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在理,天界判罚历劫的仙子,按着昊天的意思自然是轮回人道,还能堕入畜生道不成,虽说轻殊对琳琅正有此意。
但这回轻殊倒是有几分好奇,琳琅虽说心面不一,但向来掩藏的很好,黎玥也不像是冲动之人,她们二人怎会突然不管不顾,在南天门动起手来?
轻殊扯了扯扶渊的衣袖,眸波微漾:“师父,我想听。”
他方才说审讯多此一举,她就马上同他说了反话,扶渊静默片刻,这世上谁人敢驳逆扶渊,就在众人皆捏把冷汗之际,竟见他转向轻殊,略带调侃道:“想听什么,自己问。”
都听闻扶渊帝君对徒弟甚是宠溺,却也不知虚实,今日一见,皆在心里唏嘘,当日太上老君怎就起了那胆,跟帝君的徒弟过不去呢!
琳琅眸色变了变,垂在身侧的手暗自捏紧了裙褶。
感情上的心思,女人之间最是容易察觉,轻殊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临时起意,没有去问琳琅,而是靠近扶渊一步,继续扯着他的袖子,故意娇声喊了句师父,浅笑道:“我想知道是出何原因。”
扶渊凤眸一眯,在阎摩殿上横行霸道的,这回在他面前又柔弱乖巧得很,扶渊便当作没看破她的心思,唇间漾出一抹笑意,“小黑小白。”话是命令小黑小白的,笑却是对着她的。
小黑小白一下便明白了,“二位仙子,请将动手的原因说与轻殊大人听,轮回审讯,是冥界的规矩。”
“想听琳琅仙子说……”轻殊垂眸把玩着扶渊的袖口,小声轻道,竟有种撒娇的意味。
众人:本以为帝君是师徒情深,没想到原来是金屋藏娇,红颜祸水!
扶渊眉睫一扬,“嗯。”
小白心想,君上怎的有种和轻殊大人狼狈为奸的感觉,想了想还是立马接道:“琳琅仙子,请吧。”
琳琅指尖的裙畔更紧了紧,沉默片刻,突然屈膝盖一跪,她这一跪,轻殊淡淡蹙眉,不知她何意,方自疑惑时,便见琳琅眼中隐泛清光。
听她好不怜兮道:“一切皆因误会,我昨夜不过是闲来散步,经过南天门时遇见了黎玥师妹,谁知师妹非说我偷了什么玉清珠,便要同我动真手,出于自保,我没法子只好还手,……”
琳琅泪水落下,楚楚可怜的模样像是总能让人心生怜悯,“君上明鉴,真的是师妹误会了!”
黎玥在一旁听着她的措辞,不由冷哼一声,相较之下多了分无情,“玉清珠乃百花宫镇宫之宝,暗处自发凌波之光,我娘之物我绝无可能看错,过往种种我懒得多言,但你竟敢打玉清珠的主意,我便不可能袖手!”
琳琅垂眸自泣:“今晨在凌霄殿也已搜过身,我身上确实没那玉清珠,师妹为何偏要刻意为难呢?”
黎玥瞪她一眼:“你手段这么多,谁知你做了什么手脚!”
琳琅隐含的警惕化作泪珠落得更狠,“师妹你……”
“哭哭啼啼的,听了心烦,”轻殊打断,目光从琳琅清柔的身上掠过,淡声道:“轮回之井就在这,不如跳下去了事。”
扶渊面上未有丝毫情绪,只是一直任由她攥着自己的衣袖,轻殊话音刚落,小黑小白也不用等扶渊发话,自然知道该当如何。
小黑道:“二位仙子请吧,跳下轮回之井,历劫便算是开始了,待二位在人界功德圆满,自会重新位列仙班。”
轮回之井,深深不见底,从这跳下去,便是仙凡之差。
“忘魂汤可别忘了喝。”轻殊突然出言道,甚是好心地提醒,万一没喝忘魂汤,投胎为人了,还留着上一世的记忆,她就不好下手了。
小白笑吟吟道:“大人放心,已经喝过了,重生之时定不记得从前任何事!”
轻殊点点头,面无波动,似是毫不在意地哦了声,随即拉上扶渊,“走吧师父,我们还有笔春风楼的账要算。”说罢就拉着他回头离开。
“恭送帝君,恭送阎君大人!”
被她挽着走出几步,在众人的恭送声中,扶渊唇角微挑,低声笑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轻殊眼眸一转,随口否认:“没……”
轻殊:看我不去人界neng死你!neng不死也要让你难受难受!哼!【傲娇·jpg】
第43章
石桥微凉,月影轻晃,月渡桥下江流轻缓,夜下,有一独舫悠荡湖中。
从桥头望去,能隐约看到江面那画舫中,有男子在案前执笔作画,白衣如月,有一女子于旁抚琴,红裳似火,两人间或抬头,眉宇传意,绘一幅宁静旖旎之景。
这舫中好一对郎才女貌,不知吸引了多少过桥之人的目光,都在好奇是哪个府上的公子夫人,那般琴瑟和鸣,笙磬同音,又如此大手笔,包下了整个画舫,只为博美人一笑。
只是,旁人眼中的“低眉信手续续弹”、“轻拢慢捻抹复挑”,事实上却是琴声呕哑嘲哳,不堪入耳,惹得案上之人都无心作画。
轻殊又拨弄了两下琴弦,扶渊有几分煎熬地捏了捏眉心,却也没说什么。
“我弹得有那么难听么?”轻殊发现了他似是饱受折磨的神色,停下拨弦的手质问道。
弦颤之音消散,耳根子总算是清净了些,扶渊抬眸睨她一眼,沉默一瞬,无奈道:“倒也不是难听。”
轻殊方要面露喜色,又听扶渊隐笑道:“只是没那么好听罢了。”
“……”忽然觉得手中的琴筝没了意思,轻殊两手一摊,撇了撇嘴,不再执着这个话题:“我们不去春风楼,在这做什么?”
趁着清净,扶渊在画上添了几笔,“春风楼,就在江畔南侧。”
轻殊闻言一怔,立马搭着窗槛伸头向外探去,果真一眼便看见了亮如白昼的春风楼,有鸨妈妈在拉客,还有衣衫浅薄的姑娘勾着不知何家的贵胄。船舫的位置甚佳,楼里楼在竟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惊喜:“我竟都没发现,原来春风楼就在这儿!”
扶渊仔细落笔,唇角不由弯起,“你光顾着玩儿琴了,还是多看看外头景色的好。”
轻殊侧眸抿了抿唇,“师父嫌我吵对不对?”
“嗯,”扶渊尾音一扬,含笑道:“吵是吵了些,嫌弃倒说不上。”
轻殊又被他堵得顿然哑口,低哼一声,“直接进去将言烬揪出来就是了,在这船上做什么?”
“也不是不可以,让小黑小白直接进去将人带回冥界,再交由你处置,岂不是更好?”扶渊微微笑了笑,搁笔看向她。
轻殊顿了顿,又听他继续道:“因为你认为以言烬的为人,不会做出这般不合礼法的事,便算是事实,为了郁瓷你也不想让他太过难堪,所以才定要亲自来一趟,可对?”
轻殊对上他透彻的目光,点了点头,师父果然最能看得透她的心思,“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当时看郁瓷哭得那么伤心,就想着给她讨个公道,但若真的抓了言烬回去,那就是人尽皆知了,到时候不论他做没做这事,对郁瓷的名声都不好。”
扶渊眉梢微挑,“掌管了阎摩殿,你倒是深思熟虑了不少。”随后他将案上的宣纸轻拿起,对她轻笑一声道:“来。”
轻殊闻言走到他身边,便见他将手中宣纸递到她面前,她小心接过,看了眼纸上的画,惊讶地张了张嘴,不敢置信道:“这……这个是我?”
扶渊扬唇“嗯”了声。
虽无丹青渲色,但画上女子明艳的笑容一眼便能让人想起嫣红的桃花和溢彩的流光,眼波莹莹,香腮娇美,笑若芙蕖。
再倾国的美人,想必也敌不过她拈花一笑。
轻殊不可思议地感叹:“师父画得也太好看了!”
扶渊笑道:“喜欢吗?”
当然喜欢了,她第一次见到画中的自己,而是还是出自他的手笔,轻殊接连点头,“喜欢!”
“师父是要送我的么?”她欣喜道。
“不是。”
“……”轻殊愣了一下,又听他含笑道:“我自己留着。”
她脸上的面容彻底僵住,“可、可是你画的是我……”
扶渊漫不经心将她手中的画收回,“但你是我画的。”
轻殊:“……”画她的画像,喊她来看,又不将画送她,他是不是存心吊她胃口,师父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忽悠!轻殊哼道:“一点都不好看,丑死了!”
她突然的批判,扶渊怔了一下,随即笑了声:“这画的可是你。”
轻殊立马回了句:“但这是你画的!”
难得扶渊被她怼得一时无言以对,轻殊这才觉得解气了些,正当她蓄势待发想要继续批判时,透过舫窗的春风楼外,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舫外清风起,岸边花落满地。
言烬刚走至春风楼处,浓妆艳抹的鸨妈妈便一下拥了上来,搔首弄姿笑道:“哎哟,言公子来了?今日怎么晚了许多?”
言烬皱眉避开她有意的触碰,冷漠道:“废话少说,赶紧的。”
“言公子急什么,”鸨妈妈抿嘴一笑:“这事儿还是得到屋里说。”
言烬不耐烦看了她一眼,刚欲进楼里速战速决,脚步刚抬起,便被人从身后一把拎住领子拽回来,恶狠狠地骂道:“言烬你还真敢进花楼!”
声音甚是耳熟,言烬表情一滞,待那人甩手松开,他回首一看,瞠目失色,方才还冰冰冷冷的阳刚之气顿时消失不见,他惊愕:“轻殊姑娘?还有君……君……”君上也在?!
轻殊咬牙切齿指着他:“你对得起郁瓷吗!枉我还以为是有什么误会,没想到你是此等的花肠子!左手抱着一个右手还不想空着,我真是看错你了!”
言烬呆了呆,“我没有,我……”
轻殊赫然:“别解释了,我都看见了,也听见你要跟她去屋子里浓情蜜意!”
言烬震惊,她怎么添油加醋了还,于是挣扎道:“是要去屋子里,但不是浓情蜜意……”
“好啊,你承认要跟她去屋子里了是不是!”
“我没有要跟她屋子里,不,我有……但是是因为……”言烬冤枉至极,回头对着鸨妈妈道:“哎,你快跟他们解释!”
鸨妈妈看好戏般在边上听着他们一怂一骂,忽然发现这对男女可不就是上回七夕夜路过此处的夫妻,这般天姿琼貌,只看一眼便见人忘不了,可听言公子和这姑娘方才的争闹,怎么像是姑娘来抓奸的?
鸨妈妈疑惑:“姑娘不是那位相公的夫人?怎么跟言公子也……”她话停在这儿,意有所指。
“夫人?”言烬奇怪,什么夫人。
鸨妈妈掩唇一笑:“看言公子和这位姑娘关系匪浅,难道不晓得她跟身边那位公子是夫妻?”
言烬再次受到惊吓:“什么时候的事?!”
无意间被摆了一道,轻殊指责他的话顿时哽在喉咙里:“……”
“哎哟,姑娘你说你也真是的,”鸨妈妈像是阅历资深,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对着轻殊语重心长道:“怎的成了亲还跟旁人纠缠不休呢?好好的姑娘家,有了夫家还是莫要另寻新欢。”
轻殊这就不乐意了,你一个开花楼的,竟有脸面拿这点盘问她,“怎么你这就可以,我这就不行了?就允许男人抛弃妻子来这烟花之地,不允许女人找新欢呀?新欢况且才一个,他们男人呢,在你这霍乱之地一换一个胭脂俗粉,若是一把火烧了你这春风楼,不就没了这许久风流事?你不找找自己的问题,怎么好意思来指责我!”
轻殊怒颜一口气下来,说得鸨妈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这姑娘家怎么回事?看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妈妈好心提醒你,你怎么还反咬我一口呢?到妈妈这儿的尚且都是贵胄公子爷,姑娘们也都是心甘情愿,可不像你这暗地里的勾当!”
轻殊生气言烬负了郁瓷,顺势将这气撒了出去,“我呸!谁是你女儿了一口一个妈妈,臭不要脸!”
鸨妈妈气得发抖,她从未见过如此不讲道理的姑娘,分明是她在春风楼外闹动静,自己好心劝解她竟被连着一块儿骂。
她叉着丰腴的腰道:“你问问人言公子,是不是主动上我这儿来的,可不是我逼迫他!你再胡搅蛮缠我可叫官府来了啊!”
轻殊瞪向言烬:“你自己说!”
“我……”言烬被两个女人整得冤屈深重,就在濒临崩溃之际,一直在轻殊身边默不作声的扶渊淡淡开口:“正好我也想听听。”
方才鸨妈妈胡言乱语,将他和轻殊扯上关系,帝君明显是不悦了,言烬飞速思考,帝君最是得罪不得,于是忙解释:“我跟轻殊姑娘清清白白,她和这位公子才是对恩爱夫妻,老鸨你别乱扯!”
轻殊:“……???”哪儿来的恩爱夫妻?
鸨妈妈哟了声,显然是不信:“没关系?没关系她怎么紧赶慢赶地跑来这儿阻止你跟我进去?做错了事不要紧,要敢于承认,今日这位公子在这都听见了,咱们当面摊开来讲是不是?你俩的私情都暴露了还藏着掖着干什么?”
言烬感受到了扶渊阴冷的眸光,一口对着鸨妈妈吼道:“闭嘴!”
扶渊低沉看着轻殊:“我是要听你说,你刚才的意思,是要另寻新欢?”
轻殊回过神,对上他深沉肃冷的眸,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气话不经大脑,忙扯住他的衣袖:“不是不是,我乱说的……”
“都这时候了,你就说实话吧!”鸨妈妈看不下去翻了个白眼。
轻殊咬牙扬眸瞪她:“要你八婆!”