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陈:“……”
周时忆面色微哂,顿了下才说:“我拿去办公室装些东西。”
“办公室不是有柜子吗?”张莫低声嘀咕了句,把空箱子移到后备箱,然后上了副驾驶。
周时忆低眉扫了他一眼,没吭声。余光里,陈陈已经和曾嘉愉快地坐到了后排。
周时忆先送曾嘉回家,然后送陈陈。
此时时间尚早,当路过一个地铁站时,陈陈突然开口:“失忆,把我在地铁口放下来吧,我从这边坐地铁回去更顺。”
实际上,只是突然想去地铁站附近买杯奶茶。
结果他不说还好,这么一开口,周时忆直接一脚油门加了速。
等把地铁站远远抛在身后,他才漫不经心开口:“女孩子晚上一个人不安全。”
陈陈可怜巴巴回头望着闪着诱人亮光的奶茶店招牌,失望地“唔”了声。
一直坐在副驾上看手机的张莫突然回头,表情惊奇地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你叫他什么?失忆?”
陈陈:“对啊,这是我帮他起的外号,是不是很可爱。”
驾驶座上,周时忆慢慢扯了下唇角,发出一声冷哼。
张莫摸了摸下巴,冲她比了个大拇指:“他竟然肯让你给取外号,这还是我认识的周时忆吗?大学时我帮他取了个外号叫十一,足足叫了一个学期这大爷愣是没应过一次。”
陈陈笑了声,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事实上,周时忆一开始也是不搭理她的。
那时他们坐同桌还没多久,为了拉近彼此关系,她绞尽脑汁给他取了个外号。剃头挑子一头热,也不问人家愿不愿意,第二天一大早就笑眯眯喊上了:“早上好啊,失忆。”
周时昔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没吭声。
陈陈也不失落,心想着他肯定是不太习惯这个外号,等他慢慢习惯了就会发现这个外号的可爱。
时忆,失忆,听上去笨笨的,刚好能中和一下他高高在上的冷漠气场。
这一叫就叫了一个星期,从周一到周五,周时忆充耳不闻,陈陈孜孜不倦。
也不知道小时候哪来的那么多无聊的坚持。
到周五放学打扫卫生时,她拿着扫帚,用小指轻轻戳了戳周时忆的后背:“失忆,你扫一二组,我扫三四组,行吗?”
周时忆终于闷声问她:“为什么这样叫我?”
陈陈眨巴着眼睛,“外号啊,多可爱,我爸说两个人想要交朋友就要先从给对方起外号做起,大家不也都叫我外号吗?”
少年眼睫耷下,轻轻蹙了下眉:“这个外号我不喜欢。”
“不可爱吗?”
陈陈仰脸看着他,有点郁闷:“我想了一晚上才想出来的呢。”
“嗯,不可爱。”
周时忆抬手拿下她头发上粘着的纸屑,“听上去感觉脑子不太聪明。”
陈陈:“……”
“那好吧,”陈陈同学觉得自己非常好说话:“那等你想到喜欢的,我就换,好不好?”
周时忆静静看了她一眼,没吭声,抬手将纸屑又粘回到她头上。
脑子真的不太好用的人才会绞尽脑汁给自己想外号吧?
自认为智商甩出陈陈两条街的周时忆当然不会无聊到给自己想外号,于是陈陈就坚持把这个外号叫到了高二结束,一声又一声,无比自然流畅,一直叫到了今天。
******
车在可爱岛小区门口停下,陈陈下了车,人绕到驾驶座窗前,笑眯眯冲两人摆了摆手,“谢啦,再见。”
夜色裹着她俏丽的小身影快速消失在小区大门后,张莫抬眼又看了看小区名称,后知后觉道:“原来她就是你说的那个住在可爱岛的朋友啊。”
周时忆没吭声,干脆利落驶离小区。
张莫不知道望着窗外在想什么,自己偷偷笑了起来。
“时忆,”他清了清嗓子,组织着语言:“你觉不觉得我和陈陈还挺有缘的?”
周时忆:“不觉得。”
窗外突然飘起了小雨,张莫沉浸在自己美好的畅想里,觉得自己和陈陈实在有缘极了。
先是喝醉后不打不相识,接着发现她是周时忆的高中同桌,然后他刚决定要在可爱岛买房,就发现她也住在可爱岛。
最关键的一点是,她和他想象中一样漂亮可爱。
张莫看着窗外飘忽的小雨,心情也有点飘。
他怀着丝少男的娇羞看向周时忆:“你知道,她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吗?”
周时忆冷冷扫他一眼,猝不及防降下他那边的车窗。
细雨被强风吹进来呼呼啦啦砸了张莫一脸。
他面不改色:“她不喜欢男生。”
张莫抹了抹脸:“嗯。啊?!”
嘴巴瓢似的张了半天,他哆哆嗦嗦问:“你这句话的意思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周时忆不置可否。
张莫张着嘴又消化了半天,眼皮眨了眨,终于找回自己的呼吸:“我说呢,怪不得她明明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你之前却告诉我她是男生。”
原来是这个隐晦的意思。
可是,完全看不出来啊。
张莫对那个圈子没什么了解,也不敢妄下断言,迎着雨丝想了半天,望着雾气茫茫的夜色发问:“那她和曾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她们两个好像无时无刻都挽着手,十分亲密的样子。
张莫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的小火苗看向周时忆,后者凉凉瞥他一眼,淡声说:“劝你死心。”
张莫:“……”
前一刻还扑通扑通捧在手里的少男心吧唧摔个粉碎。
瞬间失去两个可能有希望发展的对象,犹如一瞬间从天堂掉到地狱。
张莫望着窗外的细密雨幕,只想冲进雨里拉一曲悲伤的肖邦。
作者有话要说: 失忆:我的四十米大刀呢?本章又名:全世界都想和我抢媳妇儿。
第13章 十三瓶甜牛奶
一夜安眠,再睁开眼睛时已是次日上午十点半,大太阳高挂着,强烈的光线直直射进来,透过未拉严的窗帘在床上晒出一个不规则的光亮图案来。
陈陈白白的脚丫在那片图案里动了动,被晒得微微有些透明,泛着润泽的光。
她伸着懒腰坐起,神清气爽从床头捞出手机。
照例先看了眼微信,确定没重要的留言后,她随手点开朋友圈,边漫不经心看着边光脚下了床。
等她在床边和床头柜的缝隙里找到无故消失的另一只拖鞋时,朋友圈内容已经被她刷新到昨晚。
她趿拉上拖鞋,目光落回手机屏幕上,看到一个微信名为“因太帅被判单身”的好友发了一条朋友圈动态——千言万语,一声叹息。
配图是一只长手长脚的绿色青蛙,哭丧着张脸在雨幕中一脸生无可恋地拉着小提琴,图上配字:我好悲伤,我在雨中拉肖邦。
陈陈盯着这个自恋到心里很没有数并且略眼熟的微信名看了会,回忆起这是昨天刚加上的张莫的微信。
她自动把图片中青蛙的衰脸脑补成张莫喝醉时的嘤嘤委屈脸,噗嗤一声笑出来,随手评论了句:张医生你还好吧?
评论完才留意到动态发布时间,差不多也就是昨晚她到家的时间啊。
等陈陈洗漱完,盘腿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喝水时,看到张莫回复了她的评论,六个点,附加一句谢谢关心,我还好。
陈陈慢慢看着,从他这句回复中无端体会出一些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的意味来。
她收起手机,随便收拾了下自己,换了套衣服,手忙脚乱地出了门。
前几天就答应了老陈今天要回家吃饭的。
陈陈卡着饭点到了幸福里小区,她爸陈建国同志已经掐着腰站在超市门口左顾右盼了。
看见陈陈过来,他大手一拍,转身走到冰柜前拿了块牛奶味冰淇淋递给陈陈,顺手拎起所把超市大门锁上了。
陈陈低头拆着冰淇淋包装,一抬头发现自家超市大门已经紧闭,门上连个联系电话都没留,十分任性。
“走吧,回家吃饭。”陈建国摸了摸她的头,在前面开路。
陈陈慢吞吞在后面咬着冰淇淋,冰凉甜软的味道顷刻间激起味蕾的舞蹈,她的声音就变得有些含糊不清:“爸,等辣有伦耐买登西肿么办?”
“……”
什么乱七八糟的?
陈建国正色,“好好说话。”
陈陈一口咽下冰淇淋,清了清嗓子:“爸,等下有人来买东西怎么办?”
陈建国不以为然:“那有什么,老李老张家超市都开着门呢?耽误不了他们买东西。”
陈陈性格随她爸,心大看得开,得失心不重。
她觉得陈建国说得很有道理,小区里又不是只有他们一家超市,地球离了谁也都能转,再说他爸名下房产一把,也不指望这点小买卖过活。她点点头,继续边边跟着陈建国进楼栋大门。
等两人一前一后上了电梯,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她看了眼,是周时忆发来的微信。
失忆:【在家吗?】
陈陈把雪糕棍咬着齿间,快速回了句:【怎么了?】
电梯楼层快速向上升着,她想了想,又点开键盘,打了句:【我今天回幸福里了。】
她点完发送键,聊天页面上周时忆同时发来一句:【张莫近期计划买房,想让我帮忙咨询下可爱岛的房子。】
可爱岛的房子?
张莫有她微信,可以直接来问她啊?干嘛还要多此一举让周时忆来转述。
她正想说,聊天页面上又快速弹出来一条:【你在幸福里?我下午要过去,直接见面聊吧。】
陈陈:?
他又来了?他怎么又来了?
雪糕棍从两排白亮整齐的小牙齿间被拽出来,陈陈扭头问陈建国:“爸,你认识失忆?”
“谁?”陈建国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耳背了:“你这孩子,好端端干嘛咒我失忆了?大逆不道!”
“唉,”陈陈失笑,发现自己是一时叫顺了口,干脆翻出聊天记录里周时忆和陈建国的合影,递到他眼前:“这人你认识?”
“啊,小周啊。”陈建国定睛一看,笑了:“这不是你高中同桌吗?”
说话间电梯到了她家所在的楼层,这老旧电梯感应时常出错,陈陈抬手为陈建国挡住感应门,追问道:“你怎么认识他的呀?”
如果不是确认自己从来没失忆过,她甚至怀疑自己以前带周时忆来过她家小超市。
陈建国盯着照片欣赏了会,满意地笑了:“你这同桌长得挺帅的,不过你老爸也不差,没被比下去。”
陈陈默默回应一个礼貌的微笑,没说话。
有一说一,她虽然很爱他家老陈,但对他后半句话还是不敢苟同的。
首先,从肤色上来看,陈建国同志就输得彻底了。
陈陈清咳了声,锲而不舍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哦,”陈建国随意一摆手,边开门边回头对她说:“他就在我们社区老年活动中心做志愿者啊,你不知道吗?”
社区?老年活动中心志愿者?
陈陈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仿佛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误入了另一个让她新奇的空间。
冷漠如周时忆竟然去做了志愿者?
顾名思义志愿者都是个人主动的吧?
他不是一向最怕麻烦的么?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对他一无所知。
******
高中时期,陈陈一直自信自己是最了解周时忆的那个人。
至少是整个七班最了解他的人。
他不挑食,但也不喜欢重口味,食物反反复复都是那几种,对美食没什么研究好像也没什么兴趣,吃饭只是为了填饱肚子。
他早上一般喝牛奶或白粥,白粥喜欢不太浓稠的那种,面包不喜欢夹果酱的,最好是朴素的吐司片或全麦面包。偶尔也会吃饭团喝豆浆,豆浆不喜欢五谷,只喝原味而且不放糖。哦,对,他不喜欢太甜的食物。
当然,当摆在眼前的选择有且只有加糖的五谷豆浆时,他也不会太排斥,参考第一条,吃饭只是为了填饱肚子。
他会打篮球,但不经常打;跑步很快,但从不参加校运动会;唱歌很好听,但从不在人前唱歌。
他冬天只喝热水,随身携带保温杯,夏天热的时候会喝矿泉水,很少喝饮料,但他喜欢喝旺仔牛奶,而她就是他的牛奶供应商。
他不爱说话,不爱八卦,不怎么爱笑,是个寡言又冷感的男生,天生给人一种疏离的距离感,但其实如果你主动靠近他,他并不会嫌弃地把你推开。这一点,陈陈深有体会且百试不爽。
他智商很高,情商与智商成反比例存在,从不会说好听的话,尤其不会说哄女孩子开心的话,这一点陈陈也深有体会且深受其害,数次想要揭竿而起却惨遭镇压。
他有点腹黑,很会抓别人的弱点并且暗搓搓以此给人无形的威胁和震慑,这也是陈陈数次惨遭镇压的原因。
他很怕麻烦,能说十个字绝不多说第十一个,能用行动证明的事情尽量不用语言表述,不爱解释不爱出风头孤独得很有格调,却外冷内热。
低头换鞋的空当,陈陈把记忆里周时忆的性格资料调档查阅了一番,默默得出一个结论:他就是一个别扭又矛盾的家伙。
寡言和倾听,冷漠和热心,对付和挑剔,他身上集中了太多的反义词和对立面。
有时,也会让人摸不透。
她从前少不更事盲目自信,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懂他的人,现在仔细想了想,世界那么大,一辈子会遇到那么多人,她又算老几?又凭什么觉得自己就懂他?
如果真的懂他,就不至于莫名就和他断了联系,并且一断就是十一年了。
算了,管他的,反正她又不打算嫁给他,看不看得懂他又有什么所谓。
总而言之,他是个好人就完事了。
陈陈摇摇头,晃走脑子里关于周时忆的思绪,软着嗓子扑向厨房:“妈妈,你可爱的小女儿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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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时忆单臂枕在头后,望着天花板,漆黑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眸光懒散。
片刻后,他举起握在手心里的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消息提示。
又三分钟后,他再解锁屏幕,手指快速点开微信,置顶的那条对话框平静着,如此刻安静的房间般,悄无声息。
他慢慢闭上眼,神情恹恹。
身体里像被点燃了火种,无声灼烧着皮肤,浑身骨缝肌肉都在隐隐地痛。
周时忆好像昏昏沉沉堕入黑白梦境里,梦里,他沉默坐在座位前,拿出新领到的课本,门从背后被推开,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带着一身清晨的清冽朝气和淡淡的牛奶香甜,小鹿般跳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