱?也值得那些人来抢!”
  卫瞻皱了下眉。
  冯婶重重叹了口气,也跟着抱怨:“那两个人人高马大的,做些什么活计不能养家糊口?偏要走了歪路!害人害己……”
  霍澜音的视线落在冯婶的腿上,蹙眉问:“怎么受伤的?对方动手了?”
  “那倒没有。那两个男人从胡同里冲出来,一人抢了一个木匣就跑了。跑得特别快,立马就没了影!我和冯婶气不过想要去追,冯婶是追的时候摔了一跤。”
  冯婶忙说:“我不碍事。就是崴了下脚,过半日就能好。只是心疼东西……”
  “钱财身外物,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要再去追了。”霍澜音语气里并没有损失财物的遗憾,反倒是得知冯婶的腿没事而松了口气。
  她说:“这时候回来了也好,我们饿着呢。冯叔烧得菜嘛……”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隐在她的轻笑里。
  小芽子跟着“咯咯”笑了两声,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院落里的气氛也变得轻松愉快了些。
  大家都重新忙碌起来,冯婶也没因为崴了脚歇着,和莺时一道钻进了厨房。
  霍澜音走到卫瞻面前,微微仰着脸看向立在檐下的他,问:“殿下怎么看呢?”
  卫瞻一直都知道有人盯着他。只是他轻易判断出盯着他的那些人是纯粹的地痞混子,并非京中追来要他命的人。所以他也没当回事。他也知道自己花钱大手大脚,孤身来此,被当地人盯上不足为奇。
  甚至,他放在九霄楼的财物昨日被洗劫一空,他也没太大的意外。
  不过,今日连拿去出售的胭脂类小东西都被抢了去,对方的目的恐怕不只是财物。
  那会是为了什么?
  除了钱,他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是地痞混子的目标?
  卫瞻盯着霍澜音的脸,默了默,道:“泥泥,你去洗个脸吧。”
  又是香汗,又是染料,又是灶台烟火,霍澜音的脸上早就脏了。
  霍澜音一窒,双颊顿时有些发热。她瞪了卫瞻一眼,口气不善:“太子爷心情似乎不错呐?”
  任是谁忙忙碌碌替人还债,而人家闲闲懒懒无所事事,还要随口挖苦你一声,都要生气的。
  “唔。”卫瞻笑。
  他抬手,将黏在霍澜音脸颊半日的发绺儿挑开,若有所思地说:“说起来,我卫瞻还是生平头一遭有人赚钱给我花。”
  霍澜音弯唇:“殿下莫不是要道谢吧?”
  卫瞻“啧”了一声,古怪地瞥了霍澜音一眼,道:“原本有这个想法。可又一想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黎明百姓皆是子民。”
  “这整个北衍百姓都是孤的子民,孤的孩子。如此说来……”卫瞻摸了摸霍澜音的头,“乖孩子,泥泥的一切本来就是孤的。”
  霍澜音再次一窒。有那么一瞬间,简直怀疑自己帮他的决定就是错了。
  她深吸一口气,双眼弯成月牙儿,笑得灿烂。只是笑容没几分真。
  “殿下亲民,当会一起劳作。对吧?”
  卫瞻慢悠悠地转着指上扳指,道:“分明是有人将孤请到一侧晒太阳,不肯让孤来做。”
  “现在就用了。”霍澜音快走两步,拿了一柄钝刀递给卫瞻。
  “何事?”卫瞻懒懒问。
  “取蜂巢和蜂蜜。”
  卫瞻的视线顺着霍澜音指的方向看去。
  小院最西北角的地方放着一个蜂窝。
  嗡嗡嗡,嗡嗡嗡……
  卫瞻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扭曲。
  冯叔从蒲扇后面探头,听着二人的你一言我一语,眉开眼笑:“我今儿个早上刚取过。现在没有咯!”
  他早上没取过,可猜得过卫瞻不会做这个,免得被蜜蜂叮一身包,给呛嘴的两个人都找了个台阶。
  卫瞻将钝刀随手一扔,问:“还有活儿没有?”
  霍澜音本来也不会真的让卫瞻去取蜂窝。她随手抱起装着营养液的水壶塞给卫瞻,道:“给墙下那排文竹浇一些。”
  吃过午饭。霍澜音打算再去城中一趟。家里还有些玉石小玩意儿可以拿去变卖。她上次打算离开时比较匆忙,就算低价变卖,也有遗留些。
  霍澜音总算知道卫瞻可以做什么了。
  她让卫瞻和她一并去,就算路上再遇到多少盗贼,也是不怕的。毕竟,卫瞻一拳爆头的情景可还在眼前。
  东西也不多,霍澜音只和卫瞻一起去,将其他人留在家中做活。
  刚走出小院,听到一旁响动,霍澜音循声看去。
  王景行亦是刚从隔壁院落走出来。他一袭茶色长衫,身量细长,竟是几日不见又消瘦了一圈,眉宇间带着几分疲态。
  王景行意外看见霍澜音,他脚步一僵,微微愣住。片刻后,迈出的脚才踩在实地上。
 
 
第95章 
  “你不是……”王景行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霍澜音身后的卫瞻。他眉宇间皱了皱,缓慢舒展开。
  “四爷,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王景行的小厮牵着马从院中出来。满满行囊挂在马鞍两旁。
  小厮看见霍澜音,话未说完,心里暗道了一声——坏了!
  他左劝右劝,好不容易说动了王景行启程,该不会又要耽搁下来吧?这每耽搁一日,白花花的银子都在溜走啊!
  霍澜音瞥见马鞍旁的行囊,她抬手挑起帷帽白纱,看向王景行,问:“表哥是打算要离开丰白城?”
  听得霍澜音的问话,小厮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自家主子一个想不开又不肯走了!
  王景行望着霍澜音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霍澜音弯唇,道:“表哥在丰白城留了许久,想来别处的生意都等着表哥去处理。”
  王景行回过神来,动作缓慢地点了下头,说道:“是,这里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该回家一趟。”
  小厮顿时松了口气。
  王景行顿了顿,又说:“嘉瑜快要成亲,我自是要回家去。”
  想到于她凄惨时伸出援手的王嘉瑜,霍澜音心里顿时一暖,语气柔和下去:“时间过得这样快,表姐竟要成婚了。不能看着她出嫁,倒是有些遗憾。”
  霍澜音翻开肩上箱笼,将一个巴掌大的锦盒递给王景行。她说:“先前也不晓得,没来得及准备贺礼。这连理枝玉镯是我亲手做的,虽不算名贵,却是我眼下寓意最好最合适相送之物。还请表哥帮我带给姐姐。”
  王景行伸手去接,他的指腹搭在锦盒上,离霍澜音的指尖儿只有寸离。然后他只能看着霍澜音松了手。
  “我会带给她。”
  霍澜音微微颔首。她静默了片刻,弯唇道:“不耽误表哥启程了,我也要往不二楼去。”
  王景行心里酸涩,却只好动作僵硬地点了点头,守礼地向后退了一步,让开路。
  霍澜音将白纱放下,经过王景行,往前走。
  “表妹!”王景行终于还是喊住了她。
  帷帽里,霍澜音无声轻叹。
  “表哥还有什么事情?”霍澜音身量未动,微微转过头。
  王景行负于身后的手攥紧又松开,心中挣扎。他知道卫瞻就在一旁,知道卫瞻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招惹的人。可是他还是不愿意就此放手。他已经放弃了很多次,每一次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带走,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
  他心里强烈地感觉倘若这一次放手,便再也不会有机会。
  “有两句话,想单独对表妹说。”他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霍澜音沉默了一会儿,挑开白纱,视线越过王景行,静静看向卫瞻。
  卫瞻立在冯家院门口,自看见王景行,他便没动过。他嗤笑了一声,一脚踢开冯家院门,进了院。院门在他身后晃动了几下,晃动逐渐慢下来。
  王景行令他的小厮牵着马到前面等候。
  霍澜音和王景行都立在原本的位置没有动。霍澜音的视线从冯家晃动的木门收回来,看向王景行,等着他的话。
  只有两个人了,王景行却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霍澜音等了等,没等到王景行的话,她不想卫瞻等太久发脾气,主动开口问:“表哥,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你……过得可好?”王景行满目忧虑。一开口,问的就是她好不好。
  霍澜音唇角挽起笑来,说:“比幼时自是不如,可比前段时日却要舒心许多。”
  两个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如果他不是太子,你可还会卑微顺从?”
  冯家院门内,卫瞻抱着胳膊,冷冷听着。
  霍澜音再次笑了。
  即使卫瞻是太子,她亦从不曾甘心卑微顺从。不过这些事情,她并不打算对王景行解释。
  “表哥。倘若注定人人都要婚嫁。难免在可选择的人里面比较、挑拣。可若未必一定要嫁人,随遇而安,这样的比较毫无意义。”
  王景行脸上一红,顿时有着被揭穿的窘迫。
  “无论是在西泽,还是丰白城。澜音的回答都是一样的。”霍澜音顿了顿,“表哥。”
  王景行手脚发凉,身子发僵。他告诉自己要笔直站立。可是望着霍澜音的眼睛,他还是忍不住仓皇向后退了一步。
  他以为是最后的机会,换来的却是再一次毫无脸面的拒绝。
  “我以为……我以为……那日……”王景行心中钝痛,眼前浮现的却是霍澜音为他挡刀的情景。
  在今日之前他并不信霍澜音对他毫无感情,可是她的拒绝干净果决,再无回转。
  霍澜音知道王景行想说什么。她微微蹙眉。
  其实她不明白,为什么上次挡刀的事情,不仅让卫瞻发怒,亦让王景行多想。
  真的不明白。
  时至今日,她仍不认为自己做错。
  那一日,换成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她都会那么做。
  转瞬的茫然过后,霍澜音目光磊落。她坚信自己没有做错。自幼兄长教她持善行事无愧于心,她光明磊落,别人怎么想与她无关。
  卫瞻又一脚踹开院门,院门晃动的吱呀声里,他不耐烦地问:“几句了?”
  霍澜音吓了一跳。
  “这就走了。”她说。
  卫瞻冷着脸从冯家走出来,既没看魂不守舍的王景行,也没看霍澜音,径直往前走。
  霍澜音对王景行说:“不送表哥了,表哥一路顺风。”
  她放下白纱,转身快走了两步,追上卫瞻。她侧着脸抬眼去打量卫瞻的神色,也不想主动解释什么,收回视线,走她的路。
  王景行望着霍澜音的背影,颓态毕露。
  天知道,再次重逢,他是多么欢喜。
  他认为这是上天的恩赐,是他与霍澜音剪不断的缘分。他想着循序渐进,总有一日会俘了她的心。
  可是卫瞻很快出现了。
  卫瞻一出现,他就慌了。
  他失了往昔的宽厚儒雅,也失了往昔的风度和耐心。
  如今,一败涂地。
  一路上,霍澜音和卫瞻都很沉默。
  走了很远一段距离,霍澜音偏过头,看向自己肩上挂着的两个木匣。她但凡以梅无的身份出门,都要背一个装着浓郁香料的木匣掩饰体香。而另外一个木匣里装着打算去不二楼挂卖的玉石小物。
  她将装着玉石小物的木匣取下来,举高手挂在卫瞻的肩上。
  卫瞻一愣,诧异地瞥向她。
  霍澜音飞快收回视线,目视前方。随着她的动作,帷帽的白纱轻轻晃着。
  卫瞻视线下移,扫了一眼木匣,烦恼地冷呵了一声,不过并没将木匣拿走,就这样背着了。
  到了不二楼,赵老板亲自见了霍澜音。
  自打见了王景行,卫瞻心情就不大好。进了屋,他径自坐在圈椅里,翘着二郎腿,一副谁也别烦老子的表情。
  “手头又有些小玩意儿,想放在赵老板这里挂卖。”霍澜音开门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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