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暴君当药引——绿药
时间:2019-11-07 08:25:48

  望着卫瞻右腿的目光,凝了又凝。她知道卫瞻的右手最近频繁复发,可是自打她认识卫瞻他便总是时不时发病。她甚至觉得如今他只是右手偶尔无力,不似往常那样整个人失控,是他身体逐渐变好的征兆。
  可是很多东西不能只看表面。
  她不知道卫瞻的腿也出现了问题……
  或许,卫瞻体内的邪功作用并非减弱,反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朝着更差的方向恶劣着。
  卫瞻面无表情地立在屋中,眸色深深,薄唇抿着,看不出情绪来。然而,慢慢的,情绪逐渐在他眼底晕开。
  那是霍澜音第一次在卫瞻的眼里看见这样的情绪。
  是恨吗?
  不,好像是痛。
  霍澜音不由朝卫瞻走了一步。
  卫瞻置于虚空的目光逐渐抬起,看向霍澜音,他说:“孤让你滚开,你是聋了?”
  此时的卫瞻体内的凶兽似乎已经做出攻击的姿态,随时都可能伸出獠牙和利爪。
  霍澜音看见卫瞻身形的细微晃动,她甚至觉得卫瞻随时都可能再摔倒。
  “我……”
  她知道卫瞻的骄傲,定然不愿意她看见他这个样子。可是她怎么能这个时候避开?这世间所有人都有软弱时,无关于身份地位,他是太子爷也逃不过。
  她试探着朝卫瞻走去。那种对卫瞻的畏惧感,在她心里又缓缓冒了头。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忍着惧意和犹豫朝卫瞻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手搭在卫瞻的腕上。
  缎料被她轻轻攥在手中,她语气温柔:“时辰还早,外面还有风,有什么事儿迟些再办。我们回屋去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卫瞻目视前方,没有看她。
  霍澜音猜不透卫瞻在想什么。
  霍澜音的视线下移,落在卫瞻的右手。他皮肤下翻滚似的黑色血液,看得她心惊,总是担心他的手会直接炸裂开来。
  霍澜音的目光却一下子激怒了卫瞻。他反手掐住了霍澜音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他拽着霍澜音往里屋走。霍澜音被他拽得跌跌撞撞,可是她看一眼卫瞻行动吃力的右腿,心里不由得一沉。
  “都是因为你这混账东西!”卫瞻将霍澜音推倒在床榻上,双手没有用力掐她,却禁锢着她的脖子。
  他左手是热的,右手却像冰一样冷。
  霍澜音不由自主低低尖叫了一声,她瞬间咬住自己的唇,不想惊醒旁人。
  “孤若当真入魔,也要用最后的理智掐死你!”
  卫瞻的声音低沉沙哑,比起曾经西泽时的嗓音更为阴森可怖。
  霍澜音不懂卫瞻为什么怪她,她只知道劝他安抚他:“不会的,殿下不会的。殿下只是一时不适,就像先前一样偶尔发作而已!”
  霍澜音身子僵着。她后知后觉抬起手,双手抱住卫瞻的右手手腕。冰寒彻骨,从她的手心一直传进体内,寒得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她慢慢握紧卫瞻的手腕,痴心去暖他右臂的寒意。
  卫瞻盯着霍澜音的眼睛,他的目光是冷的,是凶的,充满戾气。霍澜音回望着他。她看不懂他眼睛里的迁怒和暴戾,就让自己忽略掉,她不能和一个发病的人计较。
  当卫瞻咬下来的时候,霍澜音在挣扎与不挣扎间犹豫着,最后眼泪滑落,湿了鬓发。
  大力的敲门声砸醒了黎明。冯叔裹着件外衣出来,寒风吹得他衣发皆乱。
  “谁啊?”
  他打开院门,眯着眼睛看向院门外的官兵。
  “有人当街行凶杀人,我等奉命抓捕!”
  “这、这、这……”冯叔懵了,“各位官爷稍后,我去问问看……”
  “让开!”官兵推开冯叔,二十多个官兵冲进不算宽敞的小院。
  院门口的响动着实不小,屋子在最里面的霍澜音也听见了。她坐在床边,从窗户望向院门的方向,心里怦怦跳着。
  她竟然忘记了卫瞻掩去了太子爷身份。
  若是以前,谁言语冒犯卫瞻,根本不需要卫瞻做什么,自有人出手。即使他是被废的太子爷。
  可是他现在不是啊。他当街杀了人,官兵找来了……
  霍澜音简直不敢想象卫瞻锒铛入狱会是怎样的场景。何况还是半边身体失控的卫瞻……
  肮脏混乱日日施刑的牢狱?
  这也……太可怕了。
  “搜!”
  小石头也从睡梦中惊醒,和冯叔一起拦人。
  “各位官爷,家里有女眷,实在是不方便。还请……”
  官兵随手一推,将冯叔推倒在地。冯叔年纪大了,哪里经得住这一推,脸上的表情立刻痛苦起来。
  躲在门后偷看的小芽子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冯婶赶忙捂住女儿的嘴,担忧地望向霍澜音的房间。
  官兵一间间房搜过去,最后搜到霍澜音的房间。
  一脚踹开房门,六七个官兵冲进屋内。
  霍澜音坐在桌旁,收拾着方桌上凌乱的香料。她墨发高束成男儿式,身上亦穿着男子的常服。
  整个屋子里都充盈着浓郁的香味。
  “今日跟你一起的男子去了哪里?”官兵质问,手中放下卫瞻的画像。
  霍澜音做出畏惧状,哆哆嗦嗦。她熟稔地压低声音学男子腔:“他去寻别的相好,不在我这里。各位官爷行行好,这人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为非作歹欺人太甚!偏偏在下又无力抗衡……”
  “别的相好?”官兵将眼睛一眯,“你可知是何人?”
  “这人瞧见长得好看的人就要起歹心。我实在不知道他去寻谁。”霍澜音皱着眉琢磨了一会儿,“不过前日倒是听他说要去寻赵三。”
  几个官兵对视一眼。他们对赵三这名字可不陌生,整个丰白城谁不知道神偷赵三。
  为首的官爷目光扫过整个屋子,瞧不出异常,仍下令搜查。屋子不大,很快搜查完,连衣橱也没放过,最后一无所获。
  “他要是再来寻你,立刻报官。”
  “是是是,在下再见到他,定然告诉官爷抓了他!”
  官兵往外走,霍澜音悄悄松了口气。
  “且慢。”
  霍澜音的心一下子紧绷。他做出茫然的样子来,问:“官爷,还有什么吩咐?”
  为首的官兵目光又在屋内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方桌上的瓶瓶罐罐。他说:“梅公子这么早就起来忙这些香料?”
  霍澜音愁眉苦脸:“今年雨多,打坏了田。只好多做些杂活赚些钱养家。哎,这日子不好过啊。”
  “若我记得不错,梅公子擅长雕玉。手下之玉皆价值不菲。又何必做这些不能多赚的胭脂香料?”
  “官爷有所不知。这好的玉料子难得,自己开玉更是有风险。这做玉活儿,本钱可高着哩。若是抵押了房子弄来玉料子最后囤了货,那可如何是好?这些胭脂香料虽然赚不多,却是不会亏的买卖。”霍澜音眼睛一亮,“这位官爷器宇轩昂最衬玉气。可要赏个脸,下个玉石单子?在下给您便宜些!”
  官爷一怔,也没回霍澜音的话,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身边的人去查查赵三的行踪。
  霍澜音高悬的那颗心这才稍放下一半。
  莺时和冯家人赶忙过来,也不敢擅自出声。
  “都回屋去睡吧,还早着呢!”霍澜音冲他们使了个眼色。
  莺时和冯家人也不再多问,依言回了各自的屋子。
  屋内的烛光将她的身影映在窗户上,她坐在方桌旁继续整理桌上的胭脂香料。约莫着即使有人盯梢也该打消了疑惑,她这才急忙起身朝床榻走去,掀开被褥,费力掀开床板。
  这床板下面有暗层。不仅是这张床,在冯家很多地方都有她仔细设计过的藏身处。
  当初周家养父说她生得明艳又带异香只能寻地位高的男子庇护,反之只能下场凄惨。她不反驳顶嘴,却在心里不服气,设计了种种机关暗道,为的不过是自保。兴许有一天再见周家养父,她能骄傲地向他证明自己可以保护好自己,可以像一个寻常人一样过着她喜欢的简单生活。
  又或者,不需要向别人证明。能够向自己证明就好。
  这为自保而制的藏身处,头一遭藏人却是藏了卫瞻。
  卫瞻安静地躺在暗格中,他睁着眼睛,眼神很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霍澜音因为骗走官兵的那一丝喜悦立刻熄了,顿时茫然起来,犯了难。
  她太了解卫瞻的骄傲。那堪称狂傲自大一般的骄傲。
  “如今我没了地位没了钱银,甚至连内力也尽失,成为废人一个。你可以滚了。”卫瞻开口。沙哑的声音略冷,倒也算平静。
  霍澜音心里忽然气闷。
  “哈,那可真是太好了。”霍澜音用力扯下绑着床幔的绳带,将卫瞻的双手绑起来。
  卫瞻猛地抬眼看她,眼神凶戾。
  “呼。”霍澜音舒了口气,“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我将殿下饲养为玩物了。”
 
 
第98章 
  莺时在外面敲门,声音有些急:“姑娘,九霄楼那四个烦人的家伙又来了。”
  霍澜音黛眉轻蹙。所谓前有狼后有虎也不过如此了。
  霍澜音望着卫瞻凶戾的目光,抬起手来,用手心遮了卫瞻的眼。她说:“殿下可别凶。我不喜欢。”
  她起身,看也不看卫瞻一眼,将另一侧的床幔也放了下来,两侧床幔合拢,遮了床榻内的情况,也遮了卫瞻愤怒的眼神。
  霍澜音要出去应付那四个追债的。
  冯家可没有空的屋子留给他们四个人住,昨天晚上,他们四个就回了九霄楼,今儿个一早再过来。
  霍澜音推门出去,四个人已经在门外等着了。不过这四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其中一个人的脸上还留着被打过的手印子。
  “纪公子当真不见了?”
  霍澜音顿时了然。想来今儿个一早官兵大张旗鼓来捉拿卫瞻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这样也好。
  她点头,道:“是。他杀了人以后跑了。今早来调查过,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将他捉拿归案。”
  “可是这钱!”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颓态。林管事那个笑面虎,对客人永远和和气气,可对手下干活儿的人实在不算好。如今纪公子跑了,林管事该不会让他们四个还债吧?
  天,那个数目!他们四个人加起来几辈子也还不完啊!
  其中一个人小声嘀咕着:“早知道昨天晚上睡在院子里盯着就好了……”
  他摸了摸自己红肿的脸,林管事留在他脸蛋子上的手印子还在火辣辣得疼。
  霍澜音心下不忍。她先前不懂做生意的难处,这小半年却是体会了不少。不仅做生意难,这些干活的伙计的日子也是不好过。
  她不是赖账的。只不过如今卫瞻如此情景,就让他们当做卫瞻跑了,她这边反倒是能更轻松些。
  至于债务,她不忍心赖下。
  她说:“你们不要担心。纪公子说过会还债就一定会还,兴许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把债务都清了。”
  一个护院没好气地说:“他要是回来,还来不及还钱呢就要被官兵抓进大牢,拉到菜市场砍了脑袋瓜!”
  另一个人跟着抱怨:“这群锦衣玉食的纨绔子,花钱大手大脚就罢了,还不知道珍惜,这是连性命都要搭进去才肯罢休!”
  小石头瞪眼:“你们冲我们家公子吼什么?冤有头债有主,钱又不是我们家公子欠的!”
  男人不乐意了,凶狠地说:“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蛇鼠一窝!我看就是你把那赖子放走!你既放走了他,他的债务就应该你来还!”
  男人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指着霍澜音的鼻子,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凶。
  “这是什么道理!”莺时重重冷哼了一声,“可别在你们自己家老板那儿吃了批评,来我们这儿发火!”
  两方争执起来。
  霍澜音终于开口:“我可以帮忙偿还他的债务。”
  四个护院一愣,脸上皆是露出喜色,看向霍澜音。
  霍澜音继续说:“不过你们要知道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就算我愿意帮他还债,可欠债的人到底不是我。我愿意帮他还债,一是念在和他相识一场,二是念在不想你们回去没法交差。”
  “你愿意帮他还债,让咱们兄弟几个可以交差一切好说,一切好说!”几个护院的脸上都露了笑。
  都是些寻常百姓,谁肩上没有养家糊口的担子。
  霍澜音又说:“我先把话说清楚,我手里可没那么多钱,不过赚一些钱就还会上一些,你们可别催得太狠。”
  “那是自然!你肯接手,就是救了咱们兄弟们的命了。要不了咱们不能回去交差,林管事会将咱们撵了,克扣半年的工钱也不会给……”
  四个护院态度发生转变,说尽好话。不过这些话里难免有些夸张。
  霍澜音将昨日整理出来的钱银只留下一点日常用,剩下的都交给了他们。
  屋内,卫瞻安静地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他眼中的暴戾逐渐散去,恢复平静。
  四个护院走了,小石头挠了挠头,说:“我听莺时说是好些钱,咱们要还到什么时候的?”
  “慢慢还就是了。”霍澜音很是淡然,交代了些小石头和莺时今日要做的事情。
  其实霍澜音一点也不慌,她不觉得卫瞻当真会被逼得摔进泥里,只看他自己什么时候送信给他手下的人。
  当然了,就算卫瞻当真打算让那个假太子永远替代他,而他彻底扔了太子的身份,也没关系。
  再多的钱也赚得到,时间问题罢了。
  没什么可忧虑的。或者说值得她忧虑的绝不是这样的小事儿。
  她转过身,望向关合的房门,黛眉忽又蹙起,当真忧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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